《功名路》 第一章 穿越 正是子时,傍山而建的小村子,除了地里头的蛙声,树丫上的夏蝉啾啾,再也听不到半分声响,只有村尾的一家庄院里“啪”地响了一声,又连着一阵细碎的声响,随即一切都归于平静。 夜大概太深了,这点响声并没有震动夜的深沉,空气里依旧连一丝风儿也没有,小院子热得好似扣上了蒸笼一般。 突然,黑夜里亮起了一点儿光,朦朦胧胧地晕染出整个小院。四面篱笆的院墙,里面总共七间屋子,正北三间木质结构的上房,看着有些年久失修,左右各两间篱笆房,倒看得出是新翻修的。这一点儿光,就是从西边篱笆房透出来的。 从敞开的木窗往里看,是一应俱全的家舍,不过也仅是如此了。在屋中的桌上有一盏油灯,灯油少得可怜,光亮自不必说,勉强能照清桌前的人,一个赤|裸着膀子的男人。望之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正坐在桌旁,一边拿着个木碗喝水,一边和对面床上坐着的女人说话。 男人一口川话带着几分川西边上的地方口音,说话声压得很低:“惠芬,明儿我还是弄些耗子药来,免得让你晚上睡不安生。” 床上那女人往一旁的摇车看了眼,又捋了捋黏在耳郭的碎发,这才抬头道:“耗子药!?这才叫我不得安生。”女人想起两天前女儿手里抓的耗子药,若不是及时发现,只怕……想着又是一阵心悸,连忙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念了声佛。 男人知道女人担忧什么,正要一言岔开话,就见女人闭着眼,仰着一张俏脸儿。 女人正值花信之年,正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时候,加之女人本就生得好,皮肤又白,那涔涔汗水浸在女人的脸蛋上,就像雨后清晨的一朵滟滟红花,煞是娇艳好看。又时值七月中伏天,女人怕热穿得少,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布小衣紧紧裹着生育后丰满的身子,衬着胸脯愈发鼓胀,顿时就看得男人一阵眼热,喉头发紧。 “咳咳……”男人想到明一早女人就要忙着女儿的命名礼,不由无奈的扯了扯嗓子,又去屋角的缸里舀了碗井水下肚,才道:“我这不是瞧囡囡这两天听话多了,才这样说。若是她还像以前那样老往地上爬,我也不敢往屋里放耗子药。” 说话的当头,男人吹灭了油灯,摸黑走到摇车旁,捏了捏车内女儿粉嫩的小脸,便一面摸索着上床,一面说道:“明儿来的乡亲估计不少,你少不得要忙碌一番,还是早些睡!” 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窣声,谁也没注意到摇车里酣睡的女婴陡然睁眼,里面闪动着与年龄不符的思绪。 张曦君伸出一只手,借着透进窗户的月光,呆呆的望着:还是这么小…… 可为什么会这样? 两天前正是五一长假的头天,她靠着人生第一份工资和父母资助报了去西藏的旅行团,谁知乘坐的大巴刚经过二郎山隧道就翻了车。等再次醒来时,她正被一个女人抱在怀中,耳膜也充斥着女人尖锐的叫声:“吓死娘了!你这孩子,又没短你吃的,往嘴里塞耗子药作甚……” 惊疑间,忍不住要大声询问,却一张口就是糯糯童音,还有一双属于婴儿的小手在眼前晃动,而这双小手竟是她的! 目光怔怔转动,一眼对上女人的胸口,是……大襟右衽交领! 一看之下,脑中立即浮现出《大汉天子》里的片段。 这部电视剧,是她初中时最喜欢的电视剧,也曾一度迷恋剧中的女子服饰。直到高一有了电脑,在网上一查,才知那是汉代妇女常穿的曲裾。但这种与曲裾极其相似,又只能在网上电视里才可以看见的服饰,现在居然穿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抱着她的女人身上!? 顿时,一种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这里是汉朝……!? 想到种种可能,想到1世纪的父母亲人,想到太多太多……一时间再也无法忍耐,又或是婴孩本能的直观表现,她居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然而婴孩的精力很是有限,不过小哭了一阵便已精疲力竭的睡去。 一如此时,她本想多保持一会清醒也难以做到,一双眼皮就像有千斤重似的,让她无法自已的缓缓垂下,然后渐渐的模糊了意识… xxxxxx 次日,院里的公鸡还没“喔喔”打鸣的时候,张曦君就已经醒来,被下身一股湿乎乎的黏糊劲给惊醒。当下不由一愣,她竟然……尿床了!? 震惊中,只听一旁的大床上传来一声低呼,张曦君下意识的扭头看去。 夏日亮得早,不过五更初的样子,天已经麻麻亮了,灰青色的天光透进来,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张曦君用着一双婴孩的眼睛,看着慌忙跑下床的女人,心里注满了难以接受的情绪。 女人不知张曦君的尴尬,嘴里叨叨的念着睡过头的话,手也不闲着,麻溜地往张曦君身下一摸,顿时懊恼地直嘀咕。 张曦君一下臊红了脸,赶紧把眼睛一闭,只作未闻。 大概自觉没有比先前更臊脸的事,就由着女人为她擦身换布,又将她交给了一个陌生的老妇人。 老妇人方脸窄额,满眼精明,一看就不是善茬。但听她们谈话,知道老妇人是三个月前给女人接生的稳婆,今天是专门为她的命名礼而来,倒也不害怕。可等老妇人为她沐浴更衣,手拿一把铮亮的小刀对她咧嘴笑时,愣是让她生生地打了个寒噤,害怕油然而生。 老妇人自然不知张曦君所想,还呵呵一笑,然后用巧劲固住张曦君的头,小心翼翼地剃起了胎发。 张曦君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人也一动不动的僵在老妇人的胳肢窝下,生怕老妇人一个失手见血。 剃胎发的过程虽然难熬,好在一切顺利,不一会儿老妇人就收了刀,将剃下的胎发仔细收好。 张曦君微微松了口气,就听老妇人的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婶子,胎发可剃好了?外面正等着呢!”听着竟有些亲切之感。 老妇人连忙抱起摇车里的张曦君,转身便笑道:“刚刚好!”一边说一边将张曦君递了过去。 刚落到女人怀里,就闻到一股呛鼻的檀香,混着女人身上的奶腥味,不觉有些难闻。张曦君耸了耸鼻子,纳闷的瞅了瞅女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些缘由。 女人今天应该是细心收拾过的,一身对襟宽袖的青色布衣,布料比起这两日见过的衣服细腻许多,衣襟和袖口处缀的一寸宽的白边上也绣了些花样;一头乌发被一丝不苟的梳起,在发顶向右处挽了一个单环,平日包在头上的巾帕也被一只木钗取代,正戴在女人发顶的髻环上。不过因为服饰变化不大,又比起电视剧中的古装戏服逊色不少,张曦君这才一时未注意到女子的改变。 在张曦君打量时,女人轻轻地塞了一个红包给老妇人,“一大早就给婶子添麻烦了,观礼后可别先走,得吃了晌午才是。” 老妇人忙不迭地接过红包,眼里露出一丝谄媚的笑意,夸道:“哪里麻烦,像二小姐这样胎发又黑又密的女婴,老婆子这些年从没见过,今儿可算是粘了福气。 外面观礼的乡亲来得差不多了,两人也未多做客气,便走了出去。 来这里已三日,张曦君还从未出过房门,一直惶惶不安的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免急切地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心中甚至有一丝她也不知道的期待:也许……这只是一场梦……也许这里只是戏场,她虽变成一个小女婴,仍有再见父母亲人的希望…… —————————————————————————————— 已经完结作品《朱明画卷》《在清朝的生活》以及《盛世荣宠》更新中,【起点女生网一组b班签约作品】坑品保证,大家可以放心跳坑或者先收藏养肥! ps:嘿嘿,又开新坑了。前本宫斗文很让我死脑细胞,所以长时间断更了,但是实在“手痒”很想写,于是就有了新文。那个也不好意思多说了,若大家喜欢《功名路》,就支持支持^_^。(未完待续) 第二章 起名 怀揣忐忑地来到屋外,入目却让张曦君一震。 宽敞的篱笆院里,拥拥攘攘地挤满了人群。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都穿着简陋的麻布衣裳,有些衣裳上还缀着各色补丁,可他们笑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鲜活。尤其当看到自己一行人走出来时,都蜂拥一般的向过涌来,也不管是否将她看清便不停地夸赞,只有天真无邪的孩童尚不知世事,只欢快地叫着“要开席吃肉了”,不过很快就被他们的父母长辈捂住了嘴。 离女人最近的一个白发老妪,应该是喜欢小孩的,一见女人过来就要伸手摸一摸张曦君,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颤巍巍的缩了回去。 张曦君被陡然伸至眼前的手吸引了注意,目光随之转动。 那是一只黝黑干瘦的手,上面沉积了多年未洗净的痕迹,以及常年辛勤劳作的死茧,再加之密布的老人斑,看上去既丑陋又令人害怕。 张曦君却细细地看着,半晌才移开目光,随即又好似要急需求证什么,目光一遍遍的在人群中搜寻。 目之所见,除了老人斑,无一不有着一双与白发老妪相似的手,而一张张笑脸上则是经年累月曝晒下的黑红。 张曦君心头再次一震,不知是因眼前太过真实又贫瘠的面目惶然,还是因心底的那丝期盼破碎而绝望,只是脑子轰轰然不知所以。 母女连心,感觉怀中的女儿似有不安,女人忙低头,见张曦君发怔地看着拥挤的人群,只当女儿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受了惊吓,于是赶紧背过人群朝正北的上房走去。 不知发怔了多久,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满院鸦雀无声。 张曦君慢慢回神,才发现女人正抱着她,立在上房门前的东檐下,神情端庄。 这时,一位身穿宽袖束腰衫裙的中年妇人走来,女人赶紧低头,小声唤道:“娘……”刚一出声,见中年妇人目光倏然锐利,女人连忙改口:“母亲。” 听见女人轻唤“母亲”,中年妇人方才满意地微微颔首,又从女人手中抱过张曦君,朝上房高声唱喝。 唱喝的腔调很怪,每一字的尾音都拉得极长,张曦君只能听个大概,好像是关于拜见父亲的意思。 中年妇人唱完,未几,上房内传来男人的应答。 男人许是回答得有所欠缺,张曦君注意到中年妇人在男人唱喝时皱了皱眉,不过她却听懂了男人的话,意思是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养她,让她守礼循善。 还在想着,就见男人走了出来。 今日,男人与往日明显不同,身上绑手短裙的粗麻布衣,竟换成了褒衣博带的宽衫大袖,髻上虽未束冠却也裹了巾子,看着少了几分粗犷而多了几分斯文。 在张曦君由不得多看男人几眼时,男人朝中年妇人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唤道:“母亲。”待中年妇人颔首后,起身却是握着张曦君的右手,笑容满面的逗弄起来。 张曦君措手不及,奇怪的看着男人,眉头也因男人手劲过大轻轻皱起。 男人见张曦君久逗不笑,又窥了窥一旁面容严肃的母亲,不由满头大汗,手也下意识的一紧,后又频频朝女人使眼色,眼看就要急得出声。 中年妇人连忙轻“咳”一声,吩咐道:“抱过去见你父亲。”声音里隐含一丝不悦。 男人心知母亲不悦,却也管不得太的,只依言抱过张曦君,如蒙大赦地走入上房。 上房是一堂二室的结构,东西二室入口垂有布帷,不可得见。倒是正堂一目了然,却又有一丝紧张肃穆的气氛蔓延着,让人不敢多看。 张曦君借着婴孩的优势,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这间正堂。 只见堂中一张大床横陈,前沿床面下设三足,床足很矮,约二、三寸,无帐构帷幔,床中一几案竖放,一位身穿宽衫大袖,头戴平巾帻,髯须然然,观之半百的中年文士坐于几侧左方,此时中年妇人也徐行至大床右侧坐下。正堂左右则各设两张坐榻、几案,榻形似床,为四足,俱矮,足身向内弧曲,案则较高,与榻长短相仿,上盛酒水瓜果,供榻上四对夫妻及儿女食用。堂内四下又站有一些观礼的乡亲,他们穿着较屋外的整齐许多,却又逊于堂内位坐的,看来这里是将人三六九等分得极清。 张曦君思忖间,男人将她又交予随侧一旁的女人,在床前跪下,叩首道:“请父亲大人赐名。” 中年文士未语,也未示意男人起身,只是独自捋着髯须,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然而这一开口,却又是长篇累牍的应口吟诵,直至许久,中年文士方道:“就叫曦君……张氏曦君。” 曦君! 张氏曦君! 居然叫张曦君! 张曦君控制不住的倒吸口气,瞬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震惊地看着捻须而笑的中年文士,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她意外车祸,却大难不死,在古代重生,还有……这与前世一字不变的姓名,难道……这都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是她的宿命……还是一种缘,一种让她坚强活下去的缘,一种为了生存,自己说服自己的缘。 可是,她不相信宿命。那么,是另一个可能吗? 在张曦君思绪飘渺之际,命名礼已经完成,待到微微有些意识时,她已经被抱回了摇车里,窗外不时有喧嚣声传来。 莫名地,当听到有人道这家长短时,她竟不由自主的侧耳窃听。 “……这年代,也只有张邻长这样的人家才办得起席。”说着,忽然讥笑道:“还是给个闺女办席。” 后面的话无人接下,只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张邻长家都是大善的,两年前羌人从二郎山绕道抢劫咱们,还是张邻长……” 话没说完,先前的女人就撇嘴道:“善是善,可就是瞎讲究,胡床多好坐的,非要弄这些前朝的坐席来院子里摆……” …… 窗外的喧嚣绝于耳畔,只有“二郎山”三字不断回响,那个前世她出车祸的地方。 不经意地,张曦君神思再次游弋,心弦在轻轻地拨动,为了那另一个可能而拨动。 “大哥,为什么妹妹还是不笑?”出神间,一个清脆的童音在屋内响起。 张曦君凝神,侧目看去,一个手拿拨浪鼓的女童,有三四岁大,也是女人的女儿,这两日常常陪在她身边。 一旁的男孩,长得与男人极其相似,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七岁的年纪,是女人唯一的儿子。他见张曦君向这边看来,眼睛立时一亮,高兴道:“妹妹,你笑一笑,娘说你两日没笑了……全怪我贪玩,没有看好妹妹,害你妹妹受惊。”说着高兴的笑脸染上一抹愁色,又摇摇头,一边笑嘻嘻的做着怪表情一边说道:“妹妹,看这里,笑一笑!”说道“笑”时带着微微的乞求。 看着男孩逗趣儿的表情,听着男孩话语里的愧疚,张曦君心中一软,暂抛满头思绪,朝兄妹俩一笑。 “娘!”甫见张曦君朝自己一笑,男孩立马高兴的大叫:“妹妹朝我笑了,妹妹原谅我了!”说着,兴奋地朝屋外跑去,女童也小跟班似地追去,口里咿咿不断地欢喜叫道:“娘,妹妹笑了!” 张曦君久久的望着兄妹俩跑出去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爸妈,即使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张曦君依然是张曦君,她会好好地活下去……再见了…… 无声的话语深埋心底,不舍的泪水滑落脸庞,苦涩的味道填满口腔——再见太难了…… “真的笑了?”突然,女人蕴含急切与关心的声音由远及近。 张曦君蓦然睁眼,朦胧的泪光中,是女人欣喜的笑容,兄妹俩天真的笑脸。不由地,就想起这两日他们给予的关爱,女人在头一晚衣不解带的照料,她终是笑了。 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张家 婴孩的生活简单而枯燥,每天无外乎就是吃和睡,最多偶尔再咧嘴笑两下,用来回报那些逗她的人。 然而,即使每天都这样闲得厉害,但是在婴孩本能的支配下,张曦君活了两辈子的优势没有半点体现,比如第一次说话还是在八个月的时候。 和前世的小孩不同,她第一次被大人诱导开口的话,既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她那位总一脸严肃的祖母。那时,她便想,古人果真重孝。后来,等她又跟着咿咿学语时,才发现似乎想错了,因为“祖父”二字竟跟“哥哥”相提并论了。 看来,祖母在家里的地位超然,她应该常承欢膝下,讨其欢心。 张曦君如是想着,当然也这样做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卖乖讨巧的第二年,张曦君被抱到了上房,由她那位祖母亲自抚养。而原因,无外乎女人又怀孕了,家里都盼着女人此胎为男,又担心她累了孕中的女人,于是她“幸运”地被抱到了上房。 可谁也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就连女人当晚也只是不舍的抱着她,然后红着眼睛殷殷地嘱咐了一夜,再然后竟也是高兴她能入了祖母的眼。 如此,饶是她再怎么舍不得女人,也只有安分地搬去了上房。 祖父母都已年过半百,张曦君本着尊老敬老的想法,打算绝不给他们添一点麻烦,却不想祖母口中的“亲自抚养”,并不是真的亲自照料,而是将照顾她的事交予了陪房嬷嬷。 这一点虽与张曦君所想有出处,不过到上房后她也有意外收获。 三岁的时候,也是女人不负众望产子的那一年,她终于在祖母与陪房嬷嬷的谈话中了解了一些家里的情况。 当然了解最清楚的,自然还是关于祖母。 祖母姓卢,出生于范阳卢氏。 据说这范阳卢氏,地属今河北一带,乃本朝的名门大族。可祖母卢氏虽毓于名门,却是庶出,当时嫡庶区别严苛,北地尤甚。故而祖母卢氏并未入族谱,更因其父要回报于cd府为官时的一名幕僚,便将留在范阳家中的卢氏许配给了这名幕僚之子。而这名幕僚,自是祖父张随之的父亲。 祖母卢氏虽是庶出,却也属名门之后,怪不得在家中地位非凡。就算婚后只产下一子,祖父张随之也对其十分敬重。 男人张贺,也正因为这些缘由,才在祖母卢氏面前有些拘谨。 女人李氏,本地里正之女。嫁入张家后,除张曦君外,先后生长子张文豪,长女张惠君,以及新生的幼子张文宇,共二子二女。但是,即使生儿育女,又有娘家在侧,李氏对祖母卢氏仍敬畏非常。 至于张家,在本地也算有名望的人家。祖父张随之,不仅父亲曾为官家幕僚,他也受其父影响,通儒学,并任邻长十余年,退下后,又有张贺被乡亲推举为邻长。彼时,本乡共二百三十口人,共五十七户人家。由一名里正李氏之父统管,其下三名邻长,一为张贺,一为李氏长兄,一位李氏舅父,各辖十九户。 弄清了这些弯弯长长,可还有一件张曦君极想知道的事,依然没有半点眉目。 xxxxxx 时值三月春,正是农忙之际。 张家人少地多,张贺每天早出晚归,同雇农一起下地播种,李氏则负责晌午送饭。 这日,日头刚爬上屋梁,李氏便提着食盒,领着长子长女来到上房,躬身立在临窗的矮榻前,低声唤道:“母亲。” 卢氏年纪大了,立春时染了风寒,服了半月的汤药,这两日才见好全。此时,仍有些精神不济,正手支着榻上的隐几1,闭目养神。听见卢氏问安的声音,这才缓缓睁眼,见李氏大气也不敢出的立着,全然一副小家子气,眉头不由一皱。但又见一旁站得端正的长孙,眼珠子不安分的直转溜,倒像极儿子小时的样子,心中就添了些喜意,少不得对李氏和颜悦色了几分,道:“快午时了,你就这会儿出门吧,也好少受些热气。” 李氏听了暗松了口气,连忙谢过卢氏的关心,方踌躇道:“母亲前些日在病中,还得帮忙照顾文豪他们,媳妇心里委实过应不去……就想将文豪和惠君送去娘家住几日……母亲也才好静养……静养。”说到后来越发的底气不足,声如蚊妠。 一见如此,卢氏的好脸色顿时消弭殆尽,也不言语,只是目光严厉地盯着李氏。 一时间,屋子里沉静似水。 李氏立马不安,头不觉低低地快至胸口。 文豪兄妹也好似受了影响,皆安分地立着,眼睛垂到地上。 见母子三人一个样子,卢氏面色更沉,无人注意的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 正僵持着,哒哒的木屐声从门口传来,卢氏目光随之转去,一抹暖意不经意的流泻而出。 门外的张曦君还不知道屋外的情形,只是方才同许嬷嬷从西厢房出来时,见家里因农忙请的两位煮饭妇人,正提着食盒等在院子里,便知李氏来了,忙小跑着向上房来。何奈她不过四岁大,脚下的木屐2却又重,走起路来不但困难,又哒哒的响,熟悉的人一听,老远就知道来人是谁。 想到卢氏平日的教导,张曦君忙停下脚步,深呼了一口气,这才跨过正堂的门槛,慢条斯理的朝东室行去。 一旁的许嬷嬷见张曦君这般做派,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嗔道:“鬼灵精!” 许嬷嬷三十又八,是范阳卢氏的家生子,幼时丧父随母改嫁,因年纪小又没人打点,仅五岁就开始当差,又逢伺候卢氏的丫头出嫁,便被送到了卢氏身边。十八岁的卢氏,当时还恼家里欺负人,就将一个小孩送到身边伺候。却不想一年后出嫁,三个丫头只有许嬷嬷愿意相陪。而这一陪竟是三十多年,并且一直未嫁。 许嬷嬷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虽少时离家来了南方,但饮食习惯却随卢氏仍同北方,倒也生得高挑,又常年待在卢氏身边,有时倒有几分前世电视剧里容嬷嬷的感觉。不过张曦君认为,许嬷嬷长得可比容嬷嬷好看多了,对她也常常笑脸,更是真心的疼爱,全然没有李氏担心的事发生。 李氏私以为许嬷嬷和卢氏如出一辙,张曦君指不定私下里受了多少委屈。 彼时,听到许嬷嬷的打趣,张曦君仰头一笑,可又担心屋里的卢氏听见动静,忙朝许嬷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许嬷嬷在旁人面前一向严肃,知道李氏在屋,这便依张曦君的意敛了笑容,方打开布帘,微微垂首道:“小小姐来了。”声音四平八稳,冷冰冰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 1隐几又称凭几,置于床、榻、或席上,常在膝前拥绕之,还可将手臂撑靠上面,以缓疲乏。此几,几面呈弧面形,下有三足,高度约在人盘腿坐时的腰部。 2木屐是华夏传统的两齿木底鞋,走起来路来吱吱作响,魏晋时南方因雨水多,故而常穿木屐。 ps:里正相当于乡长,而邻长乃里正之下,五户一邻长。本文因是架空,故而十九户一邻长。(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亲情(上) 明窗半掩,昭昭的春阳透窗而入,满室明亮。 李氏母子三人的局促与不安,也在明晃的阳光下无处遁藏。 张曦君一眼就瞧见了,不由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 卢氏虽然性子冷淡,对人严苛,却决不会无故挑事。 难道是文豪哥哥又闯祸了?还是卢氏与李氏之间……? 一念还未转完,就听卢氏声音微沉的“嗯”了一声,淡淡道:“进来吧。” 张曦君猛然回神,抬头见卢氏面色如常,却已收回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心知卢氏心里恐怕是不高兴了,不由暗暗懊恼,卢氏眼厉,她都被逮过好几次,怎么还敢在卢氏跟前就打起了主意。 微恼一番,也就作罢,只在想着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卢氏不快,以免李氏多受苛责。 然而,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又不敢在卢氏面前有小动作。 正着急时,忽而瞥见脚下的木屐,张曦君顿时眼睛一亮,仰起小脑袋,一脸为难的看着卢氏。 卢氏皱眉道:“怎么了?” 张曦君也皱起了眉,道:“娘……母亲说,祖母年纪大了,照顾孙女不容易,所以一定不能给祖母添麻烦,要好好孝顺祖母。”说着,见卢氏目光微含诧异的看向李氏,心中一喜,忙又接着道:“可是木屐上有泥巴,会弄脏祖母屋子的!”言罢,像生怕人不信一样,竟抬起小脚展示。 今晨四更起了风,疏疏落落地下了一阵小雨。张家篱笆的院坝,一沾水稀落落的全成了泥。人踏着木屐踩在上面,不免粘了一鞋的泥巴。 经张曦君话一提醒,李氏脸色立时一变,不着痕迹的侧目一看,果真见好几个泥巴印落在地上,一时脸色越发难看,心道这下定然更惹卢氏厌了,不由瞪了张曦君一眼。 张曦君被瞪得莫名其妙,又见张文豪抬起一张苦瓜脸,哀哀怨怨的向她看来,正有些不明所以时,忽听细碎的哒哒声隐约响起,她即刻寻声看去,见张惠君正悄悄地蹭着脚,可能是不想这木屐上的泥巴竟给蹭下,当下愣了一愣,连忙低低的垂下头,木头人一般的僵站着。 张曦君恍悟,心中顿时一阵尴尬。 平日李氏他们来时,许嬷嬷一般都会先为他们打理妥当鞋底,就算许嬷嬷不在时,他们也自会清理干净鞋底后再入屋,今日她便没注意到此处,只想着以院坝泥泞为由,用重换一双干净的木屐,来掩饰先前为什么杵着门口的事,再暗里为李氏说一说好话,却不想…… 尴尬间,已然忘记她此时正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女童,只臊得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于是忙红着脸向卢氏请求道:“孙女还是换双干净的,再到祖母这来好了。”说罢就要走,却被卢氏叫住:“罢了,反正地已经脏了。” 张曦君在心中轻轻一叹,无奈的走入屋子,就要到张惠君身后站着,忽然想起卢氏的教导,本着将功补过的念头,不仅分别给卢氏、李氏行了礼,连张氏兄妹她也“大哥”、“阿姐”的唤了一道。 将张曦君一番举动看在眼里,卢氏暗暗点了点头,待见一向亲近自己的孙女有些气馁的站着角落,心中到底一软,朝张曦君挥了挥手:“你幼弟估摸着快醒了,让许嬷嬷带你过去看看吧。” 张文宇刚满一岁,还离不开大人。但近日农忙,李氏要张罗十几口人的口粮,便在每日晨间将张文宇送到上房,晚间再领回照看。 知道卢氏这是有意支开她,张曦君不免有些担心李氏,却又不能忤逆了卢氏的意,只好依言,与许嬷嬷一起绕过对窗而置的屏风,来到里间。 里间的地板上,因张文宇正处喜欢乱爬的年纪便铺了席,自是不可穿鞋走入。 张曦君由许嬷嬷脱了木屐,穿着米色的布袜,走到她幼时用过的摇车前,见摇车内张文宇正小嘴微张,流了满口亮亮的唾液,却睡得极为酣畅,不禁一乐,暗嗔道:一点也不知事,真是个贪睡的小东西! 心里嗔怪着,张曦君却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手脚,悄步走到屏风处。 屏风是卢氏的陪嫁之物,历经三十多年的岁月,木板的漆绘比起当年已黯然失色,在一些小角落也有了虫蛀的痕迹。然而即便如此,木质的屏风面,依然严实。 张曦君盯着不漏一丝缝隙的屏风,撇了撇嘴,也不计较摇车旁满脸笑意的许嬷嬷,就支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说话声不大,听了半阵,只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李氏要送张文豪兄妹俩去娘家小住。 可这又没什么不妥,卢氏为什么要生气? 还在想着,冷不丁“啪”地一声重响,卢氏语气陡然加重,蕴含怒气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好!好一个‘礼不下庶人’!” 张文豪虽粗心,但见卢氏这样,心中自然害怕,一时竟怔怔的望着卢氏,想说些什么,却仅叫了一声“祖母”,便张口无言。 卢氏没有理会张文豪,只目光冰冷的盯着李氏,冷笑道:“没想到作父亲的不好学,作儿子的倒是不错,居然知道‘礼不下庶人’,难怪说不会误了文豪的功课!” 李氏脸色发白,身体抑不住的颤抖。 她嫁入张家十一年,印象中卢氏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摸样,说话也都是淡淡的,还从没见过卢氏像现在这样。 一时间,李氏吓得六神无主,咚地一声竟是直直地跪下,身子也匍匐了下去:“娘您消气,都是媳妇的错,不该硬要带文豪回娘家小住,耽误了他的功课。”说着心下不觉委屈,她原本是一番好意,担心卢氏要管四个孩子身子吃不消,这才和张贺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两个大的去娘家小住。诚然,这也是因为心疼儿子,再见儿子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就算读得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做不了官!不如随了儿子的意,让他跟着她大舅父学武,说不定哪日羌人又来抢劫,还可以和他父亲一起保护一家老小。 不过这样的心思,李氏断不会直白的说出来,毕竟张贺喜武厌文已让公婆不喜,而此时她也只能继续道:“……以后也再不提回娘家小住的事了……” 一语未了,只见卢氏怒极反笑,凛声打断道:“你还当我是不许你回娘家!?不许他们兄妹去外祖家!?原来——”言犹未完,已戛然而止,只有卢氏的一声轻笑透过屏风传来。 这一声轻笑,却让张曦君听得心惊,下意识的朝许嬷嬷看去。 见许嬷嬷神色恍惚,目中泪光积聚,心中再次一惊,连忙跑去抓住许嬷嬷的衣裙,仰起头,担心而无措的唤道:“嬷嬷……” 没有回应,张曦君不由又紧了紧手中的衣裙。 终于许嬷嬷低了头,盈在眼中的泪水,也在这一刻落下。 —————— 虽然卢氏很在张家很强大,不过后面大家会知道,(*^__^*)……这个家真正强大的还是咱们女主的祖父——张随之~ 自动pk了,貌似是因为起点改pk规则了,若可以就支持一下,权当为俺做个推荐,因为可以上首页^_^。 额,其实还有新书榜,望大家多多点击、收藏、推荐票(免费),那样就可以上榜了,就又可以上首页啦。 还有,谢谢今天给我投票的五位亲,文文虽然写的慢,但男主出现的不慢,女主长大的也不慢,说不定就一晃“多少”年。(未完待续) 第五章 亲情(中) 许嬷嬷却犹自不知,就双唇嚅嚅地颤动着,“娘子,您太苦自己了……” 卢氏主仆私下相处里,许嬷嬷便唤卢氏娘子。第一次听到时,张曦君大奇,当下就问,才知这时的仆人对主人子女男称郎君,女称娘子或女郎,相当于后世的少爷、小姐。后来又听许嬷嬷唤她小姐而非娘子,只当这是贵人和庶人的区别,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此时一听,知道许嬷嬷是为卢氏难过,张曦君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又使劲拽了拽许嬷嬷,仰头道:“嬷嬷,不哭!” 许嬷嬷见张曦君一张小脸急得皱成一团,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一边拭泪一边笑道:“好,嬷嬷不哭。”说着温柔地抚上张曦君梳着总把的乌发,轻轻低语,“小小姐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孝顺,以后要多陪陪你祖母,你祖母她……”一言未完,声音却已哽咽,眼看又要红了眼睛。 张曦君一急,连忙保证道:“我知道祖母疼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祖母的!” 话刚一说完,没想到许嬷嬷眼睛就立刻红了,目中泪水盈盈,口中喃喃念道:“……好孩子……好孩子……” 然而,就在里间一片温情脉脉之际,外间的张文豪却一下跪倒在卢氏跟前,哭道:“祖母不要责怪娘,是孙儿求娘的。”说时心下一横,双手紧握成拳,抬起头,目光直视卢氏道:“祖母若是非要责怪,就责怪孙儿好了!” 卢氏大震,看着长孙眼中的那一抹指责,甚至是恨意时,冰冷的面具终于土崩瓦解,悲凉、痛苦、孤寂、后悔、恨意……种种情绪在这一刻涌上了卢氏的面庞,却仅仅一瞬就让滔天的炉火所取代——只见跪坐在榻上的卢氏猛然大喝:“畜生!”伴着这一声怒喝,手也高高举起。 李氏母女一怔,泪水双双直流。 李氏匍匐过去,哀求的叫了一声“母亲”,又转头骂道:“逆子,你干什么!?还不快向你祖母磕头认错。”一面说一面将张文豪的背狠狠往下按,可张文豪年纪虽小,却生得壮实,若他不愿意,身形娇小的李氏又能如何? 卢氏看着跪得笔直的长孙,那张黝黑的脸上是同他父亲一样的倔强,一时间,脑中不断闪过他父子俩小时的一幕幕,心中五味杂陈,然而却不等细品心头的千般滋味,就感胸口一痛,眼睛一黑,便是一阵晕眩。 “母亲——” “祖母——” 见卢氏身子突然摇摇欲坠,李氏母子三人一惊,忙上前扶住卢氏。 里间,酣然在梦的小文宇终被吵醒,嚎啕大哭。 这时,张曦君和许嬷嬷却顾不上小文宇,忙一前一后的跑出里间。 许嬷嬷排众上前,跪在塌下,扶住卢氏,满目担忧:“娘子……” 卢氏面色苍白,看着从范阳一直陪伴自己的许嬷嬷,目光微微一暖:三十多年了,自己身边却只有她。 想着,卢氏抬眸,目光随意一扫。 果然,害怕多于担心,到底自己的身边只有许嬷嬷了。 如此一想,卢氏不由拍了拍许嬷嬷的手,嘴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双眼却不易察觉地一暗。 张曦君来到卢氏身边也有一年多了,从未见过卢氏如此摸样,就像一个丧失希望的人一样,眉眼间没有一点儿生气。 想起与这位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张曦君心头一涩,眼睛也莫名一酸,情不自禁的脱口唤道:“祖母。”声音里带着嗡嗡的鼻音。 卢氏讶然,循声看去,见张曦君抽噎地望着自己,似有一怔,等缓缓回神时,看向张曦君的目光却是陌生,仿佛不认识一般。 见卢氏目光陌生的看着自己,张曦君不禁想起前世的一些老人,就是因突受刺激而患上痴呆之症,卢氏不会也…… “祖母?”于是,张曦君忙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卢氏缓缓回神,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欣喜的泪光在眼底一闪而逝。她满目慈爱道:“是曦君呀?”说着向张曦君招了招手,“可是吓到了?来,到祖母这来。” 张曦君松了口气,还认得她,应该没事,便依言走了过去,乖巧的坐在卢氏身边,由卢氏为她拭泪。 李氏见气氛好转,也微微地松了口气,“母亲……” 卢氏头也不抬的打断道:“不用说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去给大郎送食吧。” 李氏听得心头再次一松,但看还跪在一旁的长子,又一想今日之事若被丈夫张贺知晓,儿子定会被打个半死,这不是要要了她做母亲的命吗?可卢氏刚才怒气如此之大,又叫她如何求情? 此时,张曦君心里也暗暗着急,这个大哥虽性子有些跳脱,做事也鲁莽,但是心性不坏,对弟妹更是爱护,她自不愿意看见张文豪出事,毕竟父亲张贺的脾气她也知道。 就在李氏和张曦君这对母女各思对策时,卢氏忽然说道:“明日,我让许嬷嬷找半匹布给你带回娘家去,至于还要带些什么你就自己看着办,总不好空手就送兄妹俩过去。” 李氏不想卢氏会如此安排,不由一愣,“母亲?” 卢氏不高兴道:“怎么,你有不满!?” 李氏哪会不满的,简直是大喜过望,忙拉起仍跪在地上的长子,又叫上呆愣在一旁落泪的长女,便要告辞退下,却一见卢氏憔悴的面容,想起方才一幕,心中到底不安,于是请示道:“母亲的身子似乎还有些欠安,不如今儿再请了大夫瞧瞧?” 卢氏盯着李氏,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半天没得到回应,李氏纳闷的抬起头,一下对上卢氏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心头一哆嗦,也不敢多言,连忙带着一双儿女离开。 许嬷嬷将小文宇又诓哄着睡下,走到外间道:“真不去请大夫来瞧瞧?” 卢氏抚着张曦君的背,有些精疲力尽的摇头道:“不用了,小睡一会儿就是了。” 许嬷嬷明白卢氏这是想为张文豪掩饰今日的事,心底不由一叹,面上却微笑道:“要睡也行,可得先进些食才是。” 卢氏岂会有食欲,下意识的就要摇头,却见小孙女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分明就是在说她饿了,心中不禁一暖。但她一向在小辈面前严肃惯了,也做不出一副慈爱祖母的摸样,于是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嗯,就简单弄些对付就是。” 许嬷嬷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利落的熬了小半锅白粥,就着李氏留在灶头上的面饼,并一碟家里腌渍的泡菜,送到了上房。 今日家中只有卢氏和张曦君进食,午饭便摆在东屋的外间,祖孙俩在临窗的榻上对几而食。。 应该是家族教育所至,卢氏很讲究儒家礼仪,进食时不仅细嚼慢咽,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而且从始至终都端正的跪坐着。 张曦君约半年前,便被卢氏教导着进食,也为此她很受了一番苦。 像是南方素食粥,也就是后世的稀饭,虽然现在所有的食具皆为木质,并不容易弄出声响,但是以木勺喝粥时总有些细碎的声音流出,加之她人小动作迟缓,要克制食粥的声音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最令她深觉困难的则是坐,需要跪坐,而前世的坐姿,在卢氏眼里是不符礼法的,被称之为箕坐。甚至卢氏还曾以《礼记?曲礼上》记载的“坐毋箕”来讲述箕坐的放荡无礼。试想,一个人要将二十多年的习惯改变,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好在经过卢氏半年的言传身教,她一般跪坐一个多时辰倒可以勉强忍耐,至于进食也可做到尽量不发出声音。 彼时,张曦君便在小心翼翼地进食,可在食下碗中最后一口白粥时,一张小脸却皱了皱,眼睛也没离开几上空空的木碗。 见状,侍立一旁的许嬷嬷不由一笑,故意问道:“可要再添一碗?” 张曦君一愣,抬头看见许嬷嬷眼里的促狭,小脸顿时一红。 米价贵,麦子燕价格低廉,家里一般就以麦饭为主,因不常吃,偏又是前世的主食,她不免有些意犹未尽。想着,只觉脸上又红了几分,面上却强作不知,郑重其事的摇头道:“不用了,倒是有些困了,我陪祖母小睡一会。” 话音甫落,只听“扑哧”一声,却是许嬷嬷忍俊不禁,掩嘴轻笑。 “嬷嬷!”张曦君顿时恼羞成怒,一下站起身,仰面叫道。 卢氏斥道:“曦君,你失礼了。”说时,素来下抿的嘴角微微翘起。 张曦君眼角一直注意着卢氏,见卢氏笑了,心中欢喜,面上也不自觉的带出几分,乖巧认错道:“是,孙女知错了。” 卢氏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只吩咐许嬷嬷扶她进里间小憩。 张曦君见卢氏敛了笑意,也不丧气,兀自起身,跟着她们同去了里间。 许是今日精神过度紧张,又逢午间吃得小有满足,在里间竟只躺了一会,便不知不觉地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好似在半梦半醒间,依稀看见许嬷嬷抱着哭泣的小文宇离开了,待得又要迷迷糊糊入睡时,却总有一个声音在耳旁呢喃细语,原以为是身在梦中,不想声音渐渐地清晰了,也渐渐地熟悉了——是卢氏。(未完待续) 第六章 亲情(下) 正在惺忪之间,意识犹在恢复,只知卢氏在耳旁低语而未明其意。 这样听了一会,意识已渐清明,张曦君欲起身以问卢氏有何事要言,却未等她开口,忽闻卢氏说到“礼不下庶人”,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不是卢氏用来刺李氏的话么? 几乎下意识地,张曦君沉默了下来。心中不由想到,卢氏现在所说,十有八九是关于上午之事。同时,卢氏会挑许嬷嬷不在,她也午睡的时候说,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但是,她十分好奇今日之事,尤其是在看了许嬷嬷的表现后,她很想继续听下去,也许会听到一个她欲知的秘密,比如今日卢氏的绝望之色从何而来。可这样的装睡窃听,不仅仅是偷窥他人的隐私,更是对这位老人的不尊重。 在张曦君这样左思右想中,卢氏的话,也陆陆续续的传入了过来。 “你母亲目不识丁,说不出‘礼不下庶人’这样的话……你大哥自小就淘气,打架上树那比谁都强,读书识字却一窍不通,自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可现在却知道说‘礼不下庶人’了!”说到这里,卢氏的语气陡然加重,却不过片许之间,卢氏的气息平缓了下来,声音也近乎低不可闻的续道:“……你父亲,我那儿子,虽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却打小就由他祖父教养,肚子里的文墨不多,却也知道什么是‘礼不下庶人’……” 屋子里很静,卢氏的声音很轻,若不是轻抚她的手传来丝丝颤抖,张曦君定会以为自己幻听了。 渐渐地,抚在额际上的手有了明显的颤抖,卢氏的声音也在这一刻重又响起,“而你祖父……”话方起头,便已落下,随即只有沉默,久久的沉默。 张曦君也不由地沉默了,或者是沉寂了思绪,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礼不下庶人,她虽不甚清楚其意,但前世曾听过一句话叫“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便也依稀能知晓一二,也能约莫猜出这句话极可能是祖父张随之所言,毕竟大哥是授业于他。当然,也可能是父亲张贺,又或许二者兼有之……然而,仅仅这样的一句话,又是如何激起卢氏如此大的反应? 刚思及此处,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一丝疑念,又不及深思,忙截住徐徐转动的思绪,却无法截断卢氏苍凉的笑声,“原来他们父子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不说,我也装作不知,可真听见了,我竟然这样的难……”咽下隐含哭音的话语,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再开口时却又笑了,“呵呵,也是!贫民百姓只要能有饱饭吃,还讲究那些礼作什么!?到底是我没有理清啊……难怪连文豪也厌。”伴着话落,卢氏整个人骤然瘫软,瘫靠床板。 彼时的床,上首及后侧皆有半人高的木板相围,这样一靠,冷不防“碰”地一声响。 声音不大,然在沉静的屋子里,却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张曦君赫然一惊,再顾不得装睡,立即睁眼,慌忙地向卢氏望去,一声“祖母”不及叫出,只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卢氏怔怔地靠着床板,目光涣散,双唇颤巍巍地低呢着,喃喃不知何语。她静听良久,才知卢氏在呢喃自语:“是惩罚吗?佛祖您给我的惩罚吗?惩罚我不甘做一个上不了族谱的庶女,不甘亲大哥给夫人的嫡子做陪读?还是惩罚我当年出嫁时的怨恨?所以,才让我夫妻离心,亲子疏离,长孙怨怼……可我不是早已在弥补了么?为什么还会这样……?”说着声音渐渐消弭,良久不再自语,只是痴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这位虽不曾溺爱她,却也真心疼爱她的老人,此时此刻却入如此境地,张曦君心头难受,张了张口,想唤一声“祖母”,却发现张口无声,只因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守着神志不清的卢氏。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是区区片刻,卢氏的眼睛缓缓垂下,靠在木板上慢慢睡去。 “祖母?”张曦君试着轻唤了几声,卢氏没有反应,似乎睡得极沉。 张曦君不再出声,就细细的打量起卢氏。 卢氏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乌黑柔软,脸上肤质白皙,可常年的不苟言笑与无法言喻的愁绪,在她眉间留下蕴含愁苦的褶子,鼻翼下也凭添了两道深长的纹路,望之竟像已入六十之人。 一看之下,想起卢氏四年前中年妇人的光景,再思及她先前所言,张曦君觉得自己似乎读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个名门豪族出生的女孩,只因庶出,父不是父,母不是母,一母同胞的兄长成了嫡出兄长的使唤之人,她也被嫁到一个遥远的小乡村。一夕之间,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于是少女不甘了,又自持身份,不愿融入这个贫穷的新家,处处拿高人一等的身份待人,拿她自以为的名门礼仪要求她的丈夫儿子,经年累月下终于导致家庭失和。几十年后,少女渐渐老去,对亲情的渴望取代了心中的怨恨,然而一切都已为时晚矣,少女也唯剩下满腔的无奈与孤寂。 心念间,不禁为卢氏在心底一叹,明明是一个名门豪族之女,却因庶出受尽委屈,明明是养在深闺的娇女,却因庶出嫁入乡野之家,也难怪卢氏终面临今日之境。 想到这里,一个在心中盘亘已久的迷惑再次占据思绪:这里究竟是哪个朝代?真的是汉朝吗?还是战火纷纷的魏晋南北朝?为什么庶出的身份如此卑微? …… 一时间,太多太多的疑问在脑中响起,可是前世的她对于唐以前的朝代几乎无知,就连对汉朝的认知,也是来源于电视剧《大汉天子》,而魏晋南北朝,则是来于只看过几集的《三国演义》,她又如何解其惑? 几乎是一瞬而已,张曦君心中就莫名的一阵惶恐,就像初来这个世界时的那样迷忙害怕。她也不知是否因目睹了卢氏的痛苦所至,只是亟欲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以驱除心中的惶然。 心念趋势下,渐陷不安的张曦君,看着依然沉睡的卢氏,想起了张随之,想起了张随之在西屋的书房,她只认为自己一定要去书房寻找,即使她已好几次从书房徒劳而返。然而,此刻的她,就像突然魔怔了一般,飞快的爬下床,连木屐也没穿,就跑到屏风外,出了东屋,穿过正厅,冲进了位于西屋的书房。 奔跑得过快,扑通一下绊倒在西屋的地上,张曦君听到自己心跳如雷在响,还听到院子里许嬷嬷诓哄小文宇的声音,她一把按住胸口,好像要压住那狂跳的心扉。 良久,似乎气息平和了一些,意识也逐渐恢复。张曦君吃惊的看着书房,继而露出一抹苦笑:原来她从没有彻底安心过,这几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然今日岂会因一次触动便这样慌乱? 想着不免颓丧,凭着对书房的印象,有气无力的往后靠去。背后一座木质的书架,密密麻麻的堆满了用麻布各自收装的竹简,却不想她人小个矮,刚靠上书架,就将底层的撞落好几个。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吃力的将几个竹简捡起,一鼓作气得扔放回书架的低层。正要转头喘口气,恰好看见一个布袋上上书“晋史”二字,霎时怔愣当场,心如擂鼓。半晌,一个激灵回过神,就迫不及待地拽下布袋,三两下解开封口,取出竹简,便是急忙打开一看。 竹简上的字皆为繁体,句意深奥难懂,她几乎连猜带蒙的看。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她是越看越糊涂——竹简上记载的历史跟她前世所知的大有出处——还是说她读错意了?其实记载的并无问题。此念方起,她立马摇头否决,就算她历史再差,也知晋朝的皇帝复姓司马,毕竟前世还有个著名的成语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为什么这里记载的晋国皇帝姓齐而非司马,难道此“晋”非比“晋”?(未完待续) 第七章 齐晋 “曦君?”未等张曦君弄明白,书房外传来祖母的声音,闻之略有气虚。 张曦君从思绪中惊醒,慌乱了片刻,即将手中的竹简卷起收好,往书架的最底层一塞,便又胡乱拽出一只布袋,取出袋中竹简散开在地,这才深吸口气,故作镇定的走出书房。 “祖母。”正厅,张曦君唤道。 卢氏眉心微蹙,看了一眼书房,略带疑惑道:“怎么去书房了?” 张曦君心中紧张,也不敢看卢氏,就低着头道:“我在看书。” 卢氏意外道:“看书?”见张曦君默认,不由暗叹一声,也不言语,举步走向书房。 张曦君垂着小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书房布置简单,不过临窗而设的一榻一案,以及三座靠墙放置的书架,让人一目了然。 卢氏四下一看,见屋内未有林乱,只有西面墙的书架前有一个竹简在地,心下微微一安,上前拾起竹简略一扫,随之目光一转,落在只及膝高的张曦君身上,温言问道:“可看得懂?” 卢氏的声音依然有些气虚不足,然而较之惯常的冷漠口吻,此刻显然多了一分暖意。张曦君讶然,抬头见卢氏神色蔼然,目光温和的看着她,知道卢氏并未怪罪,甚至释出慈爱之色,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乖巧的点了点头。待抬头时,目光恰好掠过放“晋史”的书架,心念一转,随即作出一副不服气的孩童模样,仰面望着卢氏否决道:“上面有孙女认识的字,都是祖母教过的。”说着见窗外日头隐有偏西之象,忙又道:“孙女已经在这看了好久了!” 卢氏今日心气大动,又沉睡了一个多时辰,后再惊于孙女不见,精神不免愈加萎靡,也就未在意张曦君的话,只一边收卷竹简一边随意问道:“哦?曦君喜欢读书?” 张曦君重重点头道:“嗯,孙女喜欢!”说着想起有关“晋史”上的惊疑,犹豫再三,终是大着胆子,一脸渴望的望着卢氏道:“这里书多,孙女以后可以来这里看书吗?” 诧然低头,见张曦君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载满了信赖之色,卢氏心口怦然一动,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泪光闪烁,她忙背过身,半晌才见回头,却是望着满满的一屋竹简,目光有些恍惚,又有些怅然若失,口中却叙叙在道:“这满屋子的竹简,既然你父兄他们都不喜欢。文宇现在又还小,也看不出以后的秉性,而我也不打算再勉强……”话未说完,卢氏摇了摇头,复又看向张曦君道:“既然你如此好学,与其将这些竹简埋没,不如予你。不过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个一两岁,识得字多了,我再让你祖父允你进书房。”说着已牵了张曦君走出书房。 张曦君望着身躯已微微佝偻的卢氏,不知是为利用卢氏的情感而心怀歉意,还是为感谢卢氏的应允而心生亲昵,手就紧紧地回握住卢氏。在卢氏回头询问时,她甜甜一笑,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叫了一声“祖母”,一声来自心底的呼唤。 在随后的日子里,因为得了卢氏的应允,张曦君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往书房里钻。卢氏见张曦君虽未等大些再去书房,却也没有弄乱书房里的竹简,久而久之下,也就随了张曦君。而其他人,只当这是卢氏的要求,尤其是在见卢氏不再过问张文豪功课后。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张曦君得到了自由进出书房翻阅竹简的机会。 书房里的竹简有一大半是曾祖父留下的,他曾做过官家幕僚,因此所涉竹简除了儒家经典,还有一些朝廷的宪令,其中关于民政民生的居多,当然也少不了从古至今的史书野史。 因为在书房的时间有限,竹简上的生僻字又太多,字句的深奥更是尤甚天书,致使张曦君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终于了解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无论是从朝野正史,还是从市井民生,更甚至是民风民俗。然而,越是对这个世界了解,也越是让她对这个世界感到不安。 在这个世界里,从人类起源一直到魏蜀吴三分天下,再到天下归晋,都与她前世所知的一模一样,但是历史也在此走向了另一个轨迹。 公元80年,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即晋国开国之君惠武帝,统一天下后,出台了一系列与他之前截然不同的政令。首先,不顾文武百官反对弃国都洛阳,迁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其次,设重兵把守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的游牧部落联盟,并大肆提拔寒门武将至边关镇守。然后,下令废除依靠德才、门第,尤其是门第选官的九品中正制,行科举。最后,相继以各种理由诛杀数子,值得一提的是所杀诸子皆为统一天下之前所生。 如此一来,原本八王之乱的主使相继被杀,自然没有了后面的八王之乱,更没有了五胡乱华的出现。但是因惠武帝大肆杀害诸子,待他病逝时,即位的长子只有九岁稚龄。然,幼儿主天下,岂可善哉?且有先帝迫少年皇帝魏元帝禅让而得天下为例,再有司马皇族血脉淡薄,与世族阀门利益冲突,于是在幼主登基的第十年,终被大司马齐昊篡夺天下。但,是逢当时权臣三位,齐昊势力只险胜另外二人,侥幸夺得帝位。无奈之下,只好沿用国号,并于太庙供奉司马一族,娶司马氏女郎为后。后经五年相斗,终坐稳皇位,号晋祖帝,又因诸多原因终未改国号。只是后为加于区分,将司马炎所创之国称为西晋,齐昊所创之国称为东晋,取自旭日东升之意。 晋祖帝彻底掌权后,废科举,兴九品中正制。但慑于五胡势力渐强,并未改变重防边关一策,只是将驻守之人皆换做齐氏子孙。如今齐氏王朝已历三世,五胡已去其四,只剩匈奴尚属隐患,皇族贪图享乐;上层世族阀门骄奢淫逸,蓄养家妓成风;下层寒门虽有才子辈出,却因被“品”为下品不得重用,只能任八、九品小吏;布衣百姓生活潦倒,年年苛捐杂碎繁重,又遇近年来蝗灾洪灾不断,生活苦不堪言,导致农民起义频频爆发。 了解完这些,张曦君真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高兴这个世界有一样穿越的同僚? ——她敢肯定晋武帝司马炎绝对有问题。不论他在朝政上的一行举措,毕竟她对这个时期的历史不甚清楚,单就一些民间由他导致的改变看,她就知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尚不说远,就以许嬷嬷对她小姐的称呼,就是来于这位晋武帝之口,而原来本无小姐这一称呼。 还是悲哀她处在一个朝不保夕的年代? ——纵观古今,一个国家上层统治阶级若是腐败,必定先会出现一些天灾人祸,然后各种暴动起义频繁发生,最后由战争改朝换代。而如今与以上现状何其相像?同时,不论她有生之年是否会经历改朝换代,她都处在最受压迫与剥削的一个阶级,犹如一首词中所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下午临时有事出门了,直到1点才回到家写,所以更新太晚了。^_^,看我这么认真,大家多多支持呀。冲新书榜,求收藏、点击、推荐票。)(还有,女主要长大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交粮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眼三年又三年。 农历八月,白日暑气犹盛,傍晚时分,却渐有了凉意。一阵晚风拂来,身上的粗麻袍衣被风一吹,感觉十分的舒爽。 张曦君抹着额头的汗站起身,山间的凉风徐徐的灌在身上,让一日的辛劳也消去了大半。抬头望向漫山遍野的猕猴桃,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连风中都带了一丝猕猴桃的清香。 远处同来采摘猕猴桃的女孩们,已背着背篓三三两两的下山去。张曦君望了望偏西的日头,矮下身,正要背起一旁的背篓,就听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山间独有的回音:“阿姐,我来接你了!” 一听到声音,张曦君立马放下背篓,惊喜叫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五官俊秀,皮肤白皙,身穿一袭粗麻长衫,头戴巾帻。然若不是这一身布衣,又独自出现在山林间,定会让人以为是一位世家小公子。 张曦君笑眯眯的看着向她走来的偏偏少年郎,心中颇有吾家有弟初长成之感。 这个小她四岁的幼弟,喜静不喜动。犹在三岁启蒙后,更不爱去那乡野田地里玩耍,整日就和她一块待在上房。如此之下,照顾幼弟自然成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责任,而这一照顾就是七年有余,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男童长成一位十岁的少年郎,而且还是一名极有读书天赋的俊秀少年,据祖父张随之说是乃颇具曾祖父之风,这自然让张曦君忍不住生出一股自豪感——他可是她一手带大的。 张文宇不知自家阿姐心里的想法,就几个快步跑上前,气喘吁吁道:“是祖母让我来接阿姐的。”微红的脸上有着淳朴的笑容。 张曦君脸上却染上了一丝迷惑。近些年来,每当二郎山的野生猕猴桃熟了,她都会和大姐一起上山采摘些回去酿酒。后来大姐嫁了,她就一个人上山采摘,也没见卢氏叫人来接她,今天怎么会特意让了张文宇来?想着,不由转头问道:“祖母怎么让你来接我了,可是有什么事?” 张文宇矮身背起背篓,不甚在意道:“哦,县里来人集粮了。”说着眉头一皱,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还找了些官兵过来检收,闹得村子里有些人心惶惶,祖母就叫我来接你了。” 张曦君帮着抬背篓的手一顿,心头随即掠过一丝愤怒,今年八月上旬刚交了夏税,现在竟然又要集粮了! 她还记得半月前的那日,村里乡亲们交粮的情景。 父亲将管辖的十九户人家集在院门口,手拿一份名册点名,每叫一个名字就有一户人家抬着粮食进院。而那堆在院子里的一袋袋粮食,都是他们才收割不到十日的,更是他们辛辛苦苦一年收成的大半。当时,她隔着上房的竹帘窥视着,莫名的想一探他们脸上的神情,可是让她失望的是,每一个抬着粮食走进院子的人,都是一脸的木然。不过如今朝廷又要集粮了,只剩自家口粮的他们还交得出粮食吗? 思忖之间,许是出于现代人的冷漠与自私,张曦君心头的那丝愤怒散了,只余一丝叹息在心,更甚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幸是生在富农之家,又有父兄为她遮风挡雨,不需为在这个世道生存而忧愁。 不过,可能是想到这一次集粮会带来的后果,并肩而行的姐弟俩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路无言。 回去的路上,整个村子像炸了锅一样乱作一团,不时就能听见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或是男人打骂喝止女人的声音,还有孩童被吓坏的哭声。然而,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在那些歪七倒八、流里流气的士兵面前,显然无足轻重。尤其是当那些人眼睛总是停在年轻的媳妇女子身上时,更让心里发颤,张曦君压住心头的怒意想道,就这些堪比地痞流氓的人,居然会是这个国家用以保家卫国的兵士!? 张文宇感到那些士兵的眼睛,总有意无意的投在阿姐的身上,不由紧张道:“阿姐,我们快点回去吧!” 张曦君心中也是害怕,当下敛了思绪,就跟着张文宇加快脚步。 好在路不远,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远远就见李氏在院门口张望。见他们姐弟俩安好回来,李氏心下方松了口气,就连忙了拉儿女回去,“啪”地一声关上院门。 李氏这般做派,让张曦君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回到家中便悄悄询问李氏,岂料李氏狠狠瞥了她一眼,劈头盖脸的就是骂道:“女孩子家问这么多作甚!?安生待着就是!”说着又是耳提面令道:“记住了!这几天你姐弟俩就给我老实待在家!” 张曦君无奈,只好打住一探究竟的念头,和张文宇足不出户的待在家里。 如此过了两天,张曦君虽没从李氏那里得到任何消息,还是从频繁来往家里的乡亲们那了解了始末。 永昌郡、长沙郡、江夏郡等地相继爆发民变,当地兵力围剿失败,民变持续扩大。其中比邻蜀地的永昌郡发展势头最为迅猛,起义兵已占据整个永昌郡及周边三郡,并大有向外继续延伸扩展之势,故而朝廷下令在蜀地征兵入伍。但因本村属临边界,界外之地自齐氏王朝始建已政权荒废五十余载,当地男丁有助本郡兵力驻守,特不在征兵入伍之例。然而,彼时逃兵役之人不甚凡几,甘愿以全部赀财相抵的更多如牛毛,如此朝廷征兵不够,蜀地官员又另行其法——即在边界之地以集粮为由,令交不出粮食者需征兵入伍,无论老幼,凡男丁即可。 而对于本地村民而言,若交粮就意味着家中要有一年的饥荒,若不交则是失去家中的劳动力,无论哪一条都是断绝生路之选。 明了一切后,张曦君再见每天来家中借粮却徒劳而返的乡亲时,心中只觉不安,脑中不断的闪过“兵逼民返”的念头。又一想自家屯粮丰厚,被逼上绝路的乡亲会不会就……?可若答应借给他们粮食,那不是开了借粮的先河,张家又哪来的这么多粮食借给他们,倒时还不是会激起民愤?一番思来想去后,张曦君越发的觉得不安,打算将心中的担心告诉卢氏他们。如此,就算找不到解决之法,也可以防范于未然。然而不及张曦君相告,张家居然联合李氏的娘家及舅家一起捐出多年的屯粮,答应为每一户出一半的集粮,再由村户自己出另一半。 闻之,张曦君大震,而这种震诧,说不清是为了自己思想的狭隘自私,还是为了张贺他们的大公无私,或者二者皆有。这也让她每日在用水多米少的麦粥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去看家里人的表情,可是家里除了她和张文宇外,所有的人都一如平常。唯一不同的,只是张贺和张文豪两父子每日都早出晚归,同村里的一百三十多名男丁忙着布设防卫,因为离村十里外的二百名兵士被调离了驻守地。 在接下来的日子,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来那天之前,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到了十月的时候,一场突降的大雨,让二郎山下的小乡村感受到了初冬的气息。村里的男丁慢慢地不愿去防卫了,李氏也开始唠叨着不用去防卫了,就连卢氏也在一个阴冷的下雨天,对来上房请安的张贺说:“该做的防卫措施都做了,你也不用每日都去巡哨,毕竟要快入冬了。”张贺面上恭敬的应了,转身就又带了长子往防地去,后卢氏见丈夫张随之对此不予表态,也只好随了两父子去折腾。 这天夜里,外面寒风凛冽,吹得窗户哗哗作响。 张曦君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在另一边床上的许嬷嬷听到动静,问道:“可是睡不着?” 张曦君蜷在被窝里,道:“嗯,有点。” 许嬷嬷沉默了片刻,道:“睡吧,明一早就给你炕个饼。” 天气冷了,每日又只能吃个半饱,晚上不免觉得一身冰凉,冷得睡不着觉,倒也有腹饿的原因。张曦君如是想着,便应了一声,又手按着平扁的小腹,让自己早些进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张曦君终要迷迷糊糊的睡去,却听碰地一声骤响,冷风一股脑儿的兜进了屋来,冷得张曦君一下清醒过来,和许嬷嬷近乎同一时刻抱着棉被坐起身,惊恐的盯着门口的来人。 “娘,怎么了?”等看清来人竟是李氏,张曦君松了口气,问道。 —— (虽然现在剧情还发展的很慢,但男主就快出现了,故事要开始了。冲新书榜,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票呀。o(n_n)o谢谢了!)(其实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因为政权交迭频繁,四川二郎山下就一直政权荒废,未纳入管辖。)(未完待续) 第九章 避祸 时间紧迫,李氏听而不答,只是急声命道:“少问这么多,快收拾起来!”说罢又命许嬷嬷掌灯,接着就是一阵翻箱倒柜。 鉴于许嬷嬷是卢氏身边的老人,李氏对许嬷嬷也一向客气非常,嫌少用命令的口吻相待。此时,听李氏这般语气,许嬷嬷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立刻起身点了油灯,又见李氏在收拾张曦君的衣物,赶紧上前帮衬。 不需片刻,二人就拢好一个蓝布包袱,张曦君也跟着收拾妥当。 “娘,到底出什么事了?”见有空当,张曦君再抑不住满腹惊疑,忙又问道。 不及李氏回答,只听张贺在院子里叫道:“好了没!?” 李氏应了一声,也顾不得在一旁焦急的许嬷嬷,一手提了包袱,一手拉了张曦君就往外走。 院坝里,张贺满面凶光,手持一把尺长的镰刀,刀刃锋利,在阴寒的黑夜里泛着冰冷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一旁,不及其父肩高的张文宇,正紧紧地抱着一个包袱,面色惊恐,清瘦的身子抖如筛糠。 见状,张曦君心中的害怕扩大,忍不住颤声叫道:“爹……” 见一贯懂事稳重的女儿,竟又是慌张又是害怕的望着自己,张贺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硬是挤出一个笑脸,并放柔声音安抚道:“别怕,过些天爹就去接你们,而且路上还有你李家三表哥照看……”说到这,张贺脸色猛然一沉,声音有些怏怏不快的说:“爹已经把你许配给他了,想来他也会妥帖照顾……” 不等张贺说完,张曦君已惊声叫道:“爹!”语气又惊又怒,更是带着责怪,她怎么可以嫁给李氏的外甥!?这不是……不是…… 又急又气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李氏已一步插在两父女中间,将手中的包袱一把塞到张曦君的怀里,一边催促他们往外走,一边交代张曦君道:“你弟弟还小,路上照顾好他,至于你有什么要问的,路上会有武仁给你说的。”说时已走到院门口。 张曦君驻足,回头望了眼已亮起灯的上房,赶紧说道:“娘,我还没去给祖母……还有祖父辞别啊。”刚一说完,又忙追问道:“大哥呢?怎么没见大哥?” 李氏听到女儿一心惦记着卢氏,心里忍不住泛酸。 她这个女儿,小时最亲的还是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过了四岁后,对卢氏比对自己这个做亲娘的还要亲上几分。但,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又想起女儿平日的贴心之举,还是简单的回应道:“你祖父祖母那都知道,你不用去辞行了。至于你大哥,你爹这就要去和他会合。”说完,招手叫来一直等在旁边的二个少年。 “姑母(表姑)。”两个少年走过来,齐声叫道。 李氏微笑点头,手拉着身边的一双儿女,深吸一口气,止住鼻头的酸涩,道:“武仁,阿广,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们了,还望你们路上多多照应。” 听罢,张贺心中不禁一酸,也说了几句托付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郑重点头:“姑父(表姑父)、姑母(表姑)放心。” 见二人答应,张贺只道了一句“走吧”,便向另一个方向转身而去,李氏也调头回去关上了院门。 一时间,空空如野的院门外只剩表兄弟妹四人。 忽然,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四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张文宇轻轻扯了扯张曦君的袖脚,小声叫道:“阿姐……”声音怯怯的,透着迷茫与无助。 张曦君随声低头,心中继而一叹,文宇再聪慧也不过十岁,如今突逢惊变,又岂会不害怕?就是历经二世的她,也不免心里发憷。不过,现在她必须镇定下来,不然文宇该怎么办?他此时此刻,却是完完全全的仰仗于她了。 心念既定,张曦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朝张文宇安抚的一笑,又紧紧握住他冰冷发颤的手,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两位表哥,轻语道:“请两位表哥带路。” 张曦君的话,虽然看似是说给两人听的,但她却只对着其中一人道。 此人,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五官平平,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袍衣,俨然一位农村少年的模样。而他,正是李氏舅父的幼孙,王广。 另一位少年不用说,自然是李氏娘家的外甥,李武仁。他与王广年纪相当,却生得高大,比一旁的王广要高出半个头,也做窄袖缚裤的打扮;而五官,则与李氏有几分相似,不过肤色相较黝黑些,加之常年习武的健硕身躯,倒也是个相貌堂堂、虎躯凛凛的少年郎。 李武仁胆大心细,自是注意到这一细节,却也没往他处想,只当是张曦君无意之举,便手指着一个方向道:“你们都知道我大姐嫁去了县里,所以我们要先去投奔我大姐。” 李武仁和王广打小就玩在一起,王广一向都以李武仁为主心骨。而李武仁是李氏外甥,和张曦君姐弟也是相熟。因此,由李武仁作答,再自然不过。 说完这些,李武仁又示意王广走前头,再叫张曦君姐弟随后跟上,他则一脸谨慎的护在后头。 张曦君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不自然,依言而行。 进入深夜,天更黑了,风更大了。白日还有几分幽静之意的丛林,此刻却透着一种骇人心扉的诡秘。在风寒下,不仅发出一声又一声犹如恶鬼的咆哮,也让四下的一切演变成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 张曦君再一次紧了紧幼弟的手,说不清是为了安抚犹在颤抖的张文宇,还是为了给予自己一个心里安慰。待爬上林间的一个小坡口,她眺目一望,见离村子已有些远了,终于咽不下满肚子惊疑与担心,也暂时忘却婚配一事,急急忙忙的张口问道:“武仁表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卖个关子,大家猜这个是不是男主呢?の冲新书榜中,求收藏、点击、推荐票。o(n_n)o谢谢哈)(未完待续) 第十章 等待 原来如此,事情的始末竟是这样。 祖父张随之少时随其父居郡城,加之颇有学识,因而在城中结识了不少有识之士。后虽迁居祖籍,不过每隔数年,便会往城中拜访故友,一起吟诗作对,引古论今。今年一如往昔前往,却从老友处得知蜀地征兵一事,并获悉蜀官在妄收钱帛而导致征兵人数不够,决定调集五百名边境士兵以冲人数。 本村及周边,在汉朝时,仍归蜀地。当时朝廷强大,便设西部都尉府分治青衣羌人与汉民。到三国时期,中原大陆分裂,难以辖治,再至西晋,青衣羌人已完全脱离管制。又待齐晋建立后,见青衣羌人人少不足为患,盘踞之地又是入藏的苦寒地区,本不属中原;同时,朝廷也不愿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管制青衣羌族。于是放任为之,只象征性的派了不足千人的士兵驻守交界之地,并对他们不时的骚扰抢劫行为视而不见。 如此之下,作为边境最大又是驻守兵士最多的村落,本村自是首当其冲。然而,一个失去保护的富裕之村,就犹如一块落入群狼眼中的肥羊,怎会不被争抢啃食? 张随之得知后,立马赶回村子,将自己的思虑相告。 张、李、王三家,乃本村富户,又是姻亲,可谓相辅相成。他们敬张随之见闻广博,便听取建议,以各家全部屯粮换取村中男丁。这样,一来可以广博好名,一来也可抵御青衣羌人来袭。 然而,原本以为安然无恙的盘算,在一列商队带回的消息里,增添了不可预料的危险变数。 这列商队,是穿梭于川藏茶马古道线上的商队。 前世,张曦君在途经二郎山出车祸前,就听导游介绍过始于唐朝的川藏茶马古道。东起雅州边茶产地雅安,经打箭炉(今康定),西至西藏拉萨,最后通到不丹、尼泊尔和印度。而今生,她在数年前第一次听闻这些商队的时候,还震惊这时就有往来的商队。后经证实他们果真是走这一条线,并且会经过青衣羌人的盘踞地。所以,这支商队带来的消息,至少有五成以上是真的。 那么,增添了西羌遗民的青衣羌人,又岂是一百三十多村名可以抵挡? 西羌1,源于先秦时期的西戎,后迁移至河湟一带,今甘肃、青海地区,被称西羌。三国时期,在庆州建立前秦,今甘肃庆阳,直逼长安。于二十年前,被镇守长安的河间王所灭。 想到这里,张曦君猛然抬头,急切问道:“他们看到了多少西羌遗民迁移到此?”焦灼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期盼,也许只有十一二个人,或者二三十人,这样的话…… “不大清楚,好像有两三百的样子。”李武仁手拿一根粗棍,一边翻着跟前的火堆,一边面色凝重的摇头道。 那丝隐隐的期盼,还不及在心中蔓延,已被无情的斩断,张曦君黑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 也是,若是只有数十西羌遗民加入,他们四人又怎会连夜逃难以为各家保存一点血脉? 可是,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不离开?或者告之官府? 总之,有那么多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死守!? 一想到那个给予她庇护与温暖十四年的家,可能会遭遇到怎样的践踏,张曦君脑中一片混沌,只胡乱的想着她无法理解的种种,口中也不自觉地质问出来。 “曦君表妹,你怎么可有这样的想法?”沉默坐在一旁的王广,忽然抬头古怪的看着张曦君,责备道:“那里可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张曦君一怔,继而暗暗苦笑。 她怎么忘了?古人透进骨子里的“乡愁”观念,怎么会轻易迁移离开祖籍之地呢?就说他们三家,为了守住这块地方,甚至不敢提前送他四人离开,只怕引起村民怀疑而导致村子被毁。 在张曦君苦笑连连之际,王广双目燃起愤怒的火花,双拳紧握,恨声又道:“还那些狗官,怎么会理会我们的死活,这么多年你可见他们管过一回?” 怒视的目光,愤怒的语气,显然是将满腹的怨气对向张曦君。 张曦君全无所觉,和幼弟木然的依偎一起,神色迷茫而彷徨。 李武仁突然起身,阔步上前,恰好挡住王广的视线,道:“天快亮了,我们赶紧上路吧!”说着拿木柜摊开已是零星的小火堆,又抬脚踩熄一些小火星子。 未几,火光灭了,目下一片深墨之色。 “啪”地一声,李武仁扔掉木棍,转身道:“曦君表妹。” 张曦君闻声抬头,面带询问之色。 黎明破晓的前夕,天虽未明,却不似深黑的夜,不见五指。如此,一张素净的脸庞毫不设防的闯入眼底,李武仁不由一愣,就盯着看了下去。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孔,李武仁觉得他说不清,只觉得是那样的好看:白净的脸颊,淡淡的眉毛,漆黑的眸子,圆润的鼻头,小巧的双唇……和村里的少女是那样的不同,就像是戏文里唱的贵女似的,不但长得秀秀气气的,而且说话也总是很轻的样子。 是呀,他还记得小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当其他男孩女孩嬉闹玩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当他们玩的一身脏乱的时候,她的衣服却总是整齐干净;当他们一个个成了花猫脸的时候,她的脸依然是白白净净的;当他们……一时间,他几乎不用思索回忆,就能想到她太多太多的与众不同。 而如此不一样的她,就要是他的媳妇了。 他娘对他说过,等她翻年满十五,就会给他们成亲。 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就是他的新娘子,李武仁只觉胸口噗噗直跳,心慌意乱的不知所以。 幸是天黑,李武仁又生得黑,身心俱疲的张曦君并未注意到异样,只是久等不到李武仁开口,她微微蹙眉道:“武仁表哥?” 轻细的嗓音听在耳中,那是完全不同惯听的大嗓门,李武仁不由心神一荡,正恍惚之际,一股寒风刮进颈脖子里,他立时一个冷颤清醒过来,见到大家都望着自己,面上一红,连忙低头轻咳一声,带着几分尴尬道:“哦,是这样的……我是想说,临边的村子有七八个,相隔也算不上近,他们一次也不可能全顾上;再说这人力一分散,势力就变小了,就算来杀抢我们村,我们也不是全然抵抗不了。” 李武仁,虽然比起村里同龄的少年强上许多,但到底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这才一说,心中竟也隐隐觉得有了希望,眼睛顿时熠熠发亮,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曦君,“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我们了!”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李武仁的这一番话,无疑让张曦君三人有了希望与期盼。 然后,他们四人就开始等待了,而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 1原本魏晋南北朝的西羌,曾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建立后秦,势力强盛之时东至洛阳,西及关陇。后被东晋灭亡,但仍活跃于中国西北一带。###本文架空,文中的齐(东)晋,代替了原本的东晋。所以文中写后秦不是在长安建立被灭,而是庆阳建立被灭,并且被灭的后秦变成了前秦。 —— (冲新书榜,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点击。) (大家猜到哪个是男主了不?继续保密,然后小透露,这一章有个和男主相关的一点~~~~~~~最后,谁是男主,四五章之内就要揭晓啦。)(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援军 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张曦君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原来——等待的滋味不好受。 起初,在历经二日一夜抵达县城后,因心中有希望,即使担心非常,他们四人也尚属正常的等着。这样一过就是五天,当到第六天的时候,县城里忽然人荒马乱,一个噩耗传来:“邻县已经被占了,青衣羌人就要打过来了!” 多少年了,青衣羌人从来只在边界小打小闹,没有一次敢攻进县城来。一时间,县城人心惶惶。县令官员个个吓得携眷而逃,百姓也收拾钱帛往郡城逃去,小县城转眼成空。 听闻噩耗,张曦君四人一下懵了。 当时,张文宇叫了一声“阿姐”就哭了,张曦君不知言语,只蹲下身紧紧地抱住张文宇,扑簌簌的流下泪来。李武仁和王广虽然没有哭,却也赤红了眼,情绪激动地嚷嚷着要杀回去报仇,吓得李家大表姐泪涕涟涟的苦劝。最后,四人终是架不住大表姐夫的厉声劝道:“村子还没出事呢,你们哭什么!” 见大家被怔住,大表姐夫忙缓了口气,又道:“若是咱们村出事了,为什么是邻县被占了?羌人再蠢也不会舍近求远,绕远路先去占邻县,所以咱们村应该没事。”话说到这里,已是底气不足,这便掐住话头另道:“为防万一,我们也先去郡城避一下,不要他们反倒来操心我们。” 许是大表姐夫的话又给了他们希望,于是,他们又开始一边逃难一边继续等待。 彼时,已是农历十月的中下旬,拂晓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冷得人瑟瑟发抖,牙齿打架。 张曦君呆呆的坐在一棵树下,怀里抱着张文宇,跟前是一个刚燃尽的火堆,此时还有袅袅余烟缓缓升起。清晓时分最是寒冷,手脚冻得都快不是自己的。她并着脚尖往里蜷了蜷,又把干燥的双手往袖子里拱了几下,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看四周。 冬日昼短夜长,天这会儿还没亮,大家都在睡。一个小家一个小家的各占一颗树下,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这官道边的树林间,粗略一看却是不下一两百人。灰青色的天光下,他们蜷缩着身子,似乎睡得很香甜。 她不知道他们怎么睡着的?她人很累,精神很倦,却完全睡不着。每当迷蒙的有点睡意,不是被寒风给冷醒,就是被腹中饥饿唤醒,再不然让那脚下的水泡痛醒……总之,她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不时目光奇怪的看向周围,心头冒起了一个又一个疑问,就像十四年前她初来这个世界时一样,不断的问:这是一场梦么?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恍然无措中,她不由委屈的想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回家……她想回家…… 可这个念头刚起,还不及去想那个“家”的含义,心头便是一酸,忍不住就要呜咽出声。但她不能哭,不能将软弱泄露出来,怀中的文宇需要一个坚强的姐姐,李家大表姐夫妻需要一个不拖后腿的亲戚。她只有死咬住牙,紧闭上眼,靠着树干仰起头,抑制住那就要濒临崩溃的情绪。 思绪还在沉淀中,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曦君,该起来了。” 这是李武仁的声音,他们这几日的相处比过往十四年的都多,也不知从哪日起表妹二字被省去,他只唤她“曦君”。张曦君睁开眼,掩下满腹情绪,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有些睡过头了。”说着见天亮哨了不少,已有好些人收拾着离开,忙轻轻拍醒怀中的张文宇。 李武仁从他大姐那扯下两小块面饼,递过来道:“吃些东西,我们就上路了。” 一连三日的风餐露宿,张文宇早饿得厉害,不过倒不枉这些年的教养,急忙接过面饼时不忘道了一声谢。李武仁随意应了下,眼睛就移了开去,见张曦君还未接过面饼,只殷切嘱咐张文宇吃慢点,他皱眉想了想道:“前面有条小溪,我去盛些水来,你也好对付着面饼吃。”说罢一边将面饼塞给张曦君,一边就要转身问自家大姐要竹筒。 张曦君一见,连忙叫住李武仁:“不用了!我正想去溪边洗一洗,还是我去盛水吧。”说着不等李武仁反应,就快步走至一旁的树下,朝一对带着个四岁大男童的夫妻道:“大表姐,面饼干硬,我去盛些水来,小虎吃起来也容易些。”小虎,便是这个四岁大的男童,从小跟着在县城里做小买卖的李家大表姐夫妻长在城里,倒有几分娇生惯养。 李家大表姐一听,忙拿出竹筒笑道:“表妹就是细心。” 张曦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直到拿着竹筒走出李家大表姐的视线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李家大表姐,应该已知她和李武仁婚约一事,对于李武仁这一路对她姐弟的照应竟有些看不过眼,有好几次私下里对她说事,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为人妻者应照顾丈夫,孝顺公婆,而不是处处犹如待字闺中之时。 想着,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小溪边。 天寒地冻,丈许宽的溪水面上已冻得结了冰。溪水清亮,冰霜很薄,隐隐可见冰下汩汩流动的溪水。张曦君用一根木棍敲碎临岸的冰霜,先拿竹筒装了一罐子溪水,正要清洗一双没有知觉的手,忽听歇脚的地方传来乱惊恐的尖叫,心中一惊,即刻起身就往回跑。搁放在脚边的竹筒,被一脚踢倒,溪水顺着干草又涓涓地流回了小溪里。 一路狂奔,不及走近,只听林间一片寂静,心中愈加慌乱,更发了狂似地往回跑。“喀嚓”一声,木屐下的齿子断了,张曦君脚下一拐,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只在这时,欢呼声骤然响起,从林间清晰的传来。 援军来了……!? 张曦君迟疑的抬起头,透过林间隐约看见骑兵战马。隔得略有些远了,她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依稀看个大概,骑兵和战马的数量很多。不需再看,仅兵马数量便让她欢欣鼓舞,连摔倒时的疼痛也顿消不见,当下就爬起来,踩着断齿的木屐踉跄的往过跑去。 临跑进时,整齐划一的行军声取代了前一刻的欢呼。目之所及,全是匍匐着与她一起逃难的县城百姓,以及前方官道上一列犹如长龙的黑甲铁骑。 然,目光方触及前方,只觉胸口一震,视线再难离开。 眼前的黑甲铁骑,身上甲胄还有尚未洗去的风尘,可他们每一个都精神饱满,面容严峻,充满着凛凛的肃杀之气,仿佛不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援军,而是刚从沙场喋血归来的将士! 浩然军威,震慑住得不仅仅是张曦君,更有心怀向往的热血少年。 良久,李武仁灼热的目光才从铁骑下黄土漫天的官道移开,见到不远处的张曦君,目中灼热更甚一分,双拳猛然紧握,骨节隐隐发白,好似在暗下某种决定,目光又一次望向铁骑离开的官道。 待回头欲走向张曦君,张文宇已抢先一步,兴奋叫道:“阿姐,村子有救了!” —— (这两天写得顺了,有些找到感觉了,脸红ing。然后,望天叹气,总觉得卢氏发怒那章,充满了违和感啊,真想给它‘~~~~咳咳咳,虽然如此,还是继续求收藏、点击、推荐票o(n_n)o谢谢)(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福祸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有了声势浩荡的援军,县城百姓自然往回返。返程路上,大家一惦记着家里产业,恨不得立马插了双翅就到,一又恐受到战火牵连,却是磨磨蹭蹭的不敢回去。张曦君一心惦记着家人安危,回去的念头极为强烈,但耐不住大表姐夫的顾忌,让三天的回程硬生生拖成了五天。 这日,天色将近发白,张曦君一行人随返程的百姓回到县城外。对着城门大敞的县城,在冷冽寒风中畏头畏脑的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往里走。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个胆大的少年,不顾家人的劝阻,一马当先的探了进去。李武仁、王广二人也在其中。 没过多久,便有进去的少年吆喝着“没人,是空城”,众人一喜,随即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城门汹涌而去。 人潮如流,张曦君紧紧牵着张文宇的手,吃力的在人群中穿行。好不容挤进县城,不待反应过来,四周已是哗声一片,各种哭天抢地的骂咧声顿时冲天。 “阿姐……”张文宇惶恐地望着张曦君,声音里已带着明显的哭音,“他们来过了……”话未说完,人已一把抱住张曦君呜呜痛哭。 张曦君回抱住刚及肩高的张文宇,怔怔地望着犹如蝗虫过境的街道。那些羌人打到这了,抢光了所有东西,烧毁了半个街道;那他们的村子,可是也被烧杀抢掠光了!? 瞬间,张曦君只感一阵天旋地转,满心悲怆。但她心中有个信念支撑着,只要不是亲眼看到,她就不信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或者,就算羌人真抢夺了村子,她一家好几口总还有人在!这一念下,她竟凭空添了一股心气劲儿,就牵上张文宇踉跄而行,打算找了李武仁他们去打探消息。 “这里!”还没找到他们,远远就见王广一边朝他们招手一边向过跑来。 只有王广,不见李武仁。 张曦君打起精神,正要开口询问,王广已赤红着双眼,道:“武仁回村子里探消息了,你回去给表姐他们吱一声,我……”拳头一紧,咬牙切齿道:“我也回村了!看不把那些狗\日的全宰了!”说罢转头就跑。 张文宇看着跑开的王广,满脸泪痕的抽噎道:“阿姐,我也要去!” 她一个十四的弱女,张文宇又只有十岁,能否顺利回到村子还是问题,又如何回村打探消息?张曦君强压下心头的无力感,为张文宇擦干眼泪,哑着嗓子劝住他一起去找走散的大表姐夫妻。 县城里到处人荒马乱,张曦君不敢在街上久留,想着他们夫妻可能已经回了杂货店,便带了张文宇先过去。待到时,他们夫妻果真在了,杂货铺也如一路所见的那样,能拿走的都被洗劫一空,不能拿走的就被砸得西吧碎,不过好在铺子总算没被烧毁,今后的日子倒也有个依托。 回去后,张曦君把李武仁他们回村打探消息的事说了,本就在为自家产业心疼的大表姐一时哭得更厉害了。张曦君此时也没精力去安慰大表姐,只是牵了大表姐的儿子小虎,将他和张文宇一起安置到铺子后面的住宅小院里,便默默的开始收拾铺子。 天色渐渐晚了,街道上早没人了,寒风在无人的街道肆意涌动,带了几分凄清萧索的味道。突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哒哒响起,这让街道两旁的人们登时就像惊弓之鸟——恐惧难安。 张曦君亦然,刚松下来的神经,一刹那紧绷如弦。 稍许,赶忙将门板阖上,继而一个转身,背靠门板轻轻气喘。 马蹄声由远及近,透过门板传来。 张曦君的胸口,随着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嘭嘭狂跳,不由咽了一口唾液,这才慢慢转身,借着门板间的细缝偷偷望去。 蔼蔼的暮色里,五个骑士打马而来,卷起烟尘滚滚,让本就不甚清晰的视线越加模糊,只能大约看见那五人似乎穿着戎衣,腰间挎着一把大刀,隐隐与那日在官道上所见的铁骑有些相似。 见不是羌人,张曦君心下一安,刚微微吁了口气,就见五人五马在门外停下。其中一人更是兴冲冲的跳下马,三步并两步的朝过奔来,高举右拳,眼看就要啪啪的砸上门板。 “啊!”张曦君忍不住一声低呼,捂着胸口连退三步。 听见张曦君的声音,外面那人兴奋大叫:“曦君,开门!” 这个声音……是——张文豪! “大哥!”张曦君不可置信的叫道,而后许是冲击太大,一时竟愣在当场。 张文豪哈哈大笑:“就是我,还不快开门!” 真的是大哥! 张曦君大喜过望,冲到门口,三两下搬开门板,见那一身戎装的青年将士,不是自己的大哥张文豪又是何人?瞬间喜不自禁,未语泪下流道:“大哥……” 张文豪一见张曦君哭得稀里哗啦,顿时慌了手脚,抓耳捞腮的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才挤出句话:“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快……别哭了……”说着便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小声嘀咕道:“不然爹知道,我准没好果子吃。” 没有做梦!这个表情,这个语调,都是平日里大哥惹她生气后的样子!张曦君一下忍俊不禁,刚要破涕为笑,却又想起一事,立马抓住张文豪的胳膊,一脸紧张的问道:“大哥,家里……还有村子没事……吧?” 听张曦君问得小心翼翼,再见那本有几分圆润的脸颊,竟有尖尖的下颌冒出,张文豪心中一酸,居然就红了眼睛,声音也跟着柔了下来:“别担心,村子里虽有些损失,但伤亡不大,家里也都安好,倒是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张曦君见状,连忙摇头道:“哪受苦了,大表姐他们很照顾我和文宇。”说到文宇,不由又是一笑:“对了,文宇说不定还在哭鼻子呢,大哥快去看看他吧。” 张文豪一口答应,就要随张曦君走,忽然大叫一声道:“曦君,等一下,还有肖先生他们!” 张曦君闻言一愣,这才想起与张文豪同来的几人,忙要行礼告歉,就听一个儒雅的声音笑道:“张小将,你可算想起我等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齐萧 人如其声,温文尔雅。 张曦君循声望去时,心中如是想到。 而此人也当得此言,确是一位儒雅之士。只见他约有四十一二的年纪,一身灰白棉衫,头戴一方纶巾,颌下三缕胡须,身材修长消瘦,面容白皙清矍,颇有几分飘飘然神仙之慨。在他身后又有三名腰夸大刀的青年武士,皆是一色小袖口大翻领的棉质戎服,外罩防身护体的黑色胄甲,头戴黑兜鍪1,一身全副武装,仅面孔露在外,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张曦君两世俱为布衣百姓,自是不敢多看那三人一眼,目光倒在中年文士身上多停留了一分。见他束发巾帻不同于平常,却是以青色丝带编制而成,再见他一身装扮似后世对诸葛孔明的形容,心中瞬时恍悟。 相传三国时的诸葛孔明,自创一种束发头巾,被以纶巾称之,又作诸葛巾,并被后世之人视作儒家装束。如今距三国不足百年,诸葛盛名未有消退,常被当世之人推崇备至、竞相效仿,想来眼前之人便是如此。这样一想,不觉古人好生有趣,很有前世之人追星的架势,心中不免暗笑一二,但估摸此人也应是一名儒将,面上自不敢有丝毫坦露,又闻大哥向她引荐,这便依言而行,欠身一礼道:“见过肖先生。” 那位肖先生见张曦君虽长于乡野之地,言行举止却有几分大家风范,倒与所闻不差,是长于范阳卢氏出生的祖母膝下,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又对在旁连声告欠的张文豪,捻须笑道:“张小将思妹心切,一时忘记我等也是情有可原,不必介怀。” 张文豪听肖先生左一声张小将右一声张小将的叫着,饶是他脸皮再厚,此刻也不由红了脸,讪讪道:“肖先生快别叫‘张小将’了,我哪当得起您这样称呼。”说着抬眼瞄了瞄马背上的三人,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声音近乎低不可闻。 肖先生耳尖,听到张文豪所言,又是一阵朗笑道:“张小将谦虚了,你现在可是主公亲封的九品武将。” 张曦君先看张文豪一身戎装而来,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因缘际会参军,一了他多年所愿,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已当上武将,虽只是末品,又有朝廷大肆选用寒门武将在前,仍不由讶然的向他看去。 张文豪见幼妹一脸诧异,脸上更是一红,连忙转移话题,道:“肖先生,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先进里面用顿便饭。”言辞切切,俨然一派主人之态。 肖先生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摇头道:“盛情难却,但我等还有要事待办,并且需在天亮前赶回去向主公复命,还是就此告辞。”说罢翻身上马,率那三人纵马而去。 见几人走远,躲在铺子后的张文宇并大姐夫妻立马出来,又惊又喜的连番追问事由。张文豪乐呵呵笑道:“一切安好,先别问了。我可赶了一天的路,先容我填饱肚子,再给你们细说。” 大表姐听娘家安好,李武仁正在回去的路上,心中自然大安。又见张文宇因祸得福做了武官,心存讨好之下,忙拿出家里所剩的全部食材以做款待。 大难后相聚,虽饮食简陋,大家却吃得心满意足,张曦君尤其如此。 饭后,几人忙围到火盆前,听张文豪慢慢道来。 原来这次羌人来袭果真不同以往,村子得以保下实属侥幸。 今年七月,西羌人在金城郡复国,今甘肃兰州,号大秦,区别前秦,又称后秦。八月,为扩大统治,派兵一千至二郎山外一带,与青衣羌人交涉归附。九月,青衣羌人顺应归附,并闻蜀地征兵一事。十月,羌人派出兵二千杀抢蜀地边境。 彼时,二郎山周边村落共六座,张曦君所在村子入蜀最近也最富庶,故派兵四百,其余村落各三百余人分头而行。远在村子二十里外查巡的张氏父子,远远探得四百羌人行军而来,心中大骇,张贺立刻返村通知张曦君一行四人离开,张文豪退至村外五里紧急驻守。行军至村外十里边境的四百羌人,见境外果真无汉兵驻守,又见天色已晚,寒风凛冽,竟如入无人之地的进入汉兵营狂欢,以待天明杀抢。也正因他们的狂妄轻敌,张氏父子当夜趁势偷袭,带领一百三十余村中男丁投掷早已备下的巨石,又放火烧营,导致羌人死伤过半。待羌人大怒,纷纷杀至村人藏匿的山间,哪知那里早已陷进重重,至天亮时分竟全军覆没,只余十数人逃离。 与此之际,余下五村不日攻破,其中千名羌人汇合,行军二日激战一日,一举拿下县城。以为另外千名羌人已攻下临县,休整枪杀二日后,当下大举进军。当时,县城早已人去楼空,羌人大喜,一阵抢烧后,又是彻夜狂欢,只等汇合二千兵马再次抢夺一笔。哪知第二日,等来的却是他们羌人的灭国之敌——河间王座下三千铁骑。 而这三千铁骑的到来,也解了张氏父子的燃眉之急。 当时,逃回的羌人又纠集五百兵力杀来,张氏父子共一百三十余人又岂是对手?好在一路上追杀一千五百羌人的铁骑到来,张氏父子大喜过望,立马协助骑兵追剿羌人。剿杀中,张氏父子依靠熟悉地势、陷进之便,表现英勇,歼敌数百,被此次领兵的主帅破例晋为武将,驻守二郎山。 说到这位领兵的主帅,张文豪又是一阵滔滔不绝称赞,言语之间推崇敬畏之意顿显。 此时已过三更,大表姐夫妻早熬不住睡意离开,张文宇也趴在火堆旁睡着。张曦君亦是困乏,却见张文豪越说越来劲,忍不住摇头打断道:“大哥,他虽识得你这匹千里马,可你也将他夸得太过神乎其技了吧。”态度随意,呵欠连连。 见张曦君不以为然,张文豪也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感慨道:“果真最是无知女儿家,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说着又是一番摇头晃脑,那样子只差说是无知妇孺了。 张曦君见状一怒,睡意全消,正要作势发怒,只见张文豪忽然神色一正,虎目灼灼闪烁,带着几分复杂之色,叫了一声“曦君”道:“祖父说肖先生有诸葛之智,他效忠之人必定不凡,我若能追随其下,定有我建功立业的那天!”说到最后已是牙关紧咬,字字铿锵。 “大哥……”张文豪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从未有过此刻的深沉,张曦君不由一怔,意外的望着他。 仿佛前一刻只是张曦君的幻觉,转眼间,张文豪已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祖父嘱咐我定要好好为主公效力,这是张家兴起的机会。”说完,显然忘了方才所言,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宿这位“主公”的事迹。 在随后回村的路上,张文豪依旧不厌其烦的说着,张曦君也终于知道了这个人——此次率兵的主将,亦是张家即将追随的主公——齐萧。 ———— 1兜鍪:古代战士戴的头盔,秦汉以前称胄,之后叫兜鍪。(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许配 齐萧,河间王庶子。十五岁入伍,十七岁征入北伐大军。与匈奴一役中,获悉敌军奸计,抢救粮草数万,并以一人之力杀敌近百,得封九品武将。随后自请刺探敌情,率兵三百深入匈奴腹地,巧定妙计,歼敌八百,烧尽粮草,以重伤之身带回敌军布防图。旬日之后,伤势渐好,再次领兵三千诱敌深入,致使匈奴大军陷入山谷狭地,遭受北伐大军围剿击杀。遭此重创,匈奴鸣金收兵,退至贺兰山一带。 是年,齐萧十八岁,从一名普通士兵擢升为七品参军,并一战成名。 其后,奉命驻守统万城,今陕西榆林市,地处陕甘宁蒙晋五省交界接壤地带。统万城1,原三国时期为匈奴占据,于齐氏篡夺司马氏天下时,由匈奴皇室赫连一族在此建立大夏国都,取名统万城。驻守此地五年间,屡次击退匈奴大军,斩杀匈奴将士不计其数,其中匈奴第一猛将也是他刀下亡魂。驻守有功,齐萧又晋四品骁骑将军,此为中品。 元熙十年,河东、雁门、代郡等郡爆发大规模农民起义,五胡之一的羯趁势犯境,太原王寡不敌众,死于暴乱之中。朝廷震怒,命齐萧为平叛大将军,立即前往平息民乱,征讨羯人。齐萧不负众望,未实施“攘外先安内”之策,而是首先征讨羯人,俘敌一万八千人,不理羯人求和赎人,当下命人在城门之下全部斩杀。一夜之间,一万八千羯人身首异处,城门外血流成河。起义军大骇,士气萎靡,不到半年,便平息八万起义大军,齐萧也终晋升为上品官吏——三品平西将军。 自此,平西将军齐萧之名威震朝野,远慑五胡。 整整十二年,齐萧不靠宗室的身份,与寒门入伍的将士一样,以胡人的鲜血,手中的战戢,一步步铸就今日的彪炳战功,成为手握十万重兵的平西将军,赫赫威名更甚其父河间王。河间王,齐晋宗室,二十五岁承袭王位,镇守长安。三十五岁灭前秦,当时声势之威,可谓宗室第一人。 不过民间也有传,齐萧之所以走寒门武将之路,是因其母出身卑贱,乃一名官员进献的舞姬,而齐萧则是河间王与这名舞姬一夜风流所生。因此,河间王极不喜齐萧,自小就对其无视。甚至于“齐萧”二字,还是齐萧自己所取——齐,父姓亦国姓;萧,其母的姓氏。 以上传言不知真假,但齐萧位于长安的府邸,并不在河间王府,而当世又极讲“孝”字。如此一来,父子二人不合的传闻,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张曦君一边听张文豪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边百无聊赖的思忖着。 这时,忽听赶车的老汉吆喝一声就快进村了,当下精神一震,归心似箭。与此之时,却也是再不想听张文豪道齐萧了。 且说张曦君姐弟离村时是用双腿在逃难,回村时却是雇了一辆露车2。这露车无盖无棚,又以牛驮之,坐在上面虽受寒风侵袭,但一路慢悠悠的行驶着,又有张文豪驾马相陪,并说书一样的道齐萧生平解闷,倒有几分优哉游哉之意。然而车临至家门口,张文豪还未说完,这自然让人听得不耐。 就在张曦君要出声打断时,张文宇已先一步评论道:“大哥,虽然羯人非我族内,但如此斩杀一万八千羯人,这手段也过于残忍了,多说无益。” 此话正中张曦君下怀,她也认为斩杀一万八千羯人太过狠毒,不由出声附和。 张文豪本不善言辞,哪里说得过这姐弟俩,忙不迭拱手讨饶道:“说不过你们,我这就不说了,你们也快就此打住吧!” 张曦君眉毛一挑,故作得意道:“看你这个话唠还有完没完。”说罢便是忍俊不禁的扑哧一笑。 笑闹中,露车在门口停下,李氏早含泪等着,一见儿女平安归来,再按耐不住心中急切,走上去揽住一双儿女失声痛哭,嘴里不时的抽噎几句,话里皆是浓浓的关切之情。 情真意切下,张曦君想起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又见到至亲之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然而,便是这样心神一松,累日来的疲乏齐齐袭来,让她在为去见卢氏而梳洗时,竟一下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张曦君醒来时,发现正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厚实的褥子,床头的地上还放了一个燃得正旺的火盆。一时愣住了:她不是在等许嬷嬷打热水么,好收拾干净了去给卢氏请安,怎么……? 正意识混沌的发怔间,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许嬷嬷扶着卢氏走了进来。 卢氏步履缓慢,见张曦君着里衣坐起来,忙快步上前道:“快躺下,别着凉了!”一面说一面让了张曦君躺下,又坐在床旁续道:“睡了大半日,外面天都要黑了,可是饿了?厨房里正温着白粥呢!”说着便让许嬷嬷去盛粥来。 张曦君已醒了神,忆起自己在见卢氏前睡着,心中不免赧然,却见冷淡惯了的卢氏,这样关心自己,又身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再一想前些日子的挨饿受冻,鼻头莫名一酸,眼见又生哭意,忙将脸埋进卢氏怀里,鼻音微重的叫了声“祖母”便不再言语。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卢氏掖了掖被角,声音满是慈爱道:“可转眼就要嫁人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撒娇了……”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发颤,似有无限怅惘与不舍蕴含其中。 张曦君没注意到卢氏声音的异样,只听那一句“转眼就要嫁人了”,顿时想起她被许配给李武仁一事,立马抬起头,慌慌张张道:“祖母,我不能嫁给武仁表哥!” 卢氏闻言怔住。 见卢氏毫无反应,张曦君心中一急,便是口无遮拦道:“要孙女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表哥!” 她和李武仁是表兄妹关系,虽在这个时代表兄妹成婚是亲上加亲,可她毕竟还有前世的记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安排。一番想来,张曦君心中越发着急,却见卢氏望着她欲言又止,目光似有些哀痛之色,然不待她细看已黯然闭目。 “祖母……”见如此态势,张曦君只当是惹了卢氏生气,又怕真要嫁给李武仁,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请求道:“祖母,孙女知道婚姻大事,应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表哥他……”到底顾虑着卢氏,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言明。 正不知如何是好,卢氏忽然睁眼,目中爱怜之色一闪,转眼已将目光投向旁处,只是声音清冷的陈述道:“你不用嫁入李家。” 听到此处,张曦君心中一喜,不及言语之际,就听卢氏续又说道:“你祖父已将你许配给平西将军,三日后即嫁!” ———— 1统万城,陕西榆林,三国时期被匈奴占据。东晋时期,匈奴王赫连勃勃在这里建立大夏国,取名统万城;后被北魏所灭,改立为统万镇。###本文因是架空,所以文文里写的不是被北魏灭了,而是被齐晋给赶走了。 2顾名思义,即是无盖无棚的敞露之车,以牛驮车,多用于运货,也可坐人,为一般百姓所用,不仅官吏不用,士大夫也极少乘坐。 (冲新书榜,求收藏、点击、推荐票,o(n_n)o谢谢)(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出嫁 你祖父已将你许配给平西将军,三日后即嫁! 许配给平西将军,三日后即嫁! 三日后即嫁!!! 卢氏的话落在耳中,几乎是一瞬的,张曦君就彻底懵了。 这怎么回事!? 不是在说她与李武仁的婚事么? 为什么一下就变成她要嫁人了?还是三日后即嫁,嫁给那个一夜斩杀一万八千羯人的平西将军!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意料了,张曦君脑中一团乱麻,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就怔怔地愣在那里。 卢氏沉默不语,只凝望着自幼在身边长大的孙女,念及孙女以后在深宅大院的生活,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双唇颤巍巍的似有话说。但是,一想到三日前与丈夫的争执,丈夫那字字诛心的话语,以及目中的毅然决然,让她终是有口难言,唯有静静相陪在旁。 张曦君在怔愣间,心神有些恍惚,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也许正是这久久难以回神,让她看上去倒是十分的镇定,安静的由许嬷嬷为她换上干净的棉衣,然后自己动手进食。饭菜很简单,大米熬的白粥,一碟腌制的泡菜,却是近些日子来不曾吃过的热烫饭食,于是在身体本能欲\望的支配下,她竟然一连用了三碗白粥,这也让一旁看着她的卢氏主仆放心不少。 在良久的恍惚后,张曦君开始慢慢回神。然而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甚至不待她从卢氏那里获得只言片语,收拾碗筷退下的许嬷嬷就去而复返,告诉她祖父在书房相等。 她一直知道祖父生平最遗憾之事,便是身于寒门之中,空有一身抱负,却无施展之处。如今张家入了平西将军的眼,父兄又因此双双入伍为官。她不用想,也知祖父会对她说什么,心里不觉黯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婉拒卢氏同去的好意,张曦君欠了欠身,独自推门而出。 倒是冬日黑的早,不过倦鸟返林时,外面的天就擦黑了,青隐隐的样子。对面东厢屋里亮着灯,有昏黄黄的微光透出,依稀可辨别窗上的几个黑影——屋子里,李氏应该正在对张文宇嘘寒问暖,张贺与张文豪两父子是在热络讨论平西大军吧——这样温馨的场景,让她不禁想起这十四年的种种,当下脑中就生出诸多杂念:他们知道自己被许给平西将军了么?他们知道她三日后就要出嫁了么?他们可是也抱着和祖父一样的想法? 不敢深想下去,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毕竟张文豪是那样敬畏平西将军。 甩了甩头,晃去一路上的纷杂思绪,张曦君站在书房门口,低声唤道:“祖父。” “嗯,进来吧。”微等片刻,祖父张随之的声音传来,语气平淡。 轻应一声,挑帘而入。 书房内,祖父张随之跪坐在临窗的席上,跟前的书案上点着一盏小油灯,光线随着跳动的灯芯忽暗忽明,让书房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模糊,人亦如此。 张曦君看了一眼,便平静地走上前一礼,等待张随之道那些大是大非。却不想张随之并未如她所想,而是让她在书案前的席上坐下,俨然一个慈爱祖父的模样关心她。 祖孙二人隔着一张书案对坐,一问一答间气氛融洽。 到底年轻气盛,张曦君有些坐不住了,想到张随之就这样定了她一生,心中不由的凭生一股委屈之慨,与对未来的迷茫无措。 就在这时,张随之突然话锋一转,道:“可在怨我为了张家的仕途妄断你一生?”语气一如平常,不见丝毫起伏。 张曦君却是闻言一怔,交叠在腿间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相扣。她低着头,尽量压下喉头瞬起的哽咽,本要否决,可到底心气难平,于是道:“孙女不敢。” 张随之已年过六旬,须发灰白一半。他闻言无声一笑,颌下三缕白须随之颤动,看似未计较张曦君赌气之言,语气却陡然一凛道:“你祖母嫌少动怒,前几日得知我将你许给平西将军,当下便斥我攀龙附凤,为了儿孙前途,竟然送孙女做妾,简直枉读圣贤书!” 张曦君愕然,她没想到卢氏会为她这般。 不及分神,只听张随之忽然唤了一声“曦君”,便步步紧逼道:“你自幼就由你祖母教养,一言一行可谓与她如出一辙,这样的你又岂会不怪?心中不恨!”语声铿然,气息大动。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骤然响起:“用妹妹换来的官职,我不稀罕!” 是大哥张文豪的声音! 张曦君猛然回头,果真见张文豪摔帘而入,满脸涨紫,双目赤红。而在他的身后,有张家所有人。 “文豪!”李氏也是震惊张随之所言,但见张文豪如此,却是下意识的出声阻止。 张文豪只作未闻,看了一眼惊讶望着自己的张曦君,断然跪下道:“祖父,这个武官我不当也罢,总有天我会兴旺张家!”说着见张随之无动于衷,话中不觉多了一分哀求,“可妹妹十五不满,平西将军却已二十又七,实非妹妹的良配啊!” “大哥……”张曦君眼睛好像被什么捣了一下,瞬间泪如雨下。 “祖父。”张文宇也跑来,跪在张文豪的身边乞求道:“不要将阿姐嫁给平西将军,孙儿以后会更加努力读书,光耀门楣!” 见此情景,张随之却是不怒反笑,道:“你们来了也好,正好一起听听吧。”说罢叫了张贺进来,又让卢氏三人离开。 张贺进来,看着呜咽在哭的女儿,跪在一旁的两个儿子,心中一痛,不禁也红了眼睛,跪下道:“父亲……” 不及一语,张随之已凝目直视一干儿孙,赫然打断道:“不错,我将曦君许与平西将军,的确是为了你父子三人的前途。可是当今世道是什么样的,你们难道不知?朝政党阀之争不断,藩王各怀鬼胎,民间暴乱四起,胡人年年犯境……曦君若能嫁与平西将军,至少不用朝不保夕,在乱世中苦苦求生!”顿了一顿,话语中透出一丝痛惜,“你们好好想想周边村落的下场!” 被羌人抢杀的五座村落无一不是满地伏尸,满目破败。其中妇女的下场尤为惨烈,不少**污至死。 张曦君四人想到那五村的情形,犹如当头棒喝,一时愣住。 张随之闭上双目,一并掩去目中那抹精光与犀利,缓缓说道:“乱世中唯有兵权是为仰仗,而如今士族只安于享乐,更因近些年来大批寒门武将涌现,他们心持士庶之别,越发不屑入伍为官。平西将军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深受寒门之士的拥戴,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宗室!”说到这里,张随之不知是激动还是情绪起伏过大,双唇颤动不已,“依他今日之势来看,即使他不能承袭王爵,将来也定会是一方之王。那时,曦君又岂可与一般妾室而论?” 先前张随之的话,若让张曦君震动,此时的话却是激不起她半分共鸣。然而一旁的三父子却在心绪转动,面上神色各异。 张随之睁眼,目光一一掠过一子三孙,在张曦君身上微微一顿,随即目光一沉,掷地有声道:“曦君三日后嫁与平西将军一事,已成定局,即使是我,现在也无法改变!”目光一反平日的温和无害,正紧紧的逼视着父子三人。 迫视之下,张贺、张文豪心中已然意动,却尚在犹豫:“可是……” 张文宇少了这份犹豫,直言不讳道:“阿姐随祖母信佛,最怕杀生了……平西将军杀了那么多人,阿姐怕是不会属意他的……”在祖父的威压下,声音虽是不大又含几分怯懦,落在张曦君耳中,却叫她心中一暖。 张曦君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至亲的家人,而后闭上眼睛。 事已至此,嫁与不嫁,已不是张家任何一个人可以决定。 再则嫁与平西王齐萧,至少比嫁给表哥李武仁,让她易于接受不是么? 一念至此,张曦君也不知她是否真这般想,还是在自己说服自己。但是她深刻的明白一件事,她要活下去,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亦希望这个给予她十四年温暖的家,能在这乱世之中求得生存。于是,她睁开双眼,朝张文宇粲然一笑,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目光缓缓转动,对父兄亦是一笑,“平西将军不仅位高权重,而且是镇守边关的英雄,更救张家于危难之中,曦君能嫁与他也是幸事。” 话音甫落,张随之立马接口就道:“你们要记住,曦君远嫁有一半是为了你们!若你们真心疼爱她,就为她争气,要知只有你们出人头地,才有她在平西将军府的立足之地!”声音沉缓有力,重重落在父子三人心头。 “是,父亲(祖父)。”父子三人心头一紧,随即异口同声道。 张随之捻须一笑,满是欣慰。 如此一来,事情圆满落幕,只待三日后出嫁。 张曦君压下心中千思万绪,贪婪的享受家中最后时光。 转眼三日匆匆而逝,即使心中再有不舍,她也不得不拜别祖父祖母,父母兄弟,在满村羡慕的目光中,远从县城来观礼的贺喜声中,由着一百黑衣铁骑浩浩荡荡的接入行军大营。 (冲新书榜,求点击、收藏、推荐票,o(n_n)o谢谢哈)(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落定 灯火煌煌,照亮帐中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简单之极的大帐,完全看不出是一军的主帐,仅一床一案一榻一屏,以及床旁一座人高的衣架,架顶正放着一个锃亮的兜鍪,无一处不透着股子冷硬之气,让人心体生寒。 张曦君垂下眼眸,目光从床与衣架处离开,手下意识的环抱住双臂。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扎营的山间寒气逼人所至,又或许是大帐让她感觉太冷清了……她只觉得这样能心安一些。 是的,她现在很不安,甚至有些后悔,更突生一种想不顾一切的念头——趁那个男人还没来之前逃了,反正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可是听着外面咆哮的风声,不时传来的铁器铛铛声,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让她犹豫了,而这一犹豫,各种的责任与现实像一把把无形的枷锁将她囚禁,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继续坐在榻上,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 想到这里,想到接下来将面对的事情,她真的心生怯意了。应该是在走进大帐的那一刹,她便心生怯意,开始惶惶不安。也在那一刹,她才知道这几日的镇定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为了给自己勇气,为了安卢氏他们的心。 但是此时此刻,谁来安她的心? 虽然她历经二世,可前世今生整整三十六年里,她都是一个长在父母膝下的孩子,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最大的磨难还是这次不足半月的逃难。同时,她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有着世上每一个女子共同的梦想——邂逅那个“他”。然而如今不仅梦成泡影,她还要成为一个陌生人的妾室,这叫她情何以堪? 灯花绽开,噗地一声响,清脆而突然。 然这一细碎的声响,却让张曦君彷如惊弓之鸟,全身汗毛倒竖,紧张的盯着门账。 良久,门账一无动静。 张曦君微颤着收回目光,跟前案上的油灯,照射出她眼中泪光晶莹。 她该怎么办? 真的要做他人的妾室么? 坚决的摇了摇头,她做不到,她无法接受成为一个妾室,成为前世所为的第三者。 但是不接受又该怎么办? 尚且不说她逃离后如何在这个世上独自求生,仅她逃离后张家将面临怎样的后果,便是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那更是压在她身上最沉重的一柄枷锁。 思绪辗转,神思昏沉,如同一叶四处漂泊的扁舟,看不清方向,唯有彷徨与无助。 突然,帐帘从外撩开,冷气直袭而来。 张曦君猛然站起,身体紧张得僵硬,却见来人是许嬷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许嬷嬷见张曦君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心道这几天再表现的镇定自若,也到底才十四岁,哪有不紧张害怕?这样一想,不免心疼,欲安抚几句,但时间太紧,只好说道:“将军就快过来了,您自己先准备一下,嬷嬷先去火头兵那打些热水。” 许嬷嬷话说得急,人走得快,待张曦君意识到话中之意,手脚就像有自主意识的追去,正要叫了许嬷嬷相陪,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顿时人便僵在那里。 一帘之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不带半分情绪,如冰冷的刀刃,毫不设防的刺入胸口,寒意瞬间遍及全身,“退下!”话语简短,语声威严。 “是,将军。”七八个声音齐齐恭敬道。 转瞬之间,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渐趋渐近。 张曦君脑海慌乱一片,一时间不知如何反映。 这时,帐帘一挑,人进来了。 是一个二十六七的男子,束发未戴冠,身穿银黑胄甲,外披玄色大氅,腰配一柄长剑,身形高大挺拔。不过一言不发的伫立而已,肃穆森寒之气已油然而生,令人不敢再多看一眼,只隐约感觉此人面容黝黑严峻,目光犀利如剑,直慑人心。 须臾的怔愣间,张曦君便感一道蕴含凛冽杀机的目光迫来,她心中赫然一惊,头皮阵阵发麻,眼眸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也不知是为避开那道惊心的目光,还是惶恐的臣服于威压之下。 或许,正是这凛凛威严之气,竟让她生生从紧张、不安、惶然、不甘……的情绪中剥离出一丝理智。也仅是这一丝理智,让她知道了眼前之人是谁——威名与杀戮一样令人震栗的平西将军齐萧——亦是可以决定她及张家命运的男人。 到底身不由己,又岂能不低头? 张曦君深吸口气,袖中的双拳一紧,脑中回忆着许嬷嬷千叮万嘱的话语,然后就地而跪,谦卑而柔顺的匍匐下身子,语态恭敬道:“将军。”自己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心还是不可抑止的一颤,即使她已将临到双唇的“夫主”二字替换。 不过很快,张曦君发觉因谦卑之态的心绪渐消渐去,紧张又一次袭来——她感到那道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身上——也确实如此,她正被打量着。 齐萧看着张曦君,眉头不由一皱。 这有十四岁么? 若他没有记错,在统万城十岁的女童差不多就这个样子。 思及此,锐眸中精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肖先生……念头方起,齐萧已摇头否决,目光又投了过去,多添了一分心神打量起来:身子仍然娇小瘦弱,使那身灰白的棉衣看起来有些空荡,从后颈的衣领处都可以看见一两分肩胄上的肌肤,衬着垂在耳际处的一缕青丝,显得尤为醒目——白皙而细腻。 感到目光更深的停在身上,张曦君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也不免猜测是否因她的称谓不喜? 却不待细想下去,忽感一股冷风从颈脖处灌入,张曦君冷得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拢一拢因近月来迅速消瘦而大了不少的棉衣,就听“铛”地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随即许嬷嬷略含颤抖的声音也接着响起:“将军。” 齐萧闻声回头,见是许嬷嬷并两名火头兵带着盥洗之物来,他随口“嗯”了一声。 许嬷嬷等人应声而起。 齐萧转回目光,注意到张曦君双肩依旧紧张的颤抖着,想起进帐时所见的那张稚嫩苍白的小脸,暗暗摇了摇头,心中只道:罢了,已然如此。 一念转过,齐萧淡漠收回目光,嗓音低沉而清冷,道:“你,也起来吧。”说罢,阔步走向衣架处,兀自解着一身戎装。 那道目光终于移开,张曦君顿觉身心一松,刚及起身,却见齐萧正在宽衣解带,心中又是一阵紧张,脚也下意识地就要往回退。未料,许嬷嬷挡住她的退路,并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过去服侍。 “嬷嬷……”张曦君无声的开了开口,正欲摇头,但见许嬷嬷目中的企求,不禁苦笑连连。 只在这时,许嬷嬷又扯了扯她的衣袖,催促的意思越加明显。 罢了,事已至此,她还有其他选择么? 不如,不如就这样了……不管到那里……总是要继续生活的……就当十四年前初来此地一般…… 不断的说服中,张曦君终于心下一横,在许嬷嬷着急的目光中,缓缓走到离齐萧一步之遥处,低头说道:“将军,让妾来吧。” 齐萧解甲胄的手一顿,往方及他肩高的张曦君瞥了一眼,又扫了一眼身上厚重的甲胄,略一思量便冷声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来。”说完见张曦君诧异抬头,神色间似有些仓皇无措,薄削的双唇微微一抿,便是吩咐道:“你自己盥洗安置就是。” 然而这话一落地,张曦君不但未松口气,反而愈发的紧张起来。 早在一个时辰前,她已洗漱过了,眼下只需宽衣就寝,可是…… 不予她更多的犹豫,余光便见两名火头兵已无声退下,并同时熄灭了帐中的油灯,只余案上一盏勉强照亮方寸之地,而许嬷嬷也端着铜盆到齐萧跟前,如同伺候卢氏一般细致的服侍他盥洗。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甚至紧张得忘了自己是怎么宽衣睡下的,许嬷嬷就已熄灭了最后一盏油灯,悄无声息地退出大帐。 转眼间,帐内漆黑一片,更是静谧得连呼吸也清晰可闻。 张曦君紧闭双眼,人的本能感官,却让她清楚的知道被褥被掀起,齐萧躺了上来,灼热的呼吸也传来了,贴身中衣的领口被一双粗糙的大掌拨开……再然后的一切,她一无所知,仿佛是陷入了迷阵中,惶然迷茫,直到身体传来一阵剧痛,意识也终有了一瞬间的清明——终于,尘埃落定。 (这章太不好写了,o(╯□╰)o~~~~) (冲上新书榜求收藏、点击、推荐票o(n_n)o~)(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返程 翌日,天微明。 帐内,一灯如豆。 张曦君躺在床上,背向床外,一动不动。 突然,许嬷嬷的声音低低传来,语带恭敬的请示道:“将军,可要唤小夫人1?” 张曦君背脊微僵,却仍然一动不动,似在好眠。 齐萧往床上瞟了一眼,随即不可置否的收回目光,穿戴胄甲的手,却不经意的在右肩处一停,道:“不用。”说罢不再言语,待一切事毕,方瞥了一眼犹在安睡的张曦君,浓黑的剑眉似略有一轩,继而说道:“一个时辰后大军拔营,返回长安。”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出大帐,许嬷嬷恭送至门口。 确定沉稳的脚步声已离开,张曦君拥着被子坐起来,语气有些闷闷的道:“嬷嬷,我要沐浴。” 冷不防说话声突然响起,许嬷嬷唬了一跳,回身见张曦君拥被而坐,当下便知原委,不由念叨道:“嬷嬷知道您心里委屈,可如今不比在家,不能万事由着性子来……”边说边往过走,等见张曦君神色委屈的看着自己,这到了嘴边的话又不觉咽了回去,温声另道:“热水早好了,嬷嬷这便去备来。您也该起身了,大军可要拔营离开了。”说着人已着急而去。 见许嬷嬷离开,张曦君松了一口气,待想起先前的装睡,又不由得一叹。 她何尝不知许嬷嬷的意思? 如今,她嫁给齐萧已是不争的事实,若无意外,这一生怕是与他绑在一块了。与其像卢氏当年那样冷漠视之,不如尽快适应眼下的身份,这无论对她,还是张家,或者齐萧,都是最好的。 原本,在昨夜二人发生实质关系之时,她已经有了这番觉悟,可是她完全没想到会那般疼,更没想到她会一心不能二用,在死死记住不能哭闹的时候,竟为了不出声一口狠狠咬住齐萧的右肩。待反应过来忙要慌张松口,未料身上之人动作骤然加剧,她也疼得顾不上松口了。如此一来,今早自是无法坦然面对齐萧。 这样一想,脑海里不免浮现出昨夜的画面,张曦君立马使劲地摇了摇头,一面挥去脑海里的影像一面挣扎着想起来,身体却是酸痛难当,心里不禁又添一分委屈。 就在心中滋味莫名之际,帐外传来许嬷嬷的催促声:“动作快点,一个时辰后就要启程了!” 语气严厉非常,几近施压,不似平常。 张曦君纳罕的看去。 门帘掀起,许嬷嬷领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走进来,手中捧着洗漱用具和衣饰。 许嬷嬷一进来,便道:“时间紧张,沐浴怕是不行了,只能简单的洗洗。” 张曦君明白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瞟向那两名少女,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许嬷嬷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床旁,放下一身簇新的衣物,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冷声说道:“我不管你们从哪来,以前的主人又是谁,但是从今往后,你们可要记住了,谁才是你们的主人!”停了一停,语气陡然加重道:“若是有吃里扒外的东西,不用小夫人吩咐,我自有法子对付!当然,若你们忠心耿耿,小夫人自会厚待你们!” 许嬷嬷已四十过半,虽在乡村待了三十几年,但因一直身在卢氏身边,言语举止不免受到影响,完全不似乡间妇人。这样板着脸,冷冷地一训话,很有几分不怒自威之势。 那两人何时见过这样一番训诫,心中一骇,一脸惶恐的放下手中盥洗之物,慌忙跪下道:“奴婢一定忠心耿耿的伺候小夫人。” 许嬷嬷见二人举止粗鄙,想到远在长安的将军府,不由暗暗的皱了皱眉头。但也知事情不可超之过急,只好暂歇了心思,道:“你们先见过小夫人吧。” “见过小夫人”闻言,二人赶紧磕头道。 张曦君愣愣的看着这一幕,脑海不断闪过前世古装剧中的情景,半天没反应过来。 许嬷嬷见张曦君有些无措的样子,心中暗道卢氏的担心果真是对的。 原来,卢氏早料到张曦君不通宅门后院之事,不但让了许嬷嬷跟随张曦君远嫁,还吩咐了许嬷嬷在返程的路上教导一二,只是不等许嬷嬷行事,就有人送了两个侍婢来。 张曦君不知许嬷嬷所想,也不习惯生人近身伺候。好在许嬷嬷知道她,打发了两人去备膳食,她才开始洗漱梳妆,也方知道了二人的由来。 当日,齐萧在杀尽犯境的羌人后,一怒之下又杀县城官员数人,并提拔当地寒门庶民地主为官。其中一个曾为不入流佐吏的人,为感激齐萧给他出仕的机会,不仅献上张曦君当日出嫁的婚车,又念及女眷在军中诸事不便,送上两名婢子及几套衣饰。 在上身一层层换上送来的衫、袄、褥,又穿上长及曳地的裥裙,张曦君抬了抬有二尺宽的肥大袖口,抚了抚本是上俭下丰式样而该紧身合体,此时却空荡荡穿在身上的衣裙,歪着头道:“嬷嬷,衣裳太大了。”语气里满是无奈。 见小夫人一派撒娇的孩童样,侍立一旁的两婢子不由偷笑。 见状,许嬷嬷当下冷哼一声,待两人害怕的低头噤声,这才向张曦君瞪了一眼,却也不愿在外人面前下了张曦君颜面,又想起另一件事,便转了话道:“一会儿将军过来了,您可记住要改口,别再唤将军了,显得生分!”说罢在张曦君的发髻中戴入一只银钗。 这一句话,立马让张曦君不再开口,只静静用着跟前的白粥。许是想着将要面对老绷了一张脸的齐萧,竟让她对着一向最喜的白粥也毫无食欲。然而,待齐萧身边的亲兵前来拿行装,并闻得齐萧不会过来大帐的时候,她依然食之无味,只莫名的想起了家中的麦饭,也想起了那沉甸甸的四个字——离别在即。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一个时辰转眼即过。 许嬷嬷早收拾好了东西,齐齐装上了辎车2。齐萧也骑上了骏马,率领一千五百名黑衣铁骑准备启程。 临上车的时候,张曦君撩开帷帽上的皂纱,目光远远的在前方搜寻着。然而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跪地的将士,找不到父兄熟悉的身影。良久,终是放下皂纱,收回目光,低声问道:“嬷嬷,我们还有机会回来么?” 许嬷嬷亦收回远望的目光,道:“将军留了一千五百名亲兵在此,总会回来的。”说时不觉低了头,避开张曦君清亮的眸光,“待您父兄在这里为将军招募更多士兵立下大功的时候,相信将军也会带您一起回来的……”辎车辘辘而行,声音渐渐远去。 元熙十年十一月二日,蜀地二郎山,平西将军置亲兵一千五,携妾张氏返。 —— 1小夫人:魏晋南北朝时期,妾有不同的等级,正式的妾在户籍上是家庭的一份子,地位稍高,而赏赐的、获罪等妓妾、侍婢地位较低。同时,关于文里张家说嫁女主,也是有来源的。在《世说新语》中就有例,妾虽不备礼,但仍以嫁娶称者,其例甚多。如:北魏傅永至代郡,娶妾冯氏。另外,妾的身份虽然低,嫔妾之礼不许僭越妻,但是在家中的地位有时可能高过妻子,一般情况有三种:第一,爱宠;第二,母以子贵。第三,出身旧族。如北魏陆定国娶河东柳氏,后又纳范阳卢氏女,因都是旧族,所以不分嫡妾。《汉书·枚乘传附皋传》:“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此外,关于妾为“小妻”的记载还有很多。彼时,对于诸侯贵族家的相对于正室的妾,即小妻,多有尊称为小夫人之类。###言归正传,女主为身份最高的聘娶之妾,又是嫁于宗室子弟,同时齐萧是手握重兵的三品将军,当时无一品,最大为二品。作为嫁入诸侯贵族之家作小妻的女主,可以被称为小夫人。###-_-|||,姨娘那称呼虽然没去找从啥时开始,或者是从元明清那个时代起始的,总让我一想到姨娘就想到一个牙尖嘴利的大妈~~~泪眼汪汪,幸亏女主叫小夫人~~~ 2辎车,属于衣车类,是上有车盖,四面屏蔽的车辆。主要是用来装载衣物寝具的,并可供人在内躺卧休息。 ps:本章过渡呀,冲新书榜,继续求收藏、点击、推荐(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抵达 巴蜀至关中有千里之遥,途中官办的传舍驿亭,以及私人经营的客舍逆旅不知凡几。每当大军行宿的时候,从不主动烦扰任何一家,倒是这些驿亭客舍早得了消息,暗中传给当地的小士族及寒门地主,他们或抱着攀附结交之意,或恐大军同其他过境的士兵流寇一般抢掠,不是送来钱帛粮草,就是以美婢家妓相赠。 而令张曦君意外的是,齐萧竟然一律拒之门外。那时,她正从自己一日三餐的膳食中发现军中粮草不济,待行军二十余天后更缩减为一日二餐。但也正因如此,对于齐萧默许收下一辆专供官夫人出外乘坐的并车时,心中不免多了一分好感,即使这一切都是军师肖先生张罗的。 张曦君在这个世上生活了一十四年,却从没出过村子,最远就去过县城。如今多了一辆并车,不用和陌生侍婢挤在一起,沿途尽可撩开车上帏帘一睹千古前的人文风貌,还可同许嬷嬷畅所欲言,让她兴奋到几乎忘却所以。 不过由于战乱频繁,近乎年年灾荒,所过之处大多街道萧条,田地荒芜。不时还会遇到衣衫褴褛、瘦得只剩皮袍骨的流民,他们常以馊食草根果腹,神情木然,看见有大军行来,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到大军行远才敢起身。 看到这些,张曦君游览的心思淡了不少,也不知可是天气越发寒冷所致,她撩帏远望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缩短,到了后面几乎不再举目四望了。 本以为不去看便可装作不知,然而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快出蜀翻秦岭入关中的时候,一道关卡绊住了他们的去路。当时,在三国时期,出于军事需要,各个政权都在交通干线的咽喉要地设置关卡,抵御敌军来袭,并盘查过往来人。一般百姓经过关卡时,更要交验官府发的证明文件后方可通行。如今,虽无政权并列,但是流寇繁多,为防几乎年年爆发的起义,朝廷也在各交通要塞加设关卡。作为朝廷新建的安兴县,今川北门户广元,自然有设关卡。 大军在此停了下来,齐萧正派人和关卡守吏交涉,许嬷嬷问道:“小夫人可要如厕?” 张曦君撩开帏帘,见关卡旁有个简陋的棚子,专供来往商旅歇脚之用。此时正值昼食之际,不但棚内的草席上坐满了人,一旁的树下也有人铺席在坐。 想到自己下车如厕一趟定要费些周折,就不免有些犹豫。 知道张曦君的顾忌,许嬷嬷笑眯眯的道:“出了关卡,再往前就是秦岭,到时要如厕可得在大山里面了。” 张曦君顿时无话可说,她实在无法在野外如厕,尤其是周边还有一千五百个男人。 得了应允,许嬷嬷立即告于车旁的士兵。 不到半晌的功夫,棚子里的人被赶了出来,十来个黑衣铁骑把棚子围了起来。 这时,关卡守吏已核实大军身份,正哈腰点头的下令放行。 张曦君携了许嬷嬷下车,立马就有百姓交头接耳的看来。她下意识的朝齐萧看去,果真见齐萧正勒着缰绳看来,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翻卷,好不威严。 不由避开眼睛,却仍感觉到他的目光隔了皂纱帷帽迫来。 应该是不满她耽搁了行程吧,不然视线那么锐利做什么? 张曦君撇撇嘴,心下腹诽着,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未料,在经过一棵树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人,猛地一下跪到了面前,哭喊道:“小姑1,请您救我!” 声音纤柔,显然是一个年轻女子。 张曦君微微一愣,诧异的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郎。一张瓜子脸,小有几分姿色,穿了一身灰扑扑的棉衣,衣裳凌乱,领口大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隐约可见胸前的饱满。 一看,张曦君居然忍不住脸红,暗叹真是做古人做久了。 “小姑,求求您救救我啊!”就在张曦君微愣的须臾之际,护在棚子周围的士兵反应过来,当下就上去拽拉。哪知这女郎反应更大,抱住张曦君的腿拼死不放,口里的哀求声也越发凄厉。 正僵持着,突然“啪——”地一声响。 只见,一个中年大汉狠狠的一巴掌掴去,随即拽住女郎的头发往后拉,口中大骂道:“贱\人!竟敢给老\子逃跑!若惹了军爷们,看老\子不打死你!”话音未落,只听“嗤啦——”一声,女郎破旧的棉衣撕裂,大半个身子瞬间裸\露在外。 “啊!”女郎尖叫一声,环抱住半裸的身子。她似乎极怕大汉,竟在也不敢反抗,由着大汉将她拖回树下。 见此一幕,四周的百姓见怪不怪的哈哈大笑。 先前的那名士兵见事情已了,朝张曦君低头道:“让您受惊了。”话虽恭敬,却在示意不用为此浪费时间。 张曦君一无反应,依然望着那女郎,心里震惊无比。她虽知当世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却万万没想到竟敢公然撕扯……一念还未转完,只见一个满脸油光的男子在女郎的胸脯摸了一把,向大汉笑道:“兄弟,她没公文过不了关卡,不如卖给我!你看一匹帛如何?”大汉骂了一声“晦气”,道:“半匹就够了,反正她是我路上捡来的!”说着嘿嘿一笑,一脸的猥琐样,“她家被抢前,土地多了去,是个做夫人的,那一身肉捏……” “小夫人”许嬷嬷一脸厌恶的转会目光,拍了拍张曦君的手轻叹道:“走吧。” 张曦君未动,只茫然的望着眼前一幕——光天化日之下,男子已抱了女郎上下其手,而四周百姓却在肆意讪笑——愣愣道:“嬷嬷,他们怎么能……”许是太过震惊,或太超乎想象,让她哑口无言,也无法动作,只能怔愣当场。 “张氏。”齐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声低沉。 将近一月的相处,又同住一座大帐,即使交流次数屈指可数,也让她记住了他的声音。 张曦君近乎反射性的回头,下意识的唤道:“将军?” 齐萧端坐马上,俯视张曦君,微微眯眼,带着一丝不耐,而后往那群庶民的方向一瞥,漠然道:“少管闲事。”说时勒缰绳的手一紧,眉峰凝形如刀,隐有勃发的肃杀之气,“再说,想管也管不过来!”尾音犹在,人已驰马而去。 想管也管不过来么…… 张曦君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目光若有所思的望过去:女郎依然被抱在怀中调戏,其他人只是看着这一幕取乐。 “小夫人,别看了。”见张曦君仍在望着,而男女的行为越发放浪形骸,许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挡住张曦君的视线道:“这种事多了去了,快别污了眼睛!” 想管也管不过来……这种事多了去了……! 两句话在心头闪过,张曦君当即一怔——世道如此,又岂是人力可以改变? 心神恍惚的由许嬷嬷扶着离开,待如厕出来时,张曦君又一次的转头看去,让她惊讶的是,女郎已穿上衣裳,方才那两男子也已不再。女郎见她望来,脸上立时一喜,眼看就要欣喜跑来,但见一旁的黑衣铁骑,又一脸黯然的低下头,跟着一个面貌憨厚的中年汉子转身离开。 张曦君一愣,片刻,恍悟的笑了笑,嘴角却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苦涩。 临上并车的时候,张曦君抬头一望,军队最前头的那人,依然倨傲的坐在马背上,仿佛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俯视着苍茫大地,亦接受目下众生的仰望与敬畏。 然,不知这样的傲世之姿又可以维持到何时? 但愿永久吧。 摇摇头,甩去满脑的纷杂思绪,张曦君举步上了并车。 如此呆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军重新上路了,关卡又恢复平静,却不知不觉的改变了两个女人。 当天夜里,大军在秦岭扎营。 夜已黑得透亮的时候,火头兵送上迟来数个时辰的飧食,不丰盛,麦子燕熬的干粥,配以烹制的野菜及干肉。 彼时,进食以分食制,一人一案而食。张曦君坐在自己的食案前,一改这月来的食欲不佳,对面前的吃食大快朵颐。 正北坐上,一直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齐萧蓦地看来,目中略含一丝讶然。 张曦君有些艰难的咽下口中干肉,抬起头恰好四目相对,稍觉尴尬间,索性大方一笑。 齐萧微怔,旋即恢复如常,默不作声的继续进食。 数日后,军队翻过秦岭,正式进入关中。 又余旬日,军队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抵达长安。 然而,就在这时,一列百人军队列出城门,为首者大呼:“平西将军,河间王召见!” —— 1小姑,:未出嫁的小姑娘。 ps:不好意思这么晚更,晚上要码字时有事出去了,半夜才坐到电脑旁开始写。现在,头晕乎乎的=_=!!!眯眯眼去。(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拜见(上) 长安,一个闻名遐迩的古都。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作为皇城存在了几个世纪。如今,它虽不再是一国之都,但作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想必仍留有昔日的繁华。 可惜,张曦君饶是心里再好奇,再想一睹千年古都风采,也不能像这一路上那样探头四望。不过自从并车驶入城后,车不再同驰道上一般颠簸,可见城中道路交通的完善。透过窗帷瞧一瞧,依稀能见道旁商铺鳞次栉比,人烟阜盛,非一路所见的郡城可比。而此时,还是清晓时分。 偏头想了一想,卢氏当年出嫁可是一路从范阳至巴蜀,途径之地尤多,便问许嬷嬷:“可有比长安更繁华之地?” 许嬷嬷正是紧张,寒冬腊月的天儿,竟生生出了一手冷汗,自然没心思理会张曦君的闲话,反而絮絮叨叨的在耳旁说个不停,让一定要注意在河间王府的言行,万不能让人耻笑或小瞧了去。 张曦君一向就怕许嬷嬷的唠叨,赶紧闭了嘴,想起齐萧遣了其他人回将军府,却留了自己随他去河间王府,只怕没甚好事。 这番心思冉冉转动间,张曦君不由安静下来,任许嬷嬷将微冰的双手放在手心捂搓,心里盘算着到河间王府拜见的事。 又行了小半日,街市的喧嚣声已远在脑后,忽见街北插着两列旗杆,并数十名手握长枪的士兵,中间一三间宽的大门,门离地面足有十余台阶梯,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河间王府”四个大字。 张曦君心想,河间王虽然是长安的土皇帝,但到底不是一国之君,没有入住闻名后世的汉宫。不过仅正门的气势已然非比寻常,不愧为权倾一方的河间王府邸。 正欲多看几眼,已有王府侍者请下车,作为齐萧新娶的妾室,又逢初来驾到,张曦君很好得扮演着新妇的角色,不论是侍婢递来手炉,还是为她撑伞挡雪,她一律低垂螓首,眼观鼻鼻观心的由许嬷嬷搀着,亦步亦趋的跟在齐萧身后。 王府极大,一路随侍者兜兜转转,不知穿过几座垂花门,走过多少抄手游廊,引路侍者终于在一座房舍停下,略抬起一直半躬的身子,笑道:“将军,您和小夫人一路舟车劳顿,王爷特将洗尘宴安排在昼食以后,以便您稍作休息。” 起先未留意,此时注意到侍者笑声尖细,心里揣摩着这人估计就是传闻中的阉人。张曦君实在耐不住心中好奇,余光斜斜的飞了侍者一眼,见侍者四十好几的年纪,却肤白甚雪,唇红似朱砂,笑时脸上有明显的白\粉痕迹,顿时眼角一跳,低低的垂下眼,不敢苟同。 侍者说话时,早有两个梳双丫髻的侍婢推开门扇。 齐萧不置一词,径直走进屋子,态度无礼之极。 张曦君忍不住微微抬眼,见侍者笑容依旧的揖礼而去,随即亦举步走入屋子。 外面一阵冷过一阵,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刚一走进,一股暖气迎面扑来,不由舒爽的吁了口气。空气中有暗香浮动,又不禁深深吸了吸。 犹自喟叹之际,齐萧忽然挥开一侍婢的手,叫道:“曦君。” 曦君? 这是叫她么? 张曦君愣了一愣,慢半拍的循声望去——一旁,齐萧的玄色大氅在两名俏生生的婢女手中捧着,轻轻抖动间有粘附的雪花轻灵飘落,一派和谐之景;另一婢女却相较的不幸了,正手足无措的在她与齐萧之间来回目视,一双水亮的黑眸蓄满了盈盈泪水,当真是我见犹怜。而罪魁祸首,却无事人一般的昂首而立,定定的望着她。时有透窗的雪光为身上甲胄映射出一道银光,晃在眼里,却是提醒她该服侍夫主更衣了。 这无声的提醒,不止她明白了,也让一屋子侍婢都了然于心。 于是,一下子十几岁束目光,便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无奈之下,张曦君只好顶着诸多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徐徐行至齐萧身前,为他宽下一身戎装。 自她初嫁那晚,齐萧免了她服侍夫主宽衣一项,自后一个半月的路途上也依旧照免。又加之,在每日就寝起身时的刻意回避,使她至今不知这做工复杂的甲胄如何御下。 如此,还未着手便遇难处,不免心生窘迫。 张曦君勉强抑下面上的红潮,故作镇定的抬起手,尚未触及离她最近的两块金属护胸,齐萧倏地弯身低头。张曦君会意,立马为他取下头上的兜鍪,随即就有侍婢接过兜鍪。 余后,又是不知从何下手,却不予她思考之间,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然后带着她触上冰凉的铁片。 张曦君愕然,抬头一看,人没有变,还是一张黝黑冷硬的面孔,浓眉如锋,目光犀利,薄唇一言不发的紧抿着,嘴角习惯性的微微向下,隐含凛然之气。 齐萧抿唇不语,只感掌下的小手,冰凉而柔软,细腻而滑嫩,下意思地捏了一捏。 “将军?”张曦君倒吸口气,等意识到怎么回事,顿时满面红霞。 齐萧置若罔闻,一面拉着张曦君手把手的教御甲胄,一面冷声问道:“热水可备了?” 侍婢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见眼下一幕——娇小女子粉面桃腮为男子宽衣,口中是带着几分川话的低吟娇嗔;而男子虽面容严峻,却紧握女子柔荑不放,俨然一副闺房之乐——不免一个个脸红心跳,目不敢视,待听得齐萧问话,这才暗敛心神,其中一人答道:“备好了,就在右室。” 彼时,张曦君已在齐萧的引导下,为他御下了胸背甲、披脖、护颈,只剩由小甲片编制的短膝裙时,齐萧突然停住动作,拉着她径自朝右室走去。 齐萧阔步而行,步伐略快平时。张曦君身量娇小,步履亦小,被拉拽着而行,只得三步并两步的小跑跟上。 一时间,屋中只听得齐萧下身铁片撞得铛铛作响,张曦君脚下木屐也跑得哒哒在响。 侍婢见状,立马跟上,推开右室门扉。 走进右室,齐萧冷冷命道:“退下!” 一声令下,当即喝止了欲随侍的侍婢,她们面色酡红的关上门扉。 转眼,烟雾氤氲的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曦君还未舒口气,齐萧霍然放开她的手,自行脱去一身衣物。 齐萧态度转变之快,令张曦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如若无人的脱下下身衣物时,张曦君赫然反应过来,却刚闭上眼睛,只听“噗通”一声,人已跳下注满热水的木桶。(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拜见(中) 一室旖旎,活色生香,好不赏心悦目。 当然,眼前含羞带怯的侍婢们,若不是一个个神色暧昧,再时不时地偷瞟她一眼,张曦君想,她会十分乐意欣赏她们的娇羞之态。不过,这不包括自己愿意裸身被她们瞧,尤其是当那些目光蕴含深意时。好在她人坐在水汽蒸腾的木桶里,谁也看不到她脸红的样子,也就不会知道她到底是羞红了脸,还是气红了脸。 忽略以上种种,忽略齐萧把她拉进浴室又丢在一旁自行沐浴的奇妙举动,余下一切还是不错。有热腾腾的汤水,细腻带香的澡豆,让她洗去尘垢,消除一身疲乏,神气为之一爽。 “时间匆忙,只寻了几套与小夫人身形差不多的新衣,还望小夫人见谅。”见张曦君披了浴袍起身,一个伶俐的侍婢立刻说道。念及平西将军方才对这位小夫人的宠幸,心中因初见其幼小的轻视去了几分,殷勤的示意小婢呈上衣物。 难怪她出嫁时那么多人羡慕,如此贴体入微的服侍,还有锦衣华服任其挑选,这比之庶民生活可谓天上人间。张曦君如是想着,目光扫了一眼侍婢手中的衣物,随手指了一套颜色素净的。 见张曦君不慕美衣华服,几个侍婢面面相觑,眼中皆有诧色,暗暗记在心头。 未注意到侍婢们的异色,张曦君低低垂下眼睑,不忍去看许嬷嬷满含喜色的目光,她实在很想告诉许嬷嬷除了初嫁当夜,她和齐萧一直都清清白白的。不过,再见许嬷嬷面上难得的笑颜,她想了一想,还是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吧。 换上簇新的杂裾垂髾服,张曦君施施然走出浴室。 到底是女孩子,见身上新衣有锦帔挽在臂间,裙围里又有丝织的飘带垂下。走起路来,如燕飞舞,却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态。心中不免新奇又欢喜,但碍于一旁簇拥着的侍婢,只能缓缓而行。 出了右室,穿过厅堂,来到东室。 室内陈设简单,却也不乏床榻几案等家具,连女子用的妆台也陈列在内。 齐萧早已沐浴过了,此时就在室中,正支肘侧躺在榻上。许是室中火墙烧得过旺,混着沁人心脾的檀香,隐隐有些暖热之感,他身上的中衣竟衣襟大敞,露出结实精干的胸膛,一头微湿的披散在身,恰好遮住胸前一道尺口长的刀疤。 听到悉索的脚步声,齐萧从假寐中醒来,睁开眼睛。 室中着袜而行,本以为脚步轻微,可径自走到妆台梳妆,未料齐萧睁眼定定的看来,张曦君只好走上前,敛衽一礼,道:“将军。”心中微跳,希望齐萧不要再有出乎意料之举。 “嗯。”齐萧淡淡一应,目中却是一紧,怎么越发显小? 本就娇小的身量,在垂至腰下的湿发及长长曳地的裥裙衬托下,显得犹如孩童一般稚嫩。 闻声,张曦君暗暗吁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妆台前坐下。 齐萧目光相随。 众侍婢又是一诧,却不为齐萧的目光,而是诧异于这位小夫人居然知礼? 身后的目光太不容易忽视,张曦君略偏了偏头,便在黄铜镜中窥见齐萧的面庞。心里实在纳罕不解,也没心思新奇妆台上的物什,随意拿起一只梳篦在手中把玩。 许嬷嬷随卢氏身居乡野,对衣服发饰等并不在行,于是退居其后。一个年纪略大的侍婢上前笑道:“小夫人您脸型椭圆,梳堕马髻、飞天髻、百花髻、灵蛇髻都好看,不知小夫人要哪一种?” “你看着吧。”张曦君闻言愣了一愣,她对这些发髻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侍婢抿嘴一笑,正要说话,齐萧走了过来,众人退后,他挑起张曦君的下颌,目光深思似海。 “将军?”张曦君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齐萧不予理会,只是专注的看着张曦君,剑眉时拢时松,看得众人一阵紧张。良久,他抬头吩咐道:“梳这种的。”说时手向着众侍婢比划。 “将军说得可是双环髻?”侍婢为愕,时下贵妇人以繁复华丽的高髻为好,然这双环髻虽说又名双环灵蛇髻,也属高髻的一种,却多为未嫁的少女在梳,不大符合小夫人如今的身份。 齐萧蹙眉点头,负手一旁,缄默而视。 多了一道审视的目光,侍婢们似乎顿感压力,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湿发已熏成半干,侍婢着手将头发分两股,用粉色丝绦束缚成环形,高耸于头顶。转眼双环髻成,侍婢又拿起粉盒欲以白|粉敷面。 张曦君一见,立时想起那阉人白渗渗的面妆,却不想齐萧先一步摆手制止,然后拿起一盒口脂,以指蘸取少许抹在她的唇上。手指粗粒,触在柔软的双唇间,有些硬人,又有些…… “将军,大公子来了!”正在怔愣中,侍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齐萧手一顿,继而在张曦君唇上抹下最后一笔,随手朝妆台扔掉口脂道:“再眉间贴一副……”顿了一顿,略沉吟道:“梅花钿。”说罢留下二字“更衣”转身而去。 一切太过意外,除了那一夜从未交流过的两人,却在今日亲密似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作为,应该更像男子对宠妾的一种亵玩。 一念至此,忽感唇间几许残留的余温炙手,张曦君霍然放下手指,下意识的紧咬双唇。 “小夫人。”见张曦君面色似有不豫,贴梅花钿的侍婢附耳低语,言带讨好,“将军对人一向不假辞色,如今却对您宠爱有加,相信小夫人不日就有喜讯传来。”说时不住的朝床侧的屏风看去,唯恐让更衣的齐萧听见。 张曦君不明所以,敛回心神,眨了眨眼,目带疑惑。 侍婢见状,心想竟是一个木头美人,可惜了这难得一见的宠爱,早知就不多这一句嘴了。可话已说出口,只好接着道:“小夫人如此得宠,若能再为将军生下二公子,将来——”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一抹玄色身影从屏风转了出来。没有一身令人生畏的甲胄,只有一袭褒衣博带的玄色大袖袍,头戴漆纱笼冠,脚蹬黑色高筒靴。一望之下,添了几分斯文贵气,却依旧不减凛然之气。 侍婢心中害怕,反射性的拔高嗓音,掩饰性的叫道:“小夫人,妆容好了!” 众侍婢闻声一看,忍不住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位本属清秀的小夫人新妆模样如此亮眼,虽然梳得是再平常不过的少女双环髻,又无珠钗点缀,仅一抹额红一点朱唇,却别有一种无邪的天真浪漫在,比起王府中那些或端庄或华丽或娇媚的姬妾,更多了一份当世难见的朴实无华之美,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夫人看起来年纪更小了,跟将军站在一起不是父女更似父女。 较之其他人的惊讶,齐萧面色如常,仿佛本该如此,又上下扫了一遍道:“走吧。” 话落,门扉吱呀一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出现在视野中。 男童一身锦衣华服,生的唇红齿白,见齐萧走到厅堂上席坐下,随即上前跪伏一拜:“拜见父亲。” 张曦君在门口怔住,望着眼前一幕,久久不得回神。(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拜见(下) 出嫁前,她曾听闻齐萧不好女色,没有贵胄圈蓄养家妓的嗜好,也无狎昵**之癖,可谓与“风流相放,唯色是尚”的当下格格不入。然而即使如此,作为一个成年的宗室子弟,还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又怎会未娶妻生子? 只是相对于他的彪炳战功,妻妾子嗣太不足为人道哉。 于是,至今她也不甚清楚他的家室情况,只知他在六年前娶京中贵女为妻。当然,她也曾想过他会有子女,本也以为自己已有准备,却不想真见到的时候,心中竟有一种难以言喻之感。尤其是在那孩子得知她身份后,眼中的防备与怯弱,让她隐隐生出几分莫名的愧疚。 不由自主地,张曦君又一次看向那孩子——齐萧唯一的子嗣,亦是他的嫡子——齐瑞。 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出生于富贵之家,也唯有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这般金尊玉贵的孩子。可惜,他身上没有一点齐萧的影子,更不像将门之子,倒像是长于江南的小公子,有些文弱,也有几分不足之态。 “前面就是宴厅了。”引路的侍者突然指着前方道。 张曦君收回齐瑞身上的目光,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座面阔三间的大堂,堂门大敞,四周站满了身穿铠甲的王府侍卫。一目望去,竟不下六七十人,个个皆精神抖擞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一派肃然。心想,宫中守卫之严怕也不过如此了。 正远望着,不料齐萧步伐微微一顿,张曦君连忙将脚步慢下,确保未与齐萧并肩而行,方飞快地朝齐萧一瞥,见他冷冷地看着前方,眼中似有寒芒掠过。 心中悚然一惊,难道这些侍卫有问题? 念头还未转完,只听“噗通”一声重响,齐瑞的乳母惊呼:“小公子!”几乎同一时,摔到在地的齐瑞朝乳母哭喊,乳母赶紧蹲下查看齐瑞安好。 有了乳母的柔声相慰,齐瑞这一路行来的害怕去了不少,也不管在一旁的齐萧,伸手让乳母抱他。 “下来!”齐萧皱眉喝道。 齐瑞小脸闪过一丝害怕,有些犹豫的想要下来,又一想这路上走得辛苦,却是一扭头就躲进了乳母怀中。 齐萧面上一沉,隐有勃发的怒气。 乳母吓得放下齐瑞,跪地解释道:“小公子体弱,入冬又病了整整一月,平日行走大多都由奴婢们抱着。”齐瑞虽不如一般孩子长得壮实,却已满五岁,乳母抱着说话不免气喘吁吁。 齐萧神色稍霁,却见齐瑞躲在乳母身后,有些害怕的探头看他,一副怯懦之态,顿时面沉如水,凛声命道:“你,过来!” “父……亲……”齐瑞到底还是害怕了,泪水就在眼眶里直打转,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却刚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停,愤恨的望着齐萧哭道:“我讨厌你!不是祖母让的,我才不要见你!”话没说完,一个转身已朝廊下跑去。 齐萧一愕,继而神色微僵。 “小公子!”四下惊呼迭起,乳母率先追了过去。 引路侍者在旁劝道:“将军毋需担心,小公子从小长在王府,有乳母看着不会有事的。”说着看了一眼齐萧,小心翼翼道:“不过若是再耽搁的话,赴宴却是要晚了。” 齐萧抿唇不语,往前面的大堂看了一眼,目光又在众人身上一扫。 众人只感身上气压一低,无一不微慑的低下头,张曦君也不免在内。 齐萧无声冷笑了一下,神色如常地走向大堂。 众人暗吁了口气,继续尾随其后。 张曦君略略抬眼,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齐萧身上,难怪她纳罕只见其子未见其母,原来齐瑞竟是寄养在河间王府! 可这也太令人意外了吧? 齐萧已建府另过,就是从河间王府分了出来,只要河间王还有继承人存在,那么河间王府的一草一物他都无权继承。换句话说,现在的将军府和河间王府就是两家人,可齐萧却将嫡子寄养在此,这也太不合乎情理了! 脑中还未消化这个消息,便听阉人独有的声音高唱道:“平西将军到——”张曦君连忙收敛心神,跟在齐萧身后。 一进大堂,就觉暖香酒气,狂热扑人。 张曦君也不敢多看,目光低低的粘在地上,余光倒是瞥见大堂两侧人不少,且多为女子的裙裳,不由动了动眉。 走了十数步,齐萧驻足,张曦君知是要行礼了,随即跪伏拜下,却见齐萧并未屈膝跪下,只拱手俯身一礼——这不是子拜父之礼,而是以军礼相见。 不及诧异间,便听齐萧道:“下臣拜见河间王。” 下臣? 河间王? 不是应称父王么? 张曦君顿时觉得自己大脑有些不够用。 可就在这时,头上传来了一道极为平淡的声音:“哦,平西将军此次蜀地一行,可谓劳苦功高,请坐吧。” 齐萧直起身,扫了大堂一眼,径自朝左上首走去。 张曦君亦起身,低垂的目光再次向两侧一瞥,确定四张席位只有左上首是空的。看来,果真没给她安排席位,心中沉了一沉,依旧跟在齐萧的身后。 然而,就在微顿一步扫视大堂之际,不妨一抹蓝色身影从右下首起身,两三个大阔步上前,挡在身前,目光恣意而视。 张曦君微愕,随即感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心中一怒,却到底不敢也无法发作,只得向左横跨一步绕道而行。岂料蓝衣男子不依不饶,也同她一样向左一跨。 如此三番,张曦君终于抑忍不住,抬头怒视。 “哈哈哈!”蓝衣男子朗声大笑,目光如炬地看着张曦君,眼中满是促狭得瑟之意,“这下总算抬头了!” 张曦君错愕,有些傻眼的看着眼前之人,她没想到言行如此放肆之人,竟然会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美男子!? ps:这一章字数少了,貌似有些不到正题,下一章争锋,继续求支持^_^。(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争锋(上) 没等张曦君一眼看过,男子已围着她转了一圈,目光也来来回回睃巡了遍,口中又啧啧了两声,就突然将一张白净的俊颜凑到跟前,咦声问道:“你,是男是女?” 张曦君先是一愣,旋即就是一怒! 她适逢家中无余粮果腹,又遇逃难,再一路舟车劳顿的到此,可谓是一波三折,使她身体消瘦得厉害,又加之她骨骼纤细,因此看起来远比同龄的少女小些,但这也不至于让她不辨男女。 男子不知张曦君所想,还在一旁自言自语道:“不对呀,从传回的消息看,应该是女的……”话没说完,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的转过身,也不慑于齐萧冷冷的目光,讥讽道:“齐萧,我倒不知你原来好这口呀!真该让世人好好瞧瞧——” 一语未了,齐萧直接无视道:“曦君。” 张曦君如蒙大赦,相较不怀好意又目光放荡的男子,齐萧实在好太多,她赶紧向男子颔首告歉,就快步奔向齐萧。 “将军。”朝齐萧屈膝一礼后,张曦君忙站到他身侧。 齐萧几不可见的一点头,携张曦君走到席上坐下。 变化太快,男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待见齐萧二人双双落座,猛然回过神来,他竟然被无视的彻底!?当下怒发冲冠,颤抖的指着齐萧,怒不成语:“齐萧,你个杂——” “二弟!”一个着急的男声陡然介入,打断男子的口不遮拦。 二弟? 今日之宴应属家宴,坐上之宾自无外人,那么这男子想必就是河间王的嫡次子,齐安。而喝止齐安的人,若她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河间王的嫡长子,亦是河间王世子齐腾。想着便朝齐腾望去,是一个约而立之年的男子,头戴藩王的远游冠,身穿绛色大袖宽衫,相貌虽逊于齐安,但也生得五官端正。不过身体已经有些发福,衬着一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倒给人一种十分好相处的感觉。 这一望之下,张曦君不免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相传河间王共有嫡子两人,均为原配王氏所生。如此看来,他们应当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没想到外貌居然相距甚远。莫不是因为齐腾长得更像河间王? 心随意动,这样一想,目光已转了过去。 独坐上席的河间王,看上去不过五十上下,面阔大耳,方口厚唇,一双三角眼锐利逼人,隐含凛凛锋芒。一看下来,气势确实十分摄人,但相貌也的确不佳。不过胜在身居高位,肤色得养白皙,为他添了几分面相。 看到这里,张曦君脑中不由闪过一念,齐萧几兄弟能长成如今模样,更有齐安的如斯俊颜,他们的生母真是功不可没。 这时,齐腾已从右首位上起身,拉着齐安就是一番好劝,再不时歉意的看向齐萧,尽力充当二人的和事佬。不过效用明显不佳,齐安仍是怒气不减,直到窥见河间王面上似有不悦,这才拂袖一哼:“武夫就是武夫!”说罢回席,懒洋洋地往席上一卧,语气不善道:“大功臣都来了还不奏乐,难不成还要父王继续等!?” 话音甫落,张曦君就感大堂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安静,近乎针落可闻。却不待深究,堂内乐声响,数名妖娆的舞姬踏着轻快的舞步,伴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 转瞬之间,一片浮华奢靡之景,仿佛前一刻的怒对并不存在。 感到大堂的气氛缓和,又有舞姬吸引众人目光,张曦君这才偷偷打量着大堂,思绪开始冉冉转动。 倒不愧是王府设宴,仅区区五六人的宴席,竟然这般的奢华。不过刚下午,天光雪色正是明亮,却已灯火煌煌的一片通明,映着朱红的圆形厅柱,柱上的织锦帷帐,帐下的漆案席面,无一不是熠熠耀目。而在大堂两侧,不只有着姿容姣好的声妓吹拉弹唱,更有妩媚娇艳的美姬围坐相伴。初略一看,整个大堂只有五名男子,却有不下五十个妙龄女子!难道当世的女子真如此卑微易得? 思及此处,不由想起适才被视为玩物的看待,张曦君胸口无意识地紧了紧,随即举起耳杯一仰而尽,也一并挥尽脑中的纷杂思绪,目光却不知觉地透过舞姬落在齐安身上。 此刻,侧卧在席上的齐安已扔掉耳杯,手拿酒杓自在铜酒樽里舀酒而饮,又不时执起酒杓回头喂向身后的声妓,见声妓因吞咽不下狼狈得咳嗽不止,当下便与同坐一席的侍妾哈哈大笑。 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张曦君见齐安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心道真是可惜了那副好皮囊。低头,见面前的耳杯已盛了酒,便随手端起正要一饮,却感手腕骤然一紧,诧异抬头竟是齐萧。 “将军?”心里“咯噔”一下,他又反常了,警觉立马升起。 齐萧面无表情道:“不许喝醉!”说罢,兀自截过耳杯,便是一仰而尽。 喝醉? 这倒不会,现在的酒度数都不算高,甚至入口带些清甜,比起前世的白酒差远了。再则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酒,女子也大多都能喝上一些。 “让将军操心了。”张曦君想了想,有些谨慎的笑道:“妾在家时常为父兄酿酒,偶尔也会陪着小酌几杯,不碍事的。”说着念及齐萧的异举,故而依葫芦画瓢,从盛酒的铜酒樽里舀了一杯酒奉上,“刚从外面进来,温酒暖身。” 齐萧眯了眯眼,似对张曦君的温声软语有丝诧异,却瞬息又面神色如常。他甫接过耳杯,下首就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如此贴心的小人儿,难怪三哥愿不远千里赴蜀一趟。” 这人究竟是谁?说话如此不顾忌,难道是河间王另一个嫡子?可河间王不是这有二个嫡子么? 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循声望去,是极年轻的一个男子,生的面如傅粉,目若朗星,一双微翘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目光如芒似剑,仿佛一匹正打量猎物的野狼。 张曦君被看得全身发冷,有一种被饿狼盯住的恐惧感,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终于,那人目光有了转变,露出些许轻佻之色,将她从上看到下后,惋惜道:“可惜不是个童儿,不知再养养还有这般干净不?”眼波一转,自生一股风流之态,低低吟笑道:“若是有个如她一般的童子,我倒也愿随三哥一般,私自带兵去蜀地来个英雄救美。” 闻言,张曦君悚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齐萧,他居然是私自带兵去蜀!那他怎敢任命她父兄,又斩杀朝廷命官!? 齐萧似乎未见张曦君惊愕之色,一边把玩着手中耳杯,一边淡淡的反问道:“谁说我是私自率兵去蜀的?”声音不大,却在舞姬一曲终了之时响起,也不偏不倚的落入在坐耳中。(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争锋(中)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座众人神色陡变。 男子长眉微蹙,望着齐萧的凤眸射出一抹狠戾,待见齐萧闲适的享受侍妾服侍,目光变化莫测,倏尔展身侧卧软席,苍白的薄唇噙了一丝玩味的浅笑,看向河间王。 如此一来,外面一百精兵是白费心机了,男子忖道。 不同男子的好整以暇,醉心歌舞声色的齐安神色一凛,猛地坐起,沉不住气道:“你一无皇上谕旨,二未请示过父王,不是私自领兵又是什么!?莫不是你当我等这般好糊弄?” 没有朝廷旨意私自调兵,无论搁在哪朝哪代都是一等一的大罪,张曦君方安下的心,遭齐安的话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舀酒的动作也不禁停下,惶惶不安的望向齐萧。 接收到张曦君的注视,侧目一瞥,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齐萧一无所感,正欲收回目光,忽而念及与肖先生定夺的娶她一事,心中不知觉地掠过一丝愧意。 张曦君就感一侧的男人凑唇低呢道:“你只管呆在一旁倒酒就是。”闻言抬头,见齐萧面色冷静沉着,目中也是坚定无惧,心中的不安逐渐消去,想齐萧既然能从一名普通士兵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吏,他自然明白私自调兵的后果,更会珍惜这得之不易的一切。而现在的她,的确只需在一旁静观其变。 张曦君心神不宁,也未意识到齐萧又一次在众目之下举止亲昵,齐安却看得一清二楚,只感再次被无视,心头就是一怒,迫他阴冷一笑,讥讽着又道:“还是你以为此次平定太原民乱有功,皇上就会不责你私自调兵一事!?”说到这里,他就来气,一个胡姬生的杂|种,居然被封为三品平西将军,手握十万重兵镇守统万城,而他堂堂河间王嫡子,琅琊王氏嫡系外孙,却上有嫡长兄齐腾压着,下有陈郡谢氏之子齐妟虎视眈眈,这何其不公? 不想则已,一想越发心绪难平,齐安狠狠挥开身侧的妾侍,一拳死死砸在软席上,目光似淬毒了一样阴测测的盯着对面二人——齐萧与齐妟。 齐萧不予理睬齐安的挑衅,看向不发一语的河间王道:“下臣八月平息太原八万民乱时,从羯人处获悉西羌人复国,并派兵至蜀地二郎山一带,企图勾结青衣羌人。因事出紧急,于是在朝廷受封下臣平西将军时,下臣便已上密旨奏与皇上。” 一语未完,齐安目毗欲裂叱道:“狡辩!若真是事出紧急,为何要避过长安绕远道入蜀!?难不成是怕父王截了你的功劳?还是你——”话蓦地一停,随即狡诈一笑,一字一顿道:“另有其他心思恐父王知道?” 这一句话显然问得过于直白,有撕破脸之嫌,却也问出了河间王心中之惑。河间王也不斥责齐安的无礼插话,只是看着齐萧,看他如何解释。 似乎都知晓了河间王之意,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气凝息,丝竹管弦之声也不知何时停了。 一时间,大堂内鸦雀无声。 齐萧凝目,逐一掠过嫡亲的父子四人,目光亦随之一分分骤冷,最终在河间王不辨喜怒的脸上一停,握着耳杯的手指却不由一紧,指节发白,有些许酒溅出杯中。 张曦君坐得近,自看得一清二楚,即要拿锦帕擦拭,但见众人目光具凝在齐萧身上,再看齐萧一脸的风轻云淡,略一思索,已手执锦帕覆上齐萧的手,从他手中拿过酒剩一半的耳杯,也一并拂过齐萧手上的酒渍。 齐萧手上微微一僵,面上却似浑然未觉得看着众人,轻描淡写道:“若从长安入蜀,羌人闻得风声,到时定会打草惊蛇。”话顿了顿,瞥向齐安淡淡反问道:“如此一来,除了绕路远行一道,恕我愚钝想不出它法。” 语声平淡,然话中嘲讽之意却不言而喻,齐安面上一怒,拍案而起便要反驳,一张口却无辩驳之言,一张俊脸顿时涨如重枣,气冲冲的跌坐回软席。 张曦君却听得微微一讶,齐萧三千精兵若不从长安入蜀,那只得绕半个中原而行。彼时那些地方民乱四起,朝廷正为此四处征兵镇压,可以想见民乱暴动之大,岂是远行在外的三千兵马可以抵挡?但没想到齐萧居然真率三千精兵平安抵达,难道他这一路就未遇上流寇或起义大军? 思忖间,张曦君疑惑顿生。 张曦君能想到这一点,在座之人自然早已想到,当下脸色变了一变,看向齐萧的目光不觉深了一分,齐藤更是急切问道:“三弟,听说襄阳等地爆发民乱,声势并不比太原的民乱小多少,不知你这一路上行军可是安好?”问得语带小心,也不知是担心齐萧,还是恐听到其它消息。 齐萧却似一无所觉,浑不在意道:“路上倒是遇上一些流寇,也顺道剿了一些匪营,才顺利入蜀。” 剿了一些匪营?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那些地头蛇,还是聚众上千,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土匪流寇,并让朝廷屡次派兵都铩羽而归,这岂是轻易能围剿的?齐萧这次却以区区三千兵马剿匪,再加之羌人一事,尤其事关西羌复国,只怕朝廷一旦获得消息,不日就会有封赏抵达长安。如今齐萧不过二十又七,已是三品平西将军,再升就是二品大将军!到时他一旦再立战功,就是升无可升。而本朝异姓者不可封王,齐萧偏又是宗室子弟,那时岂不是会册封为王?若他被册封为王,河间王府在西北之地又该何处!? 念及此,齐藤神色一僵,半日说不出话。 河间王独坐高位,众人神色自是尽收眼底,见齐藤脸上阵阵发白,齐安一脸阴狠妒意,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待见齐妟面色如常,仅眉头有丝微蹙的痕迹,眼中满意之色一闪,转眸睇向齐萧,却见齐萧眉头也不皱一下,更无丝毫得瑟闪过,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完全摸看不透。见此,河间王心头不由一沉,又一想齐萧拜见时的自称,显然是未将他视作生父,看向齐萧的目光当即一冷,口中却闲话家常道:“你一路上也算凶险,本王念及瑞儿是你唯一的子嗣,又是嫡子,故而让他先去拜见你,怎么不见瑞儿呢?” 闻言,张曦君感到齐萧手一僵,不由微微抬眸向他看去。 齐萧听了神色不变,随即接过耳杯一仰而尽,却不及他回应,河间王已向来时引路的侍者询问。 侍者在河间王身边服侍多年,当下会意,立马仔仔细细的一一道出。 河间王一听,拍案大怒:“竟敢子不敬父!”说时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齐萧。 到底是曾经威霸西北的大将,张曦君只觉河间王看来的目光迫人,不由自主的低头避开。 齐安却让河间王这一怒提醒,想到还有齐瑞可牵制住齐萧,甚至连将军府也受王府挟制,心情瞬间大好,这便火上添油道:“瑞儿生下就由谢侧妃抚养,谢侧妃不仅是陈郡谢氏之女,还是瑞儿生母的嫡亲姑母,想来在教养瑞儿事上自不会出错。” 话未说完,话中之意却以不言而喻。齐瑞,生与养之人皆为陈郡谢氏之女,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乃本朝士族之首,世代与皇室宗亲缔结姻缡,此两族的女子教养之人,自然不会在人伦纲常有垢。如此,齐瑞会有今日不敬父之举,也就必然来于齐萧,毕竟有齐萧方才对河间王以下臣自称的不敬,再则也有子不教父之过一说。同时这样一说,一可言语损齐萧一番,一又可提醒河间王先前之事,也可唤起齐萧嫡子被强行抱养的记忆,这般不就又一次加深了他二人间的嫌忌? 说到这里,齐安眼梢微挑,果真瞥见河间王面上难看了一些,他自得意满的一笑,正要再言,只听堂外有侍者高声禀道:“谢侧妃命瑞公子前来请罪!” 齐安本就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性子,这一被抢白,心中自是不悦,又一听谢侧妃并不是亲自携齐瑞前来,暗道这女人倒是聪明不来趟这趟浑水,于是朝左下首的齐妟冷笑一声,道:“四弟,谢侧妃果真不愧是谢氏女,竟如此知礼守循啊。” 齐妟似未听出齐安的反讽,一派坦然道:“母妃一贯如此。” 齐安让这话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静看父子几人言语争锋的张曦君,此时心中却是惊疑不定,齐瑞竟然是一生下来就被寄养到这里,而且齐瑞生母还是河间王侧妃的侄女!但这位侧妃之子,也就是刚才说齐萧私自带兵的男子,可见他们与齐萧的关系并不和睦,却又抚养着齐萧唯一的儿子。而她也没听过齐萧原配早逝,那么试问一个父母俱在的孩子,怎会不养在父母膝下,反而养在与他生父关系微妙的祖父姑祖母身边? 疑云重重之间,张曦君忽听一阵铠甲摩擦声,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却是二十名王府侍卫带着齐瑞走来。 一看之下,张曦君眼皮一跳,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二十名王府侍卫,心中赫然生出一个可能——齐瑞是质子!就像某些朝代里,留在京师的藩王之子! ps:~~不能在熬夜了,晕头转向,要在1点前更新~~~~依然在冲新书榜,求点击、收藏、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争锋(下) 被心中的想法震惊,张曦君看向齐瑞的目光不禁一变,再见他身后气势凛冽的王府侍卫,脑中不受控制的又冒出一个念头:不过一个五岁大幼童来请罪,何需用到数十名侍卫护送…… 这样一想,不免心旌生骇,一时就未留意父子几人的言论,只道他们又是话中有话的一番争锋相对。待见二十名王府侍卫终于得令退下,堂内气氛瞬时一缓,张曦君这才暗松了口气,欲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去,就听一个女音低声催促道:“小公子,你不是一直说想见你父亲么?还不快过去!” 张曦君闻声望去,见齐瑞鼓着腮帮子站在堂中,身后的两侍婢则一脸焦灼,心里好笑,这大的孩子怎会轻易听话认错。 果不其然,齐瑞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夸,就是不服气道:“父亲不想见我,我也不要见他!” 齐瑞有不足之症,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站在那,再说出这样一句赌气的话来,顿时让人心生怜惜,只当这孩子有无限的委屈。如此,本以为不慈孝的顽劣孩童,转眼已成一个被父厌弃之子。 张曦君一听一看之下,也不禁产生了怀疑,难道这中真有齐萧之故?毕竟齐瑞自幼养在河间王府,两父子并没有太多的相处,感情也就不似一般父子深厚。这般思忖着,余光已下意识的望向齐萧。 然而,产生怀疑的不止张曦君更有满堂众人,他们皆有意无意的向齐萧窥去。 齐萧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皱,忽感一侧也有道目光若有似无的睇来,他凝目而视。乍一下四目相对,张曦君在那眼中看到不容错辨的怒色,脑海不知为何浮现来时齐萧放慢脚步与齐瑞同行的一幕,下一刻竟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这时,齐安已唯恐天下不乱的诱哄道:“瑞儿,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子嗣,又是嫡子,他怎会不想见你?” 齐瑞一听就有些怯懦的向齐萧看去,见齐萧似乎没有盯着他了,胆子一下就大了起来,大声嚷道:“他从小就不要我,只有母亲来看我,现在又娶了个小妻,就更不会要我!”说着想起堂兄弟平日里嘲笑的话语,不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还一边哭一边抽泣道:“反正他都扔了我不管,我也不要他当父亲了!” 虽说童言无忌,却无人料到齐瑞会这样说,众人一时惊愕不已。 闻言,齐安只道见机会难得,率先反应过来追问道:“为什么你父亲娶了小妻,就更不会要你了?” 听着齐安同齐瑞的一问一答,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齐萧面上隐有铁青之色。 齐瑞哭得泪眼朦胧,未见齐萧脸上的怒容,只一个劲的哭道:“他喜欢那个女人,为讨那个女人欢心,还给那女人家里升官……等那女人生了儿子,他就会不要我了,还会把母亲也赶出门……”说道母亲,想起时常来看望自己的谢氏,想起谢氏对自己的温柔怜爱,他蹭蹭几下跑到齐妟的跟着,拽着齐妟哭求道:“四叔,你让祖母把母亲接过来吧……” 见齐瑞如此哭嚎哀求,齐萧的脸色越发难看 齐妟视而不见,反扬起一抹笑容,意有所指道:“这个四叔可做不得主啊。” 众人未理会叔侄二人的对话,皆有致道同的向张曦君望去。目光各有不同,有若有所思,亦有吃惊诧异……更有声妓美姬们的妒羡蕴含其中。 张曦君十分的震惊,连掩饰情绪都忘了,就将一脸的惊诧坦露在众人目下,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般疑惑重生。 齐瑞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还知齐萧任她父兄为官…… 刚想到这,张曦君的心就漏跳一拍,唯恐父兄被无辜牵连其中。 齐萧却是怒极反笑,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来得正好,也不用他再费心神。一念转完,齐萧震怒道:“大胆,是谁在瑞儿面前乱嚼舌根!?挑拨我父子关系!”目光冷冷地盯着齐瑞身后两侍婢。 侍婢不妨齐萧突然发怒,吓得面色惨白,当场跪趴在地,口中连连求饶:“将军饶命,不是奴婢们……奴婢也不知道……” 得不到回答,齐萧亦未想过有所获,自不再质问那两侍婢,转而不假辞色的瞪向齐瑞:“说!这些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齐瑞被喝得一愣,随即心骇,哭得也越发厉害。 听到齐萧的质问,河间王与齐妟却是不约而同的神色微变。 齐妟一想这话的出处,十之八九与自己的生母谢侧妃有关,当下一扫看好戏的想法,连忙掐住话头道:“三哥,你这样吼瑞儿,莫不是真有其事?”说时心生一计,摇头帮腔道:“应该是谣传吧,三哥你可是一向公私分明,怎会……”说着就瞧了张曦君两眼,“据我所知,你这爱妾的父兄只是普通农户,三哥怎会为讨爱妾欢心随意用人?”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虽然三哥你从军十余年,这还是为弟第一次见你带女人回来,更是头一次见你娶新人,但自是相信三哥不会以权谋私。” 一番看似是在帮齐萧的话,却句句点出张曦君之于齐萧的不同,并告知众人,正是因这份不同才有齐萧为张曦君谋私的可能。 话音甫落,齐安就听了个透彻,但他本就生性多疑,心下的那抹狐疑犹在。齐萧怎么会突然从蜀地娶个女人回来,虽以现下的情形看是因齐萧喜好**,可他仍难相信,于是接口说道:“四弟,你怎知她父兄就是一普通庶民,说不定也是当地的望族。如此,三弟任用他父兄为官也说得过去,而且还是不入流的小小武官。” 此话说到后来已然语带不屑,莫名地,让张曦君想起父兄任职时的喜悦,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暗紧了紧笼在袖中的双手,将心头的纷杂思绪压下,专注得望着齐萧,她也想知道齐萧为何会娶自己,毕竟她身上实在无齐萧可图之处。 齐萧仿佛不知众人心中的急切,他缓了缓一脸怒容,慢条斯理地瞥向齐安道:“若我没记错,你身边坐的这位也是农家出身,她兄长却在五日前刚谋了个衙门里的文差。”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倒没听说她兄长有何贤名可被举进衙门?” 言不对题的话一说完,众人哗然,满场寂静。 在这一刻,众人脑中同时闪过一念:齐萧没有义正言辞的否决,却反引用齐安妾侍兄长一事,那不就证实了齐瑞所言非虚——他为了讨爱妾欢心以权谋私! 此念还未转完,已有人忌惮的想道:王府能获悉齐萧一些事由,齐萧却将王府的一举一动知之甚详!想着,又念及方才的二十名侍卫,以及哭嚎不止的齐瑞,一时竟不知今日之事究竟谁占上风。 而话落张曦君耳中,她只觉一个霹雳闪下,轰得她头昏耳鸣,震惊得无以复加。 齐萧又非色令智昏一辈,岂会因一个女人就随意用人!?就算她再不清楚齐萧娶她的缘由,也明白绝对与她父兄有用武之地有关。 但与此之时,张曦君亦心知不能在此刻拆齐萧的台,于是早低低的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色。然,殊不知这一番做派,却正好似齐萧为她破例的心虚之态。 河间王看得粗眉紧皱,半晌才从张曦君身上移开目光,心里却仍念着滞留蜀地的一千五精兵,遂略一计较,就作佯怒道:“齐萧,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滞留一千五百兵马在蜀地,难不成你还想为一个妾侍将兵马送出去不成!?” 面对河间王的厉声质问,齐萧面不改色的淡淡道:“蜀地当地官员擅自调兵,导致羌人大肆屠杀边境百姓,若因此引起大规模民变,又有已成气候的羌人一旁威胁,恐怕到时我西北之地也不得不出兵。如今我留一千五百精兵在蜀护卫边境百姓,虽有不合理之处,但也无过错。再则,一旦二郎山附近的危机解除,那一千五百精兵自会返回。”说着头一抬,毫无惧色面向河间王,冷声反问道:“到时她父兄随军同返就属我麾下,并未在蜀地为官,又如何算我以权谋私?难道我任命自己麾下将士还需他人过问!?”锐眸一转,缓缓从齐安、齐妟面上掠过,“至于她父兄是否堪用,也不需他人定夺!” 一席话说得分毫情面不留,却也字字在理,任人无可挑剔,噎得河间王几父子无言辩驳,满堂气氛刹那间变得沉滞起来。 齐藤为人细心,一见气氛不对,尤其是河间王似难以下台,立刻打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一语过举起酒杯敬向齐萧,“大哥还未贺你喜得爱妾。”说罢昂头。一仰而尽。 齐萧挑挑眉,亦举杯一饮,全了未来河间王府继承者的颜面,更给了整个河间王府颜面。 齐藤见齐萧饮下,这才松了口气,又转头去看河间王,见河间王似满意他的做法,心中得意之时,不禁感慨万千:父王果真是老了,竟能容忍齐萧的不敬。 念头方起,齐藤已摇头甩去,另收敛了心神,叫侍卫杖毙那两侍婢给齐萧交代,又嘱咐侍者送齐瑞回谢侧妃处,方才击掌示意乐声奏响,舞姬也随之翩然而至。 须臾,大堂又是一片歌舞昇平,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张曦君也如先前一般,舀起浓香的美酒,含笑的奉给齐萧,然后敛眸垂首,隔绝四面八方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亦或不屑的目光,在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这下好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铁马无私的平西将军有个宠妾。(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回府 酒阑人散,从大堂出来时天已擦黑,灰蒙蒙地天空飘起了雪。 雪花又密又实,像扯破的棉絮,纷纷扬扬地迷漫了整个天地。 举目望着风雪中被扶远的河间王父子,想到身旁还有一个酒醉被架着的齐萧,张曦君叹了口气,道:“走吧,扶将军回去歇息。”说话时忍不住牙齿打架,心想这里真是冷呀,比起记忆中的西安冷太多了。皱皱眉,还是上辈子的记忆太久远了,久远到她早忘了在此求学的四年…… “小夫人。”一个男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军交代过,直接回府,不在此留宿。” 说话的人本名叫徐小虎,年十八,汉中郡人,五年前寡母丧,流落街头被齐萧看中,改名徐虎入伍为一名小兵,专负责齐萧生活起居等事。在来长安的这一路上,因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张曦君和他也是熟悉。 张曦君闻言一怔:“现在就回将军府?” 徐虎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点头道:“车就在府外候着,许嬷嬷也早在车上等着了!”一边说一边叫王府侍者小心搀扶齐萧。 张曦君无奈地看了一眼脚步虚浮的齐萧,心中羡慕,若她也能这样醉了该多好,就不用在神经紧绷了一天后,还要面对妾室拜见正妻一事,而且还是在齐瑞说了那番话后。 轻轻摇头,晃去无用的杂思,认命的举步跟上。 走在雪覆的地上,凤头履似有浸湿,脚底又冷又潮得难受,不禁怀念起蜀地的冬天。 行至侧门口,便见三辆辎车停在十余名黑衣铁骑的护卫中。 许嬷嬷听到脚步声,忙不迭地撑伞下车,见齐萧醉倚侍者身上,讶然低呼:“将军喝醉了?”见张曦君朝她撇嘴,赶紧和徐虎从王府侍者处搀扶过齐萧,恭敬依然,“将军,仔细脚下,奴婢扶你上车。” 齐萧忽然抬起头,风绞着雪刮在脸上,似让他有了一丝清醒,继而却是拂开左右搀扶,迷离的目光在四下一晃,便向张曦君踉跄着走去。 齐萧本就身得高大,又披了玄色大氅在身,在夜幕四合的风雪中,于张曦君而言犹如一个庞然大物扑来,迫得她反射性的就要猫身躲开。然而不及动作,原本酩酊大醉的齐萧,骤然抬头看她,目光熠熠锋芒,哪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张曦君一愣,亦忘了闪躲,齐萧整个人就一下倒来,口中含糊不清道:“曦君,上车!”满口酒气,话语模糊,又怎会未醉? 张曦君在众人惊呼“将军”中,连退三步总算勉强扶住了齐萧。 见齐萧没有跌倒,众人齐松了口气。 张曦君却不满的暗暗白了齐萧一眼,又看了看尤为方才一幕心悸的众人,再次确定没有人要来帮忙。正要自力救济,好在还有许嬷嬷一心挂念她,与她一起扶了齐萧上车。 车里炭炉烧的极旺,甫进车厢,便觉暖气洋洋拂在脸上,不由舒服地吁了口气。待扶了齐萧在铺着褥子的车板躺下,就见许嬷嬷要下车,张曦君忙叫住她:“嬷嬷……” 许嬷嬷摇头截断道:“马上就要回将军府了,不能坏了规矩,嬷嬷上后面的车就是。” 车门的挂灯明亮,将许嬷嬷脸上的慈爱之色照得分明。张曦君便怔怔的看着,心里想起宴席上如浮萍卑微的自己,又想起许嬷嬷这些年舐犊的深情厚爱,眼中忽涌起一股湿意,轻轻说道:“嬷嬷,您辛苦了。” 许嬷嬷没有张曦君的感慨,温和笑道:“不辛苦,比那时的车坐着舒服多。”说罢,转身下车。 车外,徐虎与王府侍者寒暄别过,片刻,辘辘的车声伴着哒哒的马蹄渐渐响起。 张曦君回过神,发现眼中犹有湿意,暗笑自己多愁善感,这便收拾了情绪。未料刚一回头,就见本该酒酣而睡的人,正睁着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四目刹那相对,皆是猝不及防,不由双双一怔。 就在稍怔的这一瞬,齐萧窥视被发现的不自然,已让一种从容之色取代,同时目中的犀利也愈加明显。 张曦君没有这么快的恢复如常,心下依旧窘迫得紧,也不知齐萧这样看了多久,脸上不免泄露了几分窘态。又见齐萧更加明目张胆的看她,眼中的犀利与探究毫不掩饰,只当齐萧将她方才的软弱全窥去了,心里十分不痛快,也十分不的自在,暗自懊恼怎可在一个生人面前如此松懈。旋即,又一转念道:“倒不能全怨自己太放松,也是这人太会装模作样,先在众目之下装作宠爱自己,接着装醉后又嚷只要自己搀扶,还真是做戏做全套!” 想到这里,忽生一念:也不知河间王父子几人可都是装醉? 然,未去深思,她已不仅觉得齐萧算得上深不可测,就连这周边之人也都不简单,不禁再次提醒自己要时时小心,万分注意。 她这一番心思虽一转再转,却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而已,转眼,张曦君已朝齐萧笑了笑,道:“嬷嬷说炉子旁备得有醒酒汤,将军喝些也好醒醒神。” 齐萧没想到张曦君这么快恢复常态,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不过也仅如此而已,便随意哼了一声。 张曦君见齐萧不置可否,她跪到炭炉旁,抚起一边云袖,然后执起炉侧的水壶,将醒酒汤斟入铁杯中。许是醒酒汤已放了一阵,倒时并无热气窜起,于是说道:“不是很热了,却也未凉,还能入口。”说着捧了过去。 齐萧听而不语,接过铁杯几口饮下,兀自闭目假寐,心里想着今日之事。 想了一会儿,诸事理顺,神经为之一松,又在这幽闭安静的车厢内,人体的各项感官无限放大,他听到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也闻得一缕属于女子的馨香,这是王府女眷常用的一种熏香。 如此,在这心闲无事间,他让这缕香气提醒,想起安静坐一旁的张曦君,神思也不由念及她今日的反应。从一开始对他亲昵之举的惊愕,到后来的全然习惯之态,这对于一个弱女而言,尤其是一个长在乡野之地的良家子而言,适应之快实难想象。这样一想,好像她对自己也是这般快的适应了,自最初的害怕惶然到如今的相处自若,还有今日对王府奢华的震惊到淡漠的转变,更有不着痕迹为他掩饰的那份机警,这无一不出乎他意料之外。 看来,可能真是自己低估了她,更低估了肖先生举荐的张家。 思及此处,眉峰陡然一凝,倏地睁开双眼,目光锋利如刀的看向张曦君,好似要透过她看到远在蜀地的张家——但愿张家真如肖先生所言,在捐粮与抗击羌人上面已聚当地名望,更有那个能力堪当他用! 感受到齐萧的目光,张曦君抬头一笑,笑容明净而纯粹,没有刻意的讨好,亦无强颜欢笑。 齐萧一怔,随即只觉那双含笑的眸子太过清澈,仿佛能直直地看入他心里去,当下面上一沉,便是闭目不语。 张曦君愕然,她笑错了么? 无人回答,车内一片沉寂。 良久,终于划破沉寂:“将军府到了。” 徐虎在车外禀道。 ps:稍微改了一下“争锋”中,男主酒洒出来的小细节,所以这一章又加了一句话,免得影响男主啥米形象,-_-|||)(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妻妾(上) 张曦君心一跳,这就到了…… 车门从外打开,冷空气灌进来,吹散一车暖意。 张曦君醒了醒神,深深地闭上眼睛,未几定了定心神,轻声唤道:“将军,该下车了。” 齐萧半天没有反应,隔了好一会才睁眼,眼里的犀利不再,只剩迷离与醉意。 张曦君稍稍一愣,难道齐萧还要装醉? 齐萧却一手揉着太阳穴,面上是酒醉后的头疼之色,另一只手向张曦君伸去,“唔”了一声道:“下车吧……”嗓音沙哑,像是刚久睡起来的人一般,慵慵懒懒。 一番样子不似作伪,又念及他方才在车内的小憩,张曦君压下心头的狐疑,有些不确定的扶住伸来的手,走下车。 外面的天已黑透,雪下得越发大了,厚厚地落在发间,粘在被风肆虐的大氅上。 许嬷嬷连忙支来伞,徐虎搭手扶住齐萧,张曦君借着煌煌燃烧的火把向将军府望去。 将军府显然没有王府的皇家气派,甚至有些简朴,一道左右而开的大门,灰扑扑的颜色,门上一方匾大书“将军府”,门下两蹲石狮子,并一阶梯高的门台。 正边走边看时,迎门走来一人。 是一个年轻的夫人,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身材长挑,削肩细腰,姿容秀逸,十分符合时下美人的标准。想来是将要就寝被人惊扰赶来,头上的发髻松松散散,仅一支金步摇斜斜地插在鬓间,面上亦是铅华尽去,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孔。一身做工精细的绛红罗衣,拖曳在地的素锦披帛,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骄傲,无一不彰显着女子身份的尊贵。即使此刻,没有精致的妆容点缀,亦无珠钗高髻增彩,她依然是高贵端庄,而又美丽的。 张曦君眼底划过一抹惊艳,看着与齐瑞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心中已然明了:想必这就是齐瑞的生母,齐萧的正室嫡妻谢氏。 “夫君。”谢氏疾步上前,声音里饱含一丝惊喜。 夫君,一声当世再普通不过的称呼,她却听出了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拳拳之心,也从那一道惊喜的呼唤声中,感受到了一个妻子对丈夫久别重逢的思念。 在从王府离开的路上,她一直不断在脑中勾勒谢氏的影像,却未料到谢氏会是这样的一位妻子,一位美丽又心念丈夫的妻子。 张曦君微颤的深吸口气,来自前世根深蒂固的观念,迫使她低下了头,将无以名状的愧疚与难堪一起掩下。 谢氏待见齐萧酒醉无反应,目光一移,若无意的掠过张曦君,定格在一侧的徐虎身上,低声斥道:“将军未留宿王府,今夜要回府的事,为何不提前派人通禀?我也好备上醒酒汤浴之物!”不怒自威,这是一种不同于久居上位的官威,以及齐萧统帅大军的凛然之威,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 她说话时,身后的侍婢相继赶到,其中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妇人为她披上一件雪貂大氅,余下或手持红纱灯、或合伞而握、或捧着暖炉……等侍婢端然侍立。 徐虎低头,道:“是将军不让通禀的。” 谢氏神色恍然一僵。 徐虎头也不抬的继续道:“说时辰太晚,不用惊动府里。”多了一分心虚又一分犹豫,“想来将军是不想惊扰夫人……与府里的人吧。” 谢氏释然,道:“既然是将军吩咐的也罢了,先扶将军回府吧。” “喏。”徐虎应道,声音里有丝不自然。 许嬷嬷见他们要走,却还未提起张曦君,心中不由暗自着急。 为谢氏披大氅的妇人,提醒道:“夫人,将军醉得厉害,扶去您的沁园也要好照顾些。” 谢氏笑吟吟的点头道:“还是嬷嬷思虑周全。”说着睨向徐虎,“按万嬷嬷说的。” 徐虎尚未作反应,齐萧痛唔一声,拂开徐虎的手,又揉上太阳穴。 “夫君!”谢氏低唤,声音既担忧又含喜。 “将军!”徐虎低呼,语带微惊。 齐萧不理会二人,一手轻抚额头,一手舒展开来,长臂将大氅抖开,拦过张曦君入怀,亦将她揽入氅里,口中吐出二字:“走吧。” 落入众人目中,除了那一份亲昵,还有齐萧大半个身子的醉倚。 张曦君本也如此以为,未料只有一个温暖的臂弯,为她挡去咆哮的风雪。 然而,温暖的环抱未使她沉溺,脸上反是惊慌:“将军!?”想到一旁的谢氏,身体已下意识的剧烈推拒。 齐萧心下微愕,以他这些日偶有的观察,张曦君绝不会如此违逆,不由皱了皱眉头,三两下在大氅里箍住张曦君的身子。 谢氏一干人等,被齐萧突来的动作怔住,听到张曦君的惊呼之声,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也同时看向张曦君。 谢氏目光一滞,半晌才似有所觉,脸上略微露出一丝歉意,问徐虎道:“听说将军在蜀地新纳了一个妾室,可是……她?” 徐虎应道:“正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被拥着的张曦君,想了想道:“这位便是张小夫人。” “张小夫人是么?”谢氏的身子仿佛晃了一晃,又好似没有,只是风中摇曳的火影在晃,是那样的飘渺不定,一如谢氏轻飘飘的话语,带了一许的不可置信,亦带了一许的原来如此,或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罢了。 听到谢氏这一声低呢,张曦君却反应尤烈,身体猛然一震又一僵,然后目光木讷的向谢氏看去。 谢氏已粲然一笑,笑容中透出喜悦,那喜悦之色,真挚至极,纯粹无暇,让人产生不了分毫的怀疑。 可是作为一个妻子,听到丈夫又多了一个女人时,怎么会高兴呢……还是古人真就是如此……不,怎么会…… 张曦君有些恍惚的想着。 在她恍惚的一瞬,谢氏笑容可掬的道:“听先回府的人说将军纳娶了一位新人,我原还不信,这会见了才敢相信是真的!以后这府里可算是有说话的人了!”语气里透着股子亲呼劲儿。 谢氏越是亲切待她,张曦君越是不自在,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已不知该如何应话。 许嬷嬷闻言却大松了一口气,心道虽是上了户籍,但总要正室夫人接纳了才好。 谢氏似未看出张曦君的无措,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张曦君张了张口,仍然不知说什么,倏尔想起还未与谢氏见礼,便强敛心神琢磨着接话,恰在这时,齐萧突然不耐烦道:“怎么还没到常月轩?” ps:求收藏~~~谢谢呀~~~(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妻妾(下) 常月轩,齐萧的居室么? 张曦君脑中随意闪过一念,并未深究,却感周围的气氛似乎滞缓了一瞬,几束目光自谢氏身后的侍婢投来。 她心头“咯噔”了一下,不会那么巧吧…… 不好预感升起的那一刻,谢氏垂下眼睑,纤密的眼睫一同覆下,落下一片轻颤的剪影,神色不辨道:“嬷嬷,拨给妹妹的常月轩可收拾了?” 一侧被称为万嬷嬷的妇人,答道:“上午,将军的话传来后,就开始着手收拾了。”顿了一顿,头又低垂了一分,复道:“已可入住。” 谢氏闻言抬眸,笑容依旧道:“妹妹,常月轩在西望楼那边,府里除了将军的泽园和我住的沁园,就属那里最大了。今日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妹妹看可有什么不合适,到时再与我说就是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见一丝妒忌之色,“妹妹一路辛苦,将军又在醉中,今日暂不多言,早些回去为好。” 言之切切,神情真诚,雍容端庄,将一个出身名门的高官之妻完美演绎。 而她,一无正值风华正茂的谢氏之姿容,二未表达对谢氏宽厚的感激之情。 如此,二者相较,高低立见。 张曦君不是未见许嬷嬷递来的眼色,也不是未想起卢氏的谆谆教导,只是不知如何回应谢氏的这番表示,尤其是在深感自己属于外来者时。 无言以对,亦不知如何相对,只能随齐萧踉跄的步伐而行,心里却漾起阵阵涟漪。 王谢两族之女贤明远播,她虽身居乡野亦有所闻,当初听时只笑言过其实,如今亲眼目睹才知传言真伪。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怎能做到如此地步,眼睁睁看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亲昵,甚至主动为之? 感到齐萧舒开长臂,张曦君忙敛了心绪,从他怀中闪身而出,在搀扶他手臂时,却蓦然回头一望。 火光雪色的交织下,谢氏始终背脊笔挺,长身而立,远远地望着他们。离得远了,不知万嬷嬷附耳说些什么,谢氏忽然望向她展颜一笑,笑容滟潋,又好像有些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的睨视?疑惑着凝目望去,依然是端庄大方,晃眼只当自己看错,复又扶着齐萧而行。 许是年关将至,又逢齐萧高升,廊庑壁上的油灯彻夜通明,抄手游廊的柱上宫灯高悬,所过之处照如白昼。 一路行来,不免四望,但见将军府占地虽广,却远无王府的精致奢华,庭院廊庑大多简单朴拙,想来传闻齐萧为人俭素,倒有几分靠谱。 约行一刻左右,远见一座高楼,下层有梯,上层有窗,可供环眺四外。彼时,高楼之顶火把熊熊燃烧,十数名荷刀负箭的侍卫在此来回巡视。 一望之下,又举目远望,见府邸东南西北四处各一座这样的望楼,心道不愧为一军统帅府邸,禁卫森严犹如军营。 “前面就是常月轩了!”徐虎忽然指着前方道。 十丈之外一座白墙院子,有一七八尺宽的院门,门上一匾楷书“常月轩”,门下一道三台阶梯的门槛,左右两座镂雕石灯并立。 张曦君驻足抬眸,望着这一方宅门,心中默然:古时宅院深深,往往虚度女子一生光阴,她以后可也是如此了……一念闪过,胸口有些窒闷,她仰起头,入目是一片暮黯不见星辰的夜空,仿佛一张无边无际的天网,无论她怎样跑都跑出不这片漆黑之中。轻轻摇头,强自甩去这无望之感,打起精神,走入今后生活的地方。 常月轩的人早半刻得了消息,院内灯火煌煌,八名同妆束的侍婢匍匐在地,齐声道:“恭迎将军、小夫人回府。” 一个多月了,仍是不习惯这般做派,又是冰天雪地里跪着,张曦君心里不觉有些怪怪的,偏齐萧酒醉无法回答,只好免礼道:“都起来吧。” 说话时,目光瞥见为首的两名少女,正是蜀地土豪地主送的两名侍婢,年龄略大稳重的叫英秀,性子活泼娇俏的叫景秋。思及她们初来时许嬷嬷的一番恩威并施,想必这余下六名侍婢也是来叩拜的。果然,待她们起身之际,眼睛皆飞快地向自己睃来,目光各有不同,好奇、思量、诧异……俱掩含其中。于是略思索道:“时辰也不早了,就英秀、景秋留下,其余都回去歇息吧。”回想着卢氏对许嬷嬷说话的语态,尽量让自己说得自然而温和。 “谢小夫人体恤。”六人异口同声道,尔后相继退下。 张曦君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疲态,向居室走去。 齐萧深眸微掀,一丝意外闪过眸底,转瞬垂目,满意之色收于眼中。 进了居室,齐萧似乎清醒了不少,不过仍带倦倦的醉意,动作有些大的拂开左右搀扶,也不理会一旁的低呼,径自走到内室倒头就睡。 张曦君来不及打量一下居室,忙快步跟了进去,见齐萧如此模样,一时也分不清他真醉,仰或是假醉……又或者半真半假?想着便是莞尔一笑,她怎这么多怪念头?见许嬷嬷她们奇怪的看向自己,忙又正色。 不一会儿,英秀和景秋打来热水,张曦君见徐虎还在一旁,便亲自去服侍盥洗,因不敢确定齐萧是否醉了,又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动作仔细中没来由地娴熟起来,就像在家照顾幼弟时一般。 齐萧确实有些微醺,遂随心所欲的躺下,待一双温软的小手在脸上轻柔的抚着,舒服之余脑海浮现一张稚嫩的容颜,不由眉头微蹙,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张曦君微愣,徐虎见状道:“小的服侍惯了,让小的来吧。” 张曦君乐意之至,却听许嬷嬷道:“正好,小夫人也能早点盥洗休息,明一早可要给夫人见礼,万不得有失。”这笑容一下就挂不住了,倒不是为了许嬷嬷话中的郑重其事,仅是想起那一对容貌相似的母子,心里感受不明,只知不想面对齐萧,需一个人静静。“可还有就寝的床榻?”她转头问英秀。 “啊?”英秀愣了一愣,半天才明白意思,指着东墙的竹帘道:“这里是浴室,里面有铺好的床榻,倒是可以睡的。” 张曦君满意的点了点头,见许嬷嬷一干人等的诧异,她似真半假的道:“明天要拜见夫人,我竟有些睡不着了,恐夜里翻身吵了将军,还是换个地方歇的好。” 虽不至于如此小题大作,但话也算合情合理,众人了悟的应“诺”。 如此一番,张曦君躺在浴室的床榻,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然而一路的车程让她神困体乏,没过多久便已沉睡过去。第二天是被许嬷嬷叫醒的,闻得齐萧鸡鸣三分就走了,不由一怔。 “别发愣了,赶早不赶晚!” 许嬷嬷推了她一把,颇为语重心长的道:“昨晚夫人如此大度,您又稍有不妥之处,今早可万不能再有偏差。” “嗯,嬷嬷我知道。”张曦君垂下眼睑,不愿嬷嬷看到她眼中的黯然。这十余年嬷嬷一直照顾她,近来尤其为她操心,而且眼下事已至此,早无路可退,是她未理顺心绪,不能徒让嬷嬷难受。 许嬷嬷露出欣慰的神色,只是神色中多了一丝淡淡的怜惜。 张曦君看到那分怜惜,只道许嬷嬷在想什么,而她又何尝不想家中无拘无束的生活,面上却是甜甜一笑,趿鞋下榻,走出浴室,推开窗户,在侍婢们的惊呼声中,任由轻晓凛烈的寒风刮上面颊。此刻,她需要少一些多愁善感,多几分清醒的理智,面对接下来的人与事。随后,便在朝食未到之时,她亦未用朝食就向沁园去了。 正应了许嬷嬷那句话,赶早不赶晚。她来得早,谢氏比她更早,其他人也皆是早到。不过总算没有来迟,张曦君松口气般的笑了笑。 谢氏头戴命妇才可用的蔽髻1,穿一身深红掺进七八分黑的曳地罗衣,较之昨晚的温婉,今日则是雍容气度,却依旧无一不精致,就如同这沁园一样,处处透着府邸别处没有的精致。恍惚之间,身处沁园,只感身在河间王王府。 谢氏抿唇微笑,亲切中又含一丝疏离,道:“妹妹来得真是早呀。” 张曦君谨慎答道:“是妾应当的。”犹豫再三,到底未将贱妾二唤出,即使知道这只是一种谦称也终未做到。 谢氏脸上的笑容深了深,言语愈发关切了几句,方让万嬷嬷引着见礼。 深吸口气,张曦君在万嬷嬷的指引下匍匐跪拜,当下跪的那一瞬,不知是否曾因如此跪拜过齐萧,还是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让她发现这一跪一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煎熬难忍。只是在谢氏受礼后,命身侧手捧漆盘的侍婢将一对金钗赏赐下时,她胸口骤然一紧,只觉那一对金钗似有千斤重,以致她用足全身力气才接过金钗,强自镇定地走回右面首席端然跪坐,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打量。 大礼过后,谢氏笑容可掬的将对面席间的两名女子与她见礼。 这两名女子都正值韶龄,也俱是河间王府所送。唯一区别的是,她们一个美艳,一个清丽,再加之端庄秀雅的谢氏,将军府可说是女眷不多,却将天下三种类型的女子皆囊括在内。 “小夫人。”她们一同敛衽施礼。见礼时,美艳的李氏露出一抹轻视,却又很快的消弭不见;清丽的郭氏礼数周到,并含了几分小心翼翼。 张曦君垂眸颔首,含笑受了二人的礼,余光却见许嬷嬷眉宇间轻笼忧色。 知道许嬷嬷在为她伤神,也知所为何事。 可是,正处花信之期的谢氏三人,诚然比她更具女子的风华,然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呢? 1蔽髻:一种假髻,髻上镶有金饰。(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新年 时光容易,转眼就入新年。谢氏素来贤德,待人宽厚,府中上下都得了年赏。如今世道不安,女子生活不易,大多颠沛流离,三餐无继。英秀景秋都是受过苦的,自进了将军府吃饱穿暖,又有钱帛可得,对新年的期待也比往年多了,每日忙着收拾来打扫去,整天一张笑脸。看着她们脸上暖暖的笑意,不觉受到感染,淡去了几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惆怅,逐渐融入年节的喜庆之中。 这日除夕,齐萧和谢氏受邀去了河间王府。 据说这是齐萧镇守统万城后,第一次在长安过年,府中仆从俱是打起了万分精神,不敢有半点松懈。一时下来,四处可见值守走动的仆从。 张曦君自知入府时声名过盛,流言颇多,又不喜不时投来的各种打量,因此除每日到沁园晨昏定省外,一般都足不出户。但是久居乡野自由惯了,乍被拘于方隅之地实难适从。幸而常月轩也是个小两进,一进为居室,正北一堂二内三间房,东西各厢房两间,形成一个四合院。院门左侧开一月亮门,进门就是一个小跨院,内有口井,并四间房,为厨房仓库和厨娘居住。右侧亦有月亮门,进门一条长廊,通二进的小花园。园里参天古槐一株,四下移植大片繁花,正中一座建在假山上的凉亭,人立亭中,仰可观星辰,俯可阅春色。现是腊月寒冬,没有春日的百花盛开,亦无盛夏的星空璀璨,自是无处可看,但也是一处走动之地,可谓去躁不少。 今早不用请安,见外面的风雪似乎停了,穿上风氅就往小花园去。 高处不胜寒,上了凉亭没一会儿,便感阵阵寒意袭来。景秋哆嗦道:“小夫人,出来也有一阵了,回去了吧?”十余年的习惯非一早一夕可以改变,如此一来,比之府中仆从的言行不免随意了些。 张曦君捂着手炉,又踮脚望了一阵,才回头嗔道:“就你怕冷,看人家英秀!” 话音甫落,身后的英秀立时就了一个喷嚏。她性子腼腆,顿时面红耳赤,为人却细心,随即找了话道:“夫人仁善,最好说话不过。等开春了,小夫人再向夫人请示,夫人定会允您去街上的。” 彼时,对女子的约束还算是松,长安又临近胡人之地,确有不少女子出街入市。 张曦君听得有些意动,透过古槐遥望街市的眼睛亮了亮。 可是她初入长安,便惹了风言风语,实在不好率性行事。而且长安乃河间王管辖之地,齐萧与王府关系又十分复杂,虽说二者应不会拿她做文章,但总让她觉得不甚放心。再则也不能因谢氏仁善,她就可随意提要求。 想到这些,张曦君不由打消了念头,只心下安慰道来日方长。 似乎又起风了,枝稠叶疏的槐树响起一片簌簌声,好似银珊瑚的树上抖落雪花无数。 隔着翩翩联联的雪花,再看了眼远方的街市,正欲转身离开,只听英秀说道:“所以,不如先回屋去,屋里也暖和些。” 话没听完,张曦君不厚道地扑哧一笑,原来英秀也冷着了,只是变了法子劝她回去。 秀英瞬间脸色似沁血,呐呐解释道:“奴婢是想说……小夫人今晚还要守岁,万一将军夜里还是歇在常月轩……小夫人若在亭上受了寒,怕是会不好的……”一语未了只觉越说越错,飞快地觑了张曦君一眼,低头认错,“奴婢失言了。”声音细如蚊蚋,头已快至胸口。 这些时日,与英秀景秋日渐熟稔,私下相处不免随意。若平时见英秀眼下模样,她少不了打趣一番的,可是现在…… 张曦君一笑置之,转身走下凉亭。半敛的眼睑下,眸光充满深思。 北方少雨,没有南方的泥泞难行,木屐也换成了精致的丝履。她一步一步走在冻霜的石梯上,踩着那不知何时又飘落的积雪,有丝丝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仿佛能直沁心口,在心底生出凉意。而那一抹凉意,就好像齐萧的作为一般,让人心感冰冷。 她入府至今共一十六天,齐萧就有七日夜宿她这里,却一夜也未去谢氏那里,更不用说李、郭两名侍妾。然后,府中便起了一些传闻,虽然很快地消弭于无形,但总有一两分传入耳中。 传闻里说,齐萧不喜谢氏,甚至连拜堂成亲那日也未出现,只是因谢氏乃当朝谢贵妃指婚,他才勉强应下旁人代娶的妻子。 传闻里说,他们成亲后,齐萧去谢氏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待得谢氏怀孕后便再未去过了。 传闻里说,谢氏为人实在宽厚,不但不怨齐萧的冷漠视之,还对齐萧的两位侍妾颇为照顾,只可惜李、郭二人无福,至今未给齐萧诞下一儿半女。 …… 传闻里还说,齐萧对妾室张氏宠爱非常,一旦张氏为他生下子嗣,李、郭二人完全失宠不在话下,恐谢氏母子的地位都会受到危及。 想着,张曦君唇边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她嫁于齐萧也两个月了,可除头一晚就再未同过房了,这样她又怎可能有孕。而且她初来葵水不久,便遇挨饿逃难,身体不免受到影响,自然不易受孕。此外,出嫁前又有卢氏给的药,她就是想怀也怀不上。 如此一想,再念及他人种种臆测,只觉好笑。不过忆起卢氏怜她年龄尚小不能承受生育之苦,便私下交予许嬷嬷一份避子药方,心中一暖。只是可惜,今年除夕不能再承欢膝下,唯有她与许嬷嬷独自过年了。 黯然之余,不再思忖齐萧误导他人的举动,带了英秀景秋回了年味十足的屋中。 冬日昼短,白日一晃就过,很快到了晚间。沁园的人传来消息,齐萧明早要赴王府的元会,今晚和谢氏就不回府了。 这样正好,她就不用去沁园了,年也过得自在些,张曦君如是想道。 许嬷嬷等人闻言失望了一阵,也各打起精神,吃年夜饭守岁。 守岁实在难熬,时还没过子夜,张曦君已在正厅的基台上昏昏欲睡。冷不丁支在隐几上的手肘一滑,头重重的耷拉下来,吓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睛,惹得英秀她们几个抿嘴偷笑。 见状,跪在一旁的许嬷嬷一本正经道:“夜里冷,正厅不如内室暖和,小夫人不如回内室,厅里有嬷嬷在就是。”说着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 见众人一副要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张曦君闹了个大红脸,这便回了内室,却也不上床就寝,就和衣躺在榻上。 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屋外“噼啪”在响。意识混沌中,只纳闷怎么没听见雄鸡报晓,往年不都是在爆竹和鸡鸣声中被叫醒么? 懒洋洋的从榻上爬起来,走到正厅一看,英秀景秋正将削好的竹子一段段地往火盆里扔,发出类似前世鞭炮的“啪啪”声。许嬷嬷也站在门厅口,手里一边扔竹子一边喋喋念着“避山臊恶鬼”的话,就像以前每年元日的早晨一样。 张曦君不由会心一笑,余光却见基台上坐着用朝食的人,顿时呆了一呆,仿佛不置信的眨了眨眼睛,那人依旧慢条斯理的在进食。“将军,您怎么在这?”她没头没脑的将心里话问出。 闻言,齐萧默然抬眸,回她淡淡一瞥,复又低头进食。(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晋升 原来除夕当夜,齐萧的副将自统万城来,一同来得还有朝廷八百里加急信函。而这封加急信函,正是齐萧的晋封圣旨。旨意宣称,齐萧此次再立三功:其一,行军一路剿匪营,平民乱,扬朝廷赫赫威仪,震西南(平乱)大军士气;其二,破羌人后秦奸计,保边境安危;其三,杀贪官,斩污吏,留亲兵一千五驻防,以解当地兵员短缺之弊。故而,特晋二品大将军,此为武官最高品级。同时,统万城来兵三千,将领十人,一为贺齐萧晋升,一为迎齐萧回营。如此,齐萧以自行元会为由离开,又留谢氏母子于王府过年,这才有了元日早上的一幕。 张曦君了解以上消息已是三日后,但令她关心的不是齐萧半年之内连升二级,更不是齐萧此次的行赏乃河间王岳家提出,而是朝廷要将齐萧一千五精兵留在二郎山。 本来在她出嫁前,听父兄的意思是要为齐萧在蜀招兵,也知与父兄至少数年不会再见。可那日在王府的洗尘宴上,齐萧曾亲口说要将父兄及一千五精兵召回关中,她心下不由暗喜。但现在朝廷却下旨留驻那一千五精兵,到时不说与父兄家人见面遥遥无期,只怕父兄在营中也会多处受挟,甚至一旦朝廷另派人接管驻兵,父兄的官位也将岌岌可危。并且,若只是丢官罢免也罢,就怕危及性命及家中。 对于父兄的这番担心,她也不愿这样杞人忧天,实是当今政治不明,社会动荡不安,常有地方官员被杀。就以齐萧而论,他一位驻守西北的将军,却一连斩杀蜀地官员数名,朝廷不仅未治他僭越之罪,反还成了他获封赏之功。这样,让她如何心安? 心中忐忑之下,日子也过去了好些天,不由又添了几分焦灼,因为齐萧离开在即。虽然离开之日尚未确定,但统万城不能长时没有主帅,数千人的军队食宿也是问题,齐萧自然不能久留长安。可齐萧除了一如既往在常月轩留宿外,并没有透露任何让她随行的意思,只徒留了她受宠非常的假象。 如此,无论对于她还是父兄而言,她都必须随齐萧赴统万城,方能坐实齐萧爱妾之名。不然,一个留在长安的侍妾怎会是宠妾?而没有了宠妾之名,驻军又岂会稍看齐萧的面上宽待她父兄,至于她一个失宠的侍妾自也不会有好下场。毕竟这段时间她惹了太多人注意,至少齐萧除夕当夜留宿常月轩一事,就让河间王府和谢氏颜面无光。尽管齐萧一番举动并不是为她,可河间王府和谢氏总需要一个泄愤的对象,毫无疑问她便是最佳选择。 出于以上种种,她已好几日未安眠,总在齐萧夜里来常月轩的时候,无数次鼓起勇气想提出随行的事,却每一触及齐萧不夹情绪的深眸时,到了嘴边的话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一连数日这般,让好不容易养回去的身子,又隐有瘦回去的架势,急得许嬷嬷忍不住宽慰道:“您还年轻,就算这次不能随军,以后的机会还多不是?犯不着为了这回伤神,现在紧要的还是先养好身子。” 听着许嬷嬷的劝慰,她却没来由地一怔,从何时她开始事事深思起来了,又从何时起她凡事都要做最坏打算。 心神一时恍惚,坐榻旁的连枝灯突然“啪”地一声响,她赫然一惊,满目的不安。 “曦君,怎么了?”许嬷嬷情急之下,“曦君”二字已脱口而出。 曦君? 许嬷嬷有多久没这样唤她了…… 张曦君又恍神了一瞬,转头见许嬷嬷一脸担忧,她敛下唯有自己才知的不安,那是这十四年来从未消除过,亦是从两月前逐渐复发的。她朝许嬷嬷安抚一笑:“没事,就是刚才被灯芯吓了一跳。” 许嬷嬷听了显然不信,张曦君却不多言,只道困了,尔后从坐榻起身,扬声唤了英秀锦秋进内室。二人应声而来,如许嬷嬷一般,眉梢略带愁色,望向她的目中也蕴含担心。她微微一笑,看来明日事要向齐萧提出随行之事,口中却道:“时辰不早了,今晚将军应该不回来了,去备盥洗之物吧,我也困了。” 二人应喏,领命而去。 如此安置睡下,且心中犹豫已定,一夜无梦到天亮。 这是近日来难得的一场好眠,第二天起来精神自然是好,朝食也多用了一些,方带了英秀锦秋去沁园请安。 同这些日一样,不论去得多早,谢氏都妆束整齐的高坐基台之上。 张曦君也一如往常,向谢氏敛衽一礼后,便跪坐到右首的软席上,再受李、郭二人的一礼,然后开始不咸不淡的对话。本以为今日亦然,她只需静静旁听,不时再回应二句,未料李氏凤眸一转,妩媚横生的一刻,凌厉的锋芒向她射来,“小夫人年纪虽小,却已如此云淡风轻,贱妾好生佩服呀。” 张曦君讶然,眉毛轻挑。 李氏入府前,乃王府歌姬,性子较为轻狂,却也从未挤兑过她,最多偶尔拈酸吃醋几句,何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挑她事端。 见张曦君面露惊讶,李氏眸中得色一闪,忽然捂唇呀了一声,作惊状道:“看小夫人的样子竟是不知道!?将军明日可就要启程了!” 张曦君闻言一震,皱眉问道:“你说将军明日就要启程……离开?” 李氏自得意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仔细算算,应该是今下午就要走吧。毕竟明一早大军就要拔营,将军又一向严于己身,差不多下午就要去城外的大营了。” 一番抑扬顿挫的话入耳中,张曦君几乎脸色倏变,齐萧竟然今下午就要走了,而她事前居然一点风声也不知晓,难怪她今日一入沁园便感气氛不对。 作壁上观良久的谢氏,这时开口了,亦适时露出关切之色,道:“妹妹,我也是昨日才得的消息,本以为妹妹是知道的,没想到……”未再说下去,她轻叹了一声,已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道:“将军国之栋梁,聚少离多自是难免,我等也是这样过来的。但心里再苦,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将军沉湎于儿女私情中,误了国家大事。妹妹,还望你能理解。” 话语拳拳,而又冠冕堂皇,她若露出丝毫不满,便是不识好歹,狐媚不贤之人。 张曦君半垂双眸,此时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遂按下心中急切,神色恭谨而谦卑道:“夫人说的是,妾受教。” 谢氏眸底掠过一丝意外,转眸瞥见李氏眼中的幸灾乐祸,却已笑着另唤了旁话闲语。 一时间,大厅里言笑晏晏,一派妻妾和睦之景。 ps:那个过度哈,女主就要大胆雄起一回。求收藏^_^。(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秦园 从沁园出来,天亮了许多,鹅毛大雪已是白色的粉末。风却是大了,刮着那霰雪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竟是比那大风大雪还叫人难受。 张曦君却步履悠悠地走在这漫天风雪中,好似闲庭散步一般悠然。 英秀景秋初以为雪天路滑,张曦君才走得这样慢,不想现在却驻足不行了,兀自站在风雪中缄默不语。 “小夫人,风大了,回去了吧。”踌躇片刻,英秀轻声劝道。 张曦君好似未听见身后的轻劝,低头看着脚下一片雪地沉思着。 去,仰或不去? 若去,她不知自己是否能说服他,毕竟自己手上无任何筹码。 然若不去,便是放弃,到时…… 只怕比起不去,更让她后悔! 心意终定,张曦君蓦地抬头,抿唇回身,看见英秀景秋眸中的了然与担忧,目光顿了顿:看来自己这几日的心神不属,倒让她们以为是在为齐萧独自离开黯然神伤。 念头晃过,张曦君懒得解释,将手炉塞给她们,戴起风氅的兜帽,一步退出雪伞之外,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去秦园一趟。” “秦园!?”英秀景秋齐声惊呼,万分震惊的望着张曦君。 那可是将军的居所,更是府中重地,就连夫人谢氏都未曾踏进一步,小夫人现在却要去秦园一趟!? 二人只当听错,一时怔愣在那。 张曦君不理会二人的错愕,手笼着兜帽两侧,转身奔入漫天飞雪中。 一路低头疾行,偶遇几名行走的奴仆,能感他们目光的惊诧,而她无暇顾及,直至一口气跑到秦园,“锵!”一道金属交碰声响起——是两名身穿甲胄的侍卫,手持长枪挡在一尺之外。 锋刃的长枪交见,厉光寒芒映雪大盛,凛凛肃杀之气汹涌而来,张曦君情不自禁地退怯一步。 侍卫见状,长枪一收,漠然伫立,目光斜视的正向前方,仿佛眼前根本无人在。 张曦君急促喘气,云袖中双手紧攥,果真是齐萧的亲兵,秉性竟然如出一辙! “请通禀一声,妾张氏求见将军。”张曦君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眉头不约而同一皱,却不言语,仿若未闻。 张曦君低头不语,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连通传一声也无人应,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齐萧的侍卫都无视她,何况是齐萧本人? 黯然松开一直紧攥的双手,抬头望向院门大敞的秦园,心中莫名空落。 怎么又忘了,今生非前世;而自出嫁之日起,她已不再是家中受宠的幺女,亦不是前世父母疼惜长大的孩子。 可这又如何?不过是身不由己,才不得不低头。 张曦君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尔后背脊直挺,收回目光道:“打扰。”说罢转身,裙裾飞扬。 两名侍卫目中同时划过一丝诧异,不由想起似曾相似的一幕,却截然不同的反应。 在思绪飘渺的一瞬,园中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当即心神一敛,正色持枪伫立。 张曦君却是不及迈出一步,闻得声响,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不由一怔——数名武将装束的人阔步走出。 茫茫一片白雪,两名持枪侍卫,乍现一抹淡青色的纤柔身影,确是赫然醒目,让人一眼看到。 张曦君见撞上如此多人,便要赶紧离开,又想已被看到,这样匆忙逃开却是失礼,心一横,敛眸低眉,垂首端立。 未几,一个讶异的声音响起,“小夫人?” 长安,她认识的人不多,尤其是齐萧身边的人,除了徐虎便是肖先生。 “肖先生。”张曦君颔首,略欠了欠身。肖先生算是齐萧军师一样的存在,她当不得肖先生这一声“小夫人”。 肖先生疑惑道:“小夫人这是……?”目光探究的投了过来。 不等回答,却听齐萧的声音从园中传来,威严中流露出一分诧异与不悦,“你怎么在这?” 张曦君抬眸,齐萧一身玄衣立在园中,远远地盯着她,目光不无威压。 “妾……”张曦君复又敛眸,本找的搪塞之言,不知为何一变,“有事求见将军。” 甫说完,张曦君讶然了一下,心中后悔一闪,但感属于齐萧的目光深沉了几分,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目视齐萧,泰然却不失恭敬的重复道:“妾有事求见将军。”声音依然不大,比起方才却又多了肯定自若。 言毕,清晰地看见齐萧眉头深蹙,张曦君心神不由慌了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幸好在肖先生认出她的时候,一众武将已纷纷低头,颇为尴尬的快步离开,只有肖先生在一旁欲言又止。 如此,看见眼下一幕的人不多,齐萧应该不会太过不快吧……! 不确定的暗忖到这里,张曦君愣了一愣,原来她到这一刻还担心齐萧是否不悦。 半晌,齐萧开口道:“进来吧。” 说时,人已转身而去。 张曦君没想到齐萧会答应,不由微微一愕。 身旁一灰蓝色大氅的肖先生这时开口道:“小夫人,按理说我本不该多嘴,只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张曦君尚且稚嫩的小脸,还是继续说道:“小夫人若找将军有事,可差人来传一声,倒不需小夫人贸然而来。” 在来长安的路上,虽然与肖先生接触不多,但却颇受肖先生的照顾,心中自然有感激。此刻,见肖先生毫无恶意的劝导,张曦君知这是肖先生的好意,故受教道:“肖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事出紧急,恐差人通传得不到回应,才会贸然前来。” 肖先生闻言点了点头,依齐萧的性子极有可能不理会。 待见张曦君眉染轻愁,不似当初在县上那样疏朗,心下微微一叹,念及她的婚事是自己保的媒,又有张氏父子当初对他的托付,略一沉吟便道:“说来,我和你父兄都有交情,若小夫人有何苦难之处,不说一定能帮得上忙,但也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张曦君见肖先生说得真切,不似作伪,又想起父兄对他的推崇,不禁吐露一两分心声,“肖先生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就是有些担心我父兄……”到底眼下所处的地方不合适,心中也不是全然信任肖先生,于是止话,向肖先生欠身告辞。 “小夫人!”肖先生若有所思的听着,却见张曦君苦笑住口,面上霎时一扫沉思之色,有分意外地看着欠身的张曦君,心思转了一转,终在张曦君告辞之时唤道。 张曦君闻声止步,站在沁园门口道:“肖先生?” 肖先生快步上前,斟酌道:“将军不喜人忤逆,若小夫人是为令尊及兄长……那大可放心。” 话含糊而语,又点到即止,不待听明白,肖先生已声音一凛,目敛精光,“再则玉不琢不成器,人亦如此,自然也要磨砺才可。”语罢扬长而去,只余张曦君犹自出神,既喜又忧的回想着这一番话。 ps:上传一个月了,下新书榜了,也就是首页少个亮相推荐的地方了,所以更努力的求收藏!^_^!(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留下(上) “小夫人,您随小的这边来。”还在思量着,徐虎前来带路道。 张曦君暂敛心绪,点了点头,随徐虎走入秦园。 徐虎大多时候沉稳持重,尤其是在齐萧的事上,不论如何问都一概不知。但还是保有几分少年心性,带路时,便不时抬头窥张曦君两眼,目光充满了好奇和诧异。 张曦君如若平常的走着,没去在意徐虎的目光,也无心思去计较这些,满腹心思已让见齐萧的事占据。 她只身来秦园,就是为了能随去统万城坐实齐萧宠妾之名,予父兄及张家一些助力,也为自己谋个好些的处境。 可听肖先生所言,即使朝廷另派人接管驻兵,父兄也应该不会有事,但受一番波折怕是少不了的……而肖先生能如此笃定的说,可见此事他们早已料到,并做了防备。也就是说,齐萧没有放弃父兄。 这样的话,她和父兄都有了一份仰仗。那么,促使她今日前来的动力可说是没了,固然随去统万城对她是极有利的,更是许嬷嬷她们满心的期盼,可是她的真实意愿又…… 如此,究竟还要不要请求齐萧让她随行? 苦思不解,只懊悔低估了齐萧,不然她也不会有今日之举。 试想齐萧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必然不是一个好相予的人,又岂会白白送出一千五百精兵?还是不远千里迢迢的送……不对!张曦君心神骤然一凛:难道这一切都是齐萧意料之中,亦是他一手安排的? 念头闪过,徐虎突然停下道:“小夫人,到了。” 闻言,张曦君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无谓的忖度——齐萧的这些事,不是她该了解,也可以了解的——她将目光投向前方,是一堂二室的正屋。 徐虎又道:“将军就在右边的内室,小的就不同小夫人进去了。”说完转身,与守在外面的四名侍卫一同侍立。 张曦君随徐虎看去,她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从前院到后院的这一路上没看见一个府中奴仆,倒看见不少这样穿着甲胄当值的侍卫。也是她先前一径沉浸在思绪中,未多注意,现下一想,作为府中神秘存在的秦园,竟同军事重地一般无二。 而这不经意一看,忽见右厢外伫立着十余名威风凛凛的黑甲侍卫,微微一怔,便立马收回目光。心道:守卫如此森严,那里应该是齐萧的书房或议事厅吧。 张曦君一边驱散紧张的随意想着,一边强作镇定的拾阶走入正厅,却在右室外踌躇不前,她还未想好要说的话。 里面就传来齐萧的声音,“进来!” 张曦君瞪了眼面前的竹帘,深吸口气,撩帘而入。 甫一踏入,入目就是一间十分空旷的寝卧,除了几样必不可少的家具外,连隔开外间和里间的漆屏也无。入门,就可以看见屋右方的一架床,及床旁挂着甲胄兜鍪的衣架。 彼时,齐萧坐在正对门口的软席上,前方置一长案,案上放着竹简。 张曦君对过于俭朴的内室讶异了一下,面上却不显。“将军。”她低眉敛目,面带恭敬,向齐萧敛衽行礼。 室内没有生火,空气冰冷,刚一开口便有温热的白气涌出。 张曦君看着呼出的白气,想起身上还罩了风氅,此时却不好脱,只忙放下头上的兜帽。 在这一举一动间,粘在风氅上的雪花纷纷落地,张曦君不由皱了皱眉,亦瞥见齐萧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无奈,她不是先知,自也不知此处没有侍婢服侍,遂不去理会,只垂首端立,静等齐萧开口,亦快速思索是否请求随行。 然而,时间缓缓的过去,室内却一片沉静。 张曦君依然站在那,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只觉手脚都快冷得麻木,鼻端也是生冷生冷地,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终于,齐萧从竹简上抬起头道:“若无事,就出去。”语气微沉,似有不耐。 这是在等她开口? 张曦君一愣,却不好耽搁,她已听出齐萧语气里的不悦,“将军,妾确实有话要对您说。” 一语话了,不觉停下,神色犹豫的悄然抬眸,却不妨齐萧正盯着她,目光刹那对上,那眼底仍是一片莫测,隐含了几许不耐。 罢了,事已至此,与其犹犹豫豫,不如摊开了说。 张曦君紧攥风氅,直视齐萧道:“将军可将妾看做您的女人?” 话说出口,心中一松,有关齐萧斩杀一万八千战俘的震慑,在关卡惊见女子被凌辱的惶然,看见河间王侍妾受欺辱的惊慌,皆在这一刻渐渐烟消云散。 “什么?”齐萧却是愕然,随即眉头紧拧。 ps:这章实在太少了,有些不好处理下面对话,明天一章写齐。求收藏,这才发新书收藏就在掉,故事都还没展开-_-|||~~~可能对女主处理的有些不好,西木后面会努力修正滴。(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留下(下) 当世女子多为大胆,尚有贵妇私养面首者,何乎一句略直白的话。 只是一贯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甚至有些怕他的张曦君,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近乎质问的话来,实在是……齐萧眸光微凝,错愕只有那一瞬,他冷眼看着张曦君,薄唇抿如锋刃,“无谓之言,退下!” 十余年戎马生涯,多少次九死一生,让那一言一行无不凛凛生威,又何况眼下冷硬不悦之时? 张曦君心中畏慑,却执拗不改,咬唇迎视,字字铿锵,“妾亦视将军为天。”没否定,即是承认。而她同样未说视他为夫,但有“以夫为天”一说,他又是她夫主,更是张家的主公,那就让她亦视他为主公吧。 齐萧微怔,继而隐有了然之色,不再喝退,似在等张曦君说下去。 张曦君俯身跪下,郑重而恭敬道:“妾出嫁前,父兄曾说将军知遇之恩,即使全家相付也不为过,妾莫敢不从。”感到身上的目光沉了几许,顿了一顿,斟酌用词,“妾自知资质平庸,不敢请求将军垂爱。近月来,能获将军垂青从而为将军所用,妾窃喜可不负将军知遇之恩。可将军如今弃妾不用,必是妾有所不对,还请将军责罚,并恳请将军提点一二,让妾有改过之机,亦让妾及父兄有用武之地,以报将军之恩。” “我的女人,不需要在为我所用。”齐萧蓦地道。 张曦君一震,错愕抬头,那这一月来的虚假宠爱又是什么? 这句话虽没有问出口,眼里已明白的透露出来。 齐萧视而不见,只深深地迫视而来,目染薄怒,“我的女人,我自会护她一生。” 他对她无爱亦无喜,除了那一夜的亲密,便好比陌生人一般。然而这一刻,他不重的话语落在耳中,却像一把利刃一笔一划的刻入心头,让她震撼,让她相信,让那早已深入骨血连她也难以寻觅的不安……消散了。 张曦君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怔怔望着齐萧,望入他的眼里。一眨不眨的望着,专注得好似要从他眼里找出什么一样,却什么也没有,只灼亮的映着湛湛雪光,映着震惊无措的她。想来在她的眼里,也满是冷硬逼人的他。 “还有。”齐萧手撑书案,俯身倾迫过来,目中锋芒急剧,“我的女人,可以柔弱驽钝,却不可自作聪明。”说完赫然起身,径直无视地上的张曦君,阔步而出。 张曦君全身发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齐萧俯视如尘埃的目光,不觉陡生一股心气,然后猛然站起,瞪着齐萧离开的背影,不受控制道:“妾本是一寻常乡野之女,自然粗鄙愚笨,没有将军的运筹帷幄,一个事急从权,远行入蜀,就能让将军威名远扬大半国土,震慑乱民流寇;一个怒斩贪官污吏,好不大快人心,赢得百姓拥戴;一个留兵驻防,既显大公无私之心,又不动声色扩展实力,到时从蜀延入关中至汉中郡,再联合统万城,长安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话未说完,人已彻底僵住,她究竟在说什么? 前面臆测得太过也尚在情有可原之上,后面竟将祖父藏书记载的魏蜀主战场汉中郡也扯了进来,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时,张曦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戒备的盯着步至门口的齐萧。 齐萧闻言止步,身躯几不可见地一僵,半晌回身,面上没有想象中的盛怒,目光却深沉得慑人,隐现杀机。 这样的目光,配以平静无波的神色,令张曦君莫名想起暴风雨前的宁静,心底涌起骇意。 张曦君死咬住唇,僵硬得与之对视,道:“妾失言了,将军恕罪。”到底形势不如人。 “你确实失言了。”齐萧目光转淡,缓缓接口道。 话落一瞬,室内倏陷死寂之中。 张曦君脸上阵阵发白,浑身紧绷如弦,充满警备。 齐萧唇角微动,“在我看来,如此见解,只笨不愚。”说罢,留下颇具深意的一瞥,撩帘而去。 良久,齐萧的脚步声已远不可闻,张曦君慢慢回过神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步出屋子让冷风一吹,才惊觉背后冷汗涔涔。 “小夫人,您可还好?”徐虎心下纳罕:先前将军走出来并不豫,怎么小夫人一脸惨白。 张曦君勉强一笑,随徐虎走出秦园,手足依旧冰冷得发疼,却远不及那道抹杀意凛凛的目光让她颤栗。 刚一走出,张曦君就见许嬷嬷她们一脸焦急的站在不远处。她们一见到她,忙不迭迎上前,又是打雪伞又是递手炉。 等已远离了秦园,许嬷嬷才惶急道:“小夫人,您真是吓到嬷嬷,居然去了秦园,那是连夫人都去不得的地方啊!”说时见张曦君脸色苍白,更是心焦,“小夫人,可是将军他斥责您了?”唯恐听到骇闻,问得小心翼翼。 感到许嬷嬷的惊忧,张曦君敛回心神,侧首安抚一笑:“嬷嬷安心,将军没有——”一语未了,已被一道尖锐的“将军”二字压下。 张曦君循声望去,却见李氏被两个膀大腰粗的妇人押着,口里疯狂的嚷着“我要见将军”。在她们身后,还有四名身穿甲胄的侍卫。 几人乍一见张曦君,都有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撞见张曦君。 李氏率先反应过来,趁两粗使妇人愣神之际,一下挣开她们的挟制,奔跑到张曦君脚下一跪,声泪俱下,浓妆败毁,发髻散乱,如若疯妇,“小夫人,贱妾错了,不该散播不利您的流言,更不该不时的顶撞您,求您别让将军赶我出府啊!” 语声未落,两妇人已赶来架起李氏,一改近日来的怠慢之态,谄媚而恭敬道:“让小夫人受惊了。” 闻得李氏这一番言论,许嬷嬷她们俱是一呆,皆望向张曦君。 张曦君想起齐萧的话,再见李氏与两妇人神色,心中已有了悟,却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一妇人一把捂住李氏的嚷嚷,一妇人答道:“李氏对小妇人不敬,将军念李氏伺候多年不予追究,还备了车马钱帛将她遣走,可这李氏不知好歹,非要嚷着见将军,还惊了小夫人,真是可恶!”说着使劲掐了一把李氏,当下恨得李氏两眼喷火,奋力反抗,竟让她差点扑上张曦君;两妇人见状惶然,恐生变故,忙向张曦君告退,押着李氏匆匆离开。 见人走远,景秋一下欢快的笑了,“这下好了,她再不能挤兑小夫人了!”又一想李氏被遣走的缘故,两眼顿时兴奋得发亮,“将军虽然留了小夫人在府里,但果真还是最宠小夫人的!” “慎言!”许嬷嬷板脸斥道,方才的忧色尽扫。 张曦君看了一眼眉梢含喜的许嬷嬷等人,眼睑一垂,这便是你的相护么? 转身抬眸,茫茫风雪中已不见李氏的身影。 张曦君眸染迷惑,李氏难道不是你的女人? 无解。 是日下午,齐萧驾马出城。 ps:小区限电,便停电了,很晚才写,更新得太晚了。嗯,还有谢谢小白,将评论区管理的好好,^_^。(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帖子 时光荏苒,最是容易过去。春去秋来,转过旧历新年,又是春回三月时,槐花竞芬芳。 未时三刻,正是午后,阳光格外明媚,落下一片金光。后院的古槐枝条横斜不定,碧叶深深,却叫阳光难以穿缝而下。 是时,如此宁静。 西望楼的侍卫正当换值,远远地传来金铁交击声,划破午后寂静。 张曦君独卧凉亭,身伏琴案昏昏欲睡,隐隐闻得那声响,有些恍惚的抬眸,身后却是一道竹帘,这才想起为防望楼侍卫窥视,凉亭三面环挂竹帘,只留正前一面让她远望长安街市之景。 趴在琴案久了,身子不觉酸麻,撑着起身,指尖不经意拨动琴弦,一声古音陡然划响。 张曦君闻音低头,漆琴,青铜香炉,纤纤玉手,素锦云袖……举眸而望,凉亭,竹帘,古槐,灰白院墙……一切都让她恍然在梦:这样仿若瑶池仙子的逍遥生活可是真实? 好笑的轻轻摇头,三年了,她竟依然不习惯,若让他人知晓,恐要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这三年,可谓风起云涌,齐晋王朝也越加风雨飘渺。 今上元熙帝病重,储位未定,皇位之争越演越烈。 当今皇后,出身琅琊王氏,乃帝之元配,共育嫡子两名。然嫡长子早夭,嫡次子非帝之长子,居贵妃所出皇子之下。贵妃亦出身望族,乃陈郡谢氏女,是以大皇子身份贵重,可与嫡出二皇子比肩。 如此朝廷分立两派,立嫡立长争论不休,文成武将纷纷卷入。 内争不断,西南叛乱未平,又缝接连天灾,流民匪寇激增。 朝廷无暇北故,晋祖帝倾毕生精力设防的五胡,终于在他过世百年后乘势而起,屡屡犯境。 转眼,烽火四起,民不聊生。 齐萧当年怒斩一万八千战俘,羯人突厥羌人歃血为盟兵临城下。 历时二年,齐萧破联军,双方皆有重创,尚未休养生息,西南又传战败。 今上胞弟景王,王谢两族子弟,先后葬生西南战场,朝廷为之震怒,齐萧不得不连忙挥师南下。 其中,因齐萧兵力受损,河间王派兵五万支援,由世子齐藤率领。 一时间,世人皆赞河间王父子不愧将门虎子,满门忠烈。 不过在天下称赞声中,齐藤齐萧二兄弟,谁为平叛主帅不免让人好奇。 若以战功彪炳的齐萧为主帅,齐藤的长兄世子身份往何摆?若以齐藤为主帅,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宗室子弟,如何平定时值四年之久的叛乱?又将身经百战的齐萧置于何处? 然而不论主副帅如何下论,河间王府与大将军府已然被视为一体,谢氏更时时出入河间王府。 而她,俨然是不受王府欢迎之人,三年来从未踏足王府一步。 虽然如此,府中却无人敢怠慢她,谢氏也待她甚为宽厚,凡沁园有的,常月轩大多也有。无人不赞一句谢氏贤惠,她之幸事。 也许她的确幸运。 当年齐萧离开,以她的名义遣走曾最为宠幸的李氏,又留三十精兵护卫常月轩,并只听从她的调遣,让她保有宠妾之名,亦助她在府中立足。即使此举,将她与谢氏彻底推向了不可调节的地步,但作为一名妾室,能得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如此相护,怕是有太多人羡慕她了。 除此以外,也是有了齐萧的护佑,她才能这样逍遥度日。 与乐师学琴消磨时光,去城外寺庙上香散心,与英秀锦秋她们闺中嬉戏,又或酿酒煮茶陶冶性情……较之战火中的流民百姓,想来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小夫人,奴婢们才走开一会,您怎么又在这睡着了,当心着凉!”思绪还在沉淀,没注意有人上凉亭,就听景秋念叨道。 日子过得太散漫,又时值春困之际,人不免精神恹恹,她也不知怎就睡着了。可景秋这妮子,三年下来胆子大了不少,本就活泼的性子越发无拘束了,絮叨的劲儿不比许嬷嬷差多少。 张曦君自知说不过她,斜眼往她身上一瞧,见她手上捧着一个一尺见长的漆盒,心中有数,道:“什么好东西,这样小心捧着。” 谢氏出身名门望族,同族女眷又多为皇室,吃穿用度样样精细,非她等乡野之人可比,甚至有些闻所未闻。每每谢氏送来这些小物件,总引得英秀景秋她们称奇,无不珍而重之的小心捧着。 景秋笑而不答,只是问道:“小夫人,可知明儿什么日子?” 张曦君一头雾水,“什么日子?”日日悠闲,一时却不记得确切时日。 景秋见状,叹了一声,跪坐到一旁的软席上,揭开盒盖,里面露出一张纸制的请帖。 张曦君狐疑:怎么会是请帖?来长安时日也不短了,她却从未收过一张请帖。 景秋喜滋滋道:“就是请帖,您可别怀疑。”说着将拜帖呈上,“明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王妃又逢大病初愈,故在郊外别庄设曲水宴。” 河间王妃身子不好,多年不理事了,这会怎会设宴? 只怕宴无好宴,她又身份尴尬,若去怕无好事。可若不去,不免有扫河间王妃颜面之嫌……实是去否两难。 张曦君眉头微蹙,好似烫手山芋一样往盒内一丢,“夫人怎么说?”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 谢氏素惜贤名,即使不愿她去,口中也只会道好。 其实,她二人心知肚明,她的存在会使谢氏难堪。于是这三年来,凡有邀约将军府女眷的设宴,她一律向谢氏告假,谢氏也劝上一两句便作罢。久而久之,谢氏一般只带郭氏赴各种宴会。 “夫人自然是让您去的。”景秋仔细收将请帖收好,有些埋怨道:“小夫人这可是王妃的帖子,您怎可这么随意!”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夫人您还没在长安的贵妇圈里露过面,虽有将军宠爱,可没这里贵妇人们接受,到底是要差些的。如今有河间王妃亲自下帖,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看景秋不厌其烦的劝说,张曦君心知是为自己好,心下却仍是一叹。 景秋心思单纯,不如英秀想得周全,长安的夫人们岂会轻易接受她? 再则河间王妃下帖给她,是与她莫大体面,却无形中折了谢氏仰仗的谢侧妃颜面……她实在不愿蹚河间王府这趟浑水。 可帖子已下,亦由不得她愿与否。 只但愿,明日一切顺利。 ps:谢谢jykuan4569投票。还差一更,会晚些更,大家可明日看。(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赴宴 到第二天,不过四更,张曦君就已起身梳妆。 这是她第一次出席正是宴会,非同一般,许嬷嬷她们都格外紧张,一早便伺候得异常仔细。 彼时,天色微明,妆台旁的连枝灯逐一点亮。 跪坐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女子,虽然面容模糊,却已不是初来长安的那副稚嫩容颜,不由再次感慨时光易逝。 “小夫人,今儿可要打扮的隆重些,让其他人好好瞧瞧。”景秋捧着刚熏好的衣物,得意扬脸,一脸天真。 张曦君侧目一看,是开春新做的春裳,色彩鲜艳,式样繁复,端是华丽。 正看着,英秀捧了刚熏的衣裳过来,湖绿罗衫,银白锦帔,亦是一身华服,却又中规中矩。 张曦君心下满意,不禁朝英秀一笑。 世人眼中,宠妾多为妖艳一流,加之一向不重女色的齐萧,做出种种宠爱非常之举,为此今日装扮当以素净为好。同时又是河间王妃设宴,为以表对其尊敬,并且不落将军府颜面,自是不能寒酸。故而湖绿罗衫这套,既合时节,也不出挑,又含名贵,实是考虑周全,再合适不过了。 见手中衣裳被选,英秀会心一笑问:“梳十字髻可好?” 十字髻,顾名思义因发型呈“十”字而来。其先于头顶正中盘发成一个十字星型髻,再将余发在头两侧各盘成环形,下垂至肩。此发饰用头饰极少,只需一簪梳在发顶固住,又正值时下盛行,不会显得出挑,并式样独特庄重。 看来英秀不仅深知她当下处境,处事也愈加周全。 张曦君思忖着,颔首笑道:“你看着办就是。” 景秋见张曦君全依英秀,故作生气道:“就知小夫人看重英秀,还好奴婢有嬷嬷疼。”说罢放下衣裳,就找许嬷嬷去。 难得三年过去,景秋性子如此率真,张曦君也不责怪失礼,只同英秀对镜相视一笑。 待得装扮妥当,张曦君携英秀景秋二人同去,许嬷嬷一路送出常月轩,不放心道:“小夫人,宴上人多,还是嬷嬷陪您去吧。” 许嬷嬷年已五十,三年过去头上已有几缕银丝。张曦君目光掠过许嬷嬷鬓间,望着她忧切的目光,笑道:“嬷嬷前日风寒还未好,今儿设宴之地又远,嬷嬷待在府中好了,我一切小心就是。”说罢不等许嬷嬷再劝,已匆匆而去。 步出府门,谢氏早已等在那了。 “妾来晚了,让夫人久候。”张曦君上前一礼。 素衣水袖,青丝如云,脸孔白净,似细瓷一样的人儿。尤是那行走间,少女丰腴柔软的身段,步步摇曳生姿。 谢氏神色微微一晃,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抚去,却不及触及,已轻扶了扶高髻上的金步摇,和悦一笑,如沐春风,“妹妹今日打扮得素净又不失端庄,显得姿容愈发秀丽了。” 张曦君飞快地往谢氏身上一扫,依旧云髻高耸,丹唇皓齿,明眸善睐,一身水色金丝牡丹广袖罗衫,迎着清晨朝阳,犹如镀上金华,只道美人当如是。心下不由感慨,明珠蒙尘,齐萧不识佳人。口中却道:“夫人丽质天成,妾难以企及一二。”诚心而道,神色更不似作伪。 女子皆惜容貌,谢氏亦不能免,似乎满意这番称赞,亲切执起张曦君的手,“妹妹好了,你我再这样互相夸赞,怕是大家都要笑话咱们了,快上车吧。” 四下侍卫、侍婢俱是噤声低头,一派恭谨之态。 张曦君应诺,按下郭氏为何不在的狐疑,与谢氏分别上了并车。 侍卫、侍从、侍婢层层相围,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向城外行去。 三月三日,上巳之日。原是人们至水边,以为袚除灾气,不过到了今日更多倾向“曲水流觞”之俗。听闻京中每年到这日,便有临水会,公主妃主名家妇女无不毕出。临水施帐幔,车服粲烂,走马步射,饮宴终日。 长安曾作为国都存在百年以上,底蕴浓厚,上巳之日虽不如京中繁华热闹,却也盛行已久。 车马辘辘而行,一路俱是人头攒动,喧哗之声铺天盖地。 临近城南水边,年轻貌美的女郎,英俊潇洒的郎君,各自三五成群的嬉戏,又不时远远互视一眼,看得让心旌萌动。 如今战火四起,长安却能享有这片安宁,河间王可说功不可没,难怪长安百姓甚是拥戴他。 张曦君如是想到,放下窗帷,回眸见景秋轻撩窗帷,杏眸闪耀,人面桃红,不禁抿唇一笑,“原来小妮子春心萌动,看来得为你找个夫婿了。” 语声未落,未料景秋陡然变色,一脸惨白,泫然欲泣,“小夫人,奴婢以后定会尽心服侍,您千万不要将奴婢赶出去……”说着声已哽咽。 张曦君本是玩笑着打趣,未料景秋竟被吓得哭了,心中好笑又纳罕,微微摇头,柔声劝慰。 听得劝慰,景秋眨眼破涕为笑,模样娇俏,车内又是一片融融。 这样一路说笑,不觉已到远郊水庄。 “小夫人,到了。”一片莺声娇语声中,府中侍婢在车外道。 ps:过度哈,求收藏。(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上巳(上) 远郊水庄,说是一座庄院,实是一处江曲。上游为河间王府圈用,临江修建风亭水榭,四周移栽绿柳翠竹;下游保有原貌,却也曲水蜿蜒竹木丛萃,为长安百姓游嬉之地。如斯一看,河间王照此修建,倒有与民同乐之意。然而庶士之别,犹如一条永难跨越的鸿沟。虽处同一江曲,却有十数丈之遥,中间一条人工凿渠相隔,百名王府侍卫渠岸护卫,让庶民百姓不可横跨一步。上游又是坡地,身处上游可观百姓游乐之景,百姓却只能望得一片森严煊赫的仪仗,想象其中锦绣繁华,兀自赞叹与欣羡。 张曦君下车,在绚丽春阳之下,凝望娇语声传来的地方,有些炫目。 在那四散的帐幔中,无一不是满头珠翠,遍体绫罗,一派极尽奢糜之景。 英秀景秋双双怔住,半晌秀英不安道:“小夫人,奴婢备的衣饰是不是太素了。”她凑耳低语,略带几分自责。 张曦君收回遥望的眸光,侧首道:“你做的很好。” 英秀听得一诧,向张曦君望去。 张曦君却定定望着徐徐走来的谢氏,好一会儿,才敛眸光,迎向谢氏,“夫人。” “多礼!走吧。”谢氏吟吟含笑,气韵出众,引得陆续下车的女眷目露钦佩,有心上去攀谈,却念对方乃天下闻名的谢氏之女,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夫人,身份尊贵,纷纷止步。 张曦君应喏,在侍者高声扬唱来者身份声中,慢半步的随行谢氏身侧, 甫踏入白色帷帐,各种目光便自四面八方在她与谢氏身上来回,原先言笑晏晏的众人仿佛安静了一瞬,似乎可闻潺潺流水之声。 张曦君十指一紧,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微垂下颌,不卑不亢的缓缓而行,将一切目光摒除在外,亦将满腹的心绪深埋。 其实她早应该想到,河间王妃设宴,只怕是云集长安名门,岂是寻常官家宴会可比?而座上之宾,又怎会出现身份有瑕之人?难怪郭氏今日未到,估计她已成了在场唯一的妾室。 想来此刻在众人眼中,除了对她的好奇,更有轻鄙,认为她不该来此。 景秋性子虽是活泼,却也心性敏感,察觉周围投来的目光,红扑扑的脸上煞白煞白,头不觉低低的垂下,脚步已是慌乱无章。 英秀略好一些,勉强自若的跟在一侧,头却比往日低垂了三分。 齐萧,河间王妃庶子,又是二品大吏,故而谢氏之位紧邻上座。 一路徐步穿行至右首,划与将军府的席位早有侍婢恭候,两方几案上也美酒佳肴鲜果盛放。 张曦君抬眸淡淡一扫,自觉跪坐到后侧方的软席上,面上不显,暗下却仍是出了口长气。 只在这时,谢氏蓦然回首,看了景秋一眼,和颜悦色道:“许是没见过这般宴席,紧张点没事。以后多随妹妹来几次,便也习惯了。”说时,目光从张曦君与英秀主仆身上掠过,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景秋一张脸立时涨得通红,紧咬双唇,逼回泪水,低头应道:“是,夫人。” 谢氏满意一笑,转回头去。 彼时,正有一名珠翠缭绕的美妇人等候一旁,若有所思的目光浅浅划过景秋面上,又在张曦君面上略略一停,见得谢氏回头,转眼已是笑意盈盈,由谢氏乳母万嬷嬷引着坐下,寒暄说笑,行止间可见亲密。 然,二人好似忘了张曦君般,谢氏未引荐一二,美妇人也未询问。 张曦君不似未察觉二人的冷落,却浑不在意,毕竟在场十之八九都不愿与她结识,只是徒让景秋为她受累。念着,心底不由一叹,目光从眉眼含傲的众女眷身上随意而过,抬头对景秋道:“给我斟酒。”语气平淡。 景秋忙收整心神,跪坐一旁,从木酒樽里舀酒捧上,“小夫人。” 张曦君却不接,反覆上景秋捧耳杯的手,见景秋诧异看来,眼眶似有湿意,她轻轻眨眼一笑,做口型道:“无碍。”说罢接过耳杯,徐徐而饮,一派从容自若。 一杯酒后,口中酒香犹存,一声唱喝远远传来——乃是河间王府女眷到。 顿时,场面一静,丝竹亦停,众人起身。 谢氏身份在场最高,忙率众人俯身参拜。 一行十余锦衣宫装女子袅袅行来,衣袂翩翩,步履款款,晃眼间只觉一群月宫仙子临凡间。 而当先一人,想必就是河间王妃,当今皇后的嫡长姐,亦是王氏族长之妹。 人比她想象的要年轻,看起来不过五十的样子,面容十分端庄,眼睛温润含笑,望之心生亲切,却不减丝毫雍容。这样慈柔的面容,温和悦然的气韵,实在难与河间王府联想一起。不过仔细回想,一双温和的眸子倒与世子齐藤极为相似,不愧是为母子。 在河间王妃身后,又伴有两名女子,左边一位大约三十七八左右,虽已芳华不再,却是风韵犹存。一头乌发盘成牡丹髻,额前缀一颗朱红宝石,摇曳间映得面上滟滟生色,益发得妩媚艳丽;右边女子较之年轻十一二岁,面容端正,并不出色,身上亦无出彩装扮,仅是富贵繁琐而已,身在群芳之中显得黯然失色。 一看之下,心中已然了悟:左边的****应是谢侧妃,谢氏的嫡亲姑母,谢氏族长堂弟之女。而右边的女子,则是世子妃,齐藤的继妻,长安当地名门之女。 至于再后面的两名华服女子,应该就是齐安与齐晏的嫡妻,皆是身材曼妙、姿容秀美的妙龄佳人。 张曦君敛眸,看来河间王父子都是艳福不浅,虽然世子妃要差一些,但齐藤元配想来当是一名丽人。 心下莞尔间,司仪唱贺起身,张曦君如是而行,余光瞥见谢氏双手紧握,心中闪过疑惑,目光不觉停留。一时不及敛回眸光,不经意与谢氏对上,谢氏含笑一咦:“怎么?”一派坦然之色。 张曦君微微一愣,只当看错,连忙摇头,回到席位坐下。 如此礼毕,开宴,乐声奏响。 转眼,歌舞昇平,觥筹交错。 酒至半酣,在座众人已微染醺意。又待一舞闭幕,河间王妃忽然问道:“婉如,张氏可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上巳(下) 谢氏心里早有准备,却听得询问,仍微微一怔,尔后笑道:“母妃下帖邀的人,婉如岂敢不带来。” 话音一落,全场一哗,原来竟是王妃下帖邀来的。 张曦君心头更是咯噔了一下:婉如既是谢氏的闺名,那张氏不用问就是指她了。 也不知这河间王妃是何意,她二人又从未见过,身份更有云泥之别,将她扯上能有何用。 现在,只希望这位王妃表里如一,温和蔼然。 不过,一个半辈子处于权力斗争中的女子又怎会简单? 心念一瞬至此,张曦君顷刻精神一震,全身心警惕起来。 刚一贯注精神,就听河间王妃笑道:“哦,来了?让我好生瞧瞧。”态度亲切,宛如一位慈爱的长辈。 在场诸人大多生有一副玲珑心肠,思虑尤深,一见河间王妃这番言行,心中已然转了又转,从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储位之争,再到河间王妃与谢侧妃二人之争,最后又及世子与齐萧平乱主帅之争……一霎间思绪错乱交杂,望向张曦君的目光变了又变。 而张曦君似未察觉众人目光变化,依然低垂眼睑的跪坐着,只是唇角还是忍不住流露一丝无奈。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那个荣幸卷入储位之争,也不认为河间王妃会扶持她让谢侧妃难堪,毕竟要扶持早就扶持了,也不会等到三年后的今天。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与西南平叛有关……难道河间王妃也认为齐萧对她宠爱非常,希望从她身上下功夫,使齐萧在齐藤之事上多有顾忌?如此,恐怕要让河间王妃失望了。想着,不禁忆起齐萧寄回来的三封年书,这是连谢氏母子也不曾收到过的,这样也就不怪河间王妃会误会她受宠了。可是谁知这年书的内容是…… 不及想完,也不愿去想齐萧的事,张曦君就已止住思绪,等待谢氏的反应与应允。 谢氏也似未察觉周围气氛的变化,笑容依旧,“妹妹,难得母妃这般喜欢你,快去给母妃见礼吧。”语态真挚,神情悦然,好似真心为张曦君得到河间王妃喜爱而高兴,不见半分勉强。 张曦君定了定心神,起身一礼,“是,夫人。”虽然齐萧将她推向宠妾之位,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宠妾,却是她可以决定。一派行礼,既不低声下气,也无傲慢自大,只是拿出自己最端庄的仪态,恭顺的听从谢氏吩咐,继而维持谦和之态,走到河间王妃跟前。 “贱妾张氏,参见王妃。”跪在婢女放置的软垫上,张曦君想了想,还是用了谦称。 神色不卑不亢,礼节无可挑剔。 河间王妃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道:“好,到我身边来。”说着往身侧一瞥,立即有个气度不输在场贵妇的中年女官上前扶起张曦君。 张曦君依言起身,注意到众人神色比想象中的诧然,心中一动:这位中年女官身份应该不一般吧。 想起卢氏曾告之,在世家大族中,极个别仆从已不能再归于仆从之流,已可算半个主子。 张曦君一边这样思忖着,一边就朝女官颔首致谢。 女官微微一诧,转瞬已是面上无波,引了张曦君入河间王妃的帐幔下。 张曦君在河间王妃的坐塌旁坐下,举止一派落落大方,心下却是惴惴不安。如此出于意料的恩宠,怎叫她不备加小心? 河间王妃细细端看了两眼,颔首笑道:“多大了?” 张曦君恭声答道:“回王妃,差一月十八。” 河间王妃又问:“可读过书?”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张曦君不敢隐瞒,斟酌道:“小时候随祖母读过一些书。” 河间王妃咦了一声,“你祖母?”接着又道:“听说你祖母娘家姓卢,可是范阳卢氏?” 此话方落,议论声起。 张曦君心神一凛,暗道:此次下帖果然不简单,竟连她祖母姓氏都知。面上恭敬之色不变,道:“正是。” 河间王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淡淡扫了一眼面色诧异的众人,笑容越发深了,赞道:“原来是名门之秀,难怪如此知书达礼,更难得容貌出众。”坐在下首的世子妃及齐安之妻,立马随声附和,又是一片赞誉。 张曦君听得婆媳三人轮番称赞,心中不喜反忧,更是纳罕河间王妃为何要抬高她的身份,难道真是要借她打压一直支持谢氏的谢侧妃?可是她实在不算名门之秀,卢氏也不过一介庶女,并且不是出自本家嫡系。然而当下的场合,却不是她可以有任何质疑之处,只能垂首敛眸,尽量让神色带出一分害羞之色,道:“王妃谬赞了。” 河间王妃似极喜张曦君的不骄不躁,笑容满面道:“好孩子,都是一家人,别再叫王妃这般生疏了,和婉如一起叫母妃吧。” 母妃? 世子齐藤的侧室都不一定能唤母妃,她一个小小的妾室又如何唤母妃!? 而且妻妾不可混为一谈,如今将她与谢氏相比,这究竟是要捧高她还是要陷害她! 张曦君倏然变色,忙要推迟,谢侧妃已安抚的看了一眼谢氏,率先出声道:“王妃,自古妻妾不可相提并论,您将婉如和张氏同一而论,恐怕有失礼数。”语气略带不善。 河间王妃也不恼,笑容依旧,徐徐说道:“妹妹说得不错,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从来都没有可比之处。”说时,目光深深地看着谢侧妃。 谢侧妃面色微僵,然在暖暖春阳之下,依然面若桃李。 河间王妃眼睛微微一眯,目光放缓,话锋一转,道:“不过妹妹可能不知,萧儿大破突厥、羌、羯联军,皇上龙心大悦,已允了百官所奏,封萧儿为襄武王,分封统万城。”说着笑意加深,如若一位欣慰孩子出人头地的母亲,“如今只等萧儿平定西南叛乱,到时荣归京城,由皇上在朝堂上亲自为他行封王之礼,这可是连王爷也没有的无限荣耀。” 一番如絮家常之言,却道出了几层意思:其一,告之齐萧虽然封王,封地却在统万城,比之封地长安的河间王,爵位仍有尊卑之分;其二,齐萧封王乃百官请旨,然谢侧妃却全无所知,又有当年齐萧晋大将军为王氏一族力挺,可见齐萧此次封王亦是王氏一族所奏。其三,指出齐萧才是平叛大军的主帅,同时齐萧已为王爵,齐藤仅是世子爵位,如此即使齐萧为主帅,也未有折损河间王府及齐藤颜面。 可是齐萧封王,与她唤河间王妃有何关联,又与她及谢氏同论何干……难道是要封她为侧室夫人……?不,这不可能,齐萧忙于战事,怎会有闲心想到请封她…… 张曦君不可置信的想到,而在座众人俨然也如是想着,皆屏息听河间王妃说出下文。 望着谢侧妃娇艳如花的容颜,河间王妃略带病态的苍白面孔,忽而染上几分异样的红晕,语速缓慢的道:“萧儿真是好福气,凯旋进京之日,不但能位于朝堂之上,还会迎娶凌云郡主为正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话惊四座,众人乍然变色。 张曦君亦是震惊异常,从四面八方的议论声中,隐隐听得这位凌云郡主身份竟如此不凡——不仅出自琅琊王氏,更是当今长公主独生爱女,王氏家主胞弟长女。 众人念及凌云郡主身份,不由想起谢氏姑侄二人,目光就从震惊到了了然。随之,同情、幸灾乐祸、本该如此……种种目光齐齐交汇在谢氏姑侄身上。 谢侧妃脸色阵阵发青,十指死死口进手心,勉强无视投来的各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河间王妃,逐字逐句的清晰咬出道:“王妃您可能是病太久了,忘了齐萧已经娶婉如为妻了!” 随着谢侧妃的话,谢氏涣散的目光渐有神采,在场的议论声也转为安静。 河间王妃不在意的笑道:“妹妹才是贵人多忘事,我可还记得当年成亲之日,萧儿并未赶到,而是由妹妹之子代娶。再说男子自古三妻四妾,萧儿即使娶了婉如,也不一定要封婉如为正妃呀。” 齐萧娶谢氏是在未得爵位之前,如今封王就算不请封谢氏为正妃也可,不过被世人道几句“糟糠之妻”一类的话。而且凌云郡主身份尊贵,若要嫁给齐萧,自然只能为嫡妻正妃,谢氏又是代迎回府,这样只怕连几句诟病之言也不会有。 听得河间王妃这样说,众人在这一刻如斯想着,谢氏的脸却在这一刻苍白若纸。 河间王妃笑容可掬的看着谢氏,声音充满了疼爱之意,“婉如,性子温婉,为人贤惠,又为萧儿诞育一子,虽不能为正妃。”目光一转,含笑看向谢侧妃,“也能和妹妹一样封为侧妃,以后仍是被尊称夫人,说来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 虽仍被称夫人,却是降妻为妾,如何一样?然而众人似是不知一般,纷纷称是。 张曦君看着见风转舵的众人,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谢氏:无论齐萧的正室是谢氏,还是那位凌云郡主,对她而言其实相差不大。只是谢氏作为嫡妻将近十年,却一朝被贬为妾,心中只怕滋味莫名吧。 不忍再看下去,只觉坐在那的谢氏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不堪,张曦君默默收回目光,却听一个声音冷然道:“王妃。” 这是谢氏的声音,她居然改口称王妃!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的谢氏的身上。 谢氏只看着河间王妃,嘴角缓缓翘起,一抹笑容渐渐绽开,“不知将军……不,现在该称王爷了……他可亲口说了要封贱妾为侧妃?” 河间王妃目光宽容的看着谢氏,并未因那一句“王妃”有任何不悦,她笑道:“虽然没亲口说,但是已应允皇后和长公主之意,请封你和张氏为侧妃。” 谢氏身子几不可见的一晃,垂下双眸,隔绝众人打探的目光,“如此啊,贱妾真是要谢过皇后和长公主的美意了。”语气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河间王妃不置可否,也无心去探谢氏心扉,她端坐坐塌,居高临下的瞥向张曦君,又瞬间不到,仿佛只是错眼的恍惚而已。 “长公主听闻萧儿极宠爱你,又道你是良家子出身,这才特意提议也封你为侧妃。”河间王妃一脸慈爱温和道,“你以后可要谨记长公主恩典,并早日为萧儿诞下麟儿,这才不枉这侧妃尊位。” 慈眉善目的神色,却目光带着施舍,向她投来。这样的目光使她难受,可是四周称赞凌云郡主贤德大度的话语,又提醒着她此时应该露出不甚欣喜之色。 张曦君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随之深深拜下,“贱妾谨遵王妃教诲。”(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劫持 宴上惊变,众人再无心歌舞声乐。河间王妃素年抱病隐居,今日赴城郊一番运筹帷幄已大费心神,便在世子妃陪同下提前离席。谢侧妃虽为河间王侧室,却掌府多年又深受宠爱,一向风光无二,如今却陷无力反击之地,自也无心宴会。如是之下,不到夕阳西下时分,宴会便已早早结束。 然又人性使然,历来锦上添花比比皆是,雪中送炭者却少之又少。面对不久前还目露鄙薄,现在却一副攀附之意的众人,张曦君心中不仅不喜,更是不适应这类客套寒暄,不由钦佩已然恢复如常,此刻正长袖善舞的谢氏——极力做出对自己有利之举,倒为她赢得几位大族夫人的亲近。不过相较初临宴会时的热络,到底还是疏远了几分,看向谢氏的目中也不经意地露出些许怜悯之色。 张曦君应付过一位上前攀谈的六品武将之妻,又举眸看了一眼与众贵妇谈笑风生的谢氏,低声吩咐,“上车吧。” 英秀上前应喏,景秋开怀一乐:“是,夫人!” 张曦君闻声止步,无奈的看向景秋。可没等她开口,景秋已瘪嘴道:“小夫人,奴婢知道了。” 张曦君见景秋这样,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却知不能再放纵景秋,已决定回去给许嬷嬷说说。如此,面上也不多言,带了二人向府中的并车走去。 正要上车,身后传来谢氏一贯轻柔的声音道:“妹妹,等一下。” 张曦君停下脚步,转身一礼,恭敬依然,“夫人。” 见此一幕,四下女眷若有似无的向过窥来。 谢氏嘴角微翘,似有一抹讥讽无声划过,而笑容仍然温婉而端庄。她虚扶张曦君一把,轻声道:“妹妹,你我如今品级相当,何须这样?”微微一顿,语声不变,“这不是让我为难么。”语罢一声叹息,犹带怅然,亦令人心叹。 张曦君却听得眉心微蹙,她平日看似一切得过且过,可也不是糊涂得全然不知。 这三年,谢氏对她是照拂有加,吃穿用度也从未短过,比之郭氏要强上几分,然对她和郭氏的态度却是一样,在贤惠大度之下,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她们。如今,谢氏从嫡妻变成侧室,和曾经轻视之人平起平坐,心中有怨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纵然她能理解,却并不表示她要任其利用。 于是敛下心绪,仪容恭敬,神色平和的微笑道:“夫人为长为尊,妾岂能对夫人不恭不敬。再说分位之事尚未落定,妾于情于理都当敬夫人为尊。”说罢,微抬双眸,笑容谦和的看向谢氏。 谢氏眸光一紧,目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复杂之色。却不及张曦君分辩之际,谢氏已一笑置之,掐了话头另道:“姑母有些身子不适,我得陪她回王府一趟,只好让妹妹暂先回府了。” “夫人心孝,谢夫人定会无恙。”张曦君欠身恭顺道。 谢氏含笑言谢,如此转身而去。 张曦君端然起身,望着向王府仪仗行去的谢氏,暗吁了一口长气:真是累呀…… “走吧。”转回目光,带了英秀二人上车。 一入车厢,再难维持方才的端庄与笑容,张曦君神经松懈地靠着车壁。 英秀景秋二人见状了然,对视一眼,缄默在旁。 盏茶时间,并车缓缓驶动。 张曦君闭目假寐,宴上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逐一闪过。 不知为什么,对于晋封侧妃,她异常不安。也许是侧妃之位实名实份,比起齐萧宠妾之名重上许多。而且她的侧妃之位得益于长公主,也就是得益于凌云郡主,若将来凌云郡主嫁来,她不免会因恩受挟。可是她十分清楚,要在齐萧的后院生存下去,她必须不被卷入任何势力,同时她及父兄也必须一直追随齐萧。不然以齐萧的狠绝,只怕……不及深想,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双杀机凛凛的眸子。 张曦君倏然睁眼,额头冷汗涔涔。 “小夫人,您怎么了?”英秀景秋齐声惊道,目含担忧。 张曦君稳了稳心神,朝她二人安抚笑道:“大惊小怪!没事。” 她二人犹不放心,然而眉梢间的喜色,并未因此淡去。 看来她意外晋封侧妃,对她们而言实在是大喜过望,可这侧妃之位岂会平白无故落在她身上,又岂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坐得住的? 张曦君黯然敛目,心下无奈。 思绪仍在沉淀,被开路侍卫赶到一边的游赏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 转眼,尖叫四起,哗声一片。 “怎么回事?”并车猛然停下,张曦君一个颠簸至窗口,她随即撩开窗帷,一面问道。 未及侍卫回答,只见曲江下游一片混乱。 百姓四处逃窜,车马惊狂乱奔。 一时间,惊叫声,咒骂声,“护卫”声,刀剑出鞘声,酒樽倒翻声……种种声音交汇一起,杂乱不堪。 侍卫手持大刀,目光如炬的警惕四周,微显急切道:“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马匹受惊闯入人群,导致许多马——”声音嘎然而止,张曦君看见侍卫瞳孔陡然放大,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听他大声叫道:“快!将那些马车拦下!”话音未落,急速回头,“小夫人,你先下车!”说完如临大敌的驾马迎向横冲过来的数辆马车,驾车位上还有一脸惊恐的百姓大呼救命。 景秋大骇,“这些疯马,怎么都向我们冲来!”声音尖锐而颤抖。 张曦君听得心中一疑,然而眼看侍卫拦截不下,马车就要向她们冲来,再顾不得多想其他,连忙拽住英秀景秋二人,凛声喝道:“赶快下车。”说着人已跳下马车。 尚未站稳,只听“砰”地一声,便是两车相撞。 “你们快往后退!”喧哗声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张曦君领会,也恐受车辆马匹践踏,连忙转身就往后跑。 才跑数步,赫然看见前面停了一辆马车,车下一虎体狼腰的大汉,目光凛冽地盯着自己。 张曦君一惊,脚下随之一停,手上一把抓住左右的英秀景秋,大叫:“不对!我们快回——”一个“去”字还未说出,身后猛然伸出一手,手上一方麻布,往她口鼻处一捂,不过须臾,便是四肢无力,黑暗向她袭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人质(上)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压着她。身体就像一缕幽魂,酸软无力得不似自己一般。 混沌中,张曦君几次三番地争挣扎醒来,可每当她用尽全力要睁开眼时,就有苦涩的液体被强灌入口腔,然后她又完全的失去了意识。 这是有蓄谋的! 害怕,恐惧,绝望在这强迫昏迷的一刻,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泪水,也在这一刻顺着眼角滑落——她怕死,更不想死! 于是后面每到有转醒迹象的时候,她也不再挣扎动弹,只竭力让意识多保持一刻的清醒。 如是劫匪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转醒,等再给她灌迷药时,中间便有短暂的时间使她保有意识。 不过迷药被灌了太多,即使在她努力谋来的这段时间里,意识也是十分的模糊。但从不时响起的车板相撞声,以及身体传来的剧烈颠簸,可以感觉她正身处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而且以车颠簸的程度看,极有可能是一辆堪比军用的双马追锋车。如今战乱四起,马匹并不易得,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引起暴乱的马车,还有现在疾驰的马车,可见劫持她的人不简单,说不定就是军营中的人! 这样的话,劫持她的人就不是谢氏,毕竟谢氏虽是将军夫人,却没有任何权利调动一兵一卒。 然若不是谢氏,会不会是河间王府派人做的……?可也不应该,都三年过去了,也没见河间王府动她一根汗毛。 不停地思索,又不停地否定,张曦君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劫持她的人是齐萧在军中的敌对! 想到这里,张曦君恨不得一下弹起来,攥住劫匪衣襟狠狠吼一句:你们抓错人了!她对齐萧一点都不重要! 可别说对劫匪撂狠话,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极其费力。 她知道这辆车上,除了她和驾车的人外,还有两个人在车上看着她,隔上许久才给她喂一点粗糙的麦粥。这也导致她不仅整天昏昏噩噩,身体更是饿得越发软绵,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可能。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劫匪给她灌迷药的次数逐渐减少,从一天一次,到两天一次,再到三天一次,而她也因此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可是,张曦君非但没有为此暗喜,反而更加的不安了。从劫匪明显放松警惕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们离目的地近了,她获救的机会几乎断绝! 无以名状的恐惧中,张曦君更加不敢动弹一下,只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目的地还远,她还有获救的可能。 这一天,差不多又到灌迷药的时候,一直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不同于平日停车休整的夜间,此刻明显是在白天! 张曦君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若不是现在全身乏力得紧,她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尖叫出声。 没等她失声尖叫,一路上照看她琐事的女人有些不确定地道:“她不是谢氏,主公见了会不会……” 话没说话,已被车上的男人粗鲁打断道:“别自己吓自己!虽然抓错了人,可你也知道齐萧从不近女色,却独独对她不同,据说还要把她和谢氏一起立为侧妃。不论怎么说,一个齐萧宠爱的女人,总比生了儿子还被降为侧室的强多了。”说话的嗓门极大,有几分心虚在内,不过一番话说来,男人底气渐足,这便冷哼了一声,“再说若她没用,不是还有齐萧的独子在咱们手上!” 张曦君愕然,他们居然不止抓了她,还抓了齐瑞!还有最不可饶恕的是,他们抓错了人,而且抓错了还不放,就因为齐萧那无中生有的宠爱!这简直太荒谬了! 来不及为这一切气愤,她便被人架了起来,硬生生地往车下拖,撞得她本就酸软的身体阵阵发疼。 可是张曦君不敢睁眼,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只听女人又道:“等一下,今天的迷药还没灌。” 那男人嗤笑道:“你看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饿都把她饿昏了,还需要喂迷药?” 女人看了一眼无知觉地张曦君,许是觉得在理,也没再说什么。 男人却道:“秦娘,看你扶得这么吃力,让俺来吧。”粗声粗气中带了些许温柔。 女人架着张曦君呸了一口道:“这小娘们长得水灵又细皮嫩肉,你给老娘滚远一点!” 男人嘿嘿笑道:“秦娘,自你改嫁跟了俺,俺可是对你一心一意!”说着话锋一转,满口的不屑道:“这小娘们除了长得好点,看样子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甚好!也就是那些达官贵人好这一口。” 女人还好,男人说话的口音十分重,而且从他话中来看,应该也是出身乡野,很像四川乡下的地方话,可细一听又能辨出不同。 对了!贵州口音和四川口音极为相似,她前世有个大学男同学就是贵州人,仔细一听他们两人的口音倒是相像。 那么,也就是说劫匪来自贵州?可贵州不是齐萧平乱的地方么? 难道这些劫匪是西南叛军的人,劫持她和齐瑞是为了威胁齐萧!? 可是,西南叛军乃流民组建的军队,虽然这四年来发展迅速,但要从千里之遥并守卫森严的河间王府劫走齐瑞,成功的机率绝对不大。 一时间,张曦君满腹疑惑,却不敢随便睁眼,只作全无意识状的由女人架着。 一路上,可以感觉出这是一个空旷的院子,没什么人,也并不大,很快女人就停下来了,和一个也是贵州口音的男人交谈了几句,是在说齐瑞已经先她半天到了的话。 张曦君听得心中一沉,他们竟思虑如此周全,未防意外,分头行事。 张曦君深吸口气,敛下心头的惶然,继续留心他们的谈话,以从中探取更多信息。可是他们并没多说什么,便听“吱呀”一下房门打开的声音,女人就又架着她继续走。随之刺眼的白光黯淡了下来,张曦君可以确定,她被带到了一间房中。 刚被扔到地上,咬牙忍住疼痛,就听一个暴戾的男子声音响起:“这不是谢氏!” 说话之人不似贵州口音,却与谢氏如出一辙。 张曦君一怔,这人难道是京城人氏? * ps:男主齐萧就要出来,明天字数应该会多滴。 还有,亲爱滴们,大家偶尔也出来冒个泡吧,每一条评论俺都认真看。不知其他作者啥感觉,反正俺是深深觉得需要互动啊,一个人懵头懵脑写真的超级抹杀俺写文的兴趣~~~鞠躬。(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人质(下) “不是怎么了?”贵州口音的男人显然不满男子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口气十分冲的道:“你说得那个谢氏已经是下堂妇,这小娘们才是齐萧的心头好,比那谢氏有用多了!” 京城口音的男子许是身份不一般,被人这样不客气的一呛,顿时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你个低贱的乱民,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 一声怒下,屋中气氛立时剑拔弩张,张曦君胸口也倒抽口气,他们竟是官贼勾结! 正震惊时,房门又被推开,一个沉着的脚步走了进来。“吴三,我不是让你夫妻好生招待六公子么?为何还对六公子无礼!”脚步声传来之时,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响起,语声平淡无波,却自有一股慑人之气。 原来劫持他的男子叫吴三,张曦君无意识的想到,就听吴三秦娘夫妻下跪请罪,“属下该死,请主公责罚。”语气无比恭敬,比起方才天差地别。 被唤主公的男子不予理会,只是淡淡道:“你们惹得人是六公子,就该向六公子请罪。” “方才对六公子无礼,请六公子降罪。”夫妻二人应声而行。 六公子,也就是京城口音的男子,许是见对方如此给脸面,倒不好再发作,遂冷哼一声作罢。 如此,吴三夫妻掩门退下,屋中只剩这两名男子。 那主公道:“六公子为何不悦,我已知道。” 六公子冷声道:“胡十八,早知你手下如此无用,我当初也不会与你合作!” 那主公并不在意六公子的冷言冷语,慢条斯理道:“六公子,据我说知这之所以会抓错人,乃是谢氏临时改乘河间王侧妃的车所至。”微微一顿,抑扬顿挫,“这谢氏和谢侧妃,若我没记错应该都是你谢家人。而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你谢家人舍不得谢氏被抓,才会有抓错认这一出?” 一番话语气平淡,却听得张曦君震惊不已,她万万没想到,谢氏娘家居然是劫匪之一。 六公子一听便是摇头否定,“不可能,谢氏姑侄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虽是否定,语气中到底有几分不确定。 那主公嘲讽一笑,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另外说道:“人虽抓错,可此女毕竟深得齐萧宠爱,虽然我不认为齐萧会有多宠爱,但至少比起从未得宠的谢氏强,而且她与谢氏如今都是侧妃,可说地位相当。说不定拿她和齐瑞要挟齐萧作用更大。” 六公子冷哼道:“事已至此,不管有用与否,也只能这样了。”语气虽是不善,却无先前的怒对。 那主公笑道:“六公子尽可放心,你我二人都是为了除掉齐萧,就算不为了你,我也会拼尽全力置齐萧死地!” 话是在笑,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森然寒意,听得六公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问道:“胡十八,你这究竟是是什么,又与齐萧有何仇恨,竟让你甘心为王成卖命。”话又一顿,满是狐疑道:“我也不相信你真叫胡十八。” 张曦君不好奇胡十八的身份,却让“王成”二字怔住,她没想到,先前的猜测果然不假,这些劫匪真是西南叛军的人,而王成正是西南叛军首领!可名满天下的谢氏一族,居然和西南叛军勾结,这若传出去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并且牵连甚广,到时不仅朝堂震荡,连民间也会受到莫大波及。 刚想到这,那主公便道:“六公子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谢氏为阻止王氏拉拢齐萧支持二皇子为储,不惜与叛军勾结就可。”他一字一句的说,语气依然平淡,却是字字珠玑。 六公子当下怒道:“胡十八,你威胁我!?” 那主公不予回答,只是语气不变道:“王成就要过来了,若谢六公子继续呆在这里,只怕身份迟早会泄露。”无视六公子似要喷火的双眼,一副风轻云淡的道:“胡十八在此多谢六公子相助劫出齐瑞,至于谢六公子要离开就不远送了。” 六公子怒气难抑,却有无话反驳,只恨声道:“胡十八,你给我记住,若今日之事走露一点风声,我谢家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罢,碰地一下打开门,怒气冲冲而去。 片刻,门再次“吱呀”一响,从外关上。 张曦君心口一紧,胡十八还没离开。 下一刻,她被猛一拽起,继而腰上一紧,下颌亦被抬起。与此之时,胡十八阴冷的声音响起,“听了这么多,还要再装睡?” 阴鸷骇人的气息笼来,张曦君本反射性的睁眼相对,又惊惶的生生忍下——她害怕这个男子,更害怕男子对待偷听的下场。 “唔”一声痛吟从口中溢出,张曦君双拳紧握,尽量让自己真如昏迷之人。 良久,胡十八不言亦不语,只目光如鹰得紧紧盯着张曦君发白的小脸。 张曦君不知是否蒙混过关,心如擂鼓砰砰直响。 忽然,胡十八松开挟制下颌的手,张曦君心下微松,未料胡十八的手指缓缓滑动,在衣襟停下,缓缓开口道:“都道汉人女主重视贞洁,尤其是皇室宗亲的女人,这次我倒要看看是否真如此。” 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耳中,张曦君先是抓住一个疑点,胡十八不是汉人!随即反应过来一事,背脊陡然发凉,害怕油然而生。然而,就在这心骇的一瞬,衣襟一紧,只听一道裂帛之声,凉意霎时袭上右肩。 张曦君胸腔一窒,心中骇意怒气交杂,羞辱的泪水就要溢出眼眶。 猛地一下,张曦君手指用使一分力,死死陷入手心,以那丝丝疼痛作为提醒,告诉自己,胡十八并不会对她怎么样,他只是再试探她。 这样的安慰,随着胡十八在裸肩缓缓游移的手指一点点消去,张曦君紧握成拳的手也一分分松开,她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取到头上的银簪,狠狠刺向这个叫胡十八的男子,亦是一个犹如毒蛇般阴冷的男子。 就在手全然松开之际,将要临近胸口的手指倏然离开,紧接着腰上的手一松,她毫无防备的重重跌落地上,抑制不住的发出嘶地一声痛呼。 胡十八却像没有听见一般,阔步走出屋子。 一门之隔外,传来胡十八冰冷如霜的声音,“看好他们。”说完离开。 张曦君却依旧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直到胡十八的脚步声消失有一刻钟后,她才戒备的睁眼。 现在该是下午,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有些亮。 太久没睁过眼了,张曦君等一会儿,稍稍适应了这微暗的亮光,她打量着这里。 一间不大的屋子,摆设简单而齐全,门窗漆色未掉,看来这里似一处还不错的民院。 甫看了两眼,榻上传来一个细碎的声响,张曦君想起胡十八临走的话,齐瑞应该和她关在一起。想着,张曦君连忙强撑着乏力的身子,有些踉跄的向床榻走去。 床榻上,一个蜡黄瘦弱的八岁男童躺着上面,满头汗水,双唇轻颤,不知在呓语着什么。 张曦君坐在床榻上低头一看,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童就是齐瑞,虽然她已三年未再见过了,可那与谢氏越发相象的五官说明了一切。 不知是否同为人质的缘故,尽管齐瑞是谢氏之子,张曦君依然对之心生亲近,更怜惜他从小未养在父母身边,如今又被母族用以威胁生父,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最残忍莫过于此。 抬手要拭去那额上的涔涔汗珠,却刚一触及齐萧光洁的额头,张曦君烫手似的缩了回来,半晌又小心翼翼的抚上,竟是这般烫! 张曦君捂住双唇,以防呼出声惊动外面的守卫,低头又看齐瑞布满红潮的脸颊,她再不明医理也知齐瑞在发烧。 如此认知,让张曦君有些瘫软的靠上了床头的围板,目光黯然无神。 从那个谢六公子和胡十八的谈话,可以略猜出这里已是今贵州境内,也是齐萧平乱之地,这让有种可以逃出去找齐萧的希望。 可是齐瑞现在病成这样,本带一个孩子逃跑就不容易,如今又如何带这样的齐瑞逃呢? 而若丢下齐萧独自逃跑,不说齐萧事后知道对她的怒火,仅是一个弱女子身处敌对营中又流落民间,已让她难以道明清白。 并且……张曦君慢慢低头,看着病中的齐瑞,目中有着不忍。 稚子无罪,她岂能丢下一个危在旦夕的孩童? 齐瑞本就有不足之症,劫持途中又服迷药,如今再遇高烧,恐怕不及时救治就会…… 摇摇头,有些不敢想下去,张曦君咬了一咬唇,忽然一把抱起齐瑞,骤然大呼齐瑞的名字。 不久,守在外的侍卫通禀了胡十八匆匆赶来,只见张曦君抱着齐瑞恐惧的看着他们,一边以身份恐吓他们放人,一边斥责他们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不由剑眉一皱。 胡十八厌恶的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找个大夫来,别让人死了。”话一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张曦君目光一动,似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胡十八离去的背影,复又低下头看着怀中仍在昏迷的齐瑞。 原来这就是胡十八,如此年轻俊逸,却又如此神色阴冷。(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逃跑 元熙十四年四月上旬,新晋襄武王齐萧拜平叛大将军,率十万大军连破数城,直逼叛军驻地牂柯郡。 这让西南叛军首领王成大为火光,更大为害怕,火速去寻胡十八商讨对策。 彼时,张曦君已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齐瑞五天四夜,齐瑞逐渐病愈。胡十八许是因为他二人皆有用处,又遇齐瑞大病一事,对他二人到为宽厚,除了不许他们出门外,衣食等物却不曾克扣,使他们身体慢慢恢复力气。 前世便听那位贵州的同学道“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张曦君未出过房门,自也不知这里是否地无三里平,却极为清楚自初来那日天晴外,已一连五日无不是春雨绵绵。 这日昼食,外面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张曦君手持木勺,仔细地给齐瑞为粥。看着他日渐转好的气色,心中既为了齐瑞终于脱离危险高兴,也为了逃跑的机会增大而开心。 想到心心念念的逃跑,张曦君不由温声劝道:“瑞儿,你才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得多用些吃食。”说着从被推拒的木碗里,又舀了一勺粥递了过去。 齐瑞虽自幼抱离父母身边,却在谢侧妃有意为之下一直娇生惯养,吃穿用度自不必提。胡十八等人来自西南叛军,多出身乡野,或庶民地主,于吃食上一向随意。齐瑞初时病饿交加,只要果腹即可,如今身体康复,却是再吃不下这等粗糙之物。不过独自身处异地,加之张曦君近日的照料,才勉强听话的食下半碗。眼下又不太饿,自不会再吃,于是小脸一转,道:“这么难吃,我才不要!”口气虽是嫌恶,但这样奶声奶气的一说来,却让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张曦君无奈一笑,转身放下碗勺,手做耳语的姿势,俯身在齐瑞耳旁道:“瑞儿,不吃饱一点,晚上怎么逃跑?” 齐瑞转回头,一脸震惊,似有不信。 张曦君微微一笑,朝他眨了眨眼睛。 齐瑞当下会意,兴奋得张口便要大呼,幸而张曦君反应快,一手指着紧闭的房门,一手做“嘘”地手势。 齐瑞立马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捂住嘴,而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房门,用力的朝张曦君点头保证。 一副谨慎的模样极为有趣,比起幼弟张文宇小时还多了几分活泼,看得张曦君心生喜欢,面上却不显,只重又端起粥食,问道:“还吃么?” “要!”齐瑞脆声声的点头应了,自己接过碗勺,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张曦君待齐瑞吃完,又照顾着他躺下,方收拾空碗走到窗下的软席坐下,望着半掩的窗户外转小的雨势与不同这几日的明净苍穹,咬了咬唇,心道:下午就该放晴了吧。 不确定充满心头,张曦君犹豫的回头,齐瑞正躺在床上玩,看见她朝过看来,随即向她抱以甜甜一笑。 张曦君亦回以一笑,目中却犹豫更甚。 齐瑞身体刚好,万一今日不放晴,齐瑞再一淋雨,身体如何受得住? 可是今夜如果不逃跑,胡十八明日一回来恐就要动手了,到时他们极有可能命悬一线——她实在忘不了五日前胡十八话中对齐萧的恨意,也更不相信作为人质的他们在胡十八手中有活命之机! 不行,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趁着胡十八今早带了一些人离开,又值留守之人开始收拾行装的空档逃出去,这样她和齐瑞才有活命的可能! 心念一定,张曦君起身步至门口,从里打开房门,门外两名护卫立刻回头看她。 张曦君在云袖中握了握双手,请求道:“瑞儿好像又发烧了,而且十分烧得十分厉害,劳烦两位请大夫再来看看,不然他有个好歹,将军肯定会怨我的……”说到后来已渐语无伦次,“对了,上次大夫带的给瑞儿去烧的曲酒很有效,晚间一定要他再带些,无论如何不能要瑞儿出事!” 话刚说完,一名护卫已不耐烦的打断道:“知道了,你回去吧!”说罢动手关上门。 张曦君怯怯退回屋,望着在眼前合上的房门,怯弱之色已消无踪影。 想来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一个胆小又一心只为争宠的女人吧。 张曦君一笑置之,走到床榻后,盘点每日悄悄省下的馒头,这将是他们逃出去后的干粮。 转眼到了夜幕四合之际,华灯初上。 张曦君带着齐瑞坐在窗下的软席上,一案之隔,是一位正在给齐瑞看病的中年大夫。 “不对。”大夫放下齐瑞的脉搏,皱眉而疑惑道:“小公子已病愈,身体也不烫。” 张曦君心不在焉道:“是么?可是他下午……”话未说完,终于听到房外传来的脚步声,不禁一喜,故作蛮横道:“下午瑞儿就是高烧不退,怎会没事!”话落房门吱呀一声而开,秦娘端着飧食走进来,张曦君暗中捏了捏齐瑞的小手,随即抄起陶罐装的曲酒,一边揭开罐盖一边大声道:“大夫,必须给他擦身退烧,万一他有事,遭殃的可是我!” 秦娘俯身摆下飧食,听到张曦君的话,抬起头目露鄙薄一瞥。 就是这个时候了!张曦君手肘瞬时往齐瑞一撞。 齐瑞忽然站起来,使劲一掀张曦君手中的曲酒,撒气嚷道:“我才不要用酒来擦身。” 与此之时,陶罐翻倒,罐中曲酒顺势泼向秦娘脸上。 “啊,小兔崽子,老娘的眼睛!”秦娘揉着眼睛尖叫。 “你没事吧?”张曦君不知所措的的站起,趁着秦娘眼睛看不见时,心下一狠,从身后拿出上次留下的一小瓶曲酒对着大夫眼睛一泼,随即抓起案上的连枝灯便朝他们身上重重扔去。 六盏连枝灯落在他们身上,灯油四溅而出,火星触及灯油衣物,顷刻大肆燃烧起来。 大夫、秦娘齐声尖叫,护卫从外冲进来扑火。然而六盏灯座里皆蓄有灯油,它四散在他们衣服各处,一时间并不容易扑灭,反而使护卫的衣袖上也粘上了火星。 张曦君咬唇,心中道了一声对不起,即刻牵起齐瑞的手就作惊慌状地往外跑,临到门口,取出火折,将它一打开,扔到早已备好淋有灯油的棉毯上,几乎瞬间门口烧起了熊熊大火。 张曦君应势尖叫,“来人啊!失火了!” 屋中火势变大,救火的人匆匆赶来,各种声音夹杂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张曦君只作受惊过度,尖叫不迭,时不时又叫两声瑞儿,人却已拉着齐瑞狂奔出院。 ps:谢谢书友蕾蕾提醒,当初看大汉天子里有一幕拿酒点火,最近又看了一末日文拿酒精煮方便面,于是也没想就写酒精点火,没想到那宋代以前的酒貌似都不能点燃,也没酒精。这里修改了一下。(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抓回 逃出院子百米之外,他们一个韶华弱女,一个病虚男童,早已气喘吁吁。 张曦君抚着胸口剧烈喘息,回头望了眼,见暂无追兵,不由大松口气。而墨色的天幕下,院子火光大作,滚滚黑烟团团升起。 张曦君目光顿下,他们不会有事吧?念头一起,她随即摇头否定,如今房屋乃木质,易于起火,但此地湿气重,又有这群叛军在,想必已救出大夫他们,至于火势不一时也可扑灭,到时就会发现自己不见,说不定现在已经发现了! 想到这里,张曦君再不敢耽搁,一手提着装有馒头的小包袱,一手紧紧牵着齐瑞,向大夫所说的方向逃窜而去。 地上泥泞,脚下丝履不一会儿溅上厚厚泥土,行路艰难。脚又一次陷入泥坑里,张曦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齐瑞正好一把甩开她的手,负气道:“不跑了!反正他们还没追来!”说着蹭蹭几下跑到路旁的草地,也不如以往嫌弃地下脏乱,一下坐了过去。 张曦君吃力得拔出脚,望了望已隐匿在黑夜中的院子,几番犹豫,终是不理会双腿的乏力,亦不去看齐瑞委屈的小脸,上前拉起齐瑞板脸道:“不行,我们必须尽快跑出这个村子,在天亮前跑到下个镇,不然就会被他们抓回!”说着又恐吓道:“我们把他们房子烧了,你说被他们抓回去,是要鞭打我们呢,还是要杀了我们?”故作低沉的嗓音,露出恐惧的神色。 齐瑞小脸儿吓得一白,立马抓住张曦君衣袖,起身崔道:“我们走快点走……”一语未了,忽然指着前方叫道道:“君姨,你看那里有光。” 张曦君顺着齐瑞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光亮下一座茅草盖的凉亭,心中一喜,大夫说过了凉亭就出村子了。然,不及喜色漫上脸颊,只盯着凉亭外的三人三马。夜色苍茫下,看不清三人样貌,却可借着他们手中的火把,清楚的发现他们正面向这边! 张曦君赫然一惊,下意识地抓紧齐瑞的手。不论是不是来抓他们的,在这个年代夜行骑马的人,就绝对不是普通人! 齐瑞察觉张曦君的紧张,脑筋一转,便是害怕道:“君姨,他们是不是来抓我们的?”声音惊慌失措,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张曦君一把捂住齐瑞的嘴,刚要一面带着齐瑞躲到路旁的树后,一面悄声耳语,凉亭处陡然传来一声暴吼,“主公,这小畜生发现咱们了,属下去把他们逮来!”粗暴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张曦君一怔,这个声音是劫持她的莽夫吴三,也是秦娘的丈夫! 慌乱一瞬,看着打马驰来的三人,张曦君想起身后是一处丛林,也不管它通向哪里,牵上齐瑞就往里跑。 “臭娘们!伤了老子婆娘还敢跑!”吴三怒声大吼,震得丛林回声不断。 粗狂的怒吼震得耳膜发麻,身后又是急促的马蹄声响,齐瑞吓得嚎啕大哭,张曦君惊得慌不折路。 狂奔十数步,吴三突然怒吼道:“看你还往哪跑!” 张曦君骇然回头,只见吴三魁梧的身躯直立马蹬,继而一个展臂跳跃,向她飞扑过来。 “瑞——”张曦君来不及叫一声齐瑞快跑,吴三已扑至她身后,一把抓起齐瑞后襟丢给持火把的大汉,一把提起她衣襟,大手一举,就要向她掴来,“臭娘们,居然敢伤秦娘!”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张曦君闭上眼,等着吴三粗暴的掌掴。 未料,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吴三的掌掴迟迟未来,只有一道清冷的声音道:“退下。” 声音陌生,又带点熟悉,好像是胡十八的……不及想毕,张曦君仓惶睁眼,只见胡十八手拦吴三,一双眼睛却定定的盯着自己,目光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吴三恶狠狠地瞪了张曦君一眼,愤恨退下道:“主公,她差点活活烧死秦娘!”说时,煌煌的火把下,一双眼睛微红。 张曦君情不自禁的回退一步,背不防抵上树干,她索性扬脸,色厉内荏道:“你想怎么样?” 胡十八忽而轻笑两声,不答反问道:“你烧了我的院子,又差点害死我的属下,现在居然问我想怎么样。”他说得轻松,却目露杀机。 张曦君心中一骇,随即全然无谓,迎上胡十八不同一般汉人深邃挺俊的五官,冷声道:“若不是你将我掳来,我会烧你的院子,杀害你的属下?”说着凛声指责道:“到底是你咎由自取!” 反驳之言一毕,本以为胡十八会勃然大怒,不想他却抚掌一笑,目中杀意退去,顺着她的话沉吟道:“仔细想想,倒还真是你说的这样,看来我的确是咎由自取。” 张曦君见胡十八一副喜怒无常的样子,心中骂道:疯子! 胡十八自是不知张曦君心中所想,犹自赞道:“不愧是齐萧看上的女人,果然有勇有谋。一开始在我再三试探下装昏迷,后来装作一副胆小又生怕齐瑞出事失宠于齐萧的样子,不仅骗了大家失去警备,还从大夫那套取了逃跑的路线。再等我去迎接成王院子人手不足的时候,设计不过还要放把火才逃。这真值得称赞一下呀!”他逐字逐句的将张曦君一番准备逐一而述,随之话锋一转,瞳孔缓缓紧缩,目中冰冷一分分泻出,“不过可惜了,我这个人最痛恨受人欺瞒,你说,你一二再的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我该怎样惩罚——你!”尾声陡然一沉,手骤然捏住张曦君下颌,俯身迫来。 相距咫尺,鼻息相交。 张曦君到抽口气,踮脚紧靠树干,双手死死握拳。 胡十八似满意张曦君的这份紧张,微勾薄唇而笑,却是笑意阴冷,呢声低语,“不如就将那日的事继续,我可一直没忘你那身雪肌……”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掌掴,打断胡十八未道完的话。 在场众人一惊,胡十八亦一惊,转而满目盛怒,杀意如旋风积聚。 张曦君强压心中的羞怒与骇意,紧攥掌掴而发麻的右手,望着胡十八蔑然一笑道:“胡十八,难怪你要处心积虑诛杀齐萧,原来不是你与他有深仇大恨,而是你害怕他,是他的手下败将。所以只敢拿他的女人和孩子出气。” “贱人!”话音未落,胡十八已然怒不可遏,扬手一记耳光狠狠掴来。 出手又急又快,力道亦是十足,张曦君只感眼前一花,人已重重摔倒在地。 耳鸣轰隆,脸颊火烫,唇边腥甜。 不顾这些,张曦君咬唇忍下眼中的泪意,抬头说道:“还有一点你也比不上齐萧。”停了一停,无视胡十八杀意汹涌的眸光,展颜一笑,“齐萧从不打女人。” “主公息怒!”见胡十八怒意蒸腾,他两名属下齐声道。 吴三更是附加一句,“主公,干脆让属下杀了这臭娘们,后日将她尸首扔给齐萧!” 闻言,胡十八按下怒火,却又怒极反笑道:“既然如此思念地齐萧,后日我就让你们相见。”说罢再不看掌掴在地的张曦君,走到马匹前,冷声吩咐道:“带他们回去!”话音犹在,人已扬鞭驾马而去。 张曦君被吴三粗鲁拽起,望着胡十八远去的身影,心头没来由地的一松。 可是,后日就要动手了么? 张曦君忍着横在马上的难受,抬眼瞭望苍茫夜色中的前路,心中只余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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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张曦君突然出声道:“不知你们违逆主意是如何处置?”说着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微怔住的秦娘,续道:“还是说胡十八让你来教训我的?” 秦娘蓦然想起胡十八一贯的阴狠,尤其是几日前违逆主意,与六公子置气事后受到的惩戒,不由深深地打了个寒颤。几乎立马性地放下手,又不甘被一个十几岁的毛丫头怔住,脑中急速一转,倏尔怒气一消,道:“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可不敢打,不然我可又得受惩罚了。”说罢,嘴角扬起一抹报复的笑意。 张曦君不明其意,但见秦娘笑得不怀好意,心中微觉不安。 食不下咽得用了一个馒头,便被秦娘带去一间屋子沐浴更衣,因齐瑞也同被带去并不怀疑,直至单独带到一间主屋外时,眼见八名持刀大汉守在那,张曦君心底疑惑一生,脚步一停,继而冷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秦娘笑而不语,只看着护卫道:“我奉成王命带人过来。” 侍卫闻言放行,秦娘含笑谢过,回头冷漠道:“走!”见张曦君不动,她轻蔑一笑,“要我动手?” 秦娘一个高大的中年妇人,自己如何反抗得过,张曦君深吸一口气,举步走进主屋。 院子是一座二进小院,又修建在乡野之间,主屋自然朴素简单,却也梁高宽敞,窗几明亮。屋中设一张可卧可坐的床榻,两侧席案之类一色洁净,地下也扫得无纤毫尘垢,可见是精心收整过的。 张曦君一目扫过之时,秦娘向左边的竹帘道:“成王,人带到了。” 片刻,竹帘一掀,一个身长七尺,腰大十围,广额阔面,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阔步走出。 他一出来,一双目敛精光的三角眼立时锁在张曦君身上,肆无忌惮的从上到下来回打量。 张曦君心生怒意,厌恶的微微侧身。 秦娘却藏不住唇角笑意,低头道:“成王,可要属下告退?” 成王大手一挥,不耐烦道:“走吧!”说话时看也不看秦娘一眼,只不错眼睛的盯着张曦君。 见状,秦娘丝毫不恼,反向张曦君意味深长一笑,这才转身退下。 那抹笑意,令张曦君心底一颤,猛然想起一个传闻——西南叛军成王性好女色。 难道秦娘是打得这个主意!? 念头甫起,三步之外的成王哈哈大笑,目光**,“果然是一个小美人!”说着他走上前,张臂扑去,“来,到本王怀里来,让本王好生瞧瞧。” 张曦君惊得连忙逃开,怒气填胸,“成王你好歹也是一义军首领,竟然要欺辱一个女人,还是对军的女人!若你还有一点血性,就该在战场上与齐萧决一雌雄!” 本想成王虽是好色成性,却也是率民起义的义军首领,不想这一番言论未使成王罢手,反使他脸色遽然一变,一脸狠戾,“少给老子说这些!齐萧毁乐老子辛苦打下的半壁江山,老子现在就要玩玩他的女人!” 一切皆是张曦君始料未及,她矍然看着张臂扑来的成王,浑身颤抖的发足狂奔。然而刚及门口,成王竟从身后将她拦腰扛起,哈哈大笑的往床榻走去。 张曦君倒伏在成王肩头,剧烈反抗无果,心中是从没有过的害怕。 惊惧中,成王将她重重扔下,解衣上榻,狂肆大笑,“今天,我就要好好尝尝齐萧女人的滋味!” 张曦君面如死灰,心底绝望滋生,脑海一片空白,只是疯魔一般的发狂反抗,一口死咬住那只就要触及衣襟的大手。 “贱人,还不住口!”成王痛呼一声,却甩不开死咬他的张曦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赫然闯入,“成王,住手!” ps:汗,有点狗血啊~下一章楠竹就出来了。不过这声音是不是男主的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来了 听到胡十八的声音,成王尽乎暴怒,“没看见这贱人死咬老子不放!”说着,另一只手就向张曦君颈脖伸去。 胡十八见状,迅猛上前,一把钳住成王的手。 成王勃然大怒,胡十八全然无畏,只盯着张曦君冷汗涔涔的苍白面孔,沉声道:“松口,我保你不受侵犯。”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一贯的冷清,却隐含承诺之意。 张曦君听得一怔,目光缓缓移动,见胡十八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幽亮,里面映着一脸惊惶的她,提醒着她是多么的弱小,亦告诉她此刻的别无选择。 张曦君凝了凝神,强令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松开成王的手,立马从床榻起身,迅速跑到三步开外。 成王完全不理迅速逃开的张曦君,只看着胡十八冷冷道:“胡十八,你想为这女人造反?” 胡十八不在意得松开成王的手,面不改色道:“成王认为一个失贞的女人齐萧还会要么?”见成王欲以反驳,他话锋一转又道:“虽然此举能羞辱齐萧,但成王您打得是义军名号,如今我军又遭齐萧重击,正需招揽兵马入伍之时,若传出您行为有失的言论,恐怕……” 一语未毕,成王不以为然的打断。“不就是个女人,老子这一路抢来的女人还少不成!?”语气十分不善,粗眉间却闪过一丝犹豫。 胡十八眸光一凝,从善如流道:“可她也不是那些女人。”说着垂下眼眸,敛去嘲讽,似是一派恭敬,“不过属下知成王昨日赶路辛苦,已找人前来服侍成王,一个时辰后便可前来。” 成王眼睛危险眯起,转瞬却是哈哈大笑,“还是你懂本王!” 胡十八听而不语,另道:“成王休息,属下告退。”说罢微微颔首,转身扫了一眼张曦君,丢下一字“走”,便是阔步离开。 张曦君恐事有变,赶紧跟上胡十八。 一路疾行,犹自惊魂不定,未察已至柴房。 胡十八倏然止步,示意门前看守开锁,他蓦然回首道:“不想再遇今日之事,就老实呆着。” 张曦君闻言大震,猛然抬头,目光愤恨交加,却又倔强含泪,“畜生!” 胡十八脸色一沉,冷冷道:“别忘了今日是谁救的你。” 张曦君冷笑,“救我?为了惩罚我昨日逃跑之举,就将我送到成王面前,然后再出面的搭救?”说到这里,想到方才的一幕,身体忍不住一颤,不愿露怯,她十指深嵌手心,面无表情的又道:“若这也叫相救的话,你也太过无耻了!”说完径自绕过胡十八,走入柴房,啪地一声关上房门,反身一靠,紧紧闭上双眼,努力平息呼吸,缓解濒临崩溃的神经。不及睁眼,一只小手拉住她,糯糯的童音传来,“君姨,你怎么了?” 张曦君低下头,看着齐瑞精致的小脸上满含担忧,她让自己笑了笑,然后蹲下,与他平视,“瑞儿,你父亲在战场上从未输过,他一定会救出我们的。” 一番话声音不大,却说得极为认真,让齐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张曦君眼眶瞬时一红,她连忙仰头,随后又一把抱住齐瑞。 “君姨……”张曦君的反常,怀抱紧得微痛,让齐瑞不安的唤道。 张曦君沉默无声,只紧紧抱住齐瑞,想着那个谓之夫主的男人,亦是如今唯一能救她的人——齐萧。 不知还有几日,他们就会见面? 隐隐的想早日相见,张曦君默然的想着,也等着见面的那日。 等待的日子,总是容易过去。元熙十四年四月十五日,他们一行人已经出发了两天,终在这日黄昏抵达两军交界。 彼时黄昏将尽,红似泼血的落霞已成了浅浅一色,暮色愈加厚重,渐渐和营地的袅袅炊烟融为一体。 张曦君坐在马车里,不知外面天时变化,只在偶尔巡值兵的金铁加击声中,一次次提醒她正身在西南叛军营。 可来这里快一个时辰了,她心中并无太多的害怕,反而有着近乡情怯之感。 齐萧,他曾说过,他的女人,会护她一生。 在三年前,他因为此,给予了她三年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 可是如今,她与他三年未见,他还会护着她么?他们会如何相见? 似乎他的容貌已在她脑海里有些模糊了,而他是否也不记得她了? “君姨,我饿了。”思绪纷杂间,齐瑞在旁道。 张曦君回神,正要安抚,车门打开,是两个面容凶恶的魁梧大汉,之后则是文人装扮的胡十八。 齐瑞悚然一惊,害怕的躲在张曦君怀里。 这两日来,她们一直被关在马车里,每日的食物从窗口递来。因无法下车如厕,她入食少,水只沾唇,体力自不如以前。不防被齐瑞这样一下扎进怀中,张曦君身子顿时就往车壁一撞,咚地一声响。 张曦君咬牙忍住痛声,双手牢牢护着齐瑞,防备的盯着胡十八。 “带他们下车。”胡十八眉头一皱。 被押下马车,双手立即被缚在身后,他们二人也被分开。 “坏人!放开我!”齐瑞踢着那名抓起他的大汉,哭啼不止,“君姨,你快来救我!” 近十日的相依为命,让张曦君无法漠视眼前一幕,冲动地向齐瑞奔去,却被身后的大汉一把拉住,她只得转目移向主使者,却见胡十八接过一方水袋,捏住齐瑞的小巴便往里灌,不过片刻,本哭哭嚷嚷的齐瑞昏迷过去。 “胡十八,你——”张曦君大惊,却不及一语,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热气,“若不想他有事,就不要说话。” 张曦君一愣,下意识的咬唇不语。 胡十八微微一笑,错身上前,略一欠身,道:“成王。” 张曦君闻声看去,只见成王在数十精兵相互中走来,一见胡十八就皱眉道:“你现在就要带他们去?” 胡十八承认道:“明日叫阵时若推出人质,只怕齐萧愿意单枪匹马涉险,他身边的副将之流必定不许。再则齐萧实非凡人,我恐白日即使设了陷阱,他也能逃脱,反不如夜里来得稳当。” 成王犹豫道:“原先定为白日,是为齐萧为了颜面不得不涉险。可如今……”话犹未完,不言而喻。 胡十八胜券在握道:“成王放心,齐萧必定前来。” 原来果真如此,张曦君垂下眸来。 他们想用她和齐瑞作饵,引齐萧入陷阱一举杀之。 如此,齐萧还有可能救她们么? 而明知是陷阱,他还会前来么? 一个个疑问揪着心扉,亦占据满腹心神,未再听他们说是什么,只知道成王率兵穿过营帐,回到帐后犹如铜墙铁壁的坞堡。而胡十八则率兵十名,带着她和齐瑞驾马飞驰。 夜间风凉,张曦君手足冰冷,然而都抵不过横伏马间的难受,待得下马,她一个体力不支,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狼狈得被大汉拽起,举目一看,前方是一个茅草亭子,亭子两面丛林环绕,一面却是悬崖。 胡十八翻身下马,朝着丛林一声亮哨,里面随即一片响动,隐约可闻佩剑之声。 张曦君面色死白一片,木然的被押入亭子。 十名侍卫持火把而立,漆黑的亭子亮如白昼。 身处亭内往崖下俯瞰,在那数丈之下是上亭的必经之路,路上一举一动尽在俯瞰之人目下。 张曦君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仅靠大汉的拉拽堪堪站住。 两面丛林早有埋伏,听声可辨人数之多;崖下又是必经之路,可探齐萧一切动静。若齐萧单枪匹马而来,上崖必死;若他并非独自前来,林间伏兵可战地势之利相攻,如不能取胜,伏兵可逃入林间,到时齐萧率兵追击,林间必是陷阱重重,齐萧亦是难以逃生。 心念之间,胡十八走入凉亭。 张曦君转头,望着他,“胡十八,我知你不是汉人,极有可能是五胡勋贵出身。齐萧却是抗击五胡的主帅之一,近年更是对犯境的五胡大肆斩杀。可是这些战争从不是齐萧挑起,而且战争场上,历来都充满杀戮,只有将敌对屠杀,才能继续活下去。我不知是你的亲人死于他刀下,还是你不甘败于他之下,不惜自降身份依附一个莽夫,只为了杀齐萧,这值得么?为何不与他战场相见,赢也赢得光明正大。” 胡十八瞳孔一缩,定定地看着张曦君,目光阴晴不定,一片复杂之色。 张曦君目光平静,无惧的与之对视,心中却有着莫名的希冀,即使这份希冀只是微乎其微,她亦心怀期盼,等着胡十八的回答。 坡崖风大,吹得他二人衣袂猎猎翻飞。沉默良久,胡十八终于目光移开,淡淡道:“齐萧来了。” 张曦君浑身一颤,怔怔地俯瞰下去,只见三人三马疾驰而来。 齐萧,终究是来了…… ps:下一章峰回路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者是“暗战”一样。 另外,额,10号只是上报,11号才开通,不过这样太好了,又缓一天,话说我真是害怕上架啊。嗯,明天上架了,收藏依然很少,感觉文文是扑了,但是编辑月亮大大给我说,仍然要好好写。我会继续认真的写,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相救 纷沓的马蹄声近了,一前两后三个身影踏入煌煌火光之中。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胶在了一起,让人窒闷。 张曦君下意识的屏气凝息,目光定在最前方的那抹身影上。 夜风狂肆,火把光影跳动,清晰照出他刀削斧刻的刚毅脸庞。 张曦君心弦紧绷——齐萧真的来了!还是单枪匹马的来了!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意料之中,还有些疑惑不解。 齐萧勒马立定,瞥了眼神色全写在脸上的张曦君,深幽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又夹了几许陌生的意味。然一切仅是一眼扫过,未做分毫停留的移开,落在昏迷不醒的齐瑞身上,他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冷峻,“你想要什么?” 胡十八走到亭口,仰面对峙,声音冰冷,透着刻骨的恨意,“我要你的命!” 齐萧一怔,好似未料他们有如此深仇大恨,继而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如刀,“胡十八,你是杂胡人。” 杂胡,汉人对羯人的称呼。 四年前,齐萧不理羯人乞和,斩杀一万八千羯俘。 胡十八!胡十八!难怪他会叫胡十八! 张曦君心念电转,将一切明白过来。 她呼吸倏然急促,想起这三年来齐萧一次又一次大破羯人,给羯人留下一笔又一笔血海深仇…… 胡十八离的近,敏锐察觉张曦君的变化,他斜目一瞥,已一目了然。 胡十八转头,看着张曦君,脸上是令张曦君心底发寒的笑容,“呵呵,你猜对了,我和齐萧不但有家仇更有国恨!” 见胡十八如此,齐萧目光一凛,转向张曦君,正好看见张曦君焦急的望着他,目中全是担忧之色,无该有的害怕慌乱。 齐萧微微一讶,随之收回目光,朗声一笑,“国仇家恨永不忘,好男儿当是如此!”话略一顿,目光倏然锁住胡十八,颇有深意道:“好,我一定等你报仇。” 他一派气定神闲的端坐骏马之上,却又居高临下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尽显俾睨天下之势的同时,也蓄满了深深的挑衅之意。 胡十八杀意上升,目光如离玄之箭射向齐萧,神色阴鸷道:“齐萧,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以慰我数万部众亡魂!” 张曦君愕然,怔怔地望着齐萧,见他神色闲适,胡十八又杀意腾腾,她只觉心头冒火。 眼下敌众我寡,他们性命都在胡十八掌握之中,他竟然还不要命地去挑衅胡十八!? 张曦君一脸怒意,狠狠地瞪着齐萧。 不容忽视的怒目相对,齐萧略微分神的一瞥。 一瞥之下,齐萧不禁微怔,眸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愕然,旋即警告的一瞥移开目去。 张曦君见状,心下越发着急,却只能看着齐萧道:“我既说了,就会等你报仇。不过现在我要先救他们。” 话音未落,丛林间传来一道诳妄的大笑,“齐萧,你以为你还有命救他们么?” 伴着笑声,一马驶出丛林,马背上,正是西南叛军首领——成王!而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士兵,如潮涌一般从林间冲出。 张曦君僵住,心跌入谷底。 齐萧和胡十八却十分镇定,仿佛早知来人是成王一样,竟双双含笑。其中,齐萧淡淡道:“成王,我候你多时。” 闻言,张曦君先是一愣,又是不可置信,转而脸上升起狂喜之色。 成王却是笑意一凝,猛然瞪向胡十八,杀意凛然,“胡十八,老子就知你不可信,幸亏老子早有防备!” 胡十八眼睛微眯,看了一眼成王带来的数百精兵,暗道果然疑心病重,面上却轻蔑一笑,“王成,你以为你真防备得了?” 成王脸色一变,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不等回应,惊变倏生! 只见成王身后的士兵纷纷倒戈相对,有人大呼:“成王,伏兵不是我们的人!” 齐萧勒马掉头,面向成王道:“起兵谋反乃灭族大罪,若你现在投降,我保你家人一命。” 成王扫了一眼持刀对峙的士兵,阴狠道:“你我人马各一半,到底谁输谁赢还不——” 声音戛然而止,成王双目大睁,惊恐地瞪着对面崖上。 张曦君奇怪的回头望去,下一刻几乎忍不住惊呼,只见对崖上火把逐一亮起,不过转瞬之间,数百士兵搭箭拉弓相对,只等一声令下,那一把把羽箭便会如蝗虫一般的飞射而来。 成王大骇,脱口低呼,“狗日的,中计了!” 胡十八神色间亦染一抹骇意,目光霍地从对崖移开,全身紧绷的盯着齐萧。 齐萧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眼见成王已有逃跑之意,唇角扯出一抹冷峻笑意,“既然成王非要一战,我也无暇去救你家人。” “你居然趁我不在,夜袭坞堡!?”成王不可置信,寒意遍及全身。 齐萧不语,骤然拔出佩剑,寒光闪过之际,他指天大呼:“杀!” 一声令下,兵戈相见,杀声四起。 齐萧一马当先,向成王挥剑而去。 成王仓惶大叫:“快,劫住人质!”说时,身边亲兵护他驰向亭子。 齐萧冷笑,上前拦截,却难不住原先为胡十八持火把的那十名士兵。 异变突生,胡十八低啐:“该死!”说罢,拔剑迎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有败阵迹象。 “主公!”劫持张曦君的大汉赫然大叫,持刀上前。 劫持齐瑞的侍卫见状,亦放下昏迷的齐瑞,冲了上去。 看着眼前不时晃过的刀光剑影,张曦君心胆俱寒,她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过。 就在此刻,胡十八猛然回头吼道:“小心你左边!” 不待张曦君闻声转顾,只见一人拿刀砍向胡十八,她正要出声提醒,刀已砍入胡十八后背。 “该死,你左边!”胡十八暴吼一声,转身一剑扫向偷袭之人。 张曦君慌忙左顾,一名成王的亲兵已突出齐萧包围而来,与她不过相距三步。 双手被绑缚身后,全无放抗之击,一旁还有昏迷在地的齐瑞,四面又是刀光剑影,张曦君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不知该何去何从,只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齐瑞身前,眼睁睁看着那人一脸血光的向自己扑来。 令人直欲呕吐的血腥味近在咫尺,张曦君正要无从反抗的接受劫持,忽见一道冰冷的寒光划过眼前,直直没入那人胸膛! 那人一脸错愕,不明所以的低头,刚见没入胸口的铁剑,人已倒在地上。 张曦君愣住,看着死不瞑目的敌兵,双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地。 “起来!你先和齐瑞躲到一边!”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落在耳里。 张曦君愣愣地转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仍跌坐在地上。 齐萧眉头皱起,走到那敌兵的面前,一言不发的拔出佩剑,鲜血瞬间如注涌出。 张曦君倒抽口气,齐萧却看也不看,手持染血的佩剑走向她。 不知为何,或是一切发生太快,让她太过措手不及,只能怔怔的望着齐萧,任他将她拽起地上,持剑一把斩断她身后的麻绳。 双手终被解开的一瞬,张曦君缓缓回过神,反射性地就要向齐萧一笑道谢,却见成王拉弓射箭,箭头直指齐萧后背。 张曦君悚然一惊,脑海出现一个念头——擒贼先擒王! 不!齐萧绝不能有事!否则他们都…… 念头还未转完,她已用尽全身力气,不假思索地推开齐萧。 齐萧脸色一沉,不想张曦君乍一松绑,竟是将他推开!正要质问,箭锋掠过眼前,直入张曦君胸口。 箭势猛烈,剧痛还未传来,张曦君只感身子摇摇欲坠。 齐萧脸色剧变,大震之余,伸手拦腰而去。 没有预料的跌落在地,张曦君意识迷离的抬眸,看见满脸震惊的齐萧。 疑惑生出……齐萧何时有了如此外露的情绪…… 一念划过,胸口剧痛传来,意识开始涣散,在最后印象里,只觉腰被紧扣,四周尽是铿然的铁戟交击声…… * ps:不好意思,比说得晚了一个小时,字数也不多。除了表妹从她学校送笔记本过来时间晚了一点,外加她电脑是让我最郁闷的那苹果,难用得我差点崩溃,俺也删除了一些这章的废话~~~鉴于11日断更了,周末双更奉上。~~~-_-|||,汗颜,微微不敢去看功名路的网页,有些担心评论区一片安静,那是不在意更没更,又有些担心看见断更~~~汗,先周末双更了,再去瞧瞧。另外:下章感情戏。***(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醒来 张曦君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不是一片血光剑影,就是无边无境的黑暗。 她很害怕,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个梦境。 许是奋力的挣扎,她渐渐恢复了神智,想起了种种,明白了一切,然后巨大的狂喜席卷了她,那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感恩。 不过意识的逐渐清明,却并没有让她醒来,身体依旧无力得紧,不仅连眼都睁不开,还要隔上一阵就会受胸口疼痛的折磨。 胸口的伤,每每疼得她几欲承受不住,又是胡乱挣扎,又是呜咽哀求,却仍有个人强硬的按住她,在她胸口涂抹着什么,带给她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 剧痛使她失去了理智,恨钳制她的人铁石心肠,更懊恼自己为何不知躲开羽箭,又或者后悔去救齐萧……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胸口不再那么疼了,却仍然无法醒过来,好似又开始做梦了。 在梦中,总有个人沉默的守在一旁,用一双深幽的眸子,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让她十分地不自在,也十分地不喜欢。 好在那个人守在一旁的时间不长,更多时候是她一个人安静地躺着,只偶有人来给她喂些难咽的汤药,或喝入一些淡而无味的汤水之类。 于是在知道已安全下,她安心的昏沉了下去。 等再一次醒来时,她终于能睁眼了。 张曦君发现她躺在一间行军大帐的床上,四周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 床前五尺之外,是一幅藕色帷幔,隐约有人影晃动。 她正想出声,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将军,末将已让人传令回统万城了,不过真要助那胡十八夺权?” 齐萧的声音响起,“胡十八母亲是杂胡公主,他自幼随母成长,可他父亲是匈奴王,上头有三位兄长,他想夺杂胡皇权,只怕他母族的一些人和他三位兄长都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少不得一番内斗。而我们只是资助一些物资,对他起不到多大作用,却能促使内斗……”未在说下去,他叹息一声,“这样边境也能安稳一阵。” “是,末将知道。” 话落片刻,纷杂的脚步声传入帐内。 “将军。”一位老者和一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嗯。”齐萧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微含倦意的问:“今天可要换药?” 老者恭敬答道:“君夫人身子好,恢复得也快,今天是最后一次换这药了。等再过两日后,属下会另外配药,到时可三日一换。” “你的意思是君夫人已无大碍了,那明日就可拔营了?”又一个男子的声音急切道。 老者犹豫道:“这……君夫人这伤实在有些重,还是再将养几日为好。” 此话一出,帐中气氛一沉,针落可闻。 半晌,齐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切等她醒了再说,都退下吧。” “是。”除了一女子外,众人齐声应道。 转眼,帐内再也无声,又恢复了沉静。 张曦君未注意众人的离开,她在想着齐萧他们的对话,是她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么? 还未想明,帷幔抖动,有脚步声走入内室。 想到来人是齐萧,张曦君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闭上眼睛。 帷幔应该挂起了,有刺眼的光照进来。 张曦君不觉的皱了皱眉,就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很快,一股很难闻的气味飘来,还带了几分腐朽的味儿。 忆起方才听到的换药,眉头不由深蹙了几分,这怪味不会就是从她药上发出的吧……? 张曦君素爱整洁,想到这个可能,又想到昏迷之日都上的这种药,只觉十分难受,似乎全身都发起了痒来。 正觉难受,有人在床沿处坐下,先是撩开薄毯,接着便是撩开她松垮的衣襟。 张曦君身体忍不住一颤,她上半身除了一件外衣,竟是不着一物,而那不时触及肌肤的手指,粗糙带茧,绝不是一个女子的手指。可听动静,帐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名女子,一个却是齐萧。 如此毫无疑问,为她解衣的人就是齐萧! “剪刀。”言简意赅的话语,低沉冷漠的声音,不是齐萧又是谁? 不知张曦君心中的窘意,齐萧接过侍女捧来的剪子,忽而瞥见那一对颤抖不已眼睫,目光一顿,随即目往下移,比对胸口中间的纱布一剪下去。瞬间,没有沾抹膏药的纱布滑落,露出一方洁白圆润的丰|盈。 感到右胸口处的跳动,那沉甸甸的重量,让张曦君再也无法装睡下去。她猛地睁开眼,双手抵住正俯身要抱她起来的齐萧,刚慌张大叫了一声“不要”,胸口几乎同一时传来剧痛,她涨红的脸颊立时一白,声音几近痛苦的呻吟。 齐萧赶紧放下张曦君,见她痛得直冒冷汗,却还想将衣服笼上,眉头不由皱起,声音里还透出了一些严厉,“不许动!” 侍女本在一旁焦急着,听到齐萧严厉的声音,吓得一下匍匐在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张曦君也不知是心底对齐萧有几分惧意,还是冷不丁被这样严厉对待,又或是胸口痛得她难以忍受,竟一动不动的平躺着,直愣愣地看着齐萧。 四月底的天,已渐有暑气,尤是骄阳大盛的正午,连空气里都带着热气。 张曦君感到有汗水从颈项漫漫滑落,一直没入那一处的赤裸,让她终于忍不住向齐萧开口,“将军,让妾把衣服掩上行么?”三年的成长,使她不再像初嫁时的一般瘦弱,女性的曲线已完全展露在这具身体上,尤其是身为女性最直观的地方已凸出的不可忽视,连她自己也赧于多看那里一眼。可是现在,却这样赤裸的呈现在一个可说是陌生男人的面前,即使告诉自己他们三年前曾有过一次亲密,但她仍然无法平静的面对这一幕。 “不行!”齐萧眉头拧起。 被严厉的否决,张曦君的声音几乎带了哭音,“那让她给妾换药吧。”左手放在床外侧,却不敢伸手指侍女一下,生怕牵动左胸口处的伤。 齐萧瞥了一眼侍女,吩咐道:“把药搁一旁,你下去吧。” 闻言,张曦君瞪大眼睛,无法置信的望着齐萧,眼底染上一丝怒意。 齐萧看着那双尽量掩饰怒意的眸子,想起她每每换药时的痛苦挣扎,声音不觉柔缓了几分,似乎还有着些许无奈,“别任性了。” 张曦君一愣,膛目结舌。 ps:这章不太好写,咳咳咳~~~感情应该在下一章。汗,那个更新时间的问题实在太难了,还是这样定,不是9点,就是11点,或者凌晨1点,这三个时间点。***(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照顾 帐内光线白炽,将他们依偎一起的身影映在地上,是那样的清晰。 张曦君转过脸,不去看地上的光影,也不做无谓反抗,任齐萧为她上药。 可是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却半身赤裸偎在他怀中,实在情难以堪,手指不由发紧得攥住薄被一角。 齐萧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张曦君,郑重道:“有些痛,你忍忍。” 心中多少有些含怒不甘,张曦君听过即罢,心里也不在意的想着能有多疼,左不过将纱布与伤口撕开那般,她尚能忍受。 齐萧眸色一沉,反手箍住张曦君的双手,令她胸膛挺起,不理会怀中无用的又一次抗拒,兀自用手蘸取半稀不干的乳白药膏,抹上张曦君左胸内侧的伤口。 取箭以刀划开的伤口已愈合,没有多大的疼痛,最多的感知反而是他手指停留在肌肤上的触感,酥酥麻麻,带着痒意。然当药膏没入中箭的伤口,昏迷中那熟悉的剧痛传来,张曦君痛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而这一动牵扯了伤口,造成又一波剧痛。 “不要了……先不要上药了……”张曦君疼得面上惨白,姣好的五官微有扭曲,“……放开我……好疼……” 齐萧见这样一动,不但无法上药,伤口也跟着裂开,他连忙放开张曦君的手,一臂从胸前绕过,手指扣住她右肩,死死压住她上半身的抽搐扭动,蘸着药膏的手也迅疾抹上伤口。 一应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仿佛做过许多次般,让张曦君来不及挣扎一下,人已被牢牢箍住,连身体因为疼痛的自然颤抖,也在这样的禁锢下减弱到几乎不察,可是药膏浸入的疼痛使她无以言喻,只能无意识的反复呜咽着“好疼”。 齐萧似充耳不闻,只仔细涂抹了药膏,然后顺手拿出干净的纱布,重新裹上。 许是纱布裹得紧,有浅浅的血渍沁出,疼痛却在慢慢缓解。 张曦君眉头缓缓松开,让疼痛折磨的意识苏醒回来,想起适才上药的情景,方有些红润的脸颊瞬时一白,心有余悸的打了一个寒颤。 “冷?”感到怀中传来的轻颤,齐萧手顺着那光裸的肩滑下,没有寒冷导致的鸡皮疙瘩冒起,只有滑嫩柔腻的触感,手不觉有意思的摩挲起那只藕臂。 张曦君摇了摇头,不敢想象若是让侍女给她上药,又制不住她胡乱挣扎的话……心颤栗了一下,她有些后怕道:“我不冷,只是没想到上药会那么……”说着打了个寒颤,想起梦中的场景,她一怔,抬起头,突兀道:“这几日昏迷,也是你给我上的药?” 齐萧闻声低头,入眼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尚有未干的眼泪,映得那眸子晶莹明亮,充满了勃勃生机,让人忍不住卿赞一声。 不过,那张不同于记忆中小女孩的清丽容颜,依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脸色,眉宇间尽显憔悴之色,是如斯柔弱。 可就是这样柔弱的女子,在当时的形势下,又吓得腿软无力,竟还能畏惧的以身相救,这究竟是什么驱使她的? 是为了权势? 还是为了她父兄的前程? 想起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在战场上也不一定会全然不顾不想的以身相救,他就摇头否决了。 在那晚的记忆里,她是几乎本能的推开他,完全不想自己会怎样,只要他平安就好。 想到这里,齐萧无以名状的一怔,模糊不堪的记忆也随之浮现脑海,却难以将三年前的女孩与如今的美貌少女重合,二者唯一相似的怕只有那份聪慧大胆。想着,就忆起三年前的宴上配合及独闯秦园,与从下属那得来的蛰伏逃跑,还有……崖上的挺身相救。如此一想,虽是转瞬即过,却已深明在心,目光不禁温和了一分,神色也少了一分冷峻,“嗯”了一声道:“是我。”顿了顿,补充道:“你昏迷十日,都是我为你换的药。”比起方才简短的二字,语气微有加重。 不多的接触中,齐萧说话一向简短,从未有重复之言。 张曦君听得疑惑了一下,瞬又念及十日的昏迷,讶然低呼,“昏迷了十日!” 齐萧眸光一敛,一抹冷意闪过。他颔首道:“王成虽出身草莽,骑射之术却是不俗,射箭力道迅猛,少有人中箭能逃,所以你昏迷时日较长。” 齐萧话并未明说,张曦君却明白其中凶险,不禁为自己捏一把冷汗,赶紧问道:“那王成现在怎么样了?” 齐萧不习惯对女子解说这些,但念张曦君言语间对成王的忌惮,遂斟酌道:“西南叛军已破。” 张曦君明白的点点头,随即想起西南叛军朝廷耗时四年未破,齐萧却仅用半年破之,想必之后他定是前程似锦,正要顺着道喜,忽然想到一事,犹豫问道:“将军,可知这次劫持妾的人是谁?” 闻言,不知是为这忽来的恭敬语态,还是为那口中的问话,齐萧轻抚张曦君手臂的指尖一顿,面色微凝,不辨喜怒道:“怎么问这个?” 张曦君没察觉齐萧的变化,犹自沉浸在思绪中,不知是否该提醒齐萧注意谢家,而且这样做不免有争宠嫌疑,还有也会影响到那个娇弱的男童,再则齐萧应该不会一无所知,她实在不该多言这事,可是……再三犹豫一番,她咬了咬唇道:“胡十八既然与将军合作,劫持妾人应该就是王成吧。只是在在妾被劫持之前,曾听河间王妃说将军已被封王,如今将军又大胜西南叛军,可说是盛极一时。但是人心难测,还望将军万事小心。 竟然只是叫他万事小心? 又一次出乎意料,齐萧敛下心里诧异,思量着张曦君一路受罪又以身相救之事,终是想了想道:“本来要劫持的是谢氏母子,你是被误劫。而这劫持之事其实是胡十八提出的,而我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 胡十八提出劫持的,那就是还有人参与了,看来齐萧已将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她先前犹豫着是否该提醒实是无用。 张曦君垂下眸子,缓缓揭开道,“在和瑞儿被劫持到这里的前几天,将军应该已得了消息,并找到了胡十八,来了一个将计就计……”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逃跑被抓回,以及那大夫对的一些态度,她唇边泛起苦涩,“还有那名为瑞儿看病得的大夫也是将军安排的人吧,而那小村子应该也有将军的暗探对么?”她知道齐萧不是胡十八,更不是成王,有些话最好不要挑明说出,可是想到被劫持那几日的担惊受怕,胸腔便有一股闷气让她无法自已的一吐为快。 齐萧没料到张曦君说得八九不离十,眼底愧色一闪,语气却不变道:“和你说得差不多,不过那大夫和另外两暗探,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只是后来没想到……”眉头一皱,露出几奇怪之色:本是振振有词的话,他不知为何说不下去。 然而话无需多说,一切已然不明而喻。 一时间,沉默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来。 齐萧一惯掌握大局,从未受制他人一次,故而打破令他无法言语的沉默,“你该喝药了。”说罢即刻朝帐一唤,未几,先时退下的侍女端着汤药走入。 齐萧端起药汤,吩咐道:“你退下吧。” 侍女闻言一愣,平常喂药的都是她,为何今日却…… 思量不解,又不敢多待一刻,她赶紧应诺退下。 侍女乃是当地村女,特意寻来照顾张曦君,也不知如何掩饰面上神色,一切都落入张曦君眼里。 张曦君余光只在侍女诧异的面上略略一停,心下犹自愕然齐萧这一应举动,他居然这样转移话题。 “喝药吧。”齐萧皱眉看着放着木勺的浓黑汤药,有些犹豫不决,半晌才舀了半勺汤药起来道。 喂她喝药? 这是为了弥补她受伤么? 其实大可不必,毕竟都可将齐瑞置于危险之中,又何况是她呢? 张曦君自嘲的想着,也不习惯齐萧如此,于是伸出右手道:“妾自己来就好。” 齐萧恐伤及张曦君伤口,只好任她拿过木碗一口气喝完……? “不怕苦么?”他蓦然道。 汤药苦涩难咽,张曦君强忍住难受把它喝完,却不想听到齐萧这样的问话,愣了一愣,心想齐萧长在河间王长大,从将军府喝药的步骤来看,可以估摸王府女子喝药必是小口引入,又配有各种去苦味的汤水甜点,这才会惊讶她这样利落的喝药。 而她又怎会不怕哭,她也是一个娇养长大的,犹记前世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时,上医院打针还边还拉着母亲的手嚷疼,可是现在……想着不觉神色一暗,有气无力道:“长痛不如短痛,这里没有解苦之物,只有一口把它解决,好在汤药不怎么汤。” 齐萧听着怔了一下:小小年纪,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情形,总能最快的让自己适应。 见齐萧接过木碗放下,又一想他仍揽着不放,张曦君到底不习惯半裸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又加之说了一阵话,她神色渐有倦色,道:“将军,妾乏了。” 齐萧了然,为张曦君宽上中衣,将她平放在床榻上,拉上薄毯,起身道:“你先躺着,等用了吃食再睡。” 张曦君默然,看着即将走出帷幔的齐萧,想起隔着帷幔听到的话,她便出声道:“将军,妾感觉好多了,若大军需要行径,可不必顾着妾。” 齐萧身影一顿,霍然驻足回头,目光深邃,“你还在怪我?” ps:明天周末,两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端午 张曦君闻言一愣,有人这样问话么?让人除了说不是,还能说什么。 她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仅是垂眸,避开齐萧的目光,道:“妾有什么可怪,将军多虑了。” 能凭一己之力到今时今日,其中少不了辨人说话真伪。齐萧看着似一派恭敬的张曦君,唇角略一扯动,就直言不讳道:“口是心非。” 张曦君再次一愣,继而愕然,似不认识的望着齐萧。心下却如电转动:他为何这样步步紧逼,打破彼此的平和相处…… 见张曦君一副十分意外之色,齐萧心底一沉,果然如此,但见那张苍白容颜倦色明显,知她精神殆尽,遂止了话,只道:“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你现在只需安心养伤。”说罢转身而去,却临到门口忽然止步,并不回头道:“三日后还要换药。”一语说毕,撩帘而出。 张曦君还在思索如何应话,冷不防齐萧结束谈话,又一语论断她在怨怪,顿时有些哑口无言,这下真是百口莫辩,她也没心力再去多费唇舌,正要体力不支的阖目睡下,忽听齐萧提起换药一事,身子瞬时一僵,脸上红白交替。然而无论多羞赧,又有多惧那疼痛,到底挨不过身子虚弱,很快地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曦君如齐萧说的,只一心一意的安心养伤,望能早日康复,也能少受换药之苦。 如此三日晃眼就过,让她心怵的换药如期而至,不过令她心惧的剧痛没了,为她上药的人也从齐萧换成了侍女。 这番改变让她大松口气,心弦自也随之一松,等又过了七八日,近入五月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在这期间,齐萧似乎非常忙碌,张曦君未再见过他。不过侍女阿杏,正是十五六岁好动的年纪,身上又带着乡间独有的舒朗之气,就半个多便就与人熟络了起来,从火头兵那里听了许多消息回来,尤其是关于齐萧的种种。 张曦君这才知道,西南叛军虽已被破,成王及家眷伏诛,但成王一些手下大将却逃出躲了起来,打算重新集回四散的兵马东山再起。齐萧因为她重伤性命堪忧,为此并未大肆出兵追剿,不想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躲入西南蛮夷各族欲伺机而动。齐萧大怒蛮夷叛变之举,上奏朝廷此事之后,便命世子齐藤为副将,随他率五万兵马入南夷平叛,又命两名亲信大将与肖先生一同代掌主营诸事。 了解以上事后,张曦君心知这是齐萧在提防河间王府,她不予置评,只在心中下了定论——齐萧此人,防心甚重。 而想到河间王府,她不由想起了齐瑞,纳罕齐瑞既安好,又未被送回长安,为何没来看她?若是早些时候,她昏迷比清醒时多,是恐打扰她才如此,可如今她好了许多,怎么还不见齐瑞。 她是知以自己的身份而言,最好少于齐瑞接触,可是那共患难的日子,让她情感与理智起了分离,于是向阿杏问起齐瑞的状况。哪只阿杏是一问三不知,她心中虽是对此不解,也好奇依齐瑞的性子竟没来看她,却只能最罢。 这样心里一闲下来,又几乎整日躺在病榻上,日子不觉乏闷。阿杏见她这般,便游说她出去走走,可是此地是军营,齐萧治军一向严谨,军中除了军妓以外,任何军官不许带女眷入营。她留在此算是一个意外,若是不安份的四处走动,却是不妥,便摇头否决。 阿杏也不气馁,眼见明日就是夏历五月初五,不知从哪找了艾草,心里手巧的编成人形挂在帐门外,又找了茭白叶子、粘米、粟米、枣子过来,问要不要做角黍。 张曦君忆起往年过端午的情形,一下来了兴致,不但手艺娴熟的包了角黍,还吩咐阿杏去找菖蒲草泡酒。 阿杏见张曦君如此熟络,角黍包得形状也胜过自己,根本不需要她来交,不由目瞪口呆,“夫人您怎么会……” 自醒来,所见之人都唤她夫人,她也不好让他们唤回小夫人的称呼,便随他们去了。这会儿,张曦君见阿杏一脸吃惊的摸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放下一个包好的角黍,倚在床榻上道:“别吃惊了,赶紧多做一些,给肖先生和陈大夫送去。” 陈大夫年近六十,在齐萧军中待了快十年,医术不凡,她这次便多亏陈大夫救治。 阿杏点头笑应了,跪坐一旁,手不闲的裹着角黍。 张曦君又吩咐道:“菖蒲草刚泡的酒,味道虽然不够,但总是一个心意,明儿也一起送过去吧。” 阿杏逐一应了,张曦君却犹觉不够,放下一个成形的角黍,拿起枕下的五色丝,心里默道:不知明日可叫得来齐瑞? 但是,世事往往出乎意料。 第二天,许是受过节影响,张曦君一早就起身了。 胸前仍裹着纱布,不宜沐浴,只用了温水拭了身子。 彼时天一日热过一日,人处在大帐中,更易闷热出汗。 不能沐浴虽是遗憾,但能这样清洁一遍,也让神气为之一爽。 但见阿杏捧上的衣物,张曦君实在是啼笑皆非。若当年在河间王府所见的所备衣物是鲜亮得华丽,那眼前这一件却是鲜亮得艳俗,只好问道:“还有素净些的么?” 阿杏不解道:“过节就该喜庆一些,夫人怎么要素净的?这些不是挺好看……”说着见张曦君一脸无奈,只得住口,想了想道:“这些衣物都是去附近的乡绅找的新衣,式样都和这些差不多。” 这些日子卧病在榻,因天热多着中衣,现在却是不可能在着中衣。无奈之下,换上眼前这件水红秀金薄衫,好在军中无女子首饰,阿杏也不会梳妆之类,只简单的将她发丝全部挽起,露出一截儿后颈,让人凉快许多。 阿杏见惯了张曦君素衣病容的样子,乍一见她丽妆云髻,红衣映腮滟滟添色,不由眼前一亮,“夫人是阿杏见过最好看的人!” 女子无不爱颜色,张曦君亦然,听到阿杏的称赞,虽知有些夸大,也不妨听着心悦,口中却笑嗔道:“你最远才去过县城,有见过多少人,真是眼皮浅,没见过真正的美人儿。” 一番笑闹过,待得梳妆毕,用了汤药,趁着日头还不炽烈的时候,张曦君让阿杏去送角黍和菖蒲酒,又出踌躇一番,还是差阿杏去齐瑞大帐请他过来。阿杏领命而去。 张曦君扶着床榻起身,慢慢踱步到帷幔外的桌案,小心不牵动胸前的伤口,不想要在软席上跪坐下时,到底牵动了伤口,撕拉出一阵疼痛,她忍不住“哎”了一声。 “怎么了?”几乎同时,一个略有急切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片黑影向她笼来。 张曦君刚在软席坐下,听到声音,紧又眼前一黑,不禁唬了一跳,反射性的抬头,来人却是未着甲胄的齐萧,身后跟着肖先生和徐虎,还有头也不敢抬的阿杏。 “没事,只是不小心牵动了一下伤口而已。”张曦君敛下脸上的讶然,作势起身见礼。 齐萧见张曦君无碍,罢手道:“你有伤在身,免礼就是。”说完在案前坐下。 张曦君也不过做做样子,恭顺应下,看了肖先生和阿杏一眼,心中了然,对肖先生颔首一笑,转向齐萧盈盈笑道:“今日是端午,妾本以为将军不在营中,没想到将军正好回营了。妾备了一些应节气的物什,将军尝尝也好应个景。” 齐萧看着笑靥如花的张曦君,沉默了一下,道:“你送到肖先生那的角黍,我用了一些。” 张曦君听了暗道:难怪阿杏久去未归。 肖先生见张曦君与齐萧相处和睦,不由暗自点头,拈须笑道:“在统万城待了好几年,都没用过角黍,饮一杯菖蒲酒了,今日不想远在西南之地,竟能过一回端午,我可要向君夫人道谢了。” 张曦君谦虚一笑,正要说话,只听肖先生话锋一转,道:“不过将军您可得让君夫人再给我送些角黍才行。先前将军您带了好几个人去我那,他们可也是多年没吃过了,这会回去估计是一个不剩了。” 齐萧眼听了肖先生的话,眼中笑意一闪,语叙温和道:“罢了,也是我不让你们家属搬入统万城,才会如此。算作补偿,就让厨房赶在晚间做些。” 张曦君少见齐萧这样一面,有些诧异的侧目。 肖先生想到上京回统万城后,诸将可带家眷入住,心情颇为不错,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帐外禀道:“将军,大公子到。”,脸上笑意不觉淡下,拱手告退。 齐萧一并允之,齐瑞走进大帐,肖先生退出大帐。 错身而过时,见齐瑞脸精致的眉目间夹杂阴郁,肖先生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一顿,随之面容沉思的走了出去。 张曦君脸上笑意却是渐浓,见齐瑞走上前向齐萧礼毕,她如以前一样向他眨眼一笑,却不想齐瑞看也不看她一眼,后在齐萧的话下,才抬眼看她,语气不善道:“君夫人找我来何事?” * ps:晚些还有一更,可能太晚,蹲地画圈圈,明天看呀。另外谢谢投粉红票的三位书友,俺十分意外,居然有票哈。另外,小白辛苦了~~~小鞋子也是,辛苦一直冒泡~~***(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孩子 张曦君笑容微微一凝,心下奇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掩下心绪,如若平常的笑道:“瑞儿,今日是端午,我做了一些角黍,叫你过来一起用些。” 见张曦君神色温柔,齐瑞恍惚想起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那个总是一脸温柔守在身边的影像,他愣了一愣,望向张曦君的目光隐含孺慕之思。 张曦君见状失笑摇头,暗道自己想太多了,七八岁的小孩正是叛逆的时候,他们又二十多日未见,也不怪齐瑞一来面色不好。于是,她从身上拿出荷包,取出里面的五色丝,招手道:“瑞儿,过来。” 齐瑞仍有恍惚,愣愣地走了过去,任张曦君为他臂间系上五色丝。 他知道这个五色丝,又叫“长命缕”。以往每到端午的时候,乳母总会给他系上这个,说他有不足之症,系了这个可以辟邪去病。还会备些楝树叶子,给他戴在头上,不过后来让母亲看见了,狠狠训斥了一顿,那以后乳母不再给他头上戴楝树叶子了,只是将那些叶子放进荷包里,嘱咐自己一定要贴身携带,这才可以保他平安长大。 他正想到这里,只见张曦君又取出一个荷包,给他系在腰上,满意笑道:“这里放了楝树叶,本该戴在头上的,可瑞儿不同乡里的孩子……”说着想起一事,兀自一乐,“我有个小好几岁的胞弟,他每到端午时也不戴这个,气得我母亲直跺脚,后来还是想到用荷包装的法子,才说服他戴上。”想着照顾幼弟的时候,许嬷嬷告诉她孩子喜称赞,这又补充道:“瑞儿比他懂事,这么听话的戴着。” 漂亮的孩子总是惹人喜爱,和徐虎侍立一旁的阿杏见了,也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瞧齐瑞,眼里带着好奇与赞叹。 齐萧却是目光微怔的看着他们相处,旋即审视的看向张曦君,脑海蓦然想起他们被劫后发生的事,再接着看眼前一幕,竟是皱起眉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齐瑞,双唇嚅嚅一动,却终是薄唇一抿,神色急剧一冷,敛眸不语。 见荷包系好,张曦君点了点头,微笑牵齐瑞的手,道:“快到用昼食的时候了,瑞儿和我……”忽而一停,按下心中的不自在,接着说道:“还有将军,一起用角黍可好?” 手被温软的包覆,齐瑞骤然醒神,茫然望着一脸温柔笑意的张曦君,发了半晌怔,忽然一把甩开手,将腰上的荷包扯下,重重扔在地上,涨红脸道:“你想害我,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张曦君错愕,齐萧脸色一沉,痛惜之色一闪而逝,呵斥道:“齐瑞,不许无礼!” 齐瑞一听齐萧的厉声斥责,越发觉得姑祖母他们说的对,又一想到不久前自己还惦记着约定的话,找了贴身的的玉佩做生日贺礼,大吵大闹一定要过来一趟,反被关在了大帐一天,心中更是怨恨极了,眼里盈满泪水,却一如在王府里每每受到堂兄姐弟欺负时一样,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只是一脸愤恨道:“还有我才不要吃你这乡下人的东西!”说完,看见齐萧一脸的铁青,害怕的瑟缩了一下,立马又转头跑了出去。 “我讨厌你们!”他边跑边哭。 见齐瑞跑出大帐,张曦君恐他有事,忘了胸前的伤口,连忙要起身追去。 却不及起身,只是一个意动,就被一旁抓住手腕,所用力气之大,让张曦君不禁低吟一声。 齐萧似被这一细小的声音唤回神来,他松开张曦君的手,冷漠道:“让他去。” 张曦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不可思议的看着齐萧,一时忘了言语。 齐萧视若未睹,只吩咐徐虎道:“把他送回大帐,告诉他今日有不睦尊长之错,需跪一个时辰。” 徐虎领命,走时却又犹豫道:“可是长安那边来人……”话未说完,见齐萧面色不虞,哆嗦了下,躬身退下。 齐萧抬眸,扫了一眼早已匍匐在地的阿杏,道:“你也退下吧。” 阿杏应诺,不敢多看张曦君一眼,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转眼,帐内一片沉静。 张曦君见原本愉悦的场面,落得现下境地,心下不觉窒闷。 她默然侧首,看向齐萧。 而齐萧望着帐门,面色冷峻依然,目中怒色稍敛,却不知为何,在他眉宇间竟有些许黯然。 张曦君一望出神,在她眼里,齐萧重来都是意气风发,或是冷硬深沉的让人心惧,怎会有神情黯然的时候? 不禁怀疑看错,一时目光停在了那张刚毅的脸孔上。 齐萧回头,见张曦君目光迷离的望着他,眼里一诧,随之又浮现那夜相救的画面,他笑了笑,眉宇间又恢复了一贯的肃然,道:“就当劫持从来没发生过,你和他像原来一样即可。” 语声比往常温和了些许,虽然听着还是那样的严肃,可说出的语意却冷漠非常。 张曦君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是不要她接近齐瑞么?怕她对齐瑞做了什么?还是在防…… 莫名地,她不敢想下去,父子亲情,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之一,就让这份美好继续维持下去吧……而她和齐瑞,于理智而言,最好不过彼此陌生,无丝毫的交集。 张曦君垂眸,默然领话。 齐萧见张曦君神色间有竭力掩藏的恹恹之色,他目光顿了顿,似要说些什么,良久只一叹道:“陪我用昼食吧。” 叹息声低不可闻,张曦君没有听到,对陪用吃食,更无反驳的理由,她平静的笑应了,以案上的角黍做主食。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默默用过食。其中,张曦君病未愈,不能饮酒,自是滴酒不沾;齐萧百无禁忌,却是饮了不少菖蒲酒,直到饭毕许久,才放下耳杯。 同席而坐,离得近了,不免闻到浓烈的酒味传来,张曦君低声道:“将军,可要喝些解酒汤?” 齐萧侧目,目光湛亮,“不过区区半樽,以前比这喝得多了,又哪里找解酒汤。”话中带了一丝笑意,或又一丝自嘲,不等人细辩,他扬声了人进来收拾桌子。 张曦君却听得略有一怔,不知是因齐萧吐露他的过往,还是为他如此快的转换心情惊讶。 一念闪过,她也无心去思量这些无谓的思绪,今一上午已耗去她许多精力,面上早露出压不住的倦色。只是碍于齐萧在旁,她才默默忍耐不发,好在今早不愿身上有异味,故而将上药的时辰延到午后。遂当看到阿杏收拾完桌子,端来早备好的膏药,唇角不由轻轻一翘,正要以此为由暗示齐萧该走了,哪知他抢先一步开口道:“是要换药?”虽是一个问句,听着却是陈述。 阿杏端着盛放膏药的漆盘,点头道:“是将军,奴婢正要给夫人换药。” 齐萧目光一顿,旋即掠过一身红装的张曦君,蓦地道:“把药放到里面去,就退下。” 阿杏莫敢不从,将漆盘放在床榻旁,忙不迭的退下。 帐内瞬时鸦雀无声,静得张曦君几乎能听见自己微喘的呼吸声,终使她忍不住的开口道:“将军,您今日刚回营,还未回帐休息,换药的小事妾自己就可以。”即使历经前世今生的离奇,她到底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韶华女子,一想到上药会遇到的情形,她如何自持也无法平静,脸颊更是不争气的酡红一片。 齐萧见张曦君神色慌乱无措,面上绯红,早无从善如流面对诸事的一面,看着眸中就涌起笑意:毕竟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闺中女子。 “你起身不便,我抱你过去。”忽视张曦君的话,齐萧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帷幔后的床榻走去。 张曦君话刚说完,正等齐萧的反应,不想他竟是将她一把抱起,她惊得低呼,“将军!”声音里带着不满与拒绝。 感到怀中的人反抗,齐萧双臂一紧,浓眉一扬,不怒自威,“乱动扯到伤口,疼得只会是你。”说着已步入帷幔后,像是想起什么般,他脚下一停,眼含深意的看来,“我只是看你伤势如何了,好确定上京之日。” 如此一本正经的语气,好似她在胡思乱想一样! 张曦君气结,脸上涨红一片,却又不好再推拒,不然真坐实她想偏了。 狠狠咬唇,任他宽下那件水红薄衫,又褪下乳白中衣,解开颈后细带,眼看最后一件衣物就要脱下,张曦君瞬间若惊弓之鸟,在齐萧手指触上背心细带的一刹,想着胸口的纱布早已取下,如今上药不需除尽衣物,于是赶紧回头道:“别解背后的带子了,就这样上药吧。” 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些,却见齐萧的目光从她脸上,直直落在酥胸半露的雪白肌肤上,顿时血冲脑门,理智暂时失缺,双手一下笼住摇摇欲落的小衣。 心急之下,动作过猛,一个不留神牵动伤口,张曦君竭力忍下的痛哼一声。 齐萧闻声皱眉,似有叹息,又似如若常态的严肃道:“我说过乱动,疼得只会是你。” 张曦君听得又羞又恨,可是形势不如人,双手如旬日前一样被反剪身后,动弹不得。 但见齐萧未褪下她最后的衣物,神情认真的蘸上药膏,从胸口滑下仔细的涂抹伤口。 如此一见,张曦君忽然羞恨不起来,心下在想,也许真是她反应太过……神经不觉缓缓放松下来。 察觉怀中之人的身体松软,齐萧松开张曦君被钳住的双手,右手顺着小衣缓缓漫上,毫不犹豫的握住那一团软滑的凝脂,任它溢满整个手心…… “将军!”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上药只有轻微的刺痛,而没了剧痛转移注意,张曦君只竭力去忽视齐萧揉散药膏带来的异样,却不防他这样肆意而为,惊得低叫出声,愤然回头怒视。 齐萧看着这张年轻姣好的容颜,眼前却逐一掠过齐瑞疏离的面庞,那夜张曦君的搏命相救,河间王府一张张面孔……然后他意味深长的笑了,声音暗沉低哑,“你不想要个孩子么?” * ps:果真好晚,不知道为啥,更了一章后,心里就觉没负担了,忍不住写一会去刷刷追的文更新,又去东看西瞧~~~自制力弱的让俺郁闷,好在写完,也困的不行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上京 这一番话来得太快突然,甚至骇人听闻,让张曦君有些措手不及。齐萧却在丢下这番话后,像无事人一样抽身离开,留张曦君久久不能回神。 帐内还残留着丝丝暧昧,阿杏走进来。许是正处少女思情的年纪,想到换药会遇到的情形,圆润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又堆满了笑容,“夫人,将军对您真好。” 张曦君却无法开颜,她回神抬眸,入目是阿杏羡慕欢喜的目光。 她知道在阿杏眼里,齐萧无疑是威严而高不可攀的人,却愿意为她亲手换药,这无论是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还是一个男子对他的女人,都是无限的荣光。 只是这份福气,却是如水饮水冷暖自知。 不想多说话,由着阿杏兀自欣羡,张曦君心神不属的闭上眼睛,继续沉浸在齐萧的话当中。 是夜辗转反侧,直到军中更阑,方才堪堪合眼。 应是神困体乏,这次闭眼,再未浮现那男女缱绻的一幕,沉沉睡去。 次日起来,依旧心绪紊乱,遂差阿杏问了肖先生可有闲书一借。肖先生身边多是兵书之类,他心细,知道女人不喜这些,特找了几卷山河游记捎来。如此有了书简打发时间,张曦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的过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换药,做好心里建设等齐萧过来,未料一日结束,也不见他前来。一晚迷糊睡着,直撑到晓,见阿杏打了洗脸水进帐,连叫她去火头兵那取朝食,又暗示她探探齐萧这三日在做什么。 阿杏心思单纯,不疑有他的去了,很快取了一份粥食配时令小菜回来,立在床头将听到的一一道来。 原来齐萧大破三个勾结成王的西南夷部族后,其它各部心骇之下纷纷投诚,并献上钱帛美女以示诚意。于是这三日里,齐萧便在接待各部投诚的谴使。 不过各部大多结盟而来,小部族又不需齐萧接近,因此他这三日并不忙碌。 听到这里,张曦君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闷气非常。 自己忐忑难宁的好几日,他却依旧像无事人一样! 一念气过,顷之,却成无奈——她察觉自己果真有松口气的感觉,又一想这几日的心浮气躁,终是了然:心里即使不甘,也不得不承认齐萧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确实让她慌得不知所措,毕竟这次的亲昵不同于三年前的做戏,她自是无法理智的平静对待,也才会在听见齐萧有空却未来看她后松了口气。当然,这中又被那一声“孩子”吓到了……想到孩子,口中清香可口的粥食忽然变得无味。 齐萧已是而立之年,却只有齐瑞一个孩子,这其中只怕有许多辛秘,而且应该都与齐萧有关。 因此,问她想要孩子么,且不论个中缘由如何,该是真想给她一个孩子。 而她若能在凌云郡主嫁来前有一个孩子,无论对她还是张家,都有着莫大的好处。同时,出嫁三年来的表面风光,实则日日如履薄冰之日,也能伴着孩子的到来结束。 可是有齐瑞在前,她不相信齐萧,不敢拿孩子冒险。或者还有其它说不清的原因,总之她不希望孩子如此到来…… 想着以上种种,张曦君再无半点食欲的放下木勺。 阿杏见张曦君粥未食完便置之一旁,闷闷倚床而坐,以为自己嘴笨讨嫌,忙局促不安道:“夫人,可是奴婢说错惹您生气了?” 张曦君思绪渐开,却见阿杏如此,她暂敛心中烦思,随意找了话道:“你别乱想,我只是在想那些钱帛美女,将军怎么处置的?” 阿杏一听,便以为张曦君精神不好是因夷部献美,忙宽慰道:“夫人安心,将军才不要那些蛮夷女子,都一个不剩的全部送到河间王世子那里,只留了钱帛。”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为齐萧打抱不平,“说来,这次出力最多的都是将军,可是将军不留那些美人,也可用赏给部下啊,凭什么都便宜河间王世子和他——” “阿杏,住口!”见阿杏越发的口无遮拦,张曦君厉声喝止。 张曦君和颜悦色惯了,从未有过这般厉色,阿杏不由一愣,旋即眼睛一红,低低垂头道:“是。” 听到阿杏声音里的哽咽,想起她平日对自己的关切,张曦君厉色渐收,声音缓和道:“若你以后还想跟着我,记住谨言慎行,尤其是这类话决不能多嘴。” 耳边是常听的温声细语,阿杏有些茫然地抬头,一看到张曦君,又想起方才,眼中惧色一起,道:“奴婢知道了。” 张曦君见阿杏眼角泪痕犹湿,面上又有了刚来时的小心翼翼,心中一叹,却不安慰,只淡淡道:“好了,把这些收拾了,煎药过来吧。” 阿杏低低应了,蹑手蹑脚的收拾碗筷退下。 见状,张曦君不由张口,就想叫住安慰,却一想到以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阿杏走后,帐中安静了下来。 张曦君倚在床头,想起阿杏先前为齐萧不平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了笑:到底还是小丫头,不知这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想着惊觉自己的想法,立时一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几乎不用思索,就能尽乎条件反射的想到这些。 闭上眼睛,前世万事不抄心的自己已经模糊不堪,三年前无忧无虑的自己也已恍如隔世。 瞥然发觉改变,张曦君睁开眼,苦中作乐一笑:看来曾祖父的史书没有白看,前世的历史课多少听了些。 笑罢,收整闲暇心思,另转旁处:如今成王事已了,西南夷各部也安,齐萧也该上京了。而在京城,等着齐萧的不仅有无限荣光,更有身份高贵的如花美眷——凌云郡主。 对了,凌云郡主! 齐萧虽是手握重兵的宗室,现又封王,但在朝堂上全无根基,这就必须依靠权倾半壁朝堂的王氏一族。 凌云郡主乃王氏嫡女,齐萧既然要娶凌云郡主,更需要凌云郡主身后的势力,自然要以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就必然不会带她和齐瑞上京! 如此的话,等齐萧上京回统万城,再见她已不知是何番光景。并且有了凌云郡主这个王妃在,作为侧妃的她想要生子恐是不易。 思索到这,张曦君豁然开朗,心情悦然。 心悦之余,想到远在长安的许嬷嬷,也许还不知她是否平安,就不由期盼起齐萧拔营上京的日子。 然而未期盼多久,是日下午向晚,便得知上京之日。与此之时,任张曦君千思万想,也不解她为何在上京之列。但无论她怎样错愕,元熙十四年五月十日,她依然随齐萧上京。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骑马 上京路远,一路趱行,抵时又是一年六月炎天。 路上暴暑难当,又逢旱灾,解热休说冷水,泥汁都成少见,幸是粮草充足,不过也是黄齑白饭。齐萧麾下众军不说个个勇猛,却也皆是吃苦耐劳之辈,虽如此赶路一月仍神气凛凛。河间王世子齐藤麾下众军却是不堪那当空日晒,又逢暑热少食缺水少饮,尽是精神恹恹的毫无士气。于是,齐萧下令大军扎营京城十里外,整修一日,明日进城。同时,也是朝廷属意,欲以明日隆重犒军,昭显赫赫军威,赢取民心所向,威震外敌内匪。 这日黄昏左右,大军开始扎营。 张曦君带阿杏坐在辎车里,车里燠热沉闷,让人神气昏瞀。 阿杏从水囊里倒出一杯水,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道:“夫人,估计大帐搭好还要一阵,您先喝些水。” 张曦君搁下纨扇,接过木杯饮了数口,说道:“你也喝些,一天都没见你喝上几口,当心脱水。” 阿杏拿到木杯,三两口饮尽,意犹未尽的笑道:“不碍事。奴婢以前在家的时候,时常一两天就喝小碗水也不见有事。”说着满足的笑了笑,“夏天短,就两三个月的事儿,不过渴些时候,总比大冬天的饿肚子强。” 阿杏不是西南那边的人,是家里遇干旱庄家死了,被卖了给父母兄弟换粮食吃。后来被骡车拉到了西南,却还没等到户主家里,就遇劫匪和同车的几个小丫头趁乱逃了,这也才辗转到了张曦君这里。 曾经,张曦君在听阿杏多次提起家中后,以为她是想家了便问可想回去,却不想阿杏摇了摇头,说她一不知家乡在哪,而且一回去又会被卖,还不如现在这样的好,活干得少又能吃饱穿暖。 此时,张曦君听阿杏这样说,恍然忆起阿杏说过这些年逢夏旱灾,为了庄稼不被晒死,人大多不舍一口水;又想起这一路上百姓挑水灌溉,可无疑是杯水车薪,田地依旧有了干裂的迹象,想来今年秋收成必是不好,不难想象到时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心念至此,再看阿杏满足的笑颜,张曦君神思忽然一晃:知足常乐,何况她比许多人好了太多了…… 一瞬晃过,张曦君摇扇失笑,转首轻撩窗帷一角,欲看大帐可否搭好,就见齐萧并徐虎向过走来,所过之处众军纷纷立足正色。 一时未收回目光,四目一对,看见彼此。 张曦君睃目一笑,也不在意齐萧不苟言笑,便是放下窗帷,取过白纱帏帽戴上,由阿杏搀着下车,等候须臾,欠身行礼。 长衣广袖,衣带当风,行止间只觉体态轻盈,望之赏心悦目,隐隐间又觉清香浮动,闻之沁人心脾。 齐萧目光不觉一停,又感身上雨汗通流,行至三步之遥时脚头一顿,后觉徐虎身上汗味倏尔犹烈,又上前一阔步,方才颔首道:“腹饿了没?” 张曦君本在想齐萧找她所为何事,不想竟是问她这个,遂如实答道:“天气燠热难捱,妾非但不饿,眼下也无食欲。” 彼时红日虽已西斜,却是余威犹在,就连空气里也无一丝风儿,对于日夜兼行的赶路人而言,自然是全无食欲。 齐萧是早料到这一点,顾一听张曦君回答,立马道:“正好,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路上这一月来,张曦君依然不解齐萧为何带她和齐瑞上京,变只当做真如他说是,是为他们的安全考量;再加之齐萧未再有出乎意料之举,也未随着她伤愈而有亲密的举动,并除了几次诊脉时来看过她外也都几乎不见,她自慢慢放下心思。谁知现在竟要带她走走,而且是在就要入京之时,她实在不信齐萧如今有这个闲情雅兴,可看他神色却又像真是如此而已。 张曦君一时听得诧异,正隔着白纱纳闷的瞅着齐萧,就见他不由分说的走上前,横出一手附在她背心,一手指着一条山林道:“我们走这边。”说着一并挥止了徐虎及他派人相护的话。 辎车停在一株树下,地处大营偏僻之地,未至五十步便出大营,又有一株参天大树,树干拴着五六匹骏马。即使是张曦君这类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这些马皆是躯干壮实,腿蹄修长轻捷,是难得一见的神驹宝马。 眼见齐萧挥开一旁的士兵,径直向一匹毛色漆黑发亮的骏马走去,张曦君不由皱眉道:“将军,妾不会骑马。” 齐萧摸了摸鬃毛,回头挑眉道:“这样正好。” 张曦君闻言愕然,正不明所以,旋即就感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凌空而起——竟是被齐萧打横抱起。 这太过突然,张曦君吓得赶紧搂住齐萧颈脖,好在深知处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将脱口的尖叫止于唇间。 没听到惊呼,齐萧意外的看了张曦君一眼,尔后将人一举放于马背上。 甫一上马,就感马匹动了一动,身子立即重心不稳的一晃,张曦君反射性地便要张开双臂搂住马脖子,然而余光瞥见好整以暇伫立一旁的齐萧,还有四周一些士兵窥视中带着看戏的目光,呼吸一窒,怒气盈胸。 她纵然不是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仅仅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世间女子,却也绝不会任人亵玩!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以最好的一面示人。 张曦君强抑住心中的害怕,双拳紧握,忍住倾身去抱马匹的动作,挺直背脊,端然坐在马背上,然后微微侧首,从中间撩开面上白纱,居高临下的看着齐萧,朗然一笑,大方坦承道:“将军,妾不会骑马,您是要给妾牵马呢?还是和妾共乘一马?”竭力掩饰话中的颤抖,亦竭力保持身子平衡,却随着马匹每一下微动,都是一次心旌生骇,冷汗直流,终是汗湿小衣。 她神色无娇无媚,一派落落大方;声音不大不小,恰是落入周边众耳之中。 这一看一听,叫众人一诧:他们自是看出她不会骑马,而不会骑马的人头次上马,无一不是心生害怕。因此在她被抱上马时,已经预料到了一幕——娇柔女子发出害怕的叫声,端是我见犹怜;一旁的男子望之悦然笑乐小徐,随之上马柔声安慰;尔后共乘一骑,嬉笑的驰马而去。 齐萧却是一怔,看着那竭力掩饰惧色的笑颜,眉头越皱越深,直至发觉那双眸子里隐有愤然的怒火,又思及所识种种,心中恍然一悟,眼底幽光莫名一闪,语气暖了一分,朗声笑道:“两者皆可。”说罢翻身上马,勒缰扬鞭而去。 * ps:今晚很晚才开始码字,写得有些赶,也更新滴有些晚哈——俺一脸的尴尬,太晚了,握拳,明日双更~~***(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满足 残阳似血,红影重重,所见之处都笼罩在这种血色的沉寂中。偶有归林的倦鸟,让风驰电掣的骏马一惊,吓得连声怪叫着飞远去。 张曦君畅快的深吸口气,空气里依然充满了燠热的气息,但驰骋的快感取代了一切感官。 又一次扬鞭催马,只听马长嘶一声,骤然加快速度,随之风息愈烈,吹动身上薄衫飘动,面上白纱猎猎翻飞。 听到身后忽而不适的“唔”了一声,张曦君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纱拂在了齐萧面上,遮去了他的视线。 先前心里的郁郁不快早在痛快飞驰中烟消云散,此时见齐萧一手勒缰绳一手执马鞭,双手不闲的只能皱眉干瞪眼,张曦君忍俊不禁的一声笑开,旋即解开颌下的丝带,随手拿下帷帽,展开持帽的手,任长及半人高的白纱随风飞扬。 听到笑声,再感那白纱不见,齐萧终不禁愕然:这是在笑……他? 错愕一瞬,齐萧眉头不由皱起,自从她被劫持过以后,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是仰仗着救过自己么?这样一想,目光已有意识的探究看去。 感到身后的目光,以为是齐萧满意她援手,张曦君自然要回眸一笑。 舒眉展目,笑容爽朗,不似一个心机深沉的人。 齐萧敛回目光,眼下隐含思量。 而且还有方才她宁愿强撑着,也不愿受人半点调笑,再结合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细一想她好像从不要求什么,甚至尽量的付出或证明自身,以求某种平等,而这样的人一般不会仗势…… 还未迷惑的想完,齐萧摇头一笑,随即打住脑中思绪,她再如何又怎样,他何须在此上费神?而且她相救过自己一次,若再如设想一样为他诞下子嗣,就算是恃宠而骄一些也不为过。 想罢,见前方果真有一方小溪,溪水波光粼粼,隐约可见溪底。齐萧猛然勒缰,减缓马速,至溪口马停。 这就到了?张曦君有些意犹未尽。 齐萧翻身下马,张开双臂道:“下来。” 张曦君自不拒绝,她还没那个能力可以独自下马。 惯性使然,一个下马,撞到齐萧身上的重铠,微微发疼,不由说道:“大热天穿甲胄不热么。”话一说完,便知道了傻话。他麾下众军都是个个身披重铠,手执戈矛,又兼之夜里也常会赶路,可谓片刻不得松懈,作为一军统帅的齐萧自要以身作则。不过若是换成早脱下甲胄河间王世子齐藤又另当别论。 听出话中的一分抱怨,齐萧不在意的随口说道:“就是热,才来这里。”一边说一边将马拴在一旁树下吃草。 热来这里? 可是这里就一方清澈的小溪而已……总不成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用溪水解热。 张曦君百无聊赖的想着,不想刚一回头,就见齐萧已开始脱甲胄。 “将军,你要在这……沐浴?”张曦君十分惊讶。 齐萧不置可否道:“有何不可?”说罢只着白色下裤走入小溪,溪水很浅,恰好只到他挽起裤脚的地方。许是不为打湿下裤,他仅以手舀水浇在黝黑的皮肤上,落在身上的水很少,混着一身如雨的汗,一时竟使人分不清是水是汗,只感那一颗颗水珠在血红的残阳下熠熠闪烁,看着有几分晃眼。 张曦君讶然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是出于光线的原因,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有些专注看着那笼罩在夕阳下的伟岸身躯。 是的,眼前就是一具充满力量的伟岸身躯。 黝黑健康的肤色,宽阔结实的肩膀,窄而精瘦的腰胯,线条紧致的手臂,在他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一种动人心魄的张力,让张曦君一时有些目眩,说不出话也移不开眼。 背后洗起不便,想起同来的人,齐萧直身回头,瞬时一愣,然后就是心下一悦。 一个十八芳华的妙龄女郎,不为他的权势,不为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痴迷,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试问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不心悦,不满足? 看着袅娜娉婷立在那的张曦君,看着她柔美脸孔上的不自觉露出的被迷惑之色,齐萧亦不免俗的深觉满足,犹如每一次打胜仗一样的满足,也许还要多上几分虚荣感。而这样从未有过的体味,让他动了动莫名干涩的喉头,然后薄削的唇间溢出一声低笑,“看够了么?” 揶揄的话刚一出口,齐萧几不可见的一怔,似讶异方才脱口的话,居然会是他说出来的,但见张曦君面红耳赤的模样,他蓦然想起谢氏她们,以及侍女们,每每看见他裸身时隐藏的恐惧或嫌恶,又情不自禁的问道:“如何?可还——”声音嘎然而止,皱眉咽下“满意”二字,但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刻意在舌尖轻饶而出的语声,分明带着蛊惑,带着调情意味。 张曦君没想到她会看齐萧看到出神,更没想到她会被抓个正着!再听那不掩揶揄的话语,看那一贯冷峻肃穆的男人,此刻露出的淡淡调笑之色,她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要出现在齐萧面前。可是这显然不合实际,而她更无法否认,毕竟不用去看,她也可以想见自己脸有多红,只有深吸气,故做神色坦然的道:“将军战场上以一敌十,自然身躯伟岸,非常人可比。” 一派冠冕堂皇的话,殊不知愈显欲盖弥彰,尤配很快移开的目光,越发昭显了一切,引得齐萧朗声大笑。 齐萧大多时候是不苟言笑,何尝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张曦君愣了一愣,仿佛不认识一般望着他,半晌,想到自己正是让他发笑的缘由,心下懊恼,更是暗恨,偏又无可奈何,只得咬碎一口银牙,低下头不去看那得意大笑的人。 须臾之后,齐萧深知见好就收,又见天色不早了,笑意止下,眉宇间重染肃穆之色,对张曦君道:“你身上有手帕吧,给我简单擦一下就是。”他一番话说得及其自然,好似张曦君经常服侍他沐浴一样。 可张曦君却知齐萧一向不喜人近人侍候,连徐虎也不见服侍过沐浴。此时听得齐萧这样说,惊得张曦君瞪大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 齐萧走上岸边坐下,双腿依旧放在水里,半天不见张曦君反应,一回头却见她愣在那里,念及一会儿回去的事,不由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动作要快。” 听到催促,张曦君知道没有幻听,她再三深呼吸,依言走了过去。 这种天气穿着重铠赶路,刚一走进,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但不知为什么,并不太难闻。 齐萧见张曦君过来了,一腿盘在草坪上,一腿继续放在溪里,直接将背侧了过去。 张曦君看了一眼面向自己的后背,吸了口气,跪在其后,弯腰将手中的帕子浸入小溪里,尔后拧干为齐萧擦背。 他背上肌肤很烫,也一如三年前印象中那样厚实得发硬,让她觉得应该要用足全部的手劲,可是看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心里震惊得不敢使太大力气。好一阵子,才惊觉这些疤痕的时间已久,方用足劲道细细的擦拭。 然而张曦君卯足的手劲,对齐萧而言不过抓痒儿,也许还是有不小的力气,但从后背偶尔传来的肌肤相亲,那温温软软的触感让人心里痒痒的,到真有几分像是抓痒。 背后好擦,很快从后颈往下擦完,张曦君重又洗过帕子,有些犹豫的说道:“将军,好了。” 似乎没想到这么快,齐萧皱了皱眉,继而转过身来,张开一只手臂。 果然还有前面! 张曦君心里暗道,咬咬唇,她身子微微前倾,开始擦齐萧手臂。 许是处得太近,她能感到齐萧的呼吸喷到颈项,有些灼热,让她察觉脸颊似乎发起烫来,手下的肌肤也变得烫手了。 张曦君暗恼自己又不是未见过赤裸上半身的男子,不过只是没有在青天白日下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居然觉得度日如年起来,真是没用! 这一想,心下只暗道早晚早了事,也顾不得尽量拉开两人距离,手也不再避免不去碰触到他,就想怎样快结束就怎样去擦。 只要不是柳下惠,佳人在怀岂有坐怀不乱者?齐萧低头垂眸,看着一直不敢抬眸看他的张曦君,感受着那双柔软到近乎无骨的柔荑在胸膛上慢慢移动,脑中全是方才被仰慕迷恋的一幕,又想着不久前要她孕育子嗣的决意,心中潋漪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三压抑,终是心随意动,一把抓住那在胸膛上游移的小手,顺势一带举高抱入怀中,随即将头深深埋入白皙的颈间,嗓音暗哑道:“今日不行,得要走了!”尾音未落,猛然起身,疾步走远。 张曦君冷不防被狠狠抱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甩开,她呆了半晌,慢半拍的想起那句好似她要求什么的话语,顿时被震得张口无语,只能膛目结舌的望着正穿甲胄的齐萧。***(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入城 一路无话,回到营地已是酉初时分,天还没全黑,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儿凉意。 勒马向离时的树下行去,那里早有几个小兵候着,远远看见来人是齐萧,立马飞快地跑回大营里。 齐萧看着目光一闪即敛,面上表情不变,手上缰绳却是一紧,马速又随之一慢,缓缓驶到树下停住。一个二十五六的小兵随即上前,稽首一礼,小心翼翼地牵住马头,齐萧这才翻身下马;几乎同时,另一名小兵在马蹬下躬背而跪,口里说道:“请君夫人下马。” 一副粗嘎的嗓音,显然还在变声期,应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 张曦君皱了皱眉,看着乌青天光下单薄瘦弱的背部,脚有些踩不下去。 齐萧见张曦君要下不下,以为她害怕,伸出一手道:“下来吧。”声音不说多温和,比起一贯的冷腔冷调却是柔和许多。 彼时正是士兵轮值巡查之时,听到齐萧说话的语调,虽受军规辖制没敢闻声侧目,却不约而同面露异色。 张曦君犹为溪边齐萧拥抱的举动不适,心里自是不大愿与齐萧接触过从亲密,但一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扫了齐萧颜面,又心中怪异让一个小少年承受一脚之力,只好将手伸了过去,哪像齐萧一下将她的手包住,心头莫名一颤,下意识往回一抽,登时重心不稳,踩在马镫上的脚一滑,另一只脚不及踩到少年背上,她整个人就朝前栽去,落入齐萧怀中。 “怎么不看清楚再下!”齐萧眼疾手快的接住张曦君,右脚倏然往后一步退止,稳住二人身形,便是低声斥道。 眼见张曦君差点摔下马,一旁的几个士兵赶拿出才备好的火把燃起。 在众人面前跌入齐萧的怀中,又被不留情面的教训了一句,张曦君觉得有些难堪,顾不得撞上齐萧胸前重铠的痛,也不及去想齐萧竟没做出一副宠溺之态,忙挣脱齐萧的怀抱立稳身子,就听见身后有人声音急促道:“三弟,你总算回来了。” 军中能叫齐萧三弟者,不用问也只是谁。 张曦君心中纳罕齐藤有何事如此急切,遂同齐萧一起闻言转身,隔着一道帷帽上的白纱看了过去。 少顷,便见齐藤并军官仆役数人,拥一郎君行至。 这位郎君大约二十三四正是当年时,头戴小冠,身穿白衣,宽袍大袖,腰系宝带,手执折扇,面如傅粉,唇似胭脂,端是一名偏偏浊世佳公子,只是不知为出现与之格格不入的军营之地。 正隔纱打量着,以为万无一失,却未料这位白衣郎君猛然侧首,目光如电,无措遁形得仿佛发现她窥视一般,不由地心虚之际,他却又仿若无事的移开视线,对齐萧笑道:“襄武王携美出游,又如此的怜香惜玉,这可是难得一闻,说不定将来传为一方美谈,我多等一会不打紧。”声音朗朗,十分清润悦耳,却有一种不明意味在内,但又不让人心觉不悦。 他立在齐藤、齐萧兄弟之侧,一身铅华气度力压齐藤,不怯于齐萧凛然之势,想来这人来头不凡吧。 心中方下论断,只听齐萧笑道:“若瑾瑜公子前来,齐萧必是亲自相迎,只是襄武王爵位,我还未亲自向皇上谢恩,现在实当不起如此称呼。” 瑾瑜公子,当今王世家主唯一嫡子王洵,字瑾瑜,相传七岁作诗,八岁举笔成文,十二岁一篇《论时政》轰动京城。如今入仕从政内敛许多,不再如少时锋芒毕露,却依旧广受天下莘莘学子推崇,并有传闻道他是众名媛心中佳婿,更有当今皇后之女倾心,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至今尚无倾心之人,故二十又四未娶妻。 闻言,张曦君想起自己在长安听过的瑾瑜公子事迹,心下一阵好奇,不禁再次偷视,发觉他虽没传闻中的三头六臂,却也当得起如此的追捧盛传,不过这样天下闻名的贵公子,不远辛劳出城又所为何事? 想着,忽然忆起此人正是凌云郡主的堂兄,又加之方才那一袭抑扬顿挫的话,如此来意呼之欲出,张曦君默然,从王洵身上挪开视线。 哪知王洵与齐萧寒暄片刻后,并未多说什么便告辞了,只是在告辞之时忽然道:“明日二皇子将代皇上犒军,到时百官相迎,百姓倾城出动,如此盛大之势,不知将军欲带哪些人入城?” 明日虽是天子犒赏三军,但十万大军自不可全部入城。如此之下,以天子犒军为主的众军尚不能尽数受皇恩,非喋血沙场的其他人又岂可以此名目随同入城? 一番话落,相随周边的众人大多听晓其意,目光皆若有似无瞥向张曦君。 张曦君垂下眸来,让白纱眼睑一并遮去众人近乎露骨的目光。 的确,齐萧和凌云郡主大婚在即,作为侧室,又有着众人所认为的受宠,她不该在明日那样的盛况中堂而皇之的出现,这无疑是折了凌云郡主与王氏一族的颜面。 还有方才下马那一幕,应该都入了他们眼中,怕是更加认为她受宠非常…… 思绪转至此,张曦君无奈一笑,又想到不久前小溪一幕,她忍不住嘲讽的翘起嘴角,尔后抬眸看向齐萧,等着他的回答,以解这一路上不明为何她会同来长安之惑。 齐萧似未察气氛转变,他随意笑道:“瑾瑜公子主理这次犒军事宜,我虽不才,却也不会给瑾瑜公子带来麻烦。瑾瑜公子放心,明日入城的三千精兵我已心中有数。” 闻言,王洵暗松了口气,虽然如此答案,乃属意料之中,但今日齐萧突然离营,直至城门将要关上,他不得不返程时,方才施施而回,这实在是凑巧得让人难以相信……一念转过,他眼睛一眯计上心头,复又笑道:“将军一心为国,瑾瑜佩服。不过将美妾佳儿都留在十里坡外,将军可是放心?不如瑾瑜今夜代为护送他们入城如何?” 齐萧从善如流道:“我本也打算派一百步兵送他们先回襄武王府,现在有瑾瑜公子相送自是不错,如此有劳。” 得到满意回答,王洵释然一笑。 如此,一切揭过不提,二人气氛融洽。 张曦君却依旧未解上京之惑,只默然听从安排——是夜,和齐瑞在王洵和一百步兵护送下平安入城住入襄武王府。 ps:太高估自己了,没按时码字出来,继续潜下码字,争取明白天再更新。***(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邀约 襄武王府是一座五进大宅,于数月前与一旨封王令一同赐予齐萧。府邸不是新建,是在一座犯事官吏外宅基础上翻修的。许是出于齐萧正炙手可热又将与王氏联姻之故,负责翻修之人十分负责,让翻修后的宅子与新宅无异,并且穷极奢华与精致,可见其人颇为费心。不过齐萧一直在外平乱,这座精舍也就空置多时,仅有王氏拨留十余名家仆代为照看。不知有意无意,代为打理内务的陈王氏,不仅未将她安排到齐萧将住的主院,还将她与齐瑞分置宅中的一南一北。 对此,张曦君并没有异议,甚至满意这样安排。 至于陈王氏将她安排在紧挨主院的做法,心里不由暗赞一声:不愧出身世家大族,提醒她谨记身份之余,又考虑到齐萧对她的“宠爱”。 而王氏一族也果真不负盛名,竟能找到陈王氏掌理襄武王府内务,也可谓煞费苦心。 这陈王氏,原是王氏家仆,后因伺候皇后得恩指给一参军为继室,其夫曾在齐萧微末之时为一军同僚,只不过那次北伐齐萧一战成名,程王氏的参将夫婿却命丧战场。丧婿后,因只孕有一女,继子又已娶妻生子,只好携四岁的女儿投奔王家。至两月前被指到府邸代理内务,因毕竟为武将之妻,众人皆尊称一声陈夫人。如今俨然一副襄武王府总管架势,到时再随凌云郡主出嫁名正言顺入府,齐萧念及王家与当年同僚之情,也不好罢免陈王氏的理府之责。如此一来,有了凌云郡主为正妃,又有了陈王氏为总管,不论齐萧有多宠幸谁,或者有几个侧室之子,襄武王府的后院也会牢牢地掌握在王家手里。 只是以齐萧的性子可会任人摆布? 张曦君不置可否一笑,但想到齐萧带她与齐瑞上京一事,又不禁有些头疼,只怕她和齐瑞会成为这中的棋子。 一旁的侍女见张曦君半倚凭几,只手支颐,面露疲倦,忙机警道:“君夫人,浴汤马上就好,您要不先用些吃食?” 独坐正厅上首的张曦君闻言睁眼,目光落在这个向她透露陈王氏消息的王家婢女身上。 此女名唤锦瑟,二八年华,着一袭轻薄飘逸的浅绿纱衣,身段曼妙,面容娇俏,眉目更有一股灵动之气,可见是一个心思玲珑的。 但是,如此一个外貌堪比长安高门千金的婢女,又生的一副玲珑心肠,怎会嘴碎的将府中诸事逐一相告? 看来必是得了事先得了嘱咐的。 既然对方有心交好于她,有派灵巧者前来伺候,她自不能辜负对方好意,而且为了赶在关城门前入府,她一路上并没有进食,现在确实有些腹饿,于是点头道:“太晚了,就随便备些。” 锦瑟欠身一应,冉冉而去。 一炷香左右,锦瑟同三名侍女鱼贯而入,为首者却是陈王氏。 陈王氏三十七八,体态微丰,肤色白净,保养得宜,是一个****。大许得王家器重,并不像一般寡居多年的妇人面带郁色,反是笑容可掬,与人十分亲切,若不是偶尔上扬的眼角显出凌厉之色,张曦君许或因之面容以为是易亲近之人。 张曦君见陈王氏同来,知道必是有事,但见陈王氏向她行礼后,并未多言,只是领着锦瑟等人布菜。见状,少不得按压心中好奇,先行进食。 虽说让简单备些,案上仍极多肴馔,饶是张曦君有前世见闻,也有好几样不知何物,只感其味甚佳。 用了一月粗糙饭食,见如此肴馔,张曦君不由食至八分饱才停箸。 期间,陈王氏一直静候在旁,没有丝毫不耐,反轻声细语的指挥众人服侍张曦君进食,让一切都井然有序。 张曦君放下漱口杯,以帕沾了沾唇道:“让陈夫人久候了。” 陈王氏扫了一眼锦瑟收拾的碗筷,低垂下颌,掩去嘴角吊着的一丝轻蔑冷笑,语态恭敬依然道:“君夫人客气了,这是妾身该做的。”说罢抬头,向侍立身后的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即捧着一个繁花雕饰的漆黑上前,她方又道:“明日二皇子带天子犒赏三军,是难得的盛况,又是近年来少有的喜庆之事,因此长公主和一些夫人相约望月楼共相明日盛况,这盒中是邀君夫人明日同去的帖子。” 从外进食而回的阿杏,听到明日能观犒军盛况,顿时眼睛一亮,高兴的望向张曦君。 见阿杏喜上眉梢,张曦君暗暗摇头,入府之初陈王氏并未拿贴,可见一开始没有让她同去的意思,她虽不知是什么让长公主改变主意,但是可以想见明日必不会轻松。轻叹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左不过多费一些精力应付罢了。如此一番,又一想到明日势必早起,遂作了几面受宠若惊状后,便不掩疲倦之色。 陈王氏见机之意,告辞退下。 陈王氏走后,张曦君也寻到了空挡,以不习惯生人服侍沐浴为由一言打发了锦瑟等人。如此身边王家人逐一除去,身边没了多双隐含监视的目光,她顿觉一身轻松。待洗去一身疲惫,又告诫阿杏谨言慎行一番,便是上榻就寝。 不知是否因历经劫持一事后,不再轻易受到其它诸事影响,或是一路辛苦后的高床软枕麻人心扉,让张曦君一沾床就沉沉睡下,没有为明日之事耗神一分。 一夜无梦。 翌日天晓时分,张曦君起身梳妆,换上一身截然不同平日的华丽新衣,带着也是穿一身簇新夏裳的阿杏,在王家众婢的簇拥下来到二门外,见齐瑞不在其中,心中纳罕没有理由邀她而不邀齐瑞,故问陈王氏为何。 彼时陈王氏正服侍张曦君上并车,听到问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今一早,大公子便被接回母家去了。” 谢家!? 张曦君心中一紧,想起受劫持后的种种,忍不住想要多问几句,但眼尖的见到陈王氏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轻蔑后,她默然了。 今日代天子犒军,是二皇子而非大皇子,可见谢家以逊王家一筹。 如今,齐萧又与凌云郡主大婚在即,那盘踞在城外的十万大军,便是给予王家最好的聘礼,更是二皇子夺嫡的一大助力。 如此之下,齐瑞之于谢家可为万分重要,谢家自然不会再危害他,即使一旦齐萧与王家联姻,大皇子夺嫡的机会微乎其微。 然而这一刻谁也没有想到,齐萧将有全然意外的一举,打破了京中现有的局势,也深深地影响了张曦君。 * ps:哎,现实生活真烦,我才颓废了两个月,一家老小都知道了~~~~还说俺剩女,剩女有没有!!!不好意思,抱怨到这里来了,俺已神叨叨的语无伦次鸟。淡定淡定,需要淡定,淡定的好去码字,俺还记得还差着更新章节~~***(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犒军 元熙十四年六月初八,不说这一日如何打破京中局势,仅这一日恢弘浩荡的犒军之势,直至多年以后仍叫人记忆隽永。 不过这却是后话,此时此刻,上至达官显要,下至庶民百姓,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那南征北伐的战将,究竟长着怎样的三头六臂,可有传说中的英明神武? 这样的驱使下,不过巳初时分,入城至皇宫的主道上已拥拥攘攘的挤满了百姓,两侧但凡是能观城门的商铺茶楼尽是高朋满座。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只为了一睹今日盛况,却大多只望得见人挤人的一幕。 此情此景之下,权势再一次昭显了它的作用。长公主设宴的望月楼,不但是离城门最近的楼阁,更是四下最高的楼宇,身处阁楼之上,可以清楚地观望犒赏三军盛况,也可居高临下的一观黎民百态。 张曦君不是京城中人,不知望月楼有何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却知楼内一应摆设布置相较当世之物,精巧的似非人间所有。 一目扫过楼中锦绣,欣慰阿杏谨记昨夜嘱咐没有东张西望,只是低眉垂目的紧紧跟在她的身侧,如此甚好,至于周边各种好奇思量的目光可作坦然无视,毕竟不久前她曾历经过这样的情景。 一路随美婢上了三楼,隐隐可察觉越往楼上越是身份贵重之人,而三楼应该就是长公主等贵妇所处之地。 转过三楼入口的十六扇漆屏,脚下之地尽铺绣褥,两旁冰块繁花重重,锦炉异香馥郁,一室辉煌。 张曦君定了定心神,足下缓步而行,凝目看向前方。 正中一蛟绡拥护的席上,坐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美妇。妇人华服盛妆,容貌端庄,气质高华,只不过看向她的目光中不掩打量之意,隐隐带了几分挑剔。 张曦君心中明白,此人便是长公主,凌云郡主之母。 就是不知哪一位是凌云郡主,在座共有十五六人,除去半数的妇人,还有七八名年轻女郎,皆是容貌出众之辈,又锦衣华服在身,让人不好分辨臆测。 既是猜测不出,张曦君便是敛回心神,在女官的指引下向长公主见礼。行礼时,想起昨夜齐萧暂不认襄武王尊称,那她自不可以侧妃身份行礼,于是稽颡大拜道:“贱妾张氏叩拜长公主。” 长公主见张曦君虽行叩拜大礼,却是不卑不亢,兼之言行得宜,不比京中名媛有差,饶是听过陈王氏回禀,仍不免有些意外。但又见张曦君不惧周围目光,一派落落大方行礼,心中一沉,小小年纪又非望族女,竟能做到如此处变不惊,只怕城府不浅。此念未完,又念及王洵昨夜所告以身相救之事,一时目光变化莫测,也不知有意无意,未叫张曦君起身。 在座皆是堪与皇室比肩的贵妇名媛,无不心如明镜,一见长公主这般做派,不约而同的暗暗思量,目含几许看戏之意。 左首一容貌端正,约有四十的妇人,正是王氏家主之妻,长公主夫家长嫂。她见长公主如此,不由暗暗摇头,而十几年妯娌相处,她也知长公主心思,不过若依她看,一个出身不高又知礼的侧室,却是再好不过。而且齐萧非好相予之人,谢家就是一前车之鉴,如今此女有为齐萧舍命之举,且本又得宠,现在应更加不同。如此,以前若抬举此女,是一为王氏之女的名声,二为防谢氏母子;如今却更要抬举拉拢,不定会成为王家在齐萧那里的一方助力。 王夫人心思如电,不过须臾之间,已作出反应。她笑容可掬的道:“早闻襄武王有位侧妃娘娘品貌出众,今日一见君夫人不得不说果真如此。” 夫贵妻荣,眼前之女出身不高又非嫡妻,却是一有品有级的藩王侧妃,绝非家中姬妾之流混为一谈。若是在前朝两汉时期,恐她们也要尊称一声娘娘。 众人闻言一念想到此,目光不觉一变,顿时少了不以为意的轻视之态。 长公主长于皇宫之中,心思也是玲珑,只不过人生太过平顺,不免目下无尘,为人有些骄纵。此时听得长嫂提醒,她心下明白,可一想独生爱女要下嫁一个母亲卑贱的莽夫,并且年岁相差十余岁,她就心绪难平,又如何对品貌不差的张曦君笑颜以对?毕竟这是一个已得爱女未来夫婿欢心的女子! 压下为爱女的不平,长公主淡淡颔首道:“君夫人免礼。” 昨夜接到突来的帖子,张曦君便心里有数,现下仅是得到冷遇,比之所想好上许多。只不过竟有人帮她,这确实出乎她意料。 这样想着,张曦君不由朝方才出声的人窥去,却不想这人正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人与人讲究眼缘,我见君夫人就觉眼熟,君夫人不如坐我这边,我正好为君夫人介绍一下大家。” “这是瑾瑜公子的母亲王夫人。”见张曦君目露疑惑,又看王夫人态度亲切,陈王氏心思一转,就在张曦君耳旁低声道。 张曦君目中讶然一闪,不待回应一二,屏风外忽然响起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母亲,外面封街了,女儿听得消息,二表哥已出宫了!” 随着笑声传来,只见众侍女簇拥一红衣女子走来。 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生的柳眉星眸,体态轻盈曼妙,浑身散发着一股青春少女的勃勃朝气。 看着美貌少女与长公主三分相似的眉眼,张曦君已知这如夏日繁花娇艳的少女是谁。 不过对于凌云郡主,她没有当年对谢氏的那种愧疚,也没有攀附之心,更不愿卷入将来的妻妾之争。如此,张曦君仅对之惊艳了一霎,便欠身一礼,欲转身入座。 “站住!”然而一步还未迈出,凌云郡主陡然出声。 “云儿!”见凌云郡主厉声相喝,长公主与王夫人恐她在大庭广众骤然发难,立马出声喝止。 然而,周围气氛已变。 张曦君却似未闻凌云郡主话中不善,她面色平静的回身微笑道:“不知凌云郡主唤妾何事?” 白净的脸孔,温婉的眉目,沉静的笑容,没有因她的态度有丝毫不满,也没有因她的身份有丝毫怯懦,平静地仿佛面对陌生人一般。 凌云郡主一怔,随即咯咯一笑,娇态横生,“怎么了?我不过看她眼生,叫住多看几眼而已。”说着向张曦君弯眼一笑,坐到长公主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引得长公主扑哧一笑,一指点在凌云郡主额头上,佯怒道:“我女儿本事了,以后我什么也不管了!” 凌云郡主娇笑不变,腻在长公主的身边,“女儿这不是不想母亲操心么?”说时眼波一转,恰好掠过走向坐席的张曦君。 长公主无奈一笑,眼中满是疼惜,“你呀!”说着揽过女儿,一派母慈子孝之景。 见状,王夫人舒了口气,如今这关键时刻,联姻绝不能有失。 又见气氛微微有异,王夫人忙起身笑道:“等了好一阵,终于要到犒军的时候了,可不能错过!” 一言提起众人兴趣,大家纷纷附和,兴致颇高的携手走向望台。 王夫人见之满意一笑,敛下忧心,步向望台。 转眼间,满室之人全望向窗外。 张曦君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凌云郡主,见她如一个娇憨的少女依偎在长公主身边,不禁摇了摇头:方才那道凌厉的目光,也许只是她错觉吧,毕竟从入城的种种来看,王家确实待她不错…… 还在想着,楼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张曦君忙敛心神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拥挤的主街道上,不知何时已让出一条甬道,两列御林军手执器仗而立,皇家独有的明黄色宝车在远远驶来直至城外高台。 张曦君目光随之移去,正午阳光耀眼晃目,她摊开右手,置于眉间,正要再次凝目望去,城外骤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号角,犒军盛况来开帷幕。 二皇子一身隆重的朝服,在百官簇拥下登上高台。 远远地不知二皇子下了一句何令,顷刻之间,礼乐齐鸣,战鼓轰隆,视线中骤然出现一片泛着冰冷黑光的浪潮。 直至走进,才遥遥望得那是三千黑甲铁骑。 他们步伐划一,阵列整齐,至高台三丈外,勒马止步。 于此之时,鼓乐齐毕。 礼官执明黄圣旨登台,稽颡拜服呈给二皇子。 突然,三千铁骑驶出一人。 那人身披重铠,头戴红缨兜鍪,腰跨佩剑,端坐一匹通体黝黑的战马之上,在身后三千铁骑的瞩目之中,执缰缓缓走过文武百官之间,至高台下,勒缰驻马,翻身而下,动作敏捷如豹,尔后解下佩剑,看向一旁礼官。 礼官视乎被这一眼震住,他顿了一顿,才谨慎的上前,双手接过佩剑。许是未料佩剑重量,手上一颤,差点连人带剑一起摔下。 “啊!表哥小心!”惊见这一幕,一旁忽然想起一声女子的低呼。 张曦君闻声转眸,是一名豆蔻少女。 少女见众人都望着她,脸上一红,低低的垂下头来。 在场夫人彼此了然的笑了笑,复又凝目望去。 凌云郡主却忽然眼睛一亮,灼灼的望着城外高台,情不自禁的低声呢道:“涂脂抹粉女儿家,好男儿却当如此!”***(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婚事(上) 这京中世家公子敷粉之好早已天下皆知,也正是因为他们诸如此类的喜好,方有了寒门武将如今的出头之日。而齐萧虽出身宗室,经历却与寒门武将无异。如此的话,凌云郡主此番言语,分明就是在借鄙薄这些世家公子之余,毫不掩饰的表达出对齐萧的推崇之意!若再配以凌云郡主此刻的神情,根本就是一个少女含情的模样! 想到这里,张曦君忍不住讶然一惊。 在场众人显然也想到此,都不禁微微一讶,目光齐齐看向凌云郡主。 长公主更是倒抽口气,她不敢相信女儿竟然倾心一个莽夫,语气陡然拔高道:“云儿,你在说什么?” 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凌云郡主这才似反应过来,有些不舍的移开目光,看着一众人泰然微笑道:“襄武王保家卫国,难道不是好男儿么?” 齐萧南征北伐,解除朝廷内忧外患,彪炳功绩无从抹杀。 这一句话顿时问得众人是哑口无言,挑不出半分的不是,更找不出凌云郡主的半分言语有失。 众人笑容微滞,凌云郡主却笑了,傲然自得的笑了。 王夫人见状,心下不忧反喜,想到凌云郡主先前话中的倾慕之意,眼中笑意又深了几许,不过见众人面色有异,故按压下面色喜色,转圜道:“不论武护国,还是文治国,都是我朝好男儿”说着望向高台招呼道:“快看,宣旨了!” 王夫人乃王氏主母,当朝丞相夫人,自要给几分薄面,且又说了文治国,加之略有耳闻凌云郡主婚配之事,为未来夫婿称赞几句也是情有可原。这样,众人只好敛下各自心绪,言笑晏晏附和看向高台。 如此一番,恢复如常。 张曦君亦从凌云郡主身上移开目光,逐一掠过那一张张和颜悦色的笑颜,嘴角一翘:看来都忘了她是齐萧的侧室。 不过好在她并不在意,于是待感凌云郡主及王夫人看来时,她友好的朝她们一笑。 似没想到张曦君全然无事人一般,二人同是一怔,心下又是一沉,面上却报以微笑。 相对笑罢,张曦君转眸望向高台。 高台之上,齐萧黑色大氅一撩,面上金丝在正午阳光下熠熠闪烁,他单膝跪下。 二皇子展开圣旨,听不清的宣读着。 一切庄严而肃穆,城外在这一刻寂静无声,众将士都聆听着那卷黄绫圣意。 区区数十字不到,却是在那两年边关之战及逾半年的西南平乱中,他们以自己的血肉换来! 圣旨宣毕,齐萧双手接过圣旨,起身侧转,面向台下一众将士,高举圣旨,赫然大呼吾皇万岁! 一声骤起,三千将士紧接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势如破竹,震天动地,整个城池都湮没在这一声声呐喊誓言中。 皇室威仪,御林军凛然气势,在这一瞬相形失色。 恍然之间,只觉那三千声誓言三千声呐喊,不再是为了皇家宣言,而是昂立于高台之人。 三千声毕,齐萧手持黄绫走下台,众将目光随之移动,注视着他在锦盒中放下黄绫,重新跨上佩剑,然后翻身上马,拔剑直指天际,一声令下,三千众将应喝。 霎那间化为一体,浑然若剑,齐萧为剑锋,他们为剑身,身随锋走,亦步亦趋驶入城门。 一路鼓乐齐名,旌旗颭颭,百姓满街结彩,欢呼高论,直至皇宫门外。 红日爬至半窗,楼下人群渐散,犒军已毕。 张曦君望着铁骑远去的方向,不自觉地捂住胸口,脑海里浮现出齐萧剑指云霄号令三军的场景,耳畔也回荡起他率领众将声呼万岁的呐喊,心口莫名一紧,似有什么在激荡一般,又似有什么在破土新番——也许是她先入为主了,其实…… 不及思索而出,她任阿杏搀扶出望台,却一转身抬眸,骤然看见凌云郡主在望台上兀自出神,双手死死绞着扇柄红络,目光迷离的望着齐萧远去的方向。 “夫人,怎么了?”感到张曦君身体蓦然一僵,阿杏急忙低声问道。 望台早已各自散去,这一声关切的低语,清楚地落入旁人耳中。 不等张曦君回应阿杏,凌云郡主就闻声回头,看见立在一旁的张曦君,她面上的迷离之色散去,又恢复了以往傲然娇媚之色,然后居高临下的笑了,“今日之后,我恐怕不能随意出府,以后我们再见。”说罢,转身而去,红裙飞扬。 见人走远,阿杏好奇道:“为什么凌云郡主今日之后就不能随意出府了?” 张曦君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淡淡道:“今日金銮殿上,皇上会将凌云郡主指婚给将军。而有了婚约在身,自不能随意出府。” 阿杏一听顿时吃惊的瞪圆眼睛,“她和将军……”话未说完,已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 张曦君从远方转回目光,目中一片清明,见阿杏这般有趣的模样,她眨眼一笑,却笑而不语,转身走入宴厅, 阿杏只当张曦君默认,再见长公主身边巧笑倩兮的凌云郡主,顿时只感如临大敌,倒忘了在这满室美婢衬托下的局促不安。 归坐席间,张曦君执起案上耳杯小酌,微微眯眼,感受着清香可口的酒味,惊讶而满意的看了一眼阿杏,随后便是品酒食果,静看在场众人犒军前后的变化,笑听众人对凌云郡主的百般追捧。 及至下午向晚,人群近乎散去,街道恢复正常,今日之宴终毕。 客套应付过一、二楼贵妇夫人,登车回府,一路尽闻百姓对齐萧钦佩声潮。 路上行人尤多,一路缓行至府,已是将近黄昏。 张曦君言语谢过陈王氏今日相陪,便携阿杏径直回屋。屋子里帐幔低垂,六尺见方的冰块置于四下,一进屋子顿感凉意阵阵。挥手摒退锦瑟等人,与一副心思重重的阿杏道:“都一下午过去了,怎么还没放下指婚的事。” 阿杏跪直在梳妆台前,正为张曦君御下满头珠翠,听了张曦君的话,取金钗的手立马一停,两眼喷火道:“将军有了夫人,还有大公子的母亲,怎么还要娶别人?那凌云郡主可比夫人年纪小!”说着泛起嘀咕道:“将军若娶了她,夫人以后不是还要给她见礼。” 张曦君一边取头饰一边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没想到竟还知道见礼这茬。” “夫人!”见张曦君一脸不在意,阿杏急得差点跺脚。 阿杏如此不依不挠,又是一心为她,张曦君心下无奈,只好笑容一敛,面无表情道:“皇上指婚,不接受还能如何?”说罢垂下眸来,一言不发的除去妆容。 一语道尽无奈,阿杏喉头一哽,不知如何言语,再见张曦君黯然垂眸,只道是心中有苦难言,遂收了一番焦急心思,只小心翼翼一旁伺候,歇下此话不敢再提。***(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婚事(中) 是日卸去脂粉钗饰,沐浴濯净一日疲乏,再用过迟来的飧食,天已二更了。 这个时候正是六月入夏的旬日后,张曦君嫌热,让人熄了一室灯烛,只余一盏陶豆灯置于临窗的榻前。 榻上铺着王夫人才令人送来的桃笙象簟,此簟以江南特有的桃竹制成,其篾极细,可韬于筒中,相传乃王谢之流的士族也不常得。张曦君散发斜卧其上,虽不知此簟名贵之处,却感身下清凉细软,非一般夏簟可比,让她舒适的侧卧之余睡意渐浓。 阿杏为人质朴,心记张曦君对她的好,也时时想着如何回报。这会儿见张曦君昏昏欲睡,却又强撑着等齐萧的消息,再一想今下午的黯然之态,心中怜惜,也不忍将之唤醒,只想着等人一回来再来通禀就是,于是捻了捻灯芯,见光线暗了下来,方轻手轻脚的退出内室,掩下竹帘,靠在门栏上等候消息。 如此留下一室的安静,张曦君不觉睡了过去。 好眠中有梦潜入。梦中,她仿佛没有遇到车祸重生,在一趟平安之旅后,如常的工作生活,又过两三年后,相亲恋爱结婚,常伴父母膝下,生活简单而满足。随之梦境一转,她回到了出嫁之前,羌人没有来袭,父亲也没将她临时许配给表兄,于是一年后及笄订婚,两年后完婚,夫婿为人质朴善良,夫妇相敬如宾,友爱两家老小,亦合两姓之好,生活平淡而美满。 这样的酣梦中,张曦君不知不觉的笑了。 ——好梦正是香甜。 就在这睡意越发酣然之际,外头传来喁喁人声,吵嚷得人好梦难续。 张曦君却不愿从中醒来,她翻了一个身,还欲继续好梦,身子冷不丁被一推,“夫人,快起来!” 坐起睁眼一看,原来是阿杏,张曦君意识昏沉道:“怎么了?” 阿杏张口欲言,却不及出声,门口竹帘骤然一起,齐萧一面阔步走入,一面冷声道:“你不是说人在这么?我来这里有何问题?”说时目光在内室一扫,一眼就看见窗下的豆灯,也看见昏黄的灯光之下,张曦君一身月白薄纱,垂着一头黑发,一脸惺忪睡意的坐着,而如此模样显然是在等他,心下不由一诧又是一怔,随即锐眸中心悦的笑意一闪,他就直直地朝过走去。 身后众侍见状,忙持灯台跟上,室内霎时大亮。 张曦君原是睡得有些意识不清,乍听到齐萧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眼前蓦然一亮,不待她反射性的眯眼避开亮光,就见一身重铠的齐萧向过走来,当下不由一诧:齐萧怎么来了? 未及了然,只听陈王氏不负这两日所见的沉稳道:“这……”一开口便是语塞,但到底为人沉稳又心有依仗,很快地压下对齐萧不悦的心怵,解释道:“王爷误会了,妾身只是想说这是旁院,您入住的主院在前面。” “妾身?”齐萧的脚步一顿,口中重复了一声。 闻言,陈王氏面上尴尬一闪,齐萧一回来就往这里走,让她根本无机会介绍自己。 他们说话间,张曦君已趿鞋起身,见齐萧如此一问,陈王氏又面上尴尬,心想以后陈王氏入府管事,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此刻不如与人方便也予己方便,遂欠身一礼,便帮话道:“这位是参将夫人陈夫人,她夫君曾和将军是同僚,如今住在丞相府里,受王夫人邀到府里暂代内务。” 齐萧走到榻前,解下佩剑置旁,双足垂地坐下。 见齐萧如蛮夷般箕坐,陈王氏目光一紧,就赶紧低下头去,让人难窥半分神色。 齐萧岿然坐定,对张曦君的话“嗯”了一声,便是皱眉问道:“你怎么住这来了?”随口一问完,也不等回答,又说了一句,“我还当这是主院。” 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话中埋怨之意却不言而喻。 张曦君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齐萧,然后双手在广袖下紧握成拳,低头不语,齐萧与凌云郡主大婚在即,到时主院便是婚房,她自然不能入住主院,而如此一目了然之事,她又何须言语。 而这一默然不语,室内瞬间沉静无声,只有窗外夏虫吱吱不疲。 但是沉寂不过须臾,阿杏想到齐萧即将大婚的事,陈王氏又是凌云郡主的人,当下按耐不住心中火气,也忘了张曦君的谆谆教导,兀自出声道:“这是陈夫人安排的。” “阿杏!”听到阿杏话中的告状意味,张曦君立时一喝,又看了眼陈王氏,想了想向齐萧欠身告歉道:“妾束下不严,让她失礼了。”说着瞥了一眼阿杏。 阿杏接触到张曦君的目光,心下会意,虽是不甘不愿,还是跪了下去,额头触地,“请将军责罚。” 齐萧却一罢手,看也没看阿杏,径直问陈王氏道:“怎么回事?”蹙眉质问,语气诚然不似作伪,也不似明知故问或借题发挥,仿佛真是对此不明就里一般。 张曦君讶然,陈王氏更是面露惊愕,“王爷,您……”言语到此,声音嘎然而止,毕竟有关凌云郡主闺誉,实是无法直言不讳。 “我如何了?”齐萧似不解的皱眉反问一句,随即浓眉一掀,语气加重一分,“我如今身居异地,难道内眷不应该遂之安置?”一番言语,流露出对陈王氏不按章法安排的不满。 陈王氏一怔,面对齐萧的质问,她竟无可辩驳,毕竟男子携眷外出,大多是安置一起。可眼下的情况又不同,齐萧又不是不知…… 一念不及转完,陈王氏身子猛一震,猝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齐萧想要悔婚!? 此念方起,陈王氏立刻摇头否决,强自镇定道:“王爷所言即事,但是……”话到一半,心绪又乱,不知如何措词。 见状,齐萧便似耐心用尽,直接罢手道:“这些日有劳陈夫人代为处理内务,不过如今府中能处事的内眷已到,就不再麻烦陈夫人了。”说完,不容其反驳之际,张口叫了一声侍立在旁的徐虎,吩咐道:“明日备上厚礼送陈夫人回去。” 徐虎应诺。 如此惊变,陈王氏再难自持,不可置信的哑然失声道:“王爷,您要赶我走?”声音尖锐,不觉刺耳。 齐萧却仿若未闻,只面色淡漠道:“你我非亲非故,又非主仆关系,你不过暂代打理内务,我也言谢过你,赶走一说从何谈起?”语罢,不再理会陈王氏,只对徐虎一罢手。 徐虎会意,走到陈王氏面前道:“陈夫人请!” 陈王氏犹自不愿,但见虎躯凛凛的徐虎挡在面前,一手还摩挲着腰间长剑对着自己,威胁意味不言而喻。而她到底也只是个闺中妇人,见此不免心中生骇,终在徐虎的相迫下踉跄退出。 见陈王氏一走,齐萧又一罢手,锦瑟等人忙如蒙大赦的相继退下。 齐萧随之转眸,看着张曦君散发吃惊的样子,他神色莞尔道:“为何等我?”***(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婚事(下) 张曦君愕然,在经过刚才的事后,齐萧居然有闲心涉及其它,而且还是这样的若无其事?不过见齐萧凝眸看着她,目光虽带几分漫不经心,却亦带专注,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等待的举动有何不妥,但一想此地不比路上随意,一切言行皆在陈王氏眼下,少不得如一般内眷般行事,以至她不得不相等一番。如此一想,她也不觉有错,于是暗敛心中诧异,不解风情的淡淡道:“这是妾该做的。” 说罢,垂眸避开四目相对,在心里默默道:只是没想到他会不去主院而来此。 齐萧今晚心情本就悦然,见张曦君一身慵懒的相候,倏尔想起昨日黄昏时分,心旌一荡,便生涟漪,于是心随意动,捻起那日的话继续一说,原以为会看到一副娇羞之态,没想到却见一副平淡之色,更未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仿佛她等他是理所应当。然此之前,好似除了初嫁的那夜外,记忆中她是再未等过他,或是她等了而自己不知? 齐萧微微眯眼,看着昏黄灯火下一身尽显女儿柔媚风姿装束的张曦君,慢慢地回想着。 久不见齐萧回应,张曦君微诧抬头,却见他蹙眉盯着她,再一想他今夜举动,不由问道:“将军,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声音下意识的放轻,语气里隐含了一丝探究,眉宇间也带出几分忧色。 回忆无果,齐萧闻声凝眸,见张曦君如此语态,又念及她被劫持后的颖然自处,道是她察觉方才之事为他担忧,心情顿时变得越发悦然,眉宇间经年累月积下的肃穆之色霎时锐减,跃上难以想象的意气风发:持剑走上金銮殿受封之余,还有聪慧的佳人一心相负。 而如此美妙的体会,如何不诱人渴望得到更多? 齐萧瞳孔骤然一缩,望着能带给他一种相似他毕生所求得到时感受的张曦君,他站起身,阔步而行,身上冒着寒气的黑亮铁片铛铛作响,在这夜深人静的子夜时分,声音显得尤为清晰。但有人却视若未闻,只全不设防的一手揽过张曦君入怀,一手抬起那未因养伤赶路而消瘦的圆润下颌,随之牢牢锁住那张被迫抬起的惊愕脸孔,眼里闪烁着如凶兽般野心勃勃的亮光,“别担心,陈夫人本就不应该留在这。”话似不经意地一停,看着张曦君倏然瞪大的眼睛,心道倒是一点即明,面上却一脸正色的缓缓道:“因为凌云郡主也不会嫁进来。” “将军,您——”饶是隐隐的猜到一二,但亲耳所闻,张曦君惊得无以附加,也忘了此刻如斯暧昧一幕。 齐萧却泰然自处,悠然打断张曦君,并纠正尊称道:“你应唤我王爷。” 听到这样的悠然话语,张曦君深吸口气,撇首甩去齐萧的禁锢,复又回视问道:“王爷,您悔婚了?” 齐萧皱眉收回手,听闻张曦君言语,他不置可否一笑,神色却是冷淡道:“没有婚约,何来悔婚?” 张曦君双手砥在齐萧胸前的大片光滑铁片上,正尽量拉开二人距离,冷不丁听得如此惊语,她忘记推拒的动作,近乎下意识的追问道:“怎会没有婚约,河间王妃不是说您允了皇后和长公主的提议么?” 齐萧难得耐心的解释道:“我是允了她们的提议,却没应允娶凌云郡主。” 他言语依旧冷淡,仿佛谈论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话中更带着理直气壮的硬气。可王家若没有确定齐萧愿娶凌云郡主,王家又怎会不余遗力的处处相帮,若她没记错,河间王妃三个月前曾说过,齐萧的二字王爵位得益于王家大力相挺。如今齐萧已是威名赫赫的襄武王,却一句没有允娶凌云郡主的话,就想将此事作揭过不提,这岂不是过河拆桥!? 一念转到这里,张曦君不知是为齐萧如此算计而震惊,还是为他颠覆她以往的认知而惊讶,心下思绪就这样毫无掩饰的露在脸上。 齐萧一眼看出张曦君心中所想,眉头微蹙了蹙,手臂紧紧一勒,满意听到张曦君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哼,随即心念一转,放下的手忽然捋过张曦君右鬓的黑发,然后感秀发如丝,似有爱不释手的轻抚着,深邃的眸子也牢牢盯锁过去,缓缓道:“既然有人提议立你为侧妃,还是皇后和长公主所议,这样难得的请立机会,我自然不能错过。” 言外之意,就是因为不能错过此次请立机会,他才会应允皇后和长公主提议,并让世人对大婚一事有所误会,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侧妃之位锦上添花。 张曦君大震,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 齐萧一向寒栗的眸子,有灼灼的光亮闪烁着,他看见空气中有暧昧的气息在弥漫,再看张曦君一脸惊色,只道她是受宠若惊,心里瞬时燃起了一团火,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朝通梁而下的紫绡帷幔后走去。 张曦君不妨被齐萧一把抱入怀中,惊呼一声,一头散发飞舞,沐浴后穿的薄衫衣襟一滑,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齐萧先前便注意到这一身隐隐可见肌理的宽袖长衫,现在却不想它是如此的单薄,一诧之后,目光霎时变得越发灼热而肆无忌惮。 张曦君饶是对男女情事再懵懂,如此情境也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惶急的连忙抓住衣襟挡在胸前。 齐萧见了喉头发出低沉的笑声,“难道还能遮一辈子不成?”说罢至卧床前,将人轻放上床。 张曦君闻言一怔,但见齐萧解开重铠,忙回笼心神,急中生智道:“不论将……王爷应承娶凌云郡主了没,王爷此举都无疑掴了凌云郡主及王家一耳光,甚至……”话没说完,陡见齐萧目光冷了下来,她话一顿,抓着衣襟的手一紧,便毫不退缩的迎上目光,道:“还得罪了皇后和二皇子,所以王爷此刻与其有闲心风花雪月,不如多想一想如何转圜之后的事。” 一语毕,果不其然看见齐萧面沉似水,目光又如三年前在秦园的那次一样,深沉的慑人,不过少了隐含的杀机。同时,二皇子与大皇子的夺嫡之争,世人几乎多有所闻,她自能道出此番话来,齐萧自也不会对她如三年前的那次一样。 张曦君如此想着,又想他们的命运到底绑在一起,既然他们关系已变得不同三年前,那么她就必须去适应如今的改变,于是又补充一言道:“还望王爷小心。”语罢,趁着齐萧深思之际,赶紧下床唤阿杏为齐萧准备汤水沐浴。 阿杏得令,步入内室,打破一室暧昧。 齐萧许是穿了一日的重铠,一身热汗难受,也或许是见张曦君一心为他,并未阻止这番安排,更甚临去沐浴前一扫方才的厉色相对,蕴含些许安慰道:“此事无碍,你无须担心,安心去睡吧。”说罢即走。 望着独自步入内室小间沐浴的齐萧,张曦君大松了口气,看来是该去改变适应,这样也就好应对多了。 * ps:最近实在太忙了。一个人在异地,虽离家也近,但依旧独居,尤其妈妈那句说我很孤苦伶仃(俺自动忽略掉那找对象的言外之意),让本就觉得可怜的俺更觉可怜,所以急切想给自己购处所寻安心,所以在这样心理下和为此大忙碌中,这两天实在静不下心,也累得集中不了精神,写文就变得很拖沓和不怎么好,为此对看文文的亲们感到很抱歉。我后面会多多努力的。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夫君 适应也需要时间,张曦君见齐萧独自沐浴,便趁此和衣睡下。想着室内小间里的人,也不敢真睡了过去。就这样不知阖目假寐了多久,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具灼热的身体靠近。 张曦君身体一僵,感到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薄如蝉翼的衫子传来,有些灼烫,仿佛能将她的后背一下子烫伤一样。 生生忍下这烫人的温度,张曦君一动不动的躺着,可下一刻有唇落了过来,轻咬住那不看便知的沁红耳垂,也有一只粗糙的大手顺着衣襟滑落,贴上胸前大片光裸的肌肤。 几乎是一瞬的光景,背后灼人的温度变得微不足道,她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只贴上胸口的大手。 张曦君呼吸猛然一窒,紧闭双眼,手紧攥散开在床的轻薄衣裙,用以按耐住一把推开身后之人的冲动。 好在即将隐忍不住之时,那只大手停在了抱腹口处,那令她酥麻奇怪的轻咬也离开了耳垂,张曦君紧绷的身子微微一松。 感到紧贴胸膛的柔软娇躯几不可见的一松,齐萧原本意兴阑珊的眸子蓦然一亮,“你……”方及一字出口,嗓子竟已暗哑如嘶,他讶然了一下,从与谢氏成婚近女色以后,他何时在男女情事上有了这样强烈的感受? 如此念头一闪,齐萧忽然兴奋了起来,欲|望变得猛烈非常,对身旁的女体更是渴求至极,但他却在这时抽身离开,语气微有遗憾的说:“真是睡着了。”说罢,手缓缓地从胸前往白腻的颈项移去,似要抽手移开。 张曦君依旧装睡不动,心下却大为一松,庆幸齐萧终于作罢,连那似眷念在肌肤上缓慢移开的手指也能不再计较,也未察觉那手指所过之处衣襟已被带开,将一片雪肤一抹抱腹落入他人眼中。 手指移至后颈,察觉一旁之人的气息松懈了下来,齐萧哑然一笑,借着帐幔外笼来的昏黄灯光一视,手指准确无比的捻住系在粉颈上的细带,尔后轻轻一拉,他便看见紧贴身子的银白抱腹从粉颈那一松,上面粉蕊绿叶的荷花滑了下去,直至被高高的隆起一挡,堪堪挂在那酥胸半露的地方,停在那微露一许儿粉红的禁地,让人顿生一股扯去以一窥其下美好的念头。 除非情势相迫,齐萧从不愿违逆自己的心意,尤其是面对这个本就属于自己,更难得对自己倾心的女人,他自不会再压抑心意,这便意随心走,一把扯去那半遮未褪的抱腹,终于将一团凝脂上的樱红纳入目中,继而在不允反应之际,快速的罩住那一团凝脂,入手只感果真细腻如凝脂,软绵的不可思议,他爱不释手的一捏,那不禁一握的绵团随之一动,就从他的指缝中滑腻了出来,有甚至从掌边给溢了出去。 齐萧情不自禁的讶然挑眉,从给她上药时起,他就知她的丰盈,而他人高马大,手掌自是不小,本以为一掌可握,可现在竟是…… 张曦君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她还没明白本要收手的齐萧,为何一下解开她抱腹不说,更一把将遮羞的抱腹扯去,然等她明白过来要去遮掩时,一切都已超过她接受的范围。 “不要!”张曦君再也顾不得二人的关系,还有她先前决定的去适应改变,大力拂开在她胸前作乱的手,掩着衣襟仓皇躲到床角。 齐萧正在惊奇手下的柔软,不堤防张曦君一个拂手,竟让那团软绵滑出手掌,只留下一手空虚给他,又眼见人逃也似的往床角躲去,饶是心觉她是因年纪小又怕又羞此事,也不由地心生不悦,更止不住冒出一种越加迫切渴望的念头,于是只见他眼睛一眯,随即伸手抓住那抹月白长衫一扯,见虽没将人一下扯回来,却也将那单薄的长衫扯落一半,露出光洁白皙的半边裸背,隐约还可见到被抓在胸前的银白抱腹,让他想起方才手下的那团软绵,心中顿时如火在烧,两手也不闲地齐齐抓住月白长衫大力往下扯。 “齐萧,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想到齐萧会如此作为,居然不顾撕碎长衫得往回拽,让她架不住身后牵扯的往后仰,张曦君无法的只好弃了长衫,紧抓银白抱腹背靠床板瑟缩着,在羞愤中顺从本性的恨恨道。 齐萧见张曦君陡然发怒,可在这样一幅衣不蔽体的情形下,任何的怒言也成了一声声的娇嗔,带着欲语还休的意味,诱人身心,他自也是如此,心旌更是一荡,但却兀自脸色一沉,正色提醒道:“我是你夫君。”且不说他自昨日小溪一事后对她涌起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心思,就以他如今已可再有子嗣,并年过而立急需要一个子嗣,她又是他选中孕育子嗣的女人而言,他们在她有孕之前必然少不了亲昵,他不希望以后每一次肌肤相亲都如此大费周折,这样自然要她明白她的身份与责任。 张曦君防备的怒视齐萧,心道诽齐萧原是一个冷硬之人,又有今日犒军时所见的铮铮铁骨,让她隐隐生出一些异样之感,甚至觉得是她因那一个斩杀一万八千战俘而对他先入为主的误会,其实他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哪知现在竟依靠自身的力量来强迫一个不甘愿的女人,看来她以前真没误会他!然而更令她意外的是,就在她如此腹诽之际,齐萧居然冷不丁的丢下这一句,张曦君一怔。 齐萧活了三十一年,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更懂得把握机会去得到。 他见张曦君怔住,神色间有着松动,自不会错过如此之机。当下不着痕迹的倾身上前,握住离他最近的那只裸足。 彼时女子没有缠足恶俗,张曦君虽是一只天足,却因生的骨骼小而纤细,本就不大的一双天足,随着这三年的个子抽高再未长大,至今虽不是后世所称的三寸金莲,却也只有不到五寸的样子。 齐萧本是随意握住那只裸足,却未料裸足如此精巧,差不多他手掌的长度,入手的肌肤也细腻软滑,他不由暂放揽过人儿入怀的打算,握着这只裸足一阵抚弄,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心道:原来女人的脚这样柔若无骨,还是只有她的脚是如此? 齐萧一边摩挲把玩着,一边分神的回忆着,脑海里却只有几个女人模糊的样子,更莫说她们的脚如何了,又随之想起她们初见自己时的惧色,脸上略有一沉,随即挥去思绪,抬眸看着眼前浑身皆是妙处的人儿,一个不比她们姿色逊色的丽人,还比她们更年轻更漂亮,可她却眷念着自己,勇敢的愿意以身救他。若最初对以身相救,还有对她顾忌自己身份的怀疑,那在她一次次不顾他身份回避他亲昵之举时,他确定她不为权势得心念着自己,毕竟从三年前至今她一直都识大体顾大局,理智得没有一次给他招惹麻烦或拖拉后腿,当然也还有昨日不经意流露出的痴迷之色。而这样一个聪明漂亮又时而流露率性之举的妙人儿,让他头一次体会到身为一个男人的满足。 不过即使在这意乱神迷之时,齐萧到底也未忘记他的目的。 只见齐萧敛下方才的一脸沉色,声音刻意放缓了下来,嗓音就犹如暮鼓晨钟一般的醇厚低沉道:“你如今已是我的侧妃,我的妻子之一,将来也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无论未来会有什么变化,我的身边总会留有你的位置,而你终其一身都是我的女人,受我一生庇护的女人。”他说时,手顺着脚脖子缓缓伸入亵裙中,爬上肌肤同样滑腻的小腿肚。 齐萧的手指修长有力,她能清晰感受到游走在她腿上的力道,张曦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下明白今夜恐是避不过去了,而正如齐萧所言,他是她的夫君,无论未来怎样的变化,她终其一身都是他的女人。可是就这样依了他,还是在他打一棒又给一个枣后,这未免……念头隐隐生出,还未彻底转完,但见那即将覆上来的人,张曦君目光一凛,心中一狠,卯足力气把腿一缩,随即朝那张冷毅的面孔重重蹬去。 齐萧没想到已顺从了的张曦君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妄为,在他一个措手不及时便一脚踢到他的脸上,并随着重力往后一仰。 张曦君见齐萧被一脚踹开,还只差一点就能跌出床去,狼狈的样子与白日的意气风发可谓天壤之别,不由畅快的笑了起来,笑声好不欢快。 齐萧被一脚踹在脸上,先是一怔,直觉不可思议,随即心生怒意,却不及发作,又听着欢快的笑声,顿时怒气窜升,再无先前一硬一软的收复之心。 张曦君明白见好就收,看齐萧已经吃瘪,她咬了咬唇,松开紧捂在胸口的手,任由抱腹摇摇欲坠,她让身子柔柔的到入即将发怒的齐萧怀中,伸出纤细的藕臂揽上齐萧的脖子,对上那已转怒为诧的的脸孔,却到底做不来对之魅然一笑,又也许出于报复的心里,她脑筋一转,张口狠狠咬住那一向紧抿的薄唇,片刻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压抑在心中的不甘恼恨又一次减缓,让她忘记血腥没入口中的怪异,然后抬头,对着一脸愣然的齐萧,展颜一笑,红唇轻轻吐出二字: “夫君。” * ps:希望不会被河蟹~~~~***(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访客 夏日亮堂的早,方夜残更阑时,天便蒙蒙亮了。 张曦君神困体乏的从内室外间左开的浴间出来,见坐榻那已有灰青色的天光从窗而入,她百般压抑的咬了咬唇,一言不发的回往里间。 这里间是从内室里隔出来的,由一木制漆红的落地罩隔开,罩上挂着通梁而下的紫绡帷幄,将此之外做了小厅,将此之内做了寝室,也就是里间。里间左墙下一梳妆台,上面放着头面胭脂一类,对墙一对漆红衣架,一架挂着鹅黄宫装,一架挂着银黑甲胄,泾渭分明,却又奇异的相容。而在两墙之间则是一架大床,床头一台刚及总角幼童高的雁衔鱼形铜釭灯。雁嘴下鱼形灯罩里灯油不旺,光线昏暗,却依然使床榻半丈之地清晰可见。 张曦君走进里间,一眼就看见里面的一张半尺高的大床,床上铺着一条湖绿丝葛薄被,齐萧用着盖了腰腹。他正面朝上的仰躺着,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衣襟大敞,露出结实健壮的胸膛,正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可见睡得极是酣然。 看着,张曦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踌躇着不愿上床。 齐萧一向浅眠,从张曦君一出沐浴间,他便已察觉了,却见张曦君久不上床,他睁眼瞥了张曦君一下,随即又耷拉下眼睑,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精疲力乏后的沙哑,道:“怎么去洗了这么久?过来睡吧。” 张曦君低头不语,兀自走到梳妆台旁的箱子前,揭开箱盖取出一条水红薄被,绕到没有床板阻隔的床尾,将薄被展开一放,然后爬上床去,侧身睡下,把被从颈到脚盖了个严实。她睡在床里边,但这上床睡下的一系举动,都未扰到睡在床外的齐萧一分一毫,人又面朝床板里睡,隐有划开界限之感,这让齐萧皱了皱眉,也没闲心去猜测缘由,只道女子心思复杂难辨,便直接掀开身上被子,扯开一旁的水红薄被,在张曦君讶然低呼声中,一个翻身压了上去,随即扯过水红薄被掩上后腰,感到身下又是一片馨香软绵娇躯,想起不久前的一番酣畅淋漓,他情不自禁的喟叹了一声。 张曦君一躺上床,身体顿时酸软的不似自己,好像比之沐浴前还疲乏些,让她在心里涌起万分懊悔。 若她早知一向严肃非常,又拥有一妻两妾多年的齐萧,在男女情事上竟会如她一样生疏,甚至像从未见过女人的模样,她绝对不会为出心里不甘,或为一争长短,而在男女情事赌气般的主动。 刚想到这,张曦君不由想起齐萧全然不顾及的粗暴举动,心里一颤,却不想下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身上的被子被掀起,齐萧又一次全身压了上来。 张曦君身体猛然一僵,齐萧却在她的颈窝里低低笑了,“这会儿晓得怕了?方才的胆子呢?”沙哑的调笑声中,带着浓浓的餍足,而这中有身体的彻底放纵,更有男性自尊的彻底满足。 谁说她怕了!? 张曦君恼羞成怒的就要反驳,但刚张口,未及出声,只觉自己言行幼稚至极,这又眼睛一闭不再吭声。 未得回应,齐萧从那颈窝里抬头,看见张曦君憋气暗恼的模样,一看就知那心中所想,率性的好比个孩童,这是他太多年没有见过的了,尤其是在她历经三年的富贵生活,他居然还能在她脸上见到如此一面,心中忽而一悦,面上就带出几分笑意,使得他刚硬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 感到颈脖处少了灼热的呼吸,肩肘处却多了一只大手抚来,张曦君只当齐萧又欲作为,可她实在精神不济,身体酸软而力乏,这忙睁眼,却见齐萧含笑看她,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眼里的笑意也不是以往的那种虚应疏离。 见张曦君又眼神迷茫的凝望着自己,齐萧唇角不觉朝上又翘起了几分,“你也闹腾了一夜,安置吧。”说毕他身往外侧一移,只小半身压着张曦君,一手也滑入那中衣,顺着抱腹往上一伸,动作熟悉的擒住那一方绵软,犹感手中之物仍是如此温软滑腻,让他不能释手,不由又是一阵抚弄,方困顿的收回手,仰面而卧。片刻之后,许是不习惯与人同榻眠,他又一个翻身朝外挪去,直至中间空余一人宽敞,他才背对张曦君的闭眼睡去。 不一会儿,身边鼾声渐起。 远远的窗外,天又亮了不少,拂晓凉风透窗潜入,吹动紫绡帷幄飞扬,也带来清晨特有的微凉。 张曦君拢了拢水红薄被,看着依旧湖绿薄被半掩的齐萧,宽阔的后背犹如一道铜墙铁壁面对着自己,也阻隔着自己,她心下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继而也一个翻身背对了过去,好累,她终于可以睡了。想着,倦意立马汹涌而来,在最后清醒的意思里,她放任自己想起昨日齐萧号令三军的一幕,心里也终于一片波澜不惊,她安心的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太阳已截过半窗,不知何时放下的紫绡帷幄上已透上几许金辉。 张曦君看了眼帷幄,心里估摸了下时辰,当下惺忪睡意全无,一下坐了起来,随意往旁一瞥,齐萧已仰面而卧,似乎正在沉睡,那硬朗的面上眉目冷峻依然,薄削如刀的唇角也紧紧抿着,又恢复到印象中的他了,仿佛昨夜的恣意缱绻,时而粗暴激烈,时而温柔怜惜的他,也只是自己梦中的虚影。这样一较之下,目光不由久久停留在他的睡颜上,见他眉心有着两条深深的痕迹,一时也分不清是日积月累留下的,还是他现下蹙眉的痕迹,她就鬼神使差的身子往前一倾,伸手想要抚平那眉间的痕迹,却不防指腹刚触及上,齐萧骤然睁眼,眼中精光大盛,凛然慑人。 张曦君怵然一惊,感到阵阵寒意袭来。 齐萧一瞬从睡眠中醒来,见人是张曦君,心下怔了一怔,恍然忆起前因后果,再见张曦君神色,心知自己反应过度,眉头一皱一计上心,伸出一手把张曦君腰肢一拦,再一个翻身即将人压在身下,脸也随之埋进粉颈摩挲了起来。 心下忌惮尚未褪去,就被亲昵的压在身下,张曦君正有些不明之时,那一半天一夜冒出的胡渣轮上胸口处柔嫩的肌肤,叫她脑中一时空白,只顾得连连躲闪,不时发出一声本能的轻吟。 齐萧见状,却像是喜欢上了这样的戏玩一般,喉间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后,愈发用胡渣往最柔嫩的地方移去。 如此,前一刻还是冷峻对峙,这一刻已是一室暧昧。 就在这时,在内室竹帘外等候多时的徐虎听到动静,连忙疾步走入禀告道:“王爷,河间王世子已过府多时,有要事欲以王爷相商。” 徐虎已过弱冠,正是血气方刚,又处话题荤素不忌的军营,故而虽未娶妻,却早已知晓男女之事。此时他话刚一说完,就发现帷幄内情况不对,但想起齐萧不好女色,对府中女眷在极少数的亲昵中,也是夜里的一个来时辰便是离开,何尝有眼下这闺中乐趣之景,还是青天白日的混迹帷幄?他当即便是一怔,须臾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一红,连忙单膝下跪道:“属下该死,惊扰王爷夫人!” 听得徐虎告罪之言,张曦君立时大窘。 齐萧却意态闲闲,见张曦君白皙的脸孔一片潮红,配着一头散在枕间的乌发,显出一种别样的娇媚,心中一动,看着那红滟滟的脸上最嫣红一处,就想起昨夜被咬破的嘴角,还有那唇齿相交的感官,不由地低头就向那红唇吻了下去,却不及触上,头突然一偏,落在紧抿成线的唇角。 眼见齐萧低头吻来,张曦君亦想起昨夜那个彼此皆是生疏的交吻,心中蓦然一跳,就紧张的死死闭上眼睛,却不想那个本以为落在唇上的吻,在唇角蜻蜓点水的淡淡划过。 张曦君诧异睁眼一看,齐萧已从她身上下来,神色恢复以往道:“我知道了。”仅淡淡一句,便吩咐备盥洗之物以便起身梳洗。 徐虎应声而行。 张曦君恐阿杏她们见到一室暧昧景象,顾不得只着一身凌乱的中衣,也顾不得齐萧一面着衣一面好整以暇的打量,连忙取了架上鹅黄外袍披上,又替齐萧整理同样凌乱的中衣。 齐萧任其为之披上一件沐浴后的外袍,听着帷幄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漫不经心的莞尔赞道:“不错,比以前利落多了。”说罢转身,撩帷而出,盥洗不提。 彼时已是午后,府中侍女早已于今晨随陈王氏回王家,一个倘大的王府除了阿杏竟再无侍女。如此之下,张曦君少不得从旁服侍一二,但见齐萧慢条斯理的梳洗着装,全然无半分他人等候的着急,浅浅的笑靥浮上脸颊,齐藤乃王氏外侄,所来必是为齐萧悔婚一事,而齐萧如此地不慌不忙,想来事情真如齐萧昨夜所言——无碍。 如此一番收拾完毕,张曦君带着阿杏恭送齐萧至大厅外,见他携徐虎走出院子,方转身进了大厅回到内室。 大半日未食未饮,她早已饥肠辘辘。待坐到外间临窗塌下,她正要差阿杏去小厨房备些吃食,不料徐虎去而复返,神色微急道:“夫人,有人来访,王爷让您速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真假(上) 当世男女大防虽不严苛,却也不会任女眷接待男宾,尤其是深宅大院之家,如此来人必定是女子。然而,饶是张曦君初闻徐虎所禀,心下已隐隐猜得访客来历,但对来人是凌云郡主仍然始料未及。 徐虎见张曦君闻言一怔十分理解,毕竟他方才得知凌云郡主来访时,也是震惊非常,实在难以理解凌云郡主在被拒婚后,居然这样大而无畏的找上府来,还指名点姓要见齐萧,这即使是在民风更为开放的统万城,被拒婚的女子也不敢如此找上门,何况一位长于京中的金枝玉叶?不过此刻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他见张曦君低着头半晌不语,心中着急大有闯入势头的凌云郡主,又念及齐萧吩咐要对之礼遇,忍不住催促道:“君夫人,您要属下带路么?” 听到徐虎隐晦的催促,张曦君打住思绪,抬头问道:“凌云郡主可有说来意?” 没想到张曦君不答反问,徐虎心中焦急,不假思索就道:“凌云郡主要求见王爷,不过已被属下拦住,但是只怕拦不住多久。”言外之意,就是让张曦君速随他去。 张曦君听出个中之意,却不理会只是吩咐道:“既然拦不住就别拦,告诉她王爷现在有客,半个时辰后接见她。” 话未说完,徐虎立马一脸为难道:“夫人,王爷的意思是让您去,他应该不会见凌云郡主。 张曦君从坐榻上起身道:“我知道,你按我意思去做就可,绝不会让你有违王爷之意。” 见劝不动张曦君,又无法架了人去,徐虎心中无奈,但看张曦君一派信誓旦旦,心想她应该不会托大,只好依言而去。 阿杏还不知道齐萧悔婚之事,心下正极不见待凌云郡主,她一见徐虎撩帘退出内室,就不由得小声嘀咕道:“哪有要成婚的女子,这样往未来夫家跑的。” 张曦君心里思索着旁事,也未去约束阿杏的话,只略摇了摇头,便走入里间更衣梳妆。如今府中没有侍婢,她和阿杏皆不善于梳头,而华丽的衣饰往往需要配以嵯峨高髻,如此与其做一身繁复奢华装扮,不如反其道行之。于是舍弃昨日陈王氏为她备的几套奢糜宫装,选了来时路上寻得的一套衫裙,上为一件藕色对襟大袖衫,下为最常见的素色条纹裙,腰间一块青色帛带做了束腰,一身衫裙虽是寻常,却胜在清爽,倒也正合这炎炎夏日。而既然如此选择衣裳,头上自也仅随意挽了一个简单的矮髻,不用任何发饰,也不上任何脂粉,皆以清爽简单为宜。 待这一切妥当,张曦君撩帷而出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徐虎正着急的地在外间来回踱步。他一见张曦君主仆出来,连忙迎上去道:“夫人,您出来了!” 三年下来,徐虎已过弱冠,又受齐萧影响,性子越见沉稳,少有眼下模样,看来对凌云郡主需要以礼相待,张曦君心里默道,微微颔首,带着阿杏让徐虎带路。 襄武王府占地广阔,却适逢夏日午后阳光毒辣,又一日未食未饮,如此一路急行,张曦君不觉脚步虚软,热汗涔涔。 阿杏见了,不由心疼道:“夫人,右面有个六角凉亭,不如到里面休息一下。” 徐虎走在前面,未见到张曦君有异,故而一听阿杏的话,立即手指前方回头道:“从水榭这转过回廊就是了。” 来此不过两日,一日在府外,一日在昏睡,对府中自不熟悉。此时听得徐虎所说,张曦君驻足抬眸,手执纨扇齐平眉间一望,却见前面回廊转出两名侍卫跪挡在水榭入口,后头凌云郡主带着两名婢女,神色倨傲冷然的令侍卫让开。 见此,张曦君不由眉头一皱,以昨日凌云郡主对众人的应对来看,她不应该如此没耐性的横冲直闯,难道……凌云郡主是私跑出来的? 一念甫过,凌云郡主已朝过望来,她一见徐虎带来的人不是齐萧,而是张曦君,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微微扬起下颌,目光远远睨视徐虎,神情傲然道:“王爷呢?” 昨日还有一些交谈,居然却如此无视自己,看来凌云郡主是在意这桩婚事,也在意齐萧,而来次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这样一来,事情也好处理多了。 张曦君心思一番转动,见徐虎一脸为难的看向自己,这便朝他安抚一笑。 徐虎算得上是齐萧亲信,难得他有事相求,自要与他结善。再则此事乃齐萧吩咐,她本就要妥善处之,眼下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一瞬想毕,张曦君让自己打起了精神,拂开阿杏搀扶,轻步越过徐虎,步履款款的朝过走去。 “让凌云郡主久候了。”如今齐萧已认下襄武王尊称,她自然也是侧妃之尊,不过出于凌云郡主不同一般皇室宗亲女子,张曦君依然施了半个礼,方笑意盈盈的看向凌云郡主道。 凌云郡主望着一派仪态大方,俨然女主人架势的张曦君,再一想她昨日的隐忍谦卑,目中皆是复杂神色,一时间愤怒、不甘、鄙夷、厌恶的情绪一一闪过,良久才冷冷道:“君夫人,本郡主不是来见你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跟随在侧的阿杏闻言愤然,张曦君却似不以为意,笑容依旧道:“郡主说笑了,你来此不是见我又是见谁?而接待女客也是我的责任。”说罢笑容一敛,冷淡吩咐道:“过府就是客,凌云郡主更是贵客,还不快领凌云郡主进屋坐。” 留值府中的侍卫尽是齐萧亲兵,听令于齐萧,然当下特殊,皆窥向徐虎。 徐虎哪会不同意张曦君之意,立即向侍卫示意听令。 两侍卫这便听令起身,挡在凌云郡主面前道:“郡主,这边请。”态度强硬,不负方才顾忌。 被无视的拦住,凌云郡主不怒反震,不敢相信这些看似不是普通侍卫,极其可能是齐萧亲兵的侍卫,居然听令张曦君,又念及种种传闻,目中顿时升起深深忌惮与敌意。 张曦君仍是不以为忤,重新微笑道:“当然,凌云郡主既是贵客,等王爷忙完,说不定会与一起款待郡主来访。” 前面有持刀侍卫威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硬碰?只望张曦君所言非虚,否则……凌云郡主眼睛一眯,警告的看了张曦君一眼,转身拂袖而回。 见凌云郡主被劝回去,徐虎松了口气,随即又一想张曦君的话,忙是说道:“夫人,王爷应该不会见她的。” 张曦君轻摇纨扇,看向徐虎微笑道:“我并未说王爷一定会来见她。”言罢,不再看徐虎一脸吃惊的模样,带着阿杏跟上凌云郡主而去。 少顷,回到待客大厅,张曦君毫不犹豫的快步走上主位,似未觉凌云郡主神色有异一般与她分宾主而坐。 一时茶过三盏,骄阳已渐染红色,凌云郡主难按心下浮躁,愤然起身,怒目相对,“王爷呢!?” ps:好几章了文才过两天,太奇妙,明章节得加快些,不过这是为男女感情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真假(下) 许是真有些腹饿,喝着煮沸的热茶,她竟想起蜀地的茶粥,张曦君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对凌云郡主歉意一笑道:“王爷也是还有要事在忙,而现在天色已不早了,郡主独自在外恐有不好。若郡主真有要事告之王爷,不如由我代为转告。” 看着张曦君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耳听这一派虚应之词,凌云郡主饶是再心急失去方寸,也知张曦君在应付她,心中怒气一炽,却是无法发作,她只得双手狠狠一握,看着张曦君,强压怒火道:“我要见王爷!”说罢收回目光,走出席案之间,带着两名侍女毅然决然而去。 “凌云郡主,还请留步!”张曦君轻声一唤,果然见凌云郡主置若罔闻,她随即站起身,走下大厅基台,看着已走至门口的凌云郡主复道:“郡主何必执着,王爷若是要见你,又岂会让我来此?” 凌云郡主闻言背影一僵,继而挺直脊背,逶迤着水红绣金牡丹纱裙施施而行。其后一名侍女快行数步,恭敬撩起门口竹帘。 张曦君见状轻叹一声,语气却是陡然一凛道:“而且我也不会让你见到王爷!” 话音甫落,只听“铿”地一声,门外两名侍卫拔刀相交,挡在门前,一切意味不言而喻。 凌云郡主倏然转身,蔑然道:“你不让我见到王爷,我就见不到了?”说着,神色急剧一冷,“凭什么?不过一介寒门女子!” 张曦君轻摇纨扇,语笑嫣然的接话道:“就凭我是王爷名正言顺的侧妃,更是王爷至今为止最为宠爱的女人。”话停了一停,“而你凌云郡主,对于王爷来说,什么也不是。” 一言截中软肋,凌云郡主脸色顿时一沉,却不及言语间,左右两名侍女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对郡主无理!” 不过护主心切,张曦君心下一笑置之,看也不看那两名侍女,只以眼神示意阿杏勿与争锋相对,随后扬声唤了徐虎带两名侍女下去,又挥手遣了阿杏暂时退下。肖想 片刻,倘大的大厅里鸦雀无声,只剩张曦君与凌云郡主默然对峙。 凌云郡主率先开口,冷冷问道:“你想做什么?” 张曦君淡然一笑,道:“不过是不想让下人听到一些不该听的。” 凌云郡主看着眼前这张笑得无害,皎净似秋月的清丽脸孔,明媚的美眸微微一眯,她睨眼蔑视道:“说吧,如何才肯让我见王爷。” 张曦君摇扇轻笑一声,神色骤然冷了下来道:“看来郡主还是没听明白,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见他的。” 见张曦君言语非虚,凌云郡主脸色一变,瞬间又恢复以往道:“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就凭你说的王爷不想见我?”话蓦然一顿,复又讥讽一笑,“还有你是她最宠爱的女人?”言罢,不允张曦君辩驳之际,她话语一分分冷下去道:“别忘了,王爷若真是不愿见我,又怎会允我进府?而男人一向喜新厌旧,你的宠爱又能维持到几时?” 张曦君泰然微笑道:“郡主,王爷为何会允你进府,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无外乎因为你是王家人。”说毕,看着凌云郡主发僵的脸色,她漠然视之的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宠爱能维持到几时?我相信将来无论齐萧再遇到什么样的女人,会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只会是我!”她一边说一边徐步上前,说到这里,脚步一停,定定地看着一步之外的凌云郡主,一字一顿铿然补充道:“当然,从今往后他也不会再有其它女人,不论那个女人有多尊贵仰或多美丽!” 一反温婉示人的一面,不仅直呼齐萧其名,还自信满满又野心勃勃的表示对一个男人的占有心,而这是一个与之对等的妻子方可言语的,同时亦是天下大多数妻子不敢表露之言。 凌云郡主听得一怔,不敢相信一个出身寒门,来自乡野的民间女子,居然有如此的气势,如斯强硬的胸襟,更大胆奢想齐萧的正妃之位,并且意有所指的告诫她! 见凌云郡主一时怔住不语,张曦君心下莞尔,看来与齐萧做戏并不是全无益处。 凌云郡主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冷怒道:“好大的口气,一个出身寒门的女子,竟敢肖想正妃之位!” 张曦君淡淡反问道:“若是换做以前,他有妻有子,我自是不敢如此作想。可如今谢氏已不是他的妻子,而我也已成了他的侧妃,他又无正妃。如此,我为何不敢想?” 凌云郡主嗤之以鼻的冷笑道:“京中名媛淑女繁多,出身样貌性情皆是不差,难道还不足以堪任王妃?” 张曦君也不反驳道:“她们当然堪任王妃,不过……”微微一停,话锋一转,“身为她们中佼佼者的凌云郡主都被拒绝了,我想在我成为襄武王妃之前,他不会再挑她们任何一位成为正妃。” 虽是知道张曦君已知自己被拒婚一事,但冷不防她这样当面揭露出来,凌云郡主娇艳的脸上一白,眼睛死死的瞪着张曦君,胸腔大幅度的上下起伏,口无遮拦的勃然大怒道:“不错,齐萧昨日是拒婚于我,可你不要忘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就算他今日不娶我,假以时日以后娶另一个与他有益的女子,而这绝不是你这样一个出身寒门的女子能带给他的!” 见凌云郡主终于陷入自己的话中,只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讨论此类事情,张曦君心下有种莫名的怪异,不过面上依旧从善如流道:“我正是清楚齐萧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深知只要他现在不迎娶你,将来也绝不会迎娶任何世家女子为正妃。” 说完,见凌云郡主震诧不解,张曦君微微一笑又道:“王爷虽出身宗室,却是以行伍起身,与寒门武将无异,更可谓其中的佼佼者,也因此深受广大寒门武将的拥戴,这可说是他背后最大的一方助力。不过他想更进一步,则需要朝廷的人脉,也需要氏族相助,而与氏族之首的王家联姻,这无疑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捷径。可是郡主视乎忘了一点,王爷十余年的戎马生涯,虽与寒门武将无异,但他毕竟不是寒门出身,而郡主您是王家最尊贵的嫡女,非当年嫁于齐萧微末之时的谢家一支没落嫡系女。如此,你们的成婚不会被看做寒门与氏族的联姻,只会被看做是王家女又一次与齐氏皇族缔结姻亲。这样一来,齐萧固然会得到王家背后的氏族势力,却也同时会失去背后广大寒门武将的支持,而这般舍本逐末的事齐萧岂会愿意?” 答案显而易见,张曦君也未想等凌云郡主回答,于是她便自得意满的浅笑道:“如今齐萧拒绝了与王家联姻,却依旧对郡主以礼相待,必是不希望与王家有交恶。若将来她再娶其他氏族女子,可算是打了王家的脸面,他自不会如此而为。”言毕,她慢慢敛下笑意,神色重又一冷道:“所以,不论是为了齐萧,还是为了我自己,今日我都不会让你见他!” “为了你自己?”凌云郡主一身气焰在张曦君这番话中渐渐湮灭,她似受不能与齐萧共结连理而神思恍惚,无意识的随口呢喃重复道。 看着神情恍然的凌云郡主,张曦君心知还差最后一击,她掷地有声道:“不错!” 语声猛然一凛,惊回凌云郡主心神,怔怔望向张曦君。 “凌云郡主。”见凌云郡主回神看向她,张曦君凝目直视道:“你昨日才被拒婚,今日就胆敢冒着世人对你的诟病,家中长辈的责罚来此,还非要见齐萧不可,必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你就有说服齐萧应承婚事的办法,这样世人闲言碎语也将不成问题,家中长辈更不会因此责备你。”言至此处,忽然想到一前一后同来的齐藤和凌云郡主两嫡亲表兄妹,她迟疑了一下续道:“甚至你的只身前来,还有可能是在家中长辈某种默许的情况下,这样你说服齐萧应承婚事可能性更高,我自然不能让你见到他!” 凌云郡主神色遽然大变,看着张曦君的目中陡升忌惮,许是意识到反应太过,旋即怒声挑衅道:“依你所说,齐萧就算不会娶一个氏族女子,也绝不会立一个七品武将之妹为正妃!” 张曦君眉头一皱,看来果真说中了,如此不得不尽快打发凌云郡主离开。 心中意定,张曦君随之上前一步,手扣在凌云郡主肩上,趁着对方诧异之际,在她耳边逐字逐句道:“假使以后非我力所能及,齐萧仍另娶一寒门之女为正妃,我不会再向对谢氏那般退让,我会成为他身旁的一株木棉,与他根叶相缠,一起分担风雷,共享阳光雨露,让他在心中认同我是他的妻子。”如誓言的话一落,随即拂袖松手,声音冰冷如霜道:“而试问一个妻子,一个深慕丈夫的妻子,又怎会让一个眷念自己丈夫的女子去见他呢?所以,凌云郡主还请回吧!”说完,立马决然唤徐虎送客。 凌云郡主到底还是云英未嫁的闺秀,被这样的一说,心中羞怒难当,也许也是受张曦君先前一番话影响,自知与齐萧成婚无望,终是为驳斥态度强硬让她离开的张曦君,颓然地同徐虎走出厅堂。 看着凌云郡主离去,张曦君吁了口气,疲乏地揉着额际,正要扬声唤阿杏,冷不丁身后传来竹帘被撩起的声响。 “王爷!”张曦君一惊,立马回头,只见左面一小间门口,齐萧从里面走了出来。 齐萧闻声顿足,看着一脸惊讶的张曦君,眼中掠过深深的笑意,嘴角也噙着一丝自得的笑意,他低低的笑了,“你说的是真是假?” * ps:看见有粉红10票,俺表示很吃惊,呵呵,当然也很惊喜,谢谢!鞠躬。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流言 张曦君的那一番话,齐萧不论认为是真或假,都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但他拒婚一举却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本以为齐萧和王家联姻后,二皇子身后多了西北大军支持,储位已成囊中之物。孰料齐萧临时变卦,以边关未宁为由,婉拒王皇后指婚懿旨,其独子又被接入外家暂住,不由让人怀疑齐萧改为支持大皇子为储。如此,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储位之争,再次变得扑朔迷离,京中局势越发混乱。而因立储纷争抱病在榻的元熙帝,却在这个时候渐是康复,传旨上朝。可是,就在临朝的第一日,在文武百官众议立储之前,元熙帝于一番病后感叹,决定在众子中选取一位代为祭祖。 元熙帝活至成人的皇子共有三名,大皇子乃谢贵妃所出,二皇子乃王皇后所出,三皇子却是一名出身女官的宫妃所出。彼时在重出身的王朝后宫,自是子以母贵,又兼之代天子犒军若有被立储的意味,那代天子祭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是,百官一听元熙帝此言,皆不约而同的忘了母族卑微的三皇子,纷纷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举荐,使朝堂又一次陷入争论不休的僵局。但谁也没有想到,在近日朝堂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齐萧,会突然位列而出,力荐三皇子祭祖,更没想到是元熙帝一听,当即允了齐萧所奏,决意命三皇子代为祭祖。 场面急转突变,满堂哗然,直至下朝,尤对齐萧支持三皇子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毫无母族势力的三皇子,想要为储君不仅需要军中支持,也需要广大氏族的势力相助。然一想本已病重的元熙帝突然临朝,而对立储态度模糊的齐萧转而支持三皇子,一众人等不由猜测今日之事,乃元熙帝与齐萧事先谋定好的。如此也就难怪齐萧会婉拒王皇后指婚,又在独子暂居外加后并为支持大皇子为储,原来这一切都是受令元熙帝属意。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又或许是有人推波助澜之举,使以上种种不过一夕之间传遍京师。 于是一时之间,齐萧一心为国只忠于今上的英风亮节,一如犒军那日他号令三军的效忠誓言,一起深入人心。 然而,也就在齐萧赢得满朝清流、三军将士、黎明百姓一致推崇之时,关于张曦君被西南叛军劫持月余之久的流言不胫而走。 天下之大,总不乏好事之徒,更不乏心怀恶意之辈。同时,丑闻闲言总是被添油加醋的广泛流传,而京中又是流言传递最快最广的地方。 如此之下,不几日京中街头巷尾到处风传,张曦君被前西南叛军首领劫持。而前西南叛军首领王成性好女色,大众隐有所闻,张曦君又曾是齐萧宠妾,并以寒门出身跻身侧妃之位,与出身名门且孕有一子的谢氏平起平坐,不难想象其美貌如何。如是,一个性好女色的莽夫,一个敌军的美貌侧室,岂会不让人浮想联翩? 与此之时,也有风传张曦君之所以未被王成得逞,是因为一个两年多前投靠王成的男子相救。此男子文武双全,相貌英俊,计谋出众,曾帮王成设计,使朝廷平叛大军全军覆没,从而一跃成为王成军师。而最初张曦君便被此人劫持,二人孤男寡女相处良久,直至齐萧大军攻来。同样,一个年轻英俊的才子,一个青春少艾的佳人,自也让人臆测纷纷。更甚至有传,此人正是因为张曦君偷偷放走,才会至今下落不明,不在齐萧所俘的叛军余孽之中。 齐萧离京的日子,定在六月二十三日,犒军的十五日后,张曦君自是在府中深居简出,等待离京之日。如此,在齐萧有意封锁流言之下,张曦君一时也未闻得个中流言。 但是府中临时寻来的侍者,并不是齐萧麾下听令的众军,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于是在齐萧下令封锁消息后,以上传闻便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终于传入了张曦君的耳中。 这日,来京已有旬日了,天渐渐进入热夏,即使有降暑的冰块,数名侍女连番摇扇,也消不去空气中的半分热气。 张曦君一向耐不住热,在交代了备些薄礼明日去谢家接齐瑞的话后,她便挥退了两边摇扇的侍婢,带着阿杏到府中一处水榭散步歇凉。 彼时才刚入下午,日头虽不如正午猛烈,却也是正当时候,依旧让人燥热难熬。张曦君甫一出院子,便感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她以扇遮面,难受得“唔”了一声。 阿杏见她这般,忙劝回屋。张曦君却嫌屋中气闷,再一想水榭凉风习习,夏荷繁密,好不解暑怡情,遂摇了摇头,径直带着阿杏择了树影丛丛的荫凉小径去水榭。 京师地处江南,比起偏西北的长安,多了恬静内秀之韵,处处都透着一种别样的精致与秀丽,犹如这梧桐碧影下的羊肠小径一般,有着绿影重重的佳色,也有夏日难得的清凉。张曦君贪念美景,又慕此处的凉意,不觉偏了去处,一边摇着纨扇一边沿着小径慢慢走远。 待得走了一阵,忽听一阵女子的笑声从前方拐角传来。 张曦君不愿看到一群人稽颡叩拜,正欲默默带了阿杏回走,却听一个女子娇笑着辩驳道:“……怎么不是,王爷那样凶神恶煞,我远远看上一眼都害怕好几天,君夫人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整日整日的面对王爷后,难保不对年纪相当的俏郎君有意!再说这人还救了夫人好几回呢,若是二人无意怎会这样偏袒夫人来着?”说着似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对了,听说王爷为了不见夫人,已经好几日没院子了,都是歇在书房里的,这难道还不能说明王爷是在介怀夫人和那叛军余孽有私?” 此话虽没指名道姓,却分明说的就是她,在倘大的王府里也只有她被尊称为夫人。 张曦君一时怔住,她没想到自己被劫持的事,会在几月之后被传成这样。 阿杏是在事后才来的,对张曦君被劫持之事不甚清楚,她此刻一听那女子的编排之言,顿时怒上心头,大声叱道:“大胆!竟敢中伤夫人!”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菱角 叱声未落,几人已转出拐角,乍一见到张曦君,都惊愣在当场,一脸不可置信。半晌,当先一人率先回神,扑通一下双膝直直扑到在地,声音发颤的低唤“夫人”,余下两人这才惊慌跪下,结结巴巴的行礼道:“夫人。” 阿杏性子急,见到非议张曦君的几人,恨不得立马就质问个清楚,再小惩大戒的惩治一番。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张曦君知道阿杏的性子,当下捏了捏早已脸红脖子粗的阿杏,示意她暂先稍安勿躁,方凝眸看朝那三名侍婢看去,差不多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同阿杏年纪相仿,难怪道人是非不知避讳。 三人匍匐叩安一时,却久不见张曦君言语,心里不由愈发惶然。其中一身量最为娇小的女子,最先忍耐不住这样的沉默,咬了咬牙,不着痕迹的悄悄抬眼,冷不丁一下与张曦君撞个正着,脸上顿时一白,急急叩首,比之先前愈发抖如筛糠。 张曦君却微微一笑,刚才“高谈阔论”的人果真是她。 一念转毕,张曦君缓步至那名侍婢跟前一停,看着她道:“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吧。” 那名侍婢闻言一震,惊愕抬头,见张曦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头一紧,想起接下来会有的罪责,脸上便已泪流满面,磕头不迭的哀求道:“奴婢该死,夫人饶命!”话过一遍,已是泣不成声。 见侍婢如此哀求自己,张曦君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敛下心里的那抹不自在,语气淡漠道:“要想无事,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显然不相信就这样轻易过关,侍婢愣了一愣,泪眼婆娑的抬头,见张曦君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怯懦的逐一而述。 原来外面不仅大肆风传她受王成亵玩,更谣传她和胡十八暗生情愫。而府中众人,见齐萧已一连四日夜宿书房,与前几日与她同宿同食可谓截然不同,于是府中流言一时更甚。 听完侍婢小心翼翼的转述,张曦君蓦然想起五日前的那晚,齐萧时不时深思的望着她,还有相较于前些日子的同食同宿,近日来迥然不同的冷淡相待,不知为何,她心头莫名一窒,再无心情言语半分,只对阿杏道了一声“走吧”,便转身而去。 阿杏本以为是侍婢们乱嚼舌根,这会儿一听那侍婢所言,想起她到张曦君身边而来的经过,再一想齐萧最近几日的态度,心中一骇,脸上惊慌立显,就要低呼出声,但见张曦君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不觉咬唇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只默默的跟在其后。 一路无言,行至水榭。 用于夏日消暑的水榭,建的十分的隐蔽,却也十分的清凉。岸边三株参天古树一字列开,茂密如云冠的碧叶在水榭之上投下一片绿荫。水榭一边满池的夏荷绚烂绽放,伴着徐徐的湖风,漾起一层层绿浪,摇动一朵朵白莲,为之送来缕缕芬芳,不禁让人沉醉其中。张曦君持扇倚阑,看着清风浮动下的一池碧叶白花,方才翻涌的莫名心绪渐渐平静,又不知侍立了多久,终开始享受这炎炎夏日里难得的清凉惬意。 阿杏一旁陪伴多时,见张曦君眉目舒展,神情似是闲适,估摸着也有申时(下午四点左右)了,该是用飧食的时候,遂想了想,语带小心的劝道:“夫人,出来也快一个时辰了,再过一会就该进食了,可是回去了?” 心绪恢复平常,也注意到阿杏语气中的小心,张曦君心中微微一暖,又感伫立多时略有疲乏,于是点头默许。 待举步离开时,忽见水榭另一边菱角叶亦铺满一池,随那时有的清风漾起一层层墨绿波浪,露出一颗颗紫红色的菱角,小小的一颗,却颗颗饱满,可以想见那皮脆肉嫩的爽口滋味。张曦君一望之下,脚步便是一停,尔后展了一展天青色云袖,看着一池菱角道:“都农历六月下旬了,菱角也该熟了,这几日天热又气闷,用些正好解热补脾胃。”说着顿了一顿,移开视线,望着齐萧书房的方向,淡淡吩咐道:“一会儿就让人采些回去,让王爷也用些。” “夫人!?”阿杏听得微吃一惊,自到张曦君身边服侍以来,就未见过张曦君主动去寻齐萧,却不想在经过方才流言一事后,她居然要去见齐萧! 张曦君似未见阿杏的吃惊,她只朝阿杏含笑一瞥,随即举步走出水榭。 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虽然遍及京城,又有齐萧对之冷落在旁,但好在府中众人深知眼下的女主人是谁,这一闻得张曦君的吩咐,倒不敢多有怠慢,不出半个时辰,一篮鲜采下来的菱角便送了过来。 菱角,可生吃,亦可熟食。若以果生吃,以新采嫩菱为上品,质鲜爽口。而熬粥熟食,食用是为上佳,菱肉却需以水泡制一夜。 如此一番相较,张曦君自有取舍,至黄昏时分,待得飧食毕,以青色瓷碟,盛以削皮的洁白菱肉,她便携了阿杏,向齐萧位于二门外的书房行去。 彼时天色将晚,二门外早已无进出的将领军官,就连府中的侍人也难以得见,只有当值的侍卫在府中穿梭。 张曦君一路通行无阻,来到齐萧书房处,毫无意外的被值守的侍卫拦住去路。 一名侍卫冷漠道:“请君夫人稍等,属下先行通禀。” 张曦君看着火烧云下侍卫一身泛着红光的甲胄,微微眯眼,颔首一笑,态度虽无恭敬,却与对大多来访者一般无二,但比起三年前的那次求见已然好上太多。 察觉此处,不觉一怔,神思蓦然一恍,她想起前世曾在某一个专栏里见这样写到,女子对有亲密关系的男子,心里会下意识的将二人关系拉近,并将某种不伤大雅的要求视为理所当然。而她来时,从未想过齐萧会不见她,可是也因为此?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侍卫携同徐虎一道去而复返,这是齐萧让徐虎领她去书房。张曦君忙挥开心下胡乱而无用的心绪,从阿杏手中接过食盒,独自随徐虎走入戒备森严的书房大院。 ~ ps:感觉老在写男女猪脚,下章得让他们离京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离京(上) 和位于长安的将军府一样,齐萧的书房依然设在一处院子的最深处,一路从院门至书房皆有重兵重重把守着。 如此穿过两道如铜墙铁壁驻守的月洞门,来到正对门的一厅二室三间结构的屋前,外面有六名不惧炎热身披重铠的当值兵。 张曦君一边默默视之一边心里暗道,这里应该就是齐萧的书房所在,而看屋室外面,想必设有寝卧,难怪齐萧可以一连数夜留在书房。 一眼看过,张曦君敛下眸来,随徐虎穿过六名侍卫列出的小道,提着食盒拾阶而上,待徐虎通禀一声推开房门,她这才得以入内。 甫踏入书房,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关门的声响,张曦君反射性地要回头一看,侧首见齐萧从临墙而设的一书案一坐席间起身,她停下回首的动作,朝之疾步而行两步,提着食盒略一欠身,微扬着唇角道:“王爷。” 京中各方势力盘根错杂,齐萧外来于此,又来得突然,不免要多耗一些心神,尤是最近几日,故而此刻也无心去思量张曦君的来意,只因对她前来有几分诧异,于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后,走到窗下的凉席跪坐下,翻开案上的圆口杯,倒了一杯清水饮了一口,便直接问道:“你怎么想起来了?” 彼时,张曦君已走到一案之隔的凉席坐下,低头正要揭开放上桌案的朱漆食盒,听到齐萧的问话,她手一停,抬头一笑,却答非所问道:“今儿去府后园子的水榭逛时,看见水池里的菱角差不多熟了,妾想着近来天极闷热,王爷估摸也是内热食欲不佳,正好用些鲜菱肉益脾解暑。”她一边说一边揭开食盒,从中端出一盘菱肉,并两幅碗箸勺布桌。 恬静若秋月的女子,眉梢眼角都透着似水的温婉,如述家常的话语,在平淡之下掩不去脉脉关怀,一切都这样自然不然,即使是突来的关心也没有半分的突兀。于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让他几乎忘了她偶如孩子般稚气倔强的一面,亦忘了她与之相对的十八韶年,只犹感他们的年岁相当,而如斯相处已过十余载。 一念恍然一瞬至此,齐萧略略一怔,再看那张近在咫尺的年轻脸孔,在透窗而入的火红夕阳映照下,肌肤比盛菱肉的青釉高足盘还有细腻几分,这都显示着她是如何的青春少艾,不由微微摇头失笑,心下只道是这几日精神太过疲累所致,或是那几日从未过的朝夕相处使然。 这刚一想到那几日,脑中立时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心中不由一动,然下一瞬想起近日来的流言,齐萧终是压下心绪的波动,不知觉的微微蹙眉。 张曦君见齐萧不动不语,只是凝眉看她,如是不得不一疑道:“王爷,可是不喜食菱角?” 齐萧闻声敛神,看了一眼张曦君夹到碗里的鲜嫩菱肉,展眉道:“不是,只是从未食过菱角。” 张曦君讶然重复道:“从未食过?” 齐萧听而不语,沉默半晌,执起勺子道:“入伍前没机会食,入伍后没时间去食。”说罢,夹起碗中菱肉张口食入。 张曦君闻言再次讶然,齐萧一个王府公子,虽说是庶出,可也不至于没机会食菱角,难道是王府从不食菱角之类?可也不对,若是不用,为何府中会大肆种植菱角?她一个念头转了转,但想齐萧先前的短暂沉默,还有有关他身世的一些传闻,识趣的随意寻了话,一语结束话题道:“若是王爷喜欢用这些,妾以后常做了这些过来。” 齐萧咽下口中菱肉,一本正经点头道:“嗯,不过尽量不要过甜。” 张曦君没想到她随口的一言,齐萧不仅当真,还如此郑重其事的吩咐一番,不由呆了一呆,待见齐萧微有奇怪的看着自己,只好言笑应下,又见齐萧再次夹菱肉吃,想起来时的目的,故而又道:“王爷,生菱角不宜多吃,妾采了些生的送来,是想王爷尝尝鲜,也健健脾胃,一会飧食也能多用些。” 自陈王氏被送回王家,她便暂为打理府务,后来没过两天,齐萧从军中找了一个能识文断字,约五十来岁,被唤福伯的人到府中做总管。不过府中虽有了管事的人,她却再无法像从前那样诸事不理,福伯也不知是否受了齐萧的吩咐,府内一应事宜皆呈来由她处理。而关于齐萧近来食欲不振,将飧食推迟到天黑之后,便是她从这位福伯那得知的。 齐萧默默点头,示意知道,也以示允了共用飧食之意。 如是,一切皆如张曦君意,齐萧留了她同用飧食。 饭后诸事毕,已是二更初。 齐萧回到书案前坐下,看着在书案一侧坐下的张曦君,道:“我还有看会书,让徐虎送你回去吧。” 果然还是这样! 不过他们如今到底有别于三年前,齐萧打发她离开,也开始寻借口了,比起直接下令离开让她好接口太多。 张曦君在心里暗道。 而人往往亦是这样,你退我进,此消彼长,一如此时,张曦君似不知齐萧意思,面色如常的微笑道:“夏夜天热难眠,一时也睡不着,不如妾留在这陪王爷可好?” 农历六月,季夏之时,夜晚炎热气闷不下昼间,人不免心思浮躁难宁,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适逢女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邀请之意自是不言而喻。而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更是一个刚食髓知味的男子,面对如此邀约,又岂会不动心? 只见齐萧闻言一震,随之猛然抬头,紧紧地盯着张曦君,眸色渐是深沉。 张曦君二世为人,男女关系上除了今生与齐萧有了牵扯,便可谓一片空白。如是,一时间也未发现话中歧义,正兀自盘算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冷不丁齐萧突然抬头,目光深深地锁在她身上,浓黑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即使不知为何会蹙眉,但这样热烈的目光,让已识男女情事的张曦君,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不由一怔,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不久前那一夜夜,当下不受控制的面红耳赤。她忙强自镇定下来,要言归正常的再及言语,却不等开口,齐萧骤然伸手将她一拽。 “王爷!”冷不防这一拽之力下,她毫不设防的跌入齐萧怀中,张曦君忍不住一声低呼。 * ps:对于昨日,感到很抱歉,也不多做解释了,以后俺不会先做承诺了。不过俺还是很想说,今日一切诸事了,该办的一些手续也差不多了,能彻底的安心了,也可以好好码字。***(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离京(中) 齐萧出手相拽,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待一瞬清醒后悔之时,忽听女子的声音从面庞拂过,带着暖暖而清浅的馨香气息,似乎真如那些文人骚客所道“何为吐气如兰”。然不等从中反应过来,只感怀中娇躯是迥然不同的男子柔软,尤是掌下的腰肢更是柔软得不可思议,再看煌煌灯火下那张酡红如胭脂的脸庞,有着女子特有的娇媚之态在绽放。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在面对这些的此时此刻,心弦不禁再一次被拨动,仿佛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撩上心扉,痒痒地有些酥麻。于是,原本要松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猝不及防的落入齐萧怀中,方惊魂未定的微微喘息,未料齐萧手劲如此之大,腰上一痛,张曦君不由闷哼一声。 听到张曦君略带不适的声音,齐萧瞬时想起自己的初衷,兀自压下心里涌起的丝丝旖旎,他松开禁锢那腰肢的双手,轻拍了拍张曦君后背示意离开,声音微有黯哑道:“让徐虎送你。”说罢,不容张曦君言语之际,扬声朝外面一叫:“徐虎!” 齐萧拉她入怀的举动,张曦君不是不知何意,却未想不过刚刚意识到,齐萧态度立马翻转,她不禁微微一愣,还有些没有明白过来,就听齐萧扬声唤徐虎进屋,一想到此刻的情景,她忙不迭逃也似的从齐萧怀中离开,欲盖弥彰的退到三步之外强自镇定。 齐萧见张曦君如此之举,薄唇抿出一丝莞尔的笑意,随即神色一敛,收回目光,看向门口竹帘。 徐虎挑帘而进的时候,就见张曦君和齐萧一个远远站在一边,有些不负平日的从容不迫,另一个倒是一切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不过他毕竟跟在齐萧身边多年,见齐萧如此做派,又一想近来的事及今下午的相处,便知二人并无隔阂,齐萧心情也正尚佳,想来突然急忙唤他,也不是什么不好之事,遂只踌躇了一下,已走到书案前恭敬道:“王爷。” 齐萧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受了礼,尔后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竟然是让送回去!? 按前段日子来看,不是应该留宿或同回主院? 难道他们还是因为那些流言……? 徐虎闻言一愣,心下诧异连连,但见齐萧眉头微蹙,赶紧收回心神,低头应道:“喏。” 见徐虎应下,齐萧目光一转,看向张曦君道:“你随他回去吧。”一语话毕,也不等张曦君回应,似对案桌上的竹简极有兴致,他专注不二的低头阅览。 这样明显的打发之意,与方才的情动之举,可谓是天差地别。与此之时,从前些日子齐萧对她的放浪形骸,可以看出他绝不是一个喜好压抑自己的人,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可如今他在明明情动之下,还刻意的压制下来,这就不得不说明一件事——齐萧受了流言蜚语的影响! 想到这里,一切都不出所料,胸口却感到有些莫名窒闷,张曦君随即定了定心神,将这股怪异情绪挥去,思绪重又转动起来。 经过齐萧扭转在京中形势一事,她现已完全相信齐萧的判断力,必然不难发现有关她的流言是有人从中作梗。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而言,无论古今,只怕都介意自己的女人有如此流言,哪怕这并不是事实。这样的话,她更有必要迎刃而上,将齐萧心中的介意降低到最低点,甚至是彻底消除。不然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到时便是为时晚矣。 她一番思绪转了又转,却不过眨眼之间罢了。如此,张曦君心念已定,又或是她下意识的不想让齐萧怀疑,因此转瞬间便已做了决定。即使是在齐萧这样明显赶人的情况之下,她亦不改初衷,也不因无法隐晦提及而退缩,索性暂且无视徐虎请离开之意,直接开门见山的道:“王爷,臣妾还有一件事忘了给你说了。” 齐萧闻言抬首,眉头微蹙,不悦之意不言而喻。 齐萧一向最不喜有人违逆他意,徐虎一见张曦君这样违逆,心下念着上次凌云君主事上的解围,以及短暂接触下不同于谢氏、李氏她们偶不禁露出的轻视,忙朝张曦君暗暗使眼色,却又苦于齐萧在场,到底不敢多有小动作,故而只暗使了一次眼色,已低低的垂下头去。 对徐虎的好意,张曦君只作未见,她另在齐萧渐显不悦的注视下,无视齐萧一如三年前那种冷冽相待,缓步走到案桌一侧跪坐下,然后到底选择了颔首垂眸,避开那越发凌厉的目光,道:“王爷,臣妾说了就离开……”咬回“可以么”一般的乞求之言,她放在膝盖上笼在湖色广袖下的双手紧紧一握,摒去在齐萧目光下忽然升起的软懦,一种隐含几分可以依靠一类的软懦,她让子自己看起来如语声一般冷静自持,继而抬眸,平静而坚定的看着齐萧,丝毫不回避与之对视。 这样默然对视须臾片刻,已不再有此情境仿若三年前之感,心里的某种怅然若失也随之消散,张曦君不觉愈发从容看着齐萧。 齐萧见张曦君神色坚定,又联上她今下午不同以往的举动,眼睛微微一眯,当下就对徐虎罢手道:“你先退下吧。” 见齐萧改变主意,徐虎微微一讶,旋即依言退下。 随之渐趋渐远的脚步声,倘大的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窗外不知疲惫的夏虫偶尔吱吱一声。 齐萧打破沉默道:“你要说什么?”声音冷冽,不怒自威,再无不久前的旖旎气息。 张曦君似不查齐萧态度语气的变化,她神色松快恬淡,仿佛面对的是下午同她闲适相处的齐萧,又或是前些日对她不时有笑意的齐萧,只见她仍是如述家常般的和煦道:“王爷,您不用再瞒着了,臣妾已知道了。” 说完,见齐萧并无意外,张曦君一默:果然对于齐萧这样的人,与其隐瞒一二,不如全盘相告。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离京(下) 月色温柔,淡白的一抹光,薄薄的笼窗台上。 屋子里很静,带着几分热气的夜风潜窗而入,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天竺葵的香味,有些像前世的柠檬芬香,很好闻,鼻端萦绕着它的香气,仿佛周围的空气也不觉得凉了下来,还有夏日驱除蚊虫之效,倒是一举多得。不知将它蒸煮过,可能制成驱蚊水? 张曦君无意识的想着,下一刻发觉自己分神,心下不由好笑,没想到此时此刻,她还有心旁骛?遂重敛回心神,凝眸,继续望着齐萧。 齐萧本对张曦君道出如何得知流言的缘由心中有数,却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的提起胡十八,还语笑嫣然的直接以“三人成虎”为引,笑问他可信了她与胡十八的流言?也许这话问得太出乎意料,让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在闻得流言之初,他第一个反应,便知是有人暗中捣鬼。只是时隔数日,流言愈演愈烈,他…… 刚想到这里,齐萧猛然一怔,也不知是否被心下的某种想法所惊,他迅疾打住思绪,骤然回神,正好捕捉到张曦君神游天外,脑中不由生出一念:她心中若有丝毫的其它,又怎会如此不在意? 念头甫过,与王成崖上交锋那一次,胡十八对张曦君险些被害而表露无遗的惊忧,瞬时闪过脑海,齐萧目光就随之几不可见的一暗,继而终是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皱眉道:“你想太多了。 是么?那为什么要沉默这么久? 张曦君心下如是想到。她双唇也微微嚅动,几乎要直接问出口,但定定的看了齐萧良久,最终只是默然垂眸,任浓纤的眼睫覆下,也一并掩去眸中思绪,低声道:“王爷已多日未见臣妾了……”话方起了个头,张曦君的声音已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这样似盼君怜的话语,犹如深闺妇人的心声,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同齐萧这样说,可是此时此刻,她找不到更好的言语表达,而以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她隐隐察觉他似乎颇为满意她如此语态。 以上思绪不过是一瞬的事,于是她默了一默,复又抬头看了齐萧一眼,垂眸续道:“每日换洗衣物不仅让徐虎来取,就连去接大公子这样的大事,也让侍人代为相告。”一番言辞比起心中所想温和许多,却也直白,完全将齐萧欲以掩饰之事摊开了。 话一说完,张曦君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沉滞,连空气也似乎凝胶在了一起。这样的沉默无声,加之季夏之夜带来的燠热烦躁,还有即使垂眸也无法忽视的炯然目光,让她不由生出了几分焦躁,添了些莫名的不耐,放在膝上的双手就不禁搅了起来,心下更不禁腹诽起齐萧小肚鸡肠,言语竟是如此墨迹。 然而殊不知这番小动作,落入齐萧眼中,却变成了不安,再连之方才垂首敛眸的低声轻语,凭生了一股变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 他心下微微一叹,到底还是一个韶华弱女。 及笄之年不到,便被迫远离家乡嫁予自己,却叫他丢下了整整三年……等得到名分上的弥补,又被胡十八劫持,差点为自己丧命,好不容易一切平安,又再次为自己受尽流言蜚语,说来真是受尽了委屈。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他。 想着,脑海里那崖上的一幕渐渐消去,眼中有清浅的几许愧疚闪过,而他常年不苟言笑的冷硬面容,却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然后心里暗道了一声罢了,终是开口道:“你认为放出流言的人是谁?” 言语太过跳跃,张曦君讶然抬头,眸中带了些许茫然。 齐萧许是料到张曦君的反应,他并不意外,也未等之回答,便亲自回答道:“我也暂未确定出施放流言之人。不过流言能如此大肆传播,其后势力必不可小觑。”他说到这忽然一顿,困扰多日的疑惑再次升起:能让流言大肆传播的人,不外乎王、谢两家,可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方?还是他们两家联手…… 又一次想到联手的可能,齐萧眸中冷光乍然一闪,尔后微微一眯,方敛神接着道:“而西南距京不下千里之遥,这些人能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了解至此,何况是在京城?想来府中也少不了他们的人混迹一二。”言及此处,他话语一停,随之目光从张曦君的脸上移开,似意态闲闲的低头垂眸,把玩着桌上的木质圆口水杯,让语气淡漠了几分道:“接下来,若不让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令他们放松戒备,便无法让流言尽快消除。而我们离京在即,若不尽快让流言消除,只怕到时我声明受损还是一方面,你确是再不可能离开京城。” 她再不可能离开京城!? 张曦君听得一头雾水,低头思索了一下,便又不解的去看齐萧去,却立时对上齐萧,脑中灵光一闪,她悚然一惊——齐萧不说全权朝野,却也可和当今主流士族分庭抗礼,如此天下自无能阻止她离开之人,除了那居住在齐晋皇宫里的人! “王爷,您是说……”想明个中缘由,张曦君不及言毕,脸上刷地一白,右手一把捂住朱唇。 对于流言,她只想到自己已一生绑在齐萧身上,若在他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以后于她必然不利至极。却万万没想到,齐萧乃皇室宗亲,如今民望又非同凡尔,对逐年弱于士族的皇家而已,齐萧的作用不言而喻。这般,他们岂会任由一个有损齐萧声名的女子存在,恐怕他们离京之日,就是她丧命于三尺白绫之时!而到时候,随着她的丧命,在世人眼中,必定也坐实了与胡十八有私之罪,那时齐萧在世人的眼中也会从一个人人称道的战神英雄,沦为一个深受最宠爱女人背叛的无能之辈! 比意料中明白得快了不少,齐萧暗暗点了点头,见张曦君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惨白一片,想起前些日子的两情缱绻,不禁言语温柔的脱口道:“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担心,我会……”话未说完,声音嘎然而止,人也骤然一怔。 张曦君亦是一怔,齐萧竟对她又是解释,又一派温柔的与之安慰。而这样的温柔一面,是他们前些日子最为情动之时,他也不曾有过的。 齐萧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现下也不过眨眼不到之际,他已然恢复如常,却见张曦君瞠目讶然的样子,古铜色的刚硬面庞上终究闪过一丝不自在。 齐萧这抹情绪虽不明显,然不妨张曦君一直望着他,自是不容错辨的落入张曦君的眼中。 一看之下,张曦君再一次的讶然,渐恢复血色的面庞上也清楚的映出心中的讶异。 见状,齐萧眉头一皱,然后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张曦君一眼,冷硬道:“总之,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你安心就是。”说罢看也不看张曦君一眼,一边阔步朝外走一边叫徐虎道:“送夫人回去!” 尾音犹在,人已消失在竹帘后。 望着尚在晃动的竹帘,张曦君目瞪口呆。 xxxxxx 与性命相较,根除齐萧心中的怀疑已不再重要,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张曦君按齐萧所言,不再过问此事,只待齐瑞从谢府接回来后,就一心打理着离京事宜。 王府虽大,却人员简单,又无过多杂物,管理起来也十分轻松。 不过三日,诸事皆毕。 期间,她强压下心中一探究竟的冲动,只分身乏术的处理府务。待到第四日,也是离京的前一天,又在不得齐萧消息之下,终是命人招了当日言她是非的侍女问话。 彼时正是上午,日头还未大盛。张曦君一身清爽的跪坐在内室的窗台下,看着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侍女,淡淡道:“三日前,我既保下你,便不会对你怎样。”话停了停,垂下眼睑,盯着手中正冒着白烟的热茶,转了话锋道:“不过现在若有隐瞒,就别怪我将你交与福伯。” 侍女一听张曦君后面的话,想到三日前福伯突然命人将她绑了,下令杖毙,若不是张曦君及时赶到,只怕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忙将府中近日的流言逐一禀告。 原来在她找齐萧的第二天,京城已开始另传,先前流言中与她有私的人,并非成王的军师胡十八,而是齐萧领旨平乱时安插在西南叛军中暗线,此人于半年前受胡十八提拔为手下,获知他们劫持之意。齐萧为了剿灭乱党,并不暴露暗线,只好将计就计,命此名暗线暗中保护她,且全盘相告。 孰料,在一切计划顺利结束之时,这名成王的军师竟然是五胡奸细,欲一举歼灭齐萧及成王。于是,便有了她为救齐萧于危险之中,不惜以身挡剑,九死一生。而那名暗线却不幸死于胡十八之手,并让胡十八逃回五胡。 如此之下,她变成一个不守妇道之人,成了正义凛然的好女子! 听完这些,还不等张曦君反应,福伯就在内室门外道:“夫人,王爷带皇后娘娘的懿旨回,请你速梳妆接旨。”话一顿,又补充道:“王爷已到二门,正向主院过来。” 听了催促,张曦君不好耽搁,连忙打发了那侍女,叫阿杏为她梳妆。等收拾妥当,出内室来到正厅时,齐萧已端坐基台之上,一侧一作宦官装扮的中年人手拿黄绫而立。 张曦君稽颡接旨,入耳的全是溢美之词。 待接旨毕,一厅众人相继退去,张曦君手执黄绫立于厅中,望着依旧坐于基台之上的齐萧,无声的询问。然而半晌之后,却只得他一句,“朝上请罪得来的”,便被转话问明日离京可打点好。 不知为何,看着对请旨言简意赅的齐萧,她莫名的恍惚了一瞬:也许真如他所说,他会护她一生。 然而心绪转瞬即逝,就在张曦君不及抓住之间,她也不去往深探究,只不觉微扬唇角,走到基台一侧坐下,缓缓道着明日离京事宜 元熙十六年六月二十三日,襄武王齐萧携侧妃张氏,庶长子齐瑞,率大军反统万城。 * ps:好几天没写了,又一个人焦急了两三天,忽然有些生疏得不知咋写,也很无法集中精神老实坐着写,不是写一会去看看追的几个末日文,就是去干别的啥子,o(╯□╰)o看来断更真是万恶滴说-_-|||。***(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边城 和奢靡浮华的京城,或是古都长安相比,统万城只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但同时它也是一个典型的军镇城市。内有三道城,分别是外廓城和攘括在期中的东西内城,城高十仞,周边城墙分筑若干座敌楼。不过又和许多军镇不同的是,它是一座完全用夯土筑建的城市。远远地,就能越过波浪般的沙丘,望见一座巍峨耸立在沙滩上的土黄色城池。至城郭,两扇扎实的木质城门,门楣上书“统万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到统万城的城门外时,这座生活条件十分严峻的边陲城镇,和张曦君所想的并不一样,它很热闹,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即使此时正是酷热难当的正午,往来城门的百姓依然络绎不绝,隐隐还可听见城内传来的各种叫卖声,完全看不出战争对这里的半点影响,更和这一路上所见的城市相距甚远。 齐萧没有一同入城,正在十里之外送别河间王世子齐藤。不过虽没有齐萧的同行,但城门口的四名官兵一见她们驶来的小队伍,立马向上禀告,片刻不到,城楼上便赶来七八个官兵疏通往来的百姓,让她们入城。而被赶至城门两侧的百姓,对此没有愤慨,也没想她一路上最常见的麻木神色,他们一个个皆不约而同对着并车跪伏在地,神色虔诚而庄重。 轻撩窗帷,看着眼前一幕的张曦君,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齐萧提起统万城时的神情——能受到百姓如此的顶礼膜拜,也难怪齐萧会生出一种豪迈自傲之色。 并车辘辘而行,很快穿过城门,进入外郭城。 里面没有城外那种黄秃秃的一片,有特意栽种的树木,虽然不多,却在烈日曝晒下,为人凭添几分清凉之意。街道也很宽敞,两边建有房屋,商铺却很少,大多都是沿街的小商贩再叫卖。他们穿着也和一般汉人不同,很像汉、胡两种服饰的中和,也还有些人直接身穿胡服。 等并车驶入东内城,张曦君才发现这里应该是城民生活的主区域。除了街道的布置和内陆其它城市相像,两旁的商铺与树木显然比外郭城多了多,来往的百姓虽仍是以穿胡服的居多,但总算有了着汉服的。其中着汉服者,不少是带着婢女的妙龄女郎,她们毫无遮掩的在街上行走,看来这里的民风果真比内陆开放许多。 城内虽是人潮涌动,但见她们的并车,都自觉地退让一边,于是她们也很快的驶过东内城,来到最里西内城。 这里又是截然不同的风貌,鳞次栉比的商铺成了空旷的空地,或不知用处的房屋;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变成了身披重甲的将士,或成方正列队操练,或来巡视安全,又或驻守各地。 看到这里,张曦君不由无声一笑。 此处倒是符合齐萧一贯的喜好,简直就是他的一个放大后的书房重地,警卫森严的俨然铜墙铁壁。 不过在前世的一本心理书上看过,一个人不论何时总将自己重重包围住,可以证明这个人内心极度缺乏归宿感与安全感。 但是齐萧会有这样的心理么?她想也不想的直接否定。 “夫人,您在笑什么?”正想着,随侧的阿杏听耳尖的听到笑声,一边燥热的使劲打扇子一边百无聊奈的问道。 张曦君放下白纱窗帷,摇着扇子回头笑嗔道:“不是一个劲嚷热得不行,怎么还注意到我笑没笑!” 阿杏一听张曦君说热,这就被一打岔忘了自己的话,大呼热道:“这夏天都要过完了,怎么还这么热!奴婢跟了夫人,也算是走南闯北了,还没见过这么炎热的地方,也不知王爷那样精贵的人,怎么在这里待下去的!”说着并车轻轻颠簸了一下,一侧的窗幔随之一扬,瞥见白晃晃的日头下一片空置之地,话头随即就一变道:“听说匈奴人以前在这建都城,虽然城还没建完就被打跑了,可这里不是修得有宫殿么,怎么比东城一下子荒凉这么多?”说罢就撩开窗帷,探头朝外一望,见外面到处是一脸肃穆的官兵,忍不住心头一颤,又缩了回头道:“还有宫殿呢?怎么也没看见。” 张曦君微笑道:“宫殿已被王爷拆……” 一语未毕,只感并车微晃了一晃,随后停了下来。 张曦君心下纳罕,这还没进府,怎么就停了? 正思索着,被齐萧派至护卫她的徐虎,在车外道:“夫人,徐嬷嬷在此恭候。” 徐嬷嬷,她也来统万城了!而且就在车外! 听到徐虎的通禀,张曦君脑海里只想到这一点,就再也不顾得其它,倾身上前,一把推开车门。 车外,徐嬷嬷带着锦秋、英秀翘首以盼,乍一见车门从内推开,张曦君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视线中,徐嬷嬷再压抑不住数月来的担惊受怕,眼睛就是一红,情不自禁的叫道:“夫人……”然而声音刚入耳中,猛然忆起此地乃是府大门,连忙忍住上前的冲动,带着身后的锦秋她们含泪稽颡道:“拜见夫人。” 她来这个世界十八年,徐嬷嬷便陪伴了她整整十八年,于她犹如亲人一般的存在,尤其是远嫁长安后,于她更有着一种难以言语的依赖。此刻,见到徐嬷嬷,听到那饱含关切的哽咽话语,深埋心底,连她也不知的种种脆弱思潮齐齐涌出——那是被劫持的恐惧惶然,还有劫后余生的心悸——泪水,便如此的盈满眼眶。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只因能让她信赖依靠的亲人不再身边。 “嬷嬷,让你担心了。”走下马车,噙住泪水,张曦君双手扶起徐嬷嬷,感到手下传来的阵阵颤,不难想象徐嬷嬷这些日子是如何的为她担忧,心头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又难受的滋味。 徐嬷嬷应势起身,定定地望着张曦君,良久,她才欣喜的忍着泪水,不住点头道:“嬷嬷没事……没事……你平安就好。” 听到这里,张曦君不知为何,鼻头也再次一酸,眼泪就跟着往下落。 徐嬷嬷一见张曦君这样,泪水亦是忍不住的落下,却终估计身份场景,不敢如张曦君幼时一样将她揽入怀中。 见状,锦秋、英秀当下也潸然落泪,口中不迭说道:“夫人总算不平回来了。” 一时间,主仆几人就这样立在府门外相对下泪,直至徐虎从旁提醒方步行走入府中。 * ps:写点徐嬷嬷,有原因滴说。只是后面内容不大对这章,就断在这了,过渡哈~~***(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中园 齐萧建在统万城的府邸并不小,可说是空旷,不但留了原先镇守此处的官宅,还将原宫殿所在空地占了大片。 如此,当初的大将军府,如今的襄武王府,虽没了匈奴皇宫的富丽堂皇,但一色雪白的墙体,端正而标高的屋舍,一目肃然之气却也更符合这个边陲军城。 齐萧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筑建的府邸也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结构,只是在如此大的占地下,它分布的更为简单明了。 一共分为前后两部分,很像地方衙门的布局,前面是处理本地政务之处,被齐萧简单的名为前院,而后面则作为他的起居之所,唤为后院。前院比后院大了许多,相当于一个五进大宅的规模,却只建作了一个宽敞的大院,平日会有齐萧选中的亲兵在此操练,若在某些特殊日子,如元日,此处又将作为集会之所。 为了防止后院的侍者出入府邸,打扰到前院的操练,齐萧在前院建了一条宽一丈的长巷,连通府正门与后院。 张曦君一行人就行走在这条长巷里,每隔十余步左右,两边的墙面上便有青铜壁灯,比起长安或京城府邸中的人高石灯,确实简陋许多。她一边走一边看,耳边还有徐虎在向她介绍府中的情形。 大约步行一刻多时,两扇敞开的朱色铜钉大门出现眼前,八名当值的士兵手持战戟守在此。他们看见张曦君一行人,不管徐虎可否是齐萧身边近侍,纷纷持戟挡住大门,待见到徐虎拿出一方腰牌,方允以放行。 徐虎对此似极为习惯,收回腰牌就又介绍道:“……后院虽比前院小,却分为东、西、中三个部分,和一般的三进宅院不同,这三个院子是横向排列。位于中间的,自然是主院,是王爷的居所,不过王爷一般住在前院里,半年里才回这里住个四五天,还是为图清净一下。”说到这,他顿了一顿,像是在找什么措辞,踌躇了一下才道:“夫人也知王爷政务繁忙,少理旁事,所以也没怎么给院子取名……唔,就像前院和后院的名一样,正院直接叫中园……” 一边携着徐嬷嬷的手,一边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纨扇的张曦君,听得不由抿嘴一笑。 心里莞尔道:不用说,东边的院子就叫东园,西边便叫西园……真没想到齐萧还有如此省事的一面。 似没看见张曦君抿嘴偷笑一般,徐虎神色陡然严肃的继续说道:“东院叫东园,本是给送来的姬妾住的,但王爷从不涉足东园,后来等王爷封了大将军,也就是三年前,就将她们一并遣散了出去,如今东园也空置了三年。西院一样的,就叫西园,是给府里服侍的侍人住,人口和京城的王府一样简单,不过二十三四人的样子。” 从不涉足东园? 齐萧正值壮年,又是个正常的男子,若他从不涉足有娇妾的东园,那么这些年……? 甫想到这,张曦君脸颊微微一红,她忙驱除心下杂思,念着长安府中的情绪,心中隐隐的闪过一个念头:齐萧对她的不同,会不会是因她,不是强行赠予他的…… 念头转瞬即逝,张曦君也不愿深究,于是思绪一转,心下已然另道:不过整个府中就二十三四个侍人,这会不会太少了? 她如此想着,口中就不由一咦:“二十三四人?” 徐虎笑答道:“这二十多个人,只负责后院的打理,前院另有住在前院的一些小兵打理。” 齐萧竟然谨慎至此,连侍人也这般区分?张曦君听了讶然想着。 徐虎却见张曦君一时不言,遂想了想道:“夫人要用人的话,直接遣了后院的人用就是,不过若要添人手伺候,这还得请示过王爷才行。”说着觉得有些不妥,随即又补充道:“府邸毕竟是重地,所以王爷对留府的人,要求一向比较严苛。” 闻言,张曦君敛回思绪,微笑道:“我有阿杏她们在身边就行,不需再多找人了。” 如此当然最好,徐虎心中暗道,口里却另转了话,又简单说起府里。 后面的话,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因进入后院,连接东中西三院的是一条宽五丈的长形广庭,两面一边是分割前后院的高墙,一面是后院三园的院墙,中间无参天古树落下一片阴凉,业务九曲回廊遮荫,偶尔看见一两株移栽的小树已是难得,如是只能任由己身置于炎炎烈日之下。张曦君最不耐热,再看着几抹葱绿再白晃晃的阳光下,也晒得恹恹无生气,心下不由更添几分燥热,自无多少心思去听徐虎那番不甚重要的话,只暗暗后悔见了徐嬷嬷一时激动下弃了并车步行,才遭这样一番烈日曝晒之罪。 好在未行多久,徐虎终在一座两扇开的大门前停下,门楣上挂一扁,上书“中园”二字,门外与方前路过的西园不同,亦有八名士兵把守着。 不知徐虎上前和士兵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地就回来领她们入内。 张曦君原以为徐虎是领她去东园,却没想到竟是中园。可这统万城虽是边陲的贫瘠之地,没有内陆的礼教严明,却也是齐萧名正言顺的封地,自然可算是他的正式府邸,比不得京中的王府随意。而她的身份只是侧妃,若住作为主院的中园,却是不妥,且仅看徐嬷嬷下意识的蹙眉之色,也知不好。于是,她停下入内的脚步,直言道:“这里是王爷御封府邸,即使是将来的王妃,一般也不和王爷共用一院。” 言外之意,作为侧妃的她,更没有与齐萧同用一院的资格,再则将来谢氏来了,即使齐萧不住中园,换成她独自住中园,以谢氏的身份又该安排何处?总不能是次于中园的东园。 徐虎刚及弱冠之年,虽因跟在齐萧身边多年,免不了少年老成,比同龄的男子也处事周全,但对于深宅大院里的事,到底还是一知半解。他本想着在京城之时,张曦君便与齐萧同住,东园又空置三年未收拾过,且齐萧又不常住中园,加之今日他道领张曦君入住中园,齐萧也没否决,更是未觉不妥。这会儿听了张曦君提醒,猛然想起还在长安的谢氏,也不知是否要迁至统万城,一时也觉有些不大妥当,但事已至此,又有齐萧应允,故而只好回道:“东园空置多年,若要入住,恐要收拾几日。王爷也允夫人入住此处,夫人且放心入住就是。”说着,又思索了一二,续道:“若夫人心觉不妥,可等王府回来了,再商量一下。” 徐虎已说到这个份上,也只有暂时住进中园。 张曦君和徐嬷嬷对视一眼,明白彼此意思,这方随徐虎走入二进式中园。 中园的第一进,也就是前园,和她在长安的常月轩结构相似,却大了两倍不止。一跨过高高的大门槛,只感眼前一空,接着便是一讶,一个约七丈的方正院子里竟是空无一物,只有成十字铺设在院中的石板,以供人行走。 收回诧异,她继续沿正中的石板走下,边走边看。 除了空落落的院子外,左右两边屋舍倒是平常,整齐的排列着五间大屋,正南也如一般的四合院的正屋,是一明两暗式的三间大屋。 这时,徐虎在她身后道:“左边是厨房及库房,右边靠里的三间则是下人房,不过因为王爷不常住这,下人房都是空置着的,只有靠外的两间在住人,是供当值的士兵轮班的地方。若徐嬷嬷她们从西园搬过来,也不用担心受守卫兵打扰,可搬入后院的下人房。” 说时,她们一行人走到连接前后院的左穿堂,高大正屋投下一片遮阳之所,穿堂的凉风从南至北迎面拂来,顿消几分热气,张曦君情不自禁的轻轻吁了口气,就见徐虎指着正屋的白墙道:“里面是个起居室,有正厅,不过王爷从未入住过,也是空着的。” 刚听到这里,张曦君正要点头,眼前又是一片耀耀日光,她们已至穿堂口,前方就是第二进的后园。 在见过前园的空旷荒凉,对后园的景象,张曦君一行人不由添了几分惊喜。 后园比前园略小一些,左右两侧要少一间屋子,中间的院子自然小了几许。不过院内全铺着石板,石板见间隙虽大,也不块块整齐,却比起前园好了许多,尤其是正屋下一株枝叶茂密如云冠的参天古槐,这是自进入统万城就不曾见到过的。槐树下还有一张石桌并两方石凳,比起内陆宅院中精致桌凳,倒多一些别样的纯朴之感。 察觉张曦君的喜欢,徐虎笑了一笑道:“王爷也喜欢这里,若不是这株槐树,估计王爷更是不会踏入后院。” 说着,徐虎拾阶而上,推开正屋门扉,道:“王爷虽不常来住,不过这每隔旬日,就有人来打扫一遍,夫人您尽管入住。”说着四下一望,又道:“属下就不再介绍了,夫人您先自己逛一下屋子,属下得去找些侍人把您的行李搬来,再让人给您和王爷备些热水来。” 不说这一路的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就是想与徐嬷嬷她们相诉贴己话,她也再无心听徐虎介绍这间一明两暗的正房,毕竟她不会长居中园。如此,徐虎的话自是正中张曦君下怀,她欣然应允,却不知这里正是她未来的长居之所。 * ps:中园,中园,真像中原。可是取名实在无能,就中园吧,多好记呀~~~咳,不知不觉这章写了这么多,貌似原本计划写的内容没写上,不知拖不?不过实在无奈,也不晓得乍个写快点。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直至(上) 这作为中园正房的三间屋室,于左边的一间最小,约有两丈宽四丈长,是为书房,有帷幄隔成前后两段,前为书案,后设床榻,可供休憩。中间及右边屋舍大小相似,皆比书房大了两倍有余。其中,中间的一间是正厅,右边一间自是起居室,也叫内室,同样用帷幄隔成前后两段,前面是外间,类似正厅用处,后面是里间,自是用于寝卧。在内室床榻右后侧的屏风后,置有一沐浴桶,做了一个简易的浴室,想来院子的东西厢里应该还有专设的沐浴间。室内一切家居摆设,则和长安、京城的府邸差不多,只是式样要简单许多,也少了一些精细摆件。 不过真如徐虎所说,齐萧极少在此居住,屋子虽是洁净敞亮,却独独少了种人气,透着一股清冷劲儿。 徐虎的动作很快,张曦君才简单将屋子看了一遍,正和许嬷嬷在内室外间闲话时,他便带着行李和粗使侍女来了。 许嬷嬷怜惜张曦君历劫归来,又舟车劳顿,一待粗使侍女备了热水,就忙留了锦秋、英秀去服侍张曦君沐浴,她则带了阿杏去前园的厨房做些吃食,也好让她先粗略看一看阿杏如何,更能多听些张曦君这段日子的事儿。 而张曦君和锦秋她们,都正值青春少艾的年纪,又多日未见,这处在一起,自有说不完的话,却是一会儿落泪,一会儿破涕为笑。虽这样喜怒无常的言语着,但到底让张曦君了解了她们这些日来的情况。尤其是听到许嬷嬷除了焦急的寝食难安外,并未因她失踪身体有恙,心酸之余不由大安,加之洗去一身疲乏,竟越发有精神了,看起来倒隐有几分容光焕发的样子,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的清新气息。 里间没有梳妆台,外间又有许嬷嬷备了吃食过来,张曦君一沐浴更衣完,也就不管洗过的头发还湿着,就走了出去。 许嬷嬷正和阿杏摆桌,见张曦君随意披了一件薄衫,便披头散发的出来,还是一头湿漉漉的散发,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念叨道:“夫人怎这样出来了!您可是初来驾到,若让这里的下人见了,怎生是好!”说时又让了锦秋去取巾子。 丝履溅了水,收在箱子里的鞋还没来得及整理出来,张曦君走到临窗的竹席旁,直接脱了丝履,裸足踏了上去,坐下道:“嬷嬷,屋子里不是没有外人么……”吟吟的笑声,略带娇憨的情态,哪还有平日所见的娴雅一面? 阿杏不由看得一愣,难以将印象中的人影,同眼前的人重合一起。 许嬷嬷却是见惯了,无奈的嗔了张曦君一眼,接过锦秋取来的巾子,一边为张曦君轻揉擦拭,一边又念道:“还有头发也不多擦一下,水都把背心浸湿了,一会儿可得换了才行。” 听着许嬷嬷喋喋不休的话语,用着寡淡的米粥,张曦君却感莫名的安心,是自劫持以来最为安心的一刻。如此身心放松下,不由扭头对许嬷嬷甜甜一笑,“这不是太久没尝嬷嬷的厨艺,想着了!” 许嬷嬷闻言,摇头失笑,望向张曦君的眼里溢满浓浓笑意。 张曦君见状,又报以一笑,望着许嬷嬷的目光中满是孺慕之情。 一时间,常年清冷的屋子里,有脉脉温情涌动着。 齐萧回府时,就有徐虎候在府大门外,听禀了张曦君已入住中园等话后,便吩咐去取这些日子来的政务,方独自向中园走去。园子里,除了前园的厨房有着些许动静外,空荡无人的园子一如往昔。他如入无人之地的径直走入后园,刚至正厅外,就听内室里传来一阵说笑声,其中不难辨出张曦君的声音,然而这样畅然的笑声,却是他从未听过的。莫名地,他放缓脚步,亦减轻了身上甲胄发出的声响,转入正厅,挑开内室的竹帘,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幕。 只见张曦君平伸着双腿坐在席上进食,露出一白皙双裸足,无意识的轻轻晃动,趁着碧绿色的纱裙,只觉那一绿一白间,裸足莹白软嫩,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看着的目光就这样一停,随之心中的诧异重又生出:一个向来识礼守礼的女子,怎会这样位坐? 对于一切超出意料的人事,他习惯性的深究,彼时也不列外,他尽乎下意识的凝眸,目含几许探究看去。但见张曦君语笑嫣然的望着许嬷嬷,眼里是不容忽视的孺慕之情,而许嬷嬷看着她的目光中,虽有着主仆之间的尊卑之分,却更有着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之色。 可主仆间怎可能如此?尤其是身为主子的张曦君她…… 思绪正在转动,眼前刺目的一幕渐渐模糊,场景随之变化,一个卑微而漂亮的女人出现在脑海,她一如许嬷嬷般的笑看着一个男童,然而回应她的却不是如同张曦君一样的孺慕之情,而是一个男童的愤恨怒视…… 画面到此,齐萧身体猛然一僵,随即面色一沉,阔步走入内室。 霎那间,铛铛作响的铁片撞击声骤然响起,打破一室脉脉温情。 “王爷。”冷不防齐萧突然闯入,主仆四人齐齐一怔,还是许嬷嬷率先反应过来,随手扔下巾子,当场匍匐跪下。 英秀三人一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匍匐下来,跪形成踊。 望着突然闯入的齐萧,张曦君只纳闷了一瞬,为何没发现齐萧来了,便乍然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样,脸上不禁一红,这就慌忙起身,趿鞋迎上前,欠身一礼道:“王爷回来了的正好,臣妾先前就让人烧了热水在厨房备着,还准备了一些吃食,看王爷是先沐浴还是先进食?”说话间,已处之泰然。 先前晃着脚俏皮似孩童,转瞬间,又已是他最常见的一面。 齐萧默默的看着,脑中闪过那带着孺慕之情的笑容,他蹙眉强自挥去那一幕,如常吩咐道:“先沐浴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直至(下) 齐萧说完径直去了里间,许嬷嬷这才从地上起身,却不等她张罗沐浴之事,就见张曦君先一步吩咐阿杏她们准备沐浴之物,又说劳她去厨房再备些吃食,便随之去了里间。 看着走入里间的张曦君,许嬷嬷一怔,想起方才从阿杏那得来的话,心里顿时一喜,可又想起他们以前的相处,到底不放心张曦君,于是想着先从旁辅助一二,再去厨房准备吃食,这便稍微犹豫了一下,已兀自跟了上去。 走入里间,转至床榻后侧的漆屏处,见齐萧张开双臂站在浴桶旁,双眼紧闭,双眉深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烦心之事。张曦君也不过问,就立在齐萧身前,解着齐萧上身的甲胄,一眼望去,解甲胄的手极为熟练,不难看出是常穿解甲胄过的。室内虽是默然无声,却也是静谧而安和,许嬷嬷看着,只觉心下又是欣慰又是感叹,一时间竟怔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齐萧入伍十余年,虽闭着眼,也觉出多了一人。他沐浴向来不喜侍人在场,这一察觉立马睁眼,见来人是许嬷嬷,也不知因她是张曦君乳母,还是因先前的那一幕,他眼中斥退的冷意顿减,只看而不语。 张曦君发觉齐萧的目光,顺着回头一看,见人是本该去了厨房的许嬷嬷,心下不解,正欲询问,随即又明白过来,心里一暖,不过鉴于齐萧一向的喜恶,只好说道:“这里就不累嬷嬷了,有我就是。” 许嬷嬷冷不防齐萧突然睁眼看来,她慌忙低头,又听张曦君的话,赶紧欠身退下。 见许嬷嬷躬身离去,张曦君一时想起许嬷嬷来此的缘由,抬眸一笑,“王爷什么时候接的许嬷嬷过来?臣妾本以为她们会跟着谢夫人一起迁过来,要见估计还要等上个把月,却不想……”一语未了,忽然想起同齐萧送行的齐瑞,骤然低呼道:“不好!臣妾见了许嬷嬷,怎么就将瑞……不,是大公子呢?现在可是徐虎在侍候着,臣妾还没安排照看的人。”说着,就要停下手中的动作,去找许嬷嬷张罗一二。 自张曦君得了他的话后,已不再亲近齐瑞,只派下人照顾齐瑞的生活,尽到侧妃之责便罢。 此刻,见张曦君言语间,仍不免流露出几分关切,再想起不久前那蕴含孺慕之情的微笑,齐萧心弦一动,有陌生的情思拂过心头,下一刻他却皱了皱眉,挥去齐瑞离开的影像,淡漠道:“他已经随河间王世子回长安了。” “回长安了?”张曦君听得讶然。 如今不比当初,统万城已属齐萧封地,齐瑞又是齐萧独子,若再将人留在长安,恐是不妥……难道是河间王府从中阻拦……? 一时之间,张曦君脑中百转千回,却不再言语,只望着齐萧,等他的回答。 齐萧耳尖,也在这时,他听见有脚步声向过走来,他止住话题道:“热水来了。” 话落,英秀带着粗使婢女抬着热水转入屏风,锦绣、阿杏并两面婢女也端着沐浴之物相继走来。 张曦君见状,只得暗敛心下疑惑,继续为齐萧宽甲胄。 片刻,浴桶装满热水,众婢鱼贯退下。 张曦君舀了几木瓢清水,以手拭温,见差不多了,放下木瓢道:“王爷,好了。” 齐萧闻声上进入浴桶,感到温润的水流拂上汗迹的肌肤,不由舒服的轻吁了口气。 他靠上浴桶边缘,微微仰头闭目。 这一路上天气大,穿着厚重的甲胄,骑马在烈日下走一日,往往通体是汗,甲胄里的衣物无一不是汗湿。路上,张曦君随齐萧同住一个大帐,自是少不得见到此番场景,而在第一次为之洗头后,不知何时服侍沐浴已成了她的事。遂,此刻见齐萧这样,就知他是要洗头。 齐萧的头发是两日前洗的,因为头戴兜鍪,没有尘垢沾染,却也有着汗水在发丝里沉积。 当把发带解开,捋开发丝,就有浓重的汗酸味飘出。 张曦君箕坐在一旁的胡床上,将那头蓬乱有结的头发浸入注着温水的木盆,在皂角和温水淋灌下,发丝很快的柔顺了起来。 其实,齐萧的发质很好,又黑软又浓密,尤其当温水淋下来时,穿梭在发间的手能顺着水流滑下来,那种柔软温润的触感,让张曦君有几分爱不释手。 一如此时,在发丝洗净后,张曦君的手依旧流连其中。 身体浸在水中,路途疲乏渐渐趋缓,先前对过往的触动,也不知不觉的散去,齐萧享受着此刻的娴静。待感到张曦君手又一次划过发丝,他薄削的双唇翘起,声音隐含愉悦道:“以后我的头发,都交给你打理好了,现在别紧洗头了。” 张曦君正想着谢氏母子为何会留在长安,不想齐萧突然出声,还一口道出她迷恋他的头发,语气里更有毫不掩饰的笑意。 “让王爷见笑了,臣妾刚想着还没谢过王爷让人接了许嬷嬷她们过来,却不料这一想倒忘了手上的事。”张曦君脸皮薄,被这样一语道中,又加之那,她自是不能承让,脑筋这便一转,立马找了话解释道。 话刚起头时,张曦君已忙将齐萧的湿发挽起,拿起一方巾帕转至齐萧正前,似忙碌的在一旁的水盆里搅着。 齐萧听着张曦君一本正经的解释,笑意顿盛,又见她一派故作忙碌的样子,终是忍不住朗声大笑。 听到如此大的笑声,张曦君当下恼羞成怒,抬头瞪了过去。 双眼含怒,两颊嫣红,这是她少有的一面,却同入京那夜的她有着如出一辙的神情。 齐萧看着这一副娇怒之态,加之这一月的同宿却严于己身所至,或许更多的是源于有齐瑞离开时的那一幕……也可能还有今日所见的那温情脉脉的一幕,让他的意识骤然抽离至那一夜,心里也生出某种急切,迫使他突然起身,然后一把拽过张曦君。 “王爷!?”忽然被拉入一个湿淋淋的怀抱,张曦君忍不住低呼。 一声低呼唤回神来,齐萧自嘲一笑,继而微微松开双手,附上张曦君的耳畔,想以她的羞赧,掩饰方才的失态道:“不是说要谢我么?” 闻言,张曦君果真脸上一红,随即想到齐萧往往只会在床第之际,如此言语,此刻一听,只当齐萧已有意动,但想到还等在外面的众人,尤其是该在布桌的许嬷嬷,她忙阻止道:“谢也不是现在……”话未说完,只觉更有旖旎之意,忙住口胡乱找话阻止道:“对了王爷,您还没说大公子怎么回了长安,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话音未落,察觉身子被松开,张曦君一喜,却不及松一口气间,齐萧突然跨出浴桶,将她抱起压在三步之外的榻上,把她拒绝的话语吻入口中,解开沐浴后单薄的衣裙,直至她一声嘤咛溢出唇间,他才停下游走的手,抬眸深深地看着她,道:“直至你为我诞下麟儿之日,便是他们过来之时。”说完,腰际一沉,莫入那紧致温暖的所在,将张曦君最后一丝神智击散。 张曦君无奈一笑,只能让藕臂环了上去,也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 胡床:交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长安(上) 齐萧说,等她为他诞下子嗣后,便会将谢氏母子接来。 张曦君对这句话不甚在意,也未明白齐萧此话的用意,只听过即罢。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齐萧真的如此做了,而这一做就竟是五年。 五年有多长? 张曦君近来时常想到。 其实也许对于齐萧而言,五年并没有多长,至少她闭上眼睛,就能将齐萧这五年的事情一一细数。 首先,统万城彻底成了齐萧的大本营,原本空旷的西内城已住满了诸将家眷,让一众将士毫无后顾之忧的扎根在此。 其次,胡十八因获齐萧暗中,在母族及父族间实力大增,导致羯及匈奴内斗不断,无暇侵犯中原,羌人复国不久又招重创,短时难成气候。故而除了偶有的一些小打小闹外,年年饱受战火摧残的边关得到了难得的宁静,常年作战的众将士也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最后,因外患暂解,齐萧内扩势力,在原太原王世子、新晋太原王无力镇压当地民乱及边患下,前往支援,得以扩充势力至太原,并获朝廷应允。 以上这些,都是她亲眼看着齐萧一点点完成的,甚至她还参与过诸将家眷迁入一事。 这样一想,原来她五年里一直是围着齐萧打转,难怪她觉得这五年是如此的漫长,仿佛她已经在齐萧身边待了十年,二十年……或是更长的一生,而不是这不长不短的五年。 是,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若说不长,可这五年的时光,久得让她习惯了齐萧的存着,习惯了朝夕相处的夫妻生活。 若说不短,可她依旧还年轻,不过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妇,完全还有有孕诞下子嗣的机会。 只是在齐萧对她独宠下,她五年不孕,不仅成了许嬷嬷暗自忧心之事,也引起了大半个统万城的谈论。不过除此之外,她这些年的生活可说是顺风顺水,上有齐萧与她相处融洽,二人虽谈不上举案齐眉,却也是相敬如宾,尤其是齐萧作为一个权倾一方的王爷,还多年来只有她一个女人,这让不少军官之妻对此暗暗羡慕;下有统万城贫瘠的资源,开放的民风,让她即使身为侧妃,也能稍微劳作一些,从而使生活充实之余,也找回了当初在蜀地时的那份自在。 如此,就这个时代的女人因多年不孕而受的压力,对于张曦君来说更显得微不足道。 比如此时,因时近年关,城中百姓居住的东内城人来人往,各种年节时的物什都赶在腊月二十七封街前争相摆出。大许是这些年边关相对平静,城中铺子小摊上的物什也愈发丰富,像是往年少见的各色糕点拌年果子,专为点缀年景远运过来的梅花水仙盆景,大小不一又式样不同的年节驱邪脸谱,是一样又一样地陈设出来,引得往来置办年货的人们络绎不绝,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洋洋喜气。 身处这样的闹市,张曦君也不免受气氛感染,一时也不急着坐车回府,就一路走马观花的逛着。 统万城的夏天炎热异常,它的冬天自然十分寒冷,比起也属北地的长安不知寒冷了多少。今日的天儿虽一早就放晴了,夹着黄沙的西北风却没歇,张曦君这样逛了一会儿,已冷得忍不住瑟瑟发抖,见到了街边卖羊肉汤的小摊子,这便带了阿杏、英秀过去,点了三碗羊肉汤。 跟在不远处的四名侍卫,也出了两名坐了过去。 摊子很小,一共只有六张桌,他们这样一坐进去,整个摊子便已满座。 也是摊子小,人也就不多,只见一会儿,三碗热腾腾的羊肉汤端了上来。 汤清肉少,总共不过三四片薄薄的羊肉,却有着阵阵肉汤香诱人肠胃。 张曦君深深地吸了口气,笼在袖子里的双手立即捂上碗沿,直到热气传到手心里,这才轻轻撩开帷帽一角,低头连喝了一口,顿时舒服的吁了口气,有雾气从白纱下透出。 一旁的大娘见状,端着碗大喝了一口,感叹道:“自侧妃娘娘和官夫人们来后,咱们城里大姑娘小媳妇都兴带帷帽了。” 同桌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嘻嘻笑道:“婶子话咋这酸,可是也想弄一顶戴戴?若真有可要给我也戴一下!” “喝你的汤!”大娘一手朝小姑娘头轻敲了过去,正还要说些什么,只听身后的一个大汉哈哈大笑,抢了话道:“小姑娘长得倒水灵,说不定以后嫁了军爷,再好些嫁了王爷,以后哪还愁啥帷——” 话没说完,大娘朝大汉呸了一口,骂道:“满口荤话,没个正经!” 大汉吃着饼喝着汤,道:“我的话哪没正经了?就说王爷吧,这些年虽一直宠着张侧妃娘娘,可这位娘娘一直没有生养。等年后王爷把有生儿子的谢侧妃娘娘接来,到时这位被丢在长安多年的谢侧妃娘娘能不怨张侧妃?” 小摊上另有一人听得好奇了,咦道:“王爷这么多年没去长安了,你又怎么知道王爷要去的?” 大汉见众人都对他的话好奇,洋洋得意道:“我刚从长安走货回来,听说河间王病重,世子公子们争来斗去,早没闲工夫去管那民乱。现在长安那边乱的很,只要再大乱一些,不就像太原一样?王爷能不出兵去?那可是王爷父兄在的地方。” 说着咬了一口饼,边嚼边道:“……王爷也三十五了吧,这男人到了个年纪,尤其是像王爷这样的人,总想要个继承人,可他至今就一个儿子。到时去了长安能不把这唯一的儿子接到身边?有了儿子,谢侧妃即使不受王爷喜爱,还担心不能对付张侧妃?再等张侧妃斗得失宠,谢侧妃又不受喜欢,那时王爷身边没人了,可不就是年轻姑娘的大好机会。” 大娘听了大汉这有些头头是道的分析,叹道:“这女人长得再好也没有,没有儿子,始终是站不住脚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长安(中) 呼啸的北风声中,众人的议论清晰传来。 这样的风言风语,她是隐有耳闻,不过毕竟身为侧妃,尤其是在齐萧没有正妃的情况下,城中各命妇夫人自不敢在她面前多言。而来自民间的一些言论,她多是听闻府中侍人转述,此刻却如此明白的听入耳里,张曦君不由一怔,她没想到自己多年未孕一事,已近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五年过去了,阿杏的性子依然未变,在英秀神色不安而担忧的看向张曦君时,她已“噔”地一声重重搁下汤碗,愤愤起身,撩开面上纬纱怒视,眼看就要大声怒对。 见状,张曦君连忙回神,一手抓住阿杏手腕,一手撩起遮面纬纱,低声制止道:“阿杏!” 比起张曦君,关于这些言论她听得更多,一时难以自制,但见张曦君出声喝止,阿杏明白自己太过冲动,可是心气难平,如此在张曦君目光下僵持了片刻,她才放下纬纱,低下头去,“夫人。”低不可闻的声音里,隐含几分委屈与不甘。 张曦君知道阿杏的好心,她脸上厉色淡了下去,安抚地拍了拍阿杏的手,起身向愣着的一众人歉意一笑,随即亦放下纬纱,吩咐道:“走吧。”说罢,放开阿杏的手,走出小摊。 英秀闻言,赶紧放下汤钱,和阿杏跟了上去,旁桌两名作普通汉子装扮的侍卫自也起身相随。 冬日天黑的早,午后一过,天色渐暗,风也越发寒肆。已购了年货的行人,纷纷疾步快行,欲在天大黑又下雪之前赶回,谁也没注意到与己擦身而过的疾行者。 张曦君一行人如急归的行人般,一路疾行至入西内城的巷口里,登上早已等候在此的并车回府。 马车进府时,放晴大半日的天晦暗了下来,铅云低垂。到车驶入长巷里,终于下起了小雪,又密又急的打在两面的高墙上,时有飒飒的轻响发出。长巷的风呼呼狂啸,刮着那落下的雪珠,打在脸上生疼难受。张曦君放下一入长巷便撩起的厚棉窗帷,英秀连忙将手炉重新递了过去,正神色带了几分小心的要说些什么,并车稳稳的停下,外面响起徐虎的声音,“夫人,您回来了。”英秀脸色当下一变,忙将已到口中的话咽回,推开车门,和阿杏服侍张曦君下车。 见张曦君下车,徐虎随即将伞撑了过去,在旁低声说道:“王爷听下人说夫人回府了,见外面下雪,就让属下在此厚着,王爷再处理一会事务就回中园。” 一语方了,不等张曦君回应,英秀已小声赞道:“王爷日理万机,竟还能如此惦记着夫人。” 英秀一向沉稳内敛,徐虎从未见她插话过,又是这样的一番话,实不像她的言行,倒有几分阿杏的不拘,锦秋的巧言,不由诧异的看了一眼,才一板一眼道:“王爷说夫人的风寒刚好,是不能再受寒了,否则等后面的年节诸事忙起来了,不仅夫人会吃不消,年节的事也会受耽搁。” 英秀一反本性的说出这些话来,只为道出齐萧对她的关心,徐虎却偏说是怕年节受耽误,张曦君听得有趣,心下松了一松,眼中也适时闪过一丝笑意,而后低头避开直直灌来的风雪,附和道:“王爷对我确实是好。”说罢抬头,目光从神色俨然一松的英秀、阿杏身上掠过,她满意的紧了身上的大氅,捂着手炉举步道:“回去吧。” 雪越下越大,等回中园时,已是鹅毛大雪。 内室门口,锦秋取过张曦君身上的青色大氅,同阿杏一边掸雪一边嘟嚷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今儿就奴婢和嬷嬷两个,可闷透了。” 正是双十年华的锦秋,相貌已出落得越发好了,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好姿容,却也是娇憨可爱,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浪漫。 张曦君看着巧笑倩兮的锦秋,见她眉宇间比起略小一岁的阿杏还多了分稚嫩,不由微微摇头,好笑道:“这怪我不带你了,早先是谁不愿去的?” 听张曦君直白道明,锦秋脸上一红,衬着白皙的肌肤,只见愈发娇媚,“夫人知道,奴婢和您正相反,最是怕冷不过了,这冬至一过,实在不敢出房门一步。” 英秀见张曦君说起笑来,心里又安了几分,于是存了逗趣的想法,为张曦君换下靴面落有积雪鹿靴的动作一停,抬头瞅着锦秋打趣道:“你再这样怕冷出门,成天就耐在暖屋里,也不怕开春丰腴的没法见人!”说罢,为张曦君换上干净熏暖的丝履,起身又是吟吟一笑:“夫人,您看她那腰可赶上了厨房里的水桶没?” 话语一落,众人目光齐齐在锦秋腰上落下。 冷不防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的腰间看来,锦秋乍然一惊,捂着肚子往后一缩。 众人见她这样,俱是一愣。 锦秋察觉反应过甚,脸上霎时一白,惊恐的望着张曦君。 见锦秋一脸惶然的望着自己,张曦君心下直觉怪异,不由语带探究道:“怎么了?” 听到张曦君的声音,锦秋从惊慌中回神,露出泫然欲泣之色道:“夫人,奴婢真胖成这样?”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没想到一番惶恐竟是为此,张曦君听得好笑,但见锦秋双眼含泪,知道不能再吓了,于是温和安慰道:“冬日天冷食得多,也穿得多,人自然丰腴些。等开春了,厚实的棉衣一脱,不就又瘦下来了么?” 听着张曦君温煦的话语,锦秋似真信了,她破涕为笑,失去的红润一分分回到颊上。 喜怒如此的简单,又如此的露于形,张曦君心下暗暗摇头,看向锦秋的目光却越渐暖了,她吩咐道:“好了,王爷一会儿就要来了,先去把衣服热水备好。” 说完,刚接过许嬷嬷捧来的热茶要往内室里走,就听齐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以后天会更冷,外郭城制棉衣的事,你让人监管了再回禀就是了。” 微显不悦的话里蕴含关切,张曦君听着不觉扬起嘴角,她递回茶杯,回身一礼道:“王爷。”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长安(下) 齐萧抬手,示意起身。举止间,玄色狐裘上有附着的残雪飘落下来。 张曦君起身,淡笑道:“王爷也知天冷,外面下那么大的雪,怎么也不让人撑把伞。”说着,为齐萧解开身上的狐裘,抖了抖交给阿杏收起,见锦秋已把丝履置在前,她欲蹲下,一双带着寒气的大手已将她扶住。 “让她们做吧。”齐萧扶起张曦,感到手下的衣裳单薄,眉头顿时皱起,语气微显严厉的又说:“这里不比长安,穿这么少,居然还敢出门!”他说话间,有锦秋缓缓蹲下身子,为他换踩满残雪的高靴。 齐萧的语气微沉,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听者不觉气虚。 这五年下来,齐萧性子越发深沉内敛,若之前还偶有言笑之时,如今也只剩一脸的冷峻严肃,言语间更往有厉色训诫之意,一如此时。 故,张曦君也不理会齐萧这样的言语,她从许嬷嬷手里重又拿过茶杯,递给齐萧道:“这是嬷嬷煮的姜茶,您这一路冒着风雪过来,得先喝些去去寒,也暖暖身子。” 齐萧接过茶杯,瞥了一眼张曦君,又皱眉道:“知道驱寒,为什么还不喝?”说到这里,察觉脚心似乎掠过一抹痒劲,他锐目当即朝下一扫。 似乎受到齐萧目光相迫,锦秋如惊弓之鸟的抬眸,惊慌而不知所措的望着齐萧,眸光怯怯闪烁,让人心生怜意。 齐萧却似乎并无怜香惜玉之情,目光不过停顿须臾,便已眉头深深一皱,而后凝眸看向张曦君续道:“年节将近,许多事都少不了你,若又像前几日染风寒病倒怎可?” 见齐萧全然漠视之余,便关切的对向张曦君,锦秋不由落寞一怔又眸光一黯,饱满的红唇不甘的狠狠咬下,正欲继续低头服侍换鞋,就听齐萧其后之话,紧咬的红唇随之放开,在唇边缓缓绽出一抹浅笑,深掩在低低垂首的阴影之下。 张曦君唇边亦是抿出一抹笑意,难怪徐虎近几年不如原先巧辩机灵,让还有几分关切的话语,生生的全成了严苛之词。如此心念下,她也不在意齐萧语气不善的恶言,竟盈盈向他欠身一礼,道:“谢王爷关切,是臣妾大意了。”说完起身,微笑看向齐萧,“还请王爷先用了,臣妾这就过去用。”说时朝许嬷嬷递了一个眼色,许嬷嬷当下会意,向齐萧福了一福,然后转身走向内室外间重倒姜茶。 轻柔的语声,盈盈的笑意,温婉的神色,见之彷如温煦春风柔柔拂过,齐萧不觉有种一日疲劳得以舒缓之感,又见张曦君心领他的关切之外,一心只想着他的安好。如斯感受中,他即使近年来再无心力于男女情事,那份属于男人的心也不禁满足,也到底不好再将姜茶递了回去,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等丝履换好,几口饮下大半姜茶,顺手将姜茶往旁一递,举步走入内室外间的软榻上跪坐下。 张曦君在旁坐下,接过许嬷嬷刚倒的姜茶小饮了一口,顿感一股暖意沁入心脾,不由舒服的轻轻一叹,有袅袅白雾呵出,“还是屋子里暖和。”说着连饮数口,感觉身子暖和了起来,这才把木碗放在二人之间的小几上。 这时,英秀阿杏也领着两粗使侍婢捧着盥洗之物,踮着脚,悄声走来跪下。 张曦君见状起身,走到齐萧身旁的席上跪下,向锦秋轻声道:“我来吧。”说罢,让手没入粗使侍婢捧着的温水内。 闻言,锦秋悄然瞥了一眼齐萧,旋即飞快垂眸,起身退至一旁侍立。 张曦君看了一眼榻后紧闭的窗户,见新糊的白纸窗外暮色渐起,她拉过齐萧的手莫入温水中,问道:“天估计也快黑了,可是现在让备饭?” 齐萧闭着眼,在温热的清水中,感受着张曦君一双软弱无骨的柔荑一次次拂过手掌,半晌才“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得到回应,张曦君看了一眼许嬷嬷,见许嬷嬷领话退下,她回头,接过阿杏递来的棉巾,为齐萧擦尽手上残水,又转身取过一方棉巾,重新在一盆温水中浸过,方递给齐萧道:“王爷,净净面。” 齐萧接过敷上面颊,温暖的热度一分分侵入冻僵的肌肤,传来微微的刺痛之感,却也带来更多温热的暖意,让人不舍将之移去。 曾几何时,他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齐萧心下微微一叹,随即果断取下棉巾,睁眼问道:“今天去得比往日要久些,是去东内城逛了的?” 张曦君接过棉巾放下,起身走回一几之隔的软榻上跪坐下,双手侵入湛湛的清水里,金铜盆里漾起一道道水痕,映得白皙纤手愈加莹白如玉。她润着手,先将与城中诸夫人出资请外郭城民妇为众将士制的棉衣说了,才回答道:“快过年了,去外郭城看做棉衣的夫人也少了,没了必要的应酬,也就走得早,便去东内城逛了会,买了一些过年的小物什,又在羊肉烫摊上……”言语未完,乍然想起今日小摊上的一番话,话不觉一停。 齐萧偷闲听一听平淡家常,却见张曦君话蓦然止住,他疑问的“嗯”了一声,挑眉看去。 张曦君回神,掩饰笑了笑,欲随意找话岔开,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同行的有齐萧安排的护卫,于是另道:“在摊子上听一个走货的商贩说,河间王的病比起上月传来的情况差了一些,所以臣妾想今年的年礼是不是该加些药材。” 她说前本无此意,但言至此处,忽觉有此必要,遂又凝思补充道:“王爷,送去长安的年礼已走了小半月,若立马派人带上药材去追,想来在抵达长安之前能追上。” 说话的当头,手上的清水兀自拭干,接过英秀递来的棉巾敷拍在脸上,暖暖的温度让整个毛细孔都松展开来。张曦君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却待这一切皆毕,也不见齐萧回应一声。 “王爷?”张曦君把棉巾往一旁的漆盘一扔,扭头疑惑的看去,却见齐萧深锁眉头,目光直直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叫她好不诧异道。 齐萧闻声移眸,目光复杂的落在一脸诧异不解的张曦君脸上,却也不说话,转而看向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锦秋,脑中再一次浮现出长安近来陆续传来的消息,又思索着张曦君的方才的话,心下终是一定,正欲挥手打发众人密探,就听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也不经通禀,一把掀开厚重的门帘,一步跨进内室。 没想到如此慌张闯入的人竟是肖先生,齐萧诧异的看向带着一身寒气闯入的肖先生。 张曦君更是忍不住讶异的溢出声:“肖先生!? 肖先生却顾不得解释为何擅闯王府后院,急惶道:“王爷,长安来急报了!” ps:明儿争取早点多点更。***(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宾天 世间的事,往往是这样的出乎意料。 这五年里,京城屡次三番传来元熙帝病危的噩耗,可到底是有惊无险的转危为安。 却也是这五年里,长安不时有河间王宝刀未老的赞誉传来,可又有谁料到,半年前的狩猎堕马竟让河间王重伤不治。 如此,在肖先生颤声答道“河间王宾天”的时候,除了齐萧以外的所有人齐齐惊住,对着话毕骤然跪下的肖先生一时也无反应。 张曦君率先反应过来,忙从榻上起身跪下道:“王爷节哀。” 一室众人见状回神,纷纷相行跪拜大礼,匍匐道:“王爷节哀。” 彼时正是下午向晚之时,天光在一分一分暗下去,屋子也一分一分黑下来,一种幽暗的气氛弥漫着。 也许屋子太过幽静,又幽静的太长了些,窗外肆虐的风雪声,风中古槐的抽打声,忽然一声声变得清晰可闻。然,在这样昏暗发黑的屋子里,这一声紧过一声的骤响,犹如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不自觉地屏气凝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齐萧面无表情的看着匍匐成蛹的一众人,至又一次风声大作,窗外仅有的一株古槐不及风虐的抽打着,落下一片凌乱的黑影挡去渐是淹没在昏暗中的人影,他终是僵硬的扯了扯唇角,不辨情绪的开口道:“掌灯吧。”不知是否沉默了太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迷失在沙漠中旅人的嗓音,带着干渴多日后的声带变化,也带着一种自知绝望的异样平静。 这样的声音让张曦君在应声而起之际,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齐萧依旧坐在软榻上,背着窗,亦背着窗外已是灰青的天光,让人看不清神色,只能隐约窥见暗光勾勒下的刚硬棱角。 如此一眼,张曦君便垂下眸来,她觉得齐萧此刻不希望任何人清楚的看见他,于是她向齐萧欠身一礼,带着一众人等默然退下,只留了许有要事相禀的肖先生。 无大氅雪靴避寒,正厅言语有扰声,张曦君出了内室,径直穿过了厅堂,来到右室的书房。 借着透窗而入的天光,甫走到窗下的书案前,阿杏已手持灯盏疾步从室外跟来,片刻一盏盏的灯台点燃,霎时屋子里亮如白昼。 在昏暗中已身处了多时,光线乍然一亮,张曦君不适的皱了皱眉,想到肖先生带来的噩耗,她让自己几乎一瞬适应了骤亮的光线,对随来的徐虎吩咐道:“前院不便出入,还得牢你将前院的一些年节的红绸之类换下。”说着想起河间王与齐萧不同一般父子,遂又想了想道:“至于丧具一类暂时先不换上,不过我朝乃孝治天下,这些物什必须先准备了,等王爷允将消息传出后,再挂即可。” “喏。”比起张曦君顾忌河间王和齐萧的父子关系,徐虎更多了一分关于两地政局变化的顾虑,故一听张曦君吩咐,当下赞成,应声而去。 待徐虎离开,屋内的锦秋、英秀、阿杏皆是自己人,许嬷嬷也不避讳的劝道:“不论王爷和河间王父子关系如何,河间王总是王爷的生身父亲,夫人身为王爷的侧妃,也就是河间王的儿媳,于情于理都应先换了上服,想来王爷见了也能体会夫人的一片心意。而且……”河间王宾天,齐萧必然会去长安奔丧,到时势必会遇上谢氏母子。算算日子,齐瑞该有十三了,同齐萧当年入伍的年龄只差两岁;而齐萧已逾三十五,若他见到这样的齐瑞,只怕…… 想到这里,许嬷嬷眸中厉色一闪:不行,绝对不能让齐瑞来统万城! 可是身为独子的齐瑞,在河间王宾天后,代父尽孝的职责已尽,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留在长安!但齐瑞与谢氏一来这里,张曦君又该如何自处?还有齐瑞毕竟是齐萧唯一的子嗣,即使不得齐萧宠爱,可在众人眼中也是齐萧眼下唯一的继承者。如此,在未来的主公以及与之交好的现任主公宠室间,众人势必会选择支持前者。这样一来,这五年的一切,岂不是要拱手相让?! 若张曦君现在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哪怕不是亲生的,只要归于名下也可和齐瑞一较高下! 不过如今这个当头,奔丧在即,又怎会有孩子出来?再加之守丧的日子……越想越觉眼下的形势不好,许嬷嬷也不待想下去,眸中厉色已去,只一筹不展的望着张曦君平坦的小腹暗暗摇头。 “嬷嬷?”见许嬷嬷话说到一半,便一脸愁色的望着自己,张曦君心中存着河间王宾天之事,也未去深究,便直接问道。 当世女子婚后,生育视为其立足之根本。许嬷嬷不愿在锦秋他们面前,让张曦君因为这事难堪,她遂强敛下心中愁绪,勉强一笑道:“奴婢是在想后院可也像前院一样安排。” 张曦君心中存有事,自然不疑有他的道:“前院和后院不一样。前院关系军政大事,后院则属于内宅,不用同前院一样,该怎么备丧事就怎么被丧事。”说完见许嬷嬷欲领命而去,她忙又出声道:“嬷嬷,外面天黑了,这些事您就别去了,交代给英秀、阿杏去办就是。您帮着备些素食就行,想来王爷晚些总要用的。” 见这种时候,张曦君仍不忘关切她,许嬷嬷心下一暖,然又想起方才一念,心思只觉沉重,面上自是不显一分,带着英秀、阿杏领命退下。不一时,英秀带着捧着一身素净棉衣并一身麻质丧服折返。 “夫人,可是现在换?”英秀向依然站在书案前的张曦君问道。 张曦君闻言扫了一眼丧服,这是初次闻元熙帝病危时准备的,没想到今日却成了为河间王而穿,她摇了摇头,收回心思道:“现在换吧,不过套在外的丧服暂不换上。”说着转身向帷幄后走去。 英秀捧着衣物蓦然相随。 锦秋见张曦君转身更衣,她垂在两侧的手抚上小腹,感到腹间的微微隆起,她眼睛倏然一眯,以往总是透着无邪的眸子霎时掠过一丝决绝,然后垂首敛眸道:“夫人,外面天已黑得差不多了,内室可是要掌灯了?” 张曦君闻言止步,思忖着齐萧那边应是差不多了,她点头道:“嗯,你去吧。不过得先等肖先生出来了,再去点灯。” “喏。” 伴着这一声应下,锦秋终退出书房,步入一厅之隔的内室。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大局(上) 待更衣出来时,外面天已全黑,院子也掌了灯,不是灯火煌煌,却也昏黄可见。 顺着光,张曦君看着窗外越渐狂肆的暴雪疾风,不禁眉头微蹙,看这个架势估计后面的天气会更恶劣,到时又要赶路,齐萧长安奔丧这一行恐怕会不太好走。 “夫人,怎么了?”见张曦君望着书房蹙眉不语,英秀想起今下午的闲言碎语,不由关切道。 张曦君闻声摇头,暂搁下为齐萧路上的安排,重拾步走出书房,至正堂大厅见内室紧掩的门帘,她脚步一停,侧首看向一旁的英秀吩咐道:“估计锦秋已经回房换衣服了,你也下去把衣服换了,再和她去厨房给嬷嬷搭个手。” 英秀知道张曦君这是要支开她,单独与齐萧说话,她看也不看自己一身素色棉衣,默然欠身一礼即走出大厅。 随着英秀身影的消失,厚重的门帘落下,凛冽的寒风再一次隔绝在外,张曦君深深吸了口残留在屋的凉气,让心神定了定,而后举目看向内室,径直朝过走去。 甫至内室帘外,忽闻锦秋在泣,张曦君不由微诧顿下,随即以为齐萧心情不豫,锦秋只是正好撞上枪口,忙要撩帘而入以为解围,却听锦秋的低泣着开口,是她从未听过的轻柔语声,似若少女倾述衷肠般悦耳动听,听得她当下一怔,触上门帘的手也不觉停下,只一动不动的听着锦秋在内室泣道:“……能给王爷夫人生个小公子,是奴婢莫大的福分。可是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早已发誓终身不嫁服侍夫人。可若让夫人知道奴婢已代之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子,只怕不会再允奴婢身边伺候。” 锦秋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语气突然一变,急切解释道:“因为……王爷也知夫人慈善,怕是会为奴婢求一名分,可奴婢自知出身卑贱,不敢奢求任何名分。”话至此处,她的语气又恢复到了以前,“本打算为王爷夫人生下一子后,就求王爷让奴婢离开,可是母子怜心啊……”不待说完,她忽然泣不成声,闻之只觉悲痛欲绝。 好在未哭多久,锦秋止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强压悲痛的道:“……奴婢真舍不得腹中的孩子,所以……请王爷让奴婢生下孩子后,就还像以前一样待在夫人身边好么?奴婢保证不让夫人知道孩子是奴婢生的。”说着似怕齐萧不答应一般,急切的哀求道:“奴婢刚才已经想好了,等王爷带夫人回长安奔丧后,就安排奴婢到府外待产……就说奴婢照顾代孕的女子,到时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回夫人身边伺候,这样夫人就不会知道了……” 外面的风声在“呼呼——”狂响,锦秋的哭声也在这样的狂风中显得凄楚可怜,可张曦君此刻却生不起半点怜惜,也没有其它任何感觉,心麻木冰冷的不似自己一般,身体也像骤然失去了知觉似地,不知何时攥上门帘的手一次次紧得骨节发白,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人就木木的站在那,一动也不能动,耳边锦秋的声音也渐渐远了,只有嘤嘤不断的泣声,眼前的景象也不是这幅藏青色门帘,换成了这五年来与齐萧如世上最普通夫妻般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如妹妹一样在她身边成长至今的锦秋…… 张曦君就这样站着门帘外,也不知站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须臾而已,直到正厅的门帘从外撩开,一阵凛冽的寒风直袭而来,她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回头,意外看见许嬷嬷领着两粗使侍婢鱼贯走入,手上捧着吃食,她霎时回神,朝许嬷嬷一笑,旋即不等许嬷嬷走近,兀自撩开门帘,直接打断锦秋的话道:“王爷,飧食备好了。” 张曦君一面说一面走入内室。室内灯火通明,她毫不意外的看见齐萧面无表情的坐在临窗的软榻上,锦秋梨花带雨的跪在榻前,妙目含情,只专注地凝望着齐萧。如此情态,如此全心全意的仰慕之情,又如此我见犹怜的楚楚之姿,让人如何不动情?即使是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熟悉的人,也不禁心弦为之波动。看来,真是这五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悠闲了,竟然忘了锦秋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浪漫的豆蔻少女。 “夫人……!?”似没想到张曦君突然闯入,锦秋惶然的瞪大眼睛,泪眼婆娑。 张曦君垂眸,视若未见。 锦秋见状顿时泪水簌簌往下落,神情凄楚,又是悲切又是愧疚的摇头要解释:“夫人……奴婢……”不及言语一句,她已泣不成声,似是无言以对的默认一切。 张曦君却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她向齐萧欠身一礼,然后再一次打断锦秋的话,接着对齐萧道:“可是现在进食?” 然而这一如平常的请示,依旧是那样温和细柔的语声,却听得齐萧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却又是瞳孔猛地一缩,迸出慑人寒芒,隐隐掩藏着不悦,但又不发,只紧紧地盯着张曦君,眸中缓缓生出探究之色,良久终是敛眸,沉声说道:“让摆桌吧!” 张曦君也未去思忖齐萧忽而颇重的语气,便颔首应下,转而看向一脸泪痕的锦秋淡淡吩咐道:“你还没换衣,这就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看着张曦君无事人一样的举止,听着张曦君如同平日会说的话语,锦秋一怔,似不认识张曦君一般,眼中慌乱一闪,余光瞥见依旧冷峻在此的齐萧,她袖中的手狠狠一握,眼中慌乱瞬间消失,凄婉之色重回面上,向着张曦君忏悔道:“夫人,都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该妄想王——” “锦秋!”一言未完,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张曦君严苛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锦秋一怔,下一刻脸上染上惧意,惊恐的望着张曦君,又害怕迷茫的看了看齐萧。 齐萧却闭目不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锦秋眸光一黯,失望一闪而过,复又望向张曦君,眼中依旧布满惊诧之色。 想到侯在门帘外的许嬷嬷,张曦君目光一凛,迫向如若惊弓之鸟的锦秋道:“退下吧,晚些再招你过来。”说罢,再也不理会锦秋,径直走到软榻另一侧坐下,却不开口叫许嬷嬷等人进来,只一言不发的看着锦秋。 如此做派,一切再明了不过,锦秋眸中泪意缓缓加剧,她连忙低首垂眸,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半晌起身告退道:“奴婢告退。” * ps:凌晨后才回家写,现在实在太困,暂先传这点。***(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大局(中) 锦秋走后,张曦君让了许嬷嬷进来。看到许嬷嬷走入时的面色,她多少已猜到许嬷嬷该是看见锦秋红肿了一双眼睛,于是待许嬷嬷服侍进食毕要收拾退下时,她似恍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道:“嬷嬷,锦秋方才做事出了些岔,今晚就先不让她当差了,由她一个人静静的好。” 如此言外之意,不外乎如张曦君最初以为,锦秋当差时撞上齐萧不悦,为此受了委屈,故而让其休息一夜。 自得知河间王宾天后,许嬷嬷心思大多用在谢氏母子身上,此刻听了张曦君解释,也不疑有他的信了,遂歇了前一刻要去私下找锦秋的念头,领着众侍婢应声退下。 转眼间,灯火辉煌的屋子里只剩相对而坐的两人。 齐萧处事一向居于主动,也习惯于快刀斩乱麻,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已没有让她逐渐接受的时间,不然他也不会任由锦秋表白。因此一待许嬷嬷等人的脚步声远去,他念及张曦君先前对许嬷嬷的话,只道张曦君果真不负他看中,在不足一个时辰的进食之间,便已接受并做了最佳选择。 如此,这几月来的犹豫迎刃而解,齐萧也直接说道:“原先以为你顾念主仆情分,会给锦秋要一个名分。现在你能选择不让锦秋有喜的事节外生枝,其实将来对你和孩子都是最好的。还有你既然如此选择了,锦秋也不用再留在身边了……”说时,见张曦君神色依旧淡淡的,他眉头一皱,话随之慢了下来,但一时思索无果,又觉所言并无问题,便又继续说道:“……但她毕竟伺候你多年,又是孩子的生母,我也不会拿她怎样,待她平安生子后,会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带她离开。”说到这里,念及张曦君一贯的性子,原本不用逐一相述的话,他改了主意斟酌道:“她以后是不会再有孩子了,但依靠总算有的,你也就不用为此有什么不安。” 这些年的势力大增,让齐萧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寡言少语。 如今他却在这种时候,耐心的为她说了许多,言语之间,更透露着对她的关切,也有着对锦秋的漠视。 这样,是不是该感激齐萧对她的如斯维护?毕竟即使是在前世,也有男方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对方冷漠无情相待,何况是本该坐拥三妻四妾的封建王侯,而她也不是北方那些可以堂而皇之问责与嫉妒的士族之女。能得齐萧这般相待,想来是应该心怀感恩,并珍惜这份恩泽厚爱。 可理智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张曦君脑中空白一片,只知道她无法接受这个孩子,也不知是为何种缘由,将她意思误解而一如平常说出这番话的齐萧,竟让她不想去相对,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愿看见他。只是此时此刻,不能随心所欲,她只能垂下眸光,不去看齐萧,也不去看齐萧让她感到压抑的施与目光,回应道:“谢王爷体恤,只是王爷子嗣事关重大,臣妾又资质浅薄,恐无法承担抚养之责,还请王爷另作安排。” 本以为张曦君会欣然接受,毕竟这对于任何多年不孕的女人而言都是最好不过,尤其是身为丈夫者亲自为其安排更是难得,却没想到张曦君就这样拒绝,齐萧声音不禁一沉道:“你说什么!?” 听着齐萧质问多过惊讶的话语,张曦君长长覆下的睫毛微颤着,她知道此刻不应该再忤逆齐萧,可她却依然垂着眸光,似未察觉齐萧渐起的薄怒一样,声音一如先前的恭敬而疏远道:“臣妾无法承担抚育之责,请王爷收回成——” 一个“命”字尚未说出,搁在膝上的手腕被猛然拽起,张曦君一个措手不及,撞上面前的案桌,却不及吃痛一声,手腕传来的疼痛已迫她抬头。 齐萧看到张曦君蹙眉带痛的神色,他微微一怔,旋即松开手,有着刚毅之气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疲色,道:“你若为锦秋的事耿耿于怀,其实大可不必,我和她……”到底说不出解释之言,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她不过是代你生子罢了。而之所是她,也不过是在当时她最为合适。”说着目光几不可察的扫过张曦君平坦的小腹,一抹黯色转瞬即逝,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一旁的窗下,背手而立,玄色身影映在白纸窗上,孤寂而挺立。 在张曦君目光转向这抹投在白纸窗上的身影时,齐萧目光也望着映在白纸窗上随风乱舞的槐树,不辨喜怒,仿佛在说一个旁人的事般,然而言语的却是他生父——河间王。 只听齐萧语声冷然道:“河间王坠马的第三个月,也就是四个月前,我收到他伤势加重的密报。你应该知道近几年来,他所管辖之地已有些不稳,三子也相争不断。一旦他出事,长安必定不稳,整个西北之地也会受到波及,到那时朝廷自不会坐视不管。” 原来齐萧早在四个月前,就知道河间王伤势恶化,而锦秋有孕正是三月余,也就是在齐萧得知之前……难道锦秋之所以怀孕是因这件事,而不是他俩一时情迷所致? 猛然想到这个可能,张曦君神色倏然一变,震惊地望着齐萧,然不过片刻之间,她默然的垂下眸来,只待齐萧继续说下去。 也在这时,齐萧续道:“如今我早已过而立之年,却只有一子,朝廷若要为插手西北军事,以此为由指婚怕是不难。而我也需要……” 说着,蓦然想起关于张曦君在组织缝制将士棉衣之余,又送棉衣给城中孤儿是为祈福有孕的传闻,他就莫名咽下了需要子嗣的话,又念及河间王宾天之事,也无心思在再此事上多言,且也不习惯于如此直白,索性挑出另一事道:“你兄长近年屡立大功,两月前已升至四品将军。而你的侧妃之位,在统万城的这五年已彻底坐稳了。” 话至此一停,齐萧骤然转身,目光深深地落在在张曦君身上,带着他隐隐察觉却,却又特意忽视的某种执拗,不容自己错过张曦君脸上的丝毫神色,而后复又道:“你可知你如今只差一子,便可成为我的正室王妃?” * ps:大家猜猜俺在哪传的文?皱眉:网吧!不知道是太巧合,还是俺老出状况的原因,为毛俺就拿起路由器,不小心踩到网线,就能把它拔脱线。太狗血了和神奇了!!!天雷,这些奇妙的小状况真是太多了,话说昨天妹妹妹夫给我搬东西回去时,因住处是新换,俺居然忘了是哪一栋,然后在楼下徘徊了n久~看来最近在倒霉,需要拜拜~~~还需要虐虐男主,可是不太懂咋虐,感觉女主有些郁闷哈,不过只是两人观念造成,其实男主也是好意滴~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大局(下) 正室王妃!? 张曦君愕然,故作的冷静与恭敬瓦解,她难掩震惊的望着齐萧。 其实不说王妃,仅是正室,早在八年前出嫁的那天,她便断了这个念想。如此,正室成了她从未奢想,也从未去想过的位子,即使在统万城的这五年,她俨然齐萧的正室王妃而存在,那依然是她从不去触及的一角。可是现在齐萧却告诉她,正室的位子她可以得到,而这中只差她能否有一子,且不论是不是她亲生,只要归于她名下即可。也就是说,只要她名下有一个孩子,她就能成为正室,一个对于已婚女子而言,最光明正大的身份——正室! 甫一想到这里,张曦君心口猛然一炙,似被“正室”二字灼烫一般,又乍是发现齐萧目光似一汪幽潭深不见底,让人莫测难辨,却又清湛地能一下望入他人心底,叫人无处遁形。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目光下,她竟无法坦然与之面对,就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人已下意识的撇开头,避开齐萧似能看明一切的目光,后直待察觉自己这般动作,她不觉生出一股莫名的狼狈感,而这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境。 齐萧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张曦君,不容错辨的在她脸上看见惊愕之色,而那神色却也让他忍不住微微愕然:难道她从没想过他的正室之位? 若说以前从未想过他尚可理解,可是在统万城的这五年里面,他固然没有特意为她不再纳娶,却也因为诸多原因只有她一人,并给作为侧妃甚至正妃的权力,又怎可能从未想过正室之位?他还尤记当年的河间王府里,那些姬妾为了微末的名分如何明争暗斗,何况如今这堂堂正妃之尊。然而张曦君近乎本能的反应,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她真未想过正室王妃之位。 这样的认知让齐萧惊奇而不解,他下意识的加深了目中的探究之意,却见张曦君目光乍然有神与他相对,又不待他分辨之际,仅仅一霎那间而已,她竟自我厌恶的负气转头,隐约间还带着几许莫名的难看之色。 忽然间,齐萧发觉自己也许并不如他所想的了解她,尽管这之前他一直未去也不觉得需要了解她,毕竟他认为只需确定她全心念慕着自己即可。 一时间,齐萧就如此看着张曦君默然不语,兀自沉思在这份出乎意料之下。 张曦君不知齐萧的意外,只为自己那一瞬心动于齐萧的提议而震惊与羞愧,原来对于非正室她一直耿耿于怀,不是不去想便不想,甚至想到愿意以夺他人子嗣来换取,这本是让她不耻,或是前世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无法接受的,还有……也许还有齐萧方才说出一番话来时,那一副肯定她奢想过王妃之位的语态,让她…… 思绪至此猛然止下,她莫名地不愿深想。与此之时,她也不知先前是在气自己,还是气齐萧对她如此认为,她索性不思不想,也不去顾及其后果,只顺从此刻的心意,跪坐在那里淡漠的开口:“王爷。” 话甫出口,张曦君就蓦然一怔,听在耳里的声音是那样冷淡疏远,一时有分不出是自己刻意而为还是本能反应,遂后静默了须臾,她方重新开口道:“臣妾自知微末,能得晋侧妃已是意外之喜,不敢再有奢求。”说话时,她低低的垂着眼睑,不愿看到齐萧的那种情绪又在心底升起,左右着她的言行举动。 齐萧自幼身在王府,最早学会的便是察言观色,在张曦君这一而再的漠然相对下,岂会不知张曦君的负气?又想到这一切都是有益于她,自己更是为她多有打算,却换来如此回报,加之身处高位多年,相较帝王的金口玉言也不遑多让,何时这样迁就一人。一时习惯使然,他脸色骤然一沉,但到底眼下不是多谈这些的时候,而且也侧面表现出张曦君对他的在意,如此暂压心头不悦,重又问道:“为赌一口气,你真想与王妃之位失之交臂?” 齐萧竟这样说,认为她是在赌气!?还用这样的语气一再提及王妃之位!?难道在他眼里,她就是如此一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张曦君不知为何心头怒气一炙,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亦咽不下,窒闷得难受,迫她猛地一下抬起头,抿唇直视道:“是,没有成为正室,是臣妾作为女人的最大遗憾,而王妃之尊,更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但是若要臣妾接受锦秋的孩子,让锦秋母子骨肉分离,才能成为王爷的正妃,臣妾宁愿错过王妃之位!” 原来竟是不愿见锦秋母子骨肉分离,齐萧听得一怔,蓦地想到当年张曦君对齐瑞的袒护,本能对此的怀疑变得恍悟,却无耐心再对此多费心神,只想尽快结束道:“虽然将锦秋遣走为最佳,但你既然如此作想,那就让她留下即是。” 齐萧乾坤独断惯了,几乎从未有妥协之时,然此刻听着他一再的妥协之言,张曦君却只觉口中有些泛苦,也不知是否为忽然发觉他们即使如夫妻一样生活了五年,彼此其实依然相距甚远。 她深呼口气,压下心底的那抹无奈,她定定的望着齐萧,一字一句铿然有力道:“无论锦秋留下与否,臣妾都无法抚养那个孩子。” 齐萧没想到自己已如此纵容,张曦君却仍然这样宁顽不灵,又加之河间王宾天影响,他不及张曦君尾音落下,已断然喝道:“不知好歹!”他似压抑了极大的怒气,嗓音带着极力压下的气音,有些暗哑,也有些森然切齿。 这是齐萧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张曦君不由得一怔,下一瞬却生出一股难言的委屈,使她不经思索道:“听王爷所言,王爷会让锦秋有喜,一切都是为了臣妾。可真若如此,又何须瞒着臣妾!?”说到这里,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以嘲讽掩去其下自己也不知的苦涩,语气松快的道:“其实臣妾只是王爷侧室,又多年不孕,对王爷宠幸谁根本无权质疑,王爷也不需大费周章的瞒着臣妾。”说时想到他们在自己眼皮下发生情事,自己却一无所知,唇边嘲讽的笑意不禁更浓。 齐萧看着张曦君嘲讽的笑意,只觉刺目之极,再听她看似恭敬,实则讽刺的话语,压制心头的怒火再难抑下,他终是怒声喝道:“张氏!” 一声怒喝,让张曦君回神,赫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她不觉怔愣住,目光震惊而不可置信的望着齐萧:她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犹如妒妇的话?难道五年的朝夕相处,终改变了她对他的—— 思绪猛然止住,张曦君一时方寸大乱,只怔怔地望着齐萧,眼中有惊恐之色流出。 看到张曦君在他怒喝下流露的惧色,尤其是看到那张依然清丽年轻的容颜上一片惨白,齐萧能感到他上一刻急剧的怒火骤然湮灭,他为此不由皱了皱眉,却到底没了先前的怒气,心下一叹,想到这五年里,这个女人是如何的伴在他左右,温婉懂事得让他忘了她是小自己十余岁的韶华弱女,而常常误以为她已伴自己十数年,陪他从微末之时至今日权盛一方。可她终究还是一个小自己颇多的弱女。 如此心念之下,齐萧再次开口时,语气里便不觉多了一丝纵容,却更多的仍然是无奈:“你已二十又三,许多女子在你这个年纪,多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而你虽未生子,却也掌理王府多年,对诸将夫人也平衡有方,比起一般妇人应见识更多,也更应知道在眼下的形势里,一个孩子对你我的重要性。至于有关的事,你实在不用在意,如何处置她我也不干涉,你且看着办即可。好了,不说这些无用的了,你只需多顾及大局就是。” 说到这里,齐萧话一停,转头看着有张牙舞爪黑影的白纸窗,目光渐渐地深邃了,语声也缓缓的沉了下来,“明日一早,河间王宾天的事就会传开,我今日子夜过后便会赶去长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王府就交于你照看了,若有什么事可与肖先生商量。” 齐萧当初平乱太原,又兼一些接手之事,就有长达半年不在统万城,却没有如此郑重其事的交代事宜,如今前赴长安奔丧却如此而为,难道他此行将有大变? 张曦君闻言一时暂忘之前种种,只想到齐萧话中流露出的凶险。 齐萧回身,见张曦君看着自己,目中难掩担忧之色,原先还残留的不悦转瞬烟消云散,似对张曦君能知孰轻孰重满意,他语声不觉微微柔缓了几分道:“河间王对西北影响颇深,我如此不过以防我万一,你勿用太过忧心。” 温和的安慰之色,是在齐萧身上难以得见的,然而不待张曦君怔于齐萧这片刻的温柔之际只见英秀慌乱得冲进屋中,颤声禀道:“夫人,锦秋在房中上吊自尽。”***(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决定 锦秋的自尽,太过突然,也太过意外。待张曦君从中回省时,齐萧已面沉似水,紧抿成线的薄唇隐含怒意,让张曦君再一次意外,而后又有些了然。然眼下情形却不及她细品,忙让英秀去外院请大夫,又言邀齐萧同她一起去看锦秋。英秀的动作极快,在惊动一众侍人将院子掌满灯火之时,大夫已迅疾赶到。因情况紧急,无法顾及其它,且又身份之故,也无需顾及,上前看过锦秋,得知并未断气,方在齐萧道腹中胎儿的话中猜到一二,改以丝线诊脉,又约一刻后起身,看了一眼昏迷在榻的人,是张曦君得信的人,也是军中好些少将看中之人,他知道名唤锦秋,不过鉴于此刻情形,又兼之齐萧无一丝忧色,甚之比不得近前张曦君风寒那次,又想着张曦君这五年的独宠与张家的擢升,如此一计较,于是敛去有关胎儿的话,只躬身禀道:“回王爷、夫人,锦秋姑娘应是救治及时,故一切皆安,只需几剂安神静气的药即可。” 齐萧闻言不予置评,只对张曦君交代道:“我现去外院,天亮之前我会过后园。”说罢,扬长而去。 “喏。”张曦君欠身恭送,片刻抬头,齐萧正消失于门帘之后,看着这决然离去的背影,她恍然一悟,先前留于心中的迷惑,在这一刻似乎解开。她缓缓回头,望着昏迷不醒的锦秋,目光漠然而惋惜,隐隐还有分莫辩的痛色:锦秋,若你亲眼看见了齐萧的态度,可否会后悔当初的孤注一掷,还有……这些年来的一切…… 心中后面的话语不及落下,另一个声音也在这一刻回荡心底,响彻耳际,促使她不自觉的再次望向齐萧离去之处:对一个为他孕育子嗣的女子尚可如此,只因她卑微得不足道哉,而她若没有那阴差阳措的晋为侧室,以及父兄一次次的立功擢升,他对她可也是这般……? 如上一念一样,此念方起便散,更如张曦君近一两年般,因未孕而升起的种种心绪在刚起未深之前,即已让她下意思的驱之脑海,她神色温和的对大夫道:“锦秋腹中孕育王爷子嗣,非同小可,今夜得有劳看顾一二。” 大夫见齐萧走得如此决绝,心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选择正确,再及之张曦君的温和相对,不禁越发笃定,不过现在听张曦君所言,看来是认下了这个孩子,至于大人按常理应该是弃了,但看着立在身前的张曦君,忽然又有些不确定,遂也不多说一句,只应了一声“喏”。 张曦君听后点头,她还要打理齐萧行装,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若有情况,让人通告,我明日再过来。”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锦秋,示意离开,却刚举步,抬头就见许嬷嬷撩帘而入,面色带恨,目含惊怒。 “嬷嬷。”张曦君一怔。 听到声音,许嬷嬷从怒火中回神,看了眼屋中的大夫与侍婢,强压帘外听到的种种,但目光仍是一凛,有似无的掠过床榻,方向张曦君行了一个礼,侧身恭敬地撩开门帘,以掩饰方才听闻张曦君有认下锦秋时的冲动。 张曦君见状之意,就了许嬷嬷的服侍,带着英秀走出房屋。 屋外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侍人可见,恍若白昼,却也透着别样的寂静,只有呼啸的北风一直未歇。主仆三人也一路无言,直至沿着遮雪的廊下回到正房的内饰外间,许嬷嬷才释开心下压抑的话语,道:“夫人,看王爷方才的态度,分明是要弃母留子,您又何苦心善?”说着面露怒痛之色,咬牙切齿道:“这些年倒真是被她给骗了,居然养了这样一个白眼狼,背信弃主,留着也是个祸害!” “嬷嬷……”听到许嬷嬷后面如此恨意森然的话,英秀脸上腾然一白,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昔日与锦秋的情分以及今日的震惊,她终身难以开口,只是双唇嚅嚅而动,无声的唤了一声许嬷嬷。 张曦君不同英秀所感,她听到许嬷嬷这般痛恨之言,明白许嬷嬷此刻有着对她的愧疚,对锦秋的恨意,更有近年来对锦秋疼爱之情下的怒火与自责,她定了定心神,目光从许嬷嬷紧握而颤抖的手移开,对视道:“嬷嬷,王爷之前已主动提及留子去母。” 一语落下,她豪不意外的在许嬷嬷眼睛里,看见松一口气后与欣慰的喜色,张曦君神色不变,心里默道:知道王爷如此向着自己,又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许嬷嬷该放心了,自责与愧疚也该缓解了。 与此之时,张曦君又接着道:“可是有了锦秋自尽这一出,她怀孕的事已不可能瞒住。”看着许嬷嬷听后先是一震,继而了然中难掩的怒色,她微微的笑了笑,“与其让王爷名声有污,我得了歹毒妇人的称号,并可能将来受这个孩子的恨意,不如将锦秋留下,我得个好名声,也在王爷心中留个大度的印象。” 看着在张曦君身上从未见过的冷静理智,许嬷嬷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只觉心下泛起不知名的痛惜,即使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也句句在理,她仍犹豫了,“可是夫人难道就这样便宜了锦秋,而且若留着她,只怕说不定哪日又在背后捅您一刀……” 张曦君微微垂眸,撇开许嬷嬷的目光道:“河间王殡天,大公子再也没留在长安的理由,有了锦秋和这个孩子,对谢氏母子也是一种震慑。” 许嬷嬷听得微有一怔,蓦然想起不久前的念头,就是想张曦君有个孩子,不论是否亲生。如今锦秋正好有三个多月,与谢氏母子来统万城时间相契,而以锦秋的身份,与张曦君如今的地位荣宠,这个孩子必然归于张曦君名下,到时随着谢氏母子到来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不由暗道,方才真是被锦秋背着张曦君偷怀齐萧子嗣的怒火惊住,一时失去理智。于是当下转过弯来,自是赞同,却也因背信的人是锦秋,仍难御下心头怒火道:“留锦秋在府中总是祸害,干脆等她生产后以病虚为由打发出去,毕竟统万城的环境也不适合养病,到时他们也挑不出理来,您也好喝孩子培养母子之情。这生恩不及养恩大,等孩子认你为母后,就算知道还有个生母,也影响不了您们的母子之情。”说到孩子,又不禁想起近年来给张曦君服用的好些药材,却仍不见效用,眸底不由得一黯。 张曦君似知道许嬷嬷会说的话,她就一直垂着眸,直至许嬷嬷言毕,才开口道:“嬷嬷,孩子的母亲只有王妃和锦秋。”她说话时,依旧垂眸,让人不得窥见些许神色,只能会意话中的言外之意,齐萧的王妃是嫡母,锦秋是生母,所以这个孩子是不会归于张曦君名下。 “夫人!?”当下听出张曦君话中的意思,许嬷嬷惊得失声唤道。 英秀心细如尘,也同一会意,讶然而震惊的望着张曦君。 张曦君却在这时抬起了头,目含坚定,道:“我对这个孩子而言,只会是他父亲的侧室。”话一顿,敛了敛对许嬷嬷劝说的话,也是对齐萧的劝服之言,道:“有锦秋母子在,也能为我赢得一些时间,若几年之后我仍未有喜,再将孩子归于名下也不迟。”说到后来,许是愧于对许嬷嬷的搪塞之言,她又一次垂下眸来。 许嬷嬷却听得若有所思起来,张曦君如今还年轻,她曾听闻有多年不孕的民妇生子传闻,而张曦君比起民妇有着名医名药照看,难保以后不会有孕,毕竟就像张曦君所说,她还年轻。再则一个亲子,无论是对张曦君,还是对张家来说,都比一个养子来得重要许多,也有益处许多。 这样一番心转间,许嬷嬷到底是被说服了,但一想到张曦君如此的忍辱负重,眼睛霎时一红,怜惜道:“夫人,让您受委屈了。” 张曦君抬头,看着许嬷嬷隐忍泪水的眼中那关切怜惜之色,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却不愿再在此事上纠缠,遂道:“王爷天亮前就要去长安,现在已快子夜了,得紧着时辰为王爷备好行装。” 齐萧离开是紧要的大事,如此,锦秋有孕之事暂过不提。 张曦君让了冒雪请大夫的英秀把一身受寒的衣裳换了,即与她一起为齐萧打点离开事宜。因齐萧是要做出初闻噩耗得仓皇离开,准备的物什并不大多,却也在紧迫的时间下,于齐萧过来临幸前堪堪收拾好。 正屋的内室外间里,齐萧看着一如往昔般温婉柔顺的张曦君,听着她细心妥帖的路上起居安排,忽觉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想道之言,再瞥了一眼满屋众人,终只成了瞬息的冲动,而后只道:“此行时间,府中你多担待。”言毕,阔步离开。 张曦君欠身恭送,直至战戟摩擦出的声音远去,她才起身,屋中已无齐萧的身影。却有一个侍女出现屋中,稽颡匍匐道:“夫人,锦秋醒了。” * ps:这些天更新有些荒废了。今天误点入一文,发现比我晚发,现在却比俺更新多很多,愧疚反省,争取以后能每日更。不过又不敢保证,还是看行动吧,俺自己都挺担心,为自制力汗颜!还有,知道更新不好,就下意思没上起*点,所以没去看功名路的网页,想着更新好了再看~诶~俺鸵鸟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手心 在有意任之下,锦秋有孕的事已是满院皆知,侍女的话一落,屋中顿时陷入微妙的死寂中。 张曦君看着一室连大气也不敢出的众侍人,她缓缓地从那莫名一怔中回神,目光重新凝在跪伏在地的侍女,也许是屋中的气氛过于异样,还有她前一刻的沉默,侍女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粟, 看来到底是她表现出的言行不够,于是尽量放平放缓了声音道:“嗯,领路吧。” 平和的语气,平静的态度,让侍女心下松了口气,也让在场大多人一松,却让许嬷嬷神情一凛,面露厉色,但想到张曦君昨夜所言,她深吸了口气,目含关切的看着张曦君道:“夫人您一宿 未歇,还是先歇息会,用些膳食的好。至于锦秋那,有大夫看着,不会有问题。”说到锦秋,眉梢间仍有冷意不经意的露出。 一夜未睡,身体是疲乏了些,睡意却没有半分,但对于许嬷嬷的话,她想也不想的同意了,只道是不愿拂了许嬷嬷的好意。待跪坐在柔软厚实的软席上,手捧着雾气腾腾的热茶,略有些发烫的温度缓缓传来,让一到冬日就冰冷的手有了些许暖意。前世曾听人说过,人的手心连着心,所以前世的情侣会十指紧扣,手心相对,以彼此离心最近的地方。前世她无缘感受,今生她也不曾体会,不过在此刻来自茶水的温度,似乎真有从手心传至心底的魔力,让她心绪渐渐沉淀了下来,脑中徐徐转动,几乎不用多思多想,已知先前与其说是为许嬷嬷,不如说是为自己寻一些时间。 心念至此,张曦君轻摇了下头,看见右侧紧闭的窗扉上,有灰蒙蒙的微光从白纸窗透入,她默然:天都亮了,也该差不多了,想来……就是锦秋也该心里有底了吧…… 念毕不再多想,收回目光,放下仍冒着热气的茶水,张曦君起身对侍立一旁的英秀道:“随我去吧。” 自锦秋的事发生,英秀仿佛回到了初来之时,甚至更为小心翼翼,一直都低敛着眉目,一时未清楚张曦君的吩咐,便已被一同侍立的阿杏抢话道:“夫人,也让奴婢随您去吧!”语气急切,透着渴求。 阿杏淳朴,多年性子仍带有乡间的舒朗之气,却也带了几分鲁莽之气。张曦君就想到昨日深夜里,阿杏初闻锦秋怀孕时那义愤填膺之相,再见阿杏此刻得一副急切之色,她心下一暖,唇间便扯出一抹笑意,“这般横鼻瞪眼,我可不需要一个女打手!”说着看了一眼英秀,举步离开。 听着张曦君一如以往的打趣之语,却叫阿杏生生一愣:这种时候了,夫人怎么还说起笑了? 然而待得她反应过来,张曦君已带着英秀消失在门帘后,只有让她去厨房劝许嬷嬷回房歇息的话在耳际回响。 * 腊月寒冬的统万城,尤是黎明刚过的轻晓,疾风强劲,猛烈似刀,让人近乎寸步难行。这还是张曦君第一次在严冬的清晨出屋,比平日又疾又厉的狂风让她只感脸上生疼如刀割,眼睛也难以睁开,不由自主的就停下脚步,缩着间生生打颤。 见张曦君明显的打着寒颤,英秀猛然记起忘了给张曦君备大氅,忙欠身道:“奴婢该死,竟让夫人受冻,您先等着,奴婢这就去取大氅。”说着不待张曦君回答,人早已跑回屋去。 立在拐角的廊下,无奈的看着锦秋跑开的身影,张曦君将目光投向覆了一地积雪的院子。 彼时大雪刚霁,天还是蒙蒙亮,燃了一夜灯烛早已熄了,院子里变得昏暗模糊,跟前的古槐随风簌簌落下漫天飞雪,不觉多了一道天然屏幕,只隐约可见约五六个侍女和婆子正挥动着竹扫帚铁锨,艰难的清理着院子里的积雪,不时因风卷积雪作乱而揉眼落泪,又或因冷得四肢僵住而搓手跺脚,然而纵使如此,却仅仅片刻不到,她们又动起来,不敢多有耽搁,以求早一时结束打扫回屋。 也不知她们究竟在此了多久,敞亮的院子里的青砖已露出大半,这是来此的头年齐萧让人铺设的。 甫一想到齐萧,思绪也不自觉地随之转动了。 这五年里,锦秋常提及在统万城当差的辛苦,尤是近一两年更是频繁。 而她闻后只一笑置之,若她当初多注意一些再以安排,也许…… 不待继续想下去,张曦君忽觉这个念头毫无意义,她摇了摇头,恰向左时,就见英秀抱着白狐大氅跑来,她停住这些无用的思绪,任英秀为她披上大氅,向锦秋的卧房走去。 * ps:讲诉一下张曦君的心境。知道多写400字,也写个k好看些,可实在昏头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决意 王府地广人稀,又与英秀合用,锦秋的卧房宽敞明亮。 也许是屋子过大了,外面的风声过厉了,无人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也没有发现她们的到来。 却是她们,听到锦秋略显尖锐的声音道:“你说什么!?王爷半个时辰前就走了!不!你胡说!” 外面天未大亮,屋里燃了一夜的灯烛,将床前的几抹身影拉得颀长而了然。 原本静谧的屋里,张曦君让锦秋的陡然拔高的声音喝住了脚步,她就站在帷幄外,看着对面英秀的床前地面上随灯摇曳的人影。 在这时,其中一黑影突然矮了下来,一个女音害怕而委屈的道:“锦秋姑娘,王爷半个时辰前是走了,奴婢先前只是遵夫人的话,她说过会回来看您,没说——啊!” 一言未了,只听“啪”地一下,一清脆的掌掴响起,矮跪在地的黑影半到在地,锦秋的声音接着响起:“怎么?看我被王爷弃了,就帮夫——”再一次的话犹未完,声音确实嘎然而止。 只见英秀手忽然抚上挂在两侧的帷幔,一脚跨进帷幄,扬声说道:“夫人,这边请。” 一语落下,屋子里近乎死寂般安静。 帷幄里外,众人不约而地看向英秀。 见张曦君看来,英秀愧疚一起,微微泛白的下唇一咬,她难以面对的躲闪开去。 张曦君见之心下了然,毕竟多年的感情,更结识于她之前,又岂是一夕之间可以舍弃。如此人之常情,她一眼即收回目光,顺了英秀的话走入帷幄之内。 见张曦君走进入帷幄,知是不会怪罪,英秀松了口气,然又一想到锦秋的行径,她刚松下的心一沉,又似愧疚见张曦君,她不觉咬了咬唇,低低垂头,跟了进去。 里面的人似没有想到张曦君会突然而至,都是愣了一愣,继而神色都露出了几分慌张,尤属锦秋最甚。 张曦君看着这样的锦秋,当下竟觉陌生,心下只余漠然。 而锦秋在最初的一愣一慌后,已极快的反应过来,依靠在床头的围板上,低低哭泣,配之一身素白的里衣,让人看来好不委屈与凄然。倒是床下被掌掴在地的婢女,未见丝毫哭泣之声,只与另一名婢女恭敬而惶然的匍匐在地,不见神色。 “夫人。”两名婢女跪下后,语声颤抖道。 似被这一声夫人惊醒,锦秋怔怔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脸上正挂着明显的泪痕。 “夫人……”看着张曦君,她情难自禁的唤了一声,却刚及出声,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串连而落,她终身忍不住的“哇”了一声,一手捂住唇欲以止住哭声,一手撑着床要跪下地来,口中也不迭道:“夫人,您真的不愿原谅奴婢么?奴婢当初真的是想为夫人才……呜呜……夫人……” 英秀看着锦秋凄然的样子,心中又气又叹,更有股无名火串起,但她处事一向周到,在锦秋唤地一声“夫人”的时候,已找了让去茶房看大夫熬药的由头,将两婢女打发了下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锦秋凄然泣声,与若如诉衷肠的话语。 张曦君看着跌撞要下床的锦秋,一丝不忍划过心头,旋即心下却是嘲讽一笑,她暗自握了握手,挥去过往八年相处的点滴,只漠然道:“既然初衷是为我,你自该问心无愧,何须问我原谅与否?” 轻飘飘的话语在房中响起,却犹如一个霹雳重重的砸下。 锦秋的哭声戛然而止,身子剧烈的抖动着,在床沿上摇摇欲坠,半晌,似全身力气被陡然抽走一般,她颓然的瘫靠在围板上,双目却紧紧的看着张曦君,惨白的双唇几欲而动,看那样子似要解释什么,却终究是一声未吭,到后来已死死咬住下唇,神情倔强,只是看着张曦君,却不再试图言语了。 如此,一切已然明了,张曦君深深地垂下眸来。 英秀却是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锦秋,然后在锦秋的沉默下,脸色一分一分的惨白下去,至后身体一晃,低头再也看不到丝毫的神色流露。 张曦君却在这时骤然抬眸,瞬也不瞬的与锦秋对视,“为什么?” 话问出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再问什么,只是就这样问了出来。 “为什么……”锦秋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目光迷茫的呢喃了一遍,身子也随之晃了晃。 也许是这一晃,终将锦秋晃醒了,她扬着苍白的小脸,唇角似嘲讽扯出一抹浅笑,清浅的似乎只是一时看错,只因在探究那一抹笑意之时,她已乖觉的垂首敛眸,低低道:“夫人,奴婢已年过双十了。” 是啊,年一番,锦秋就二十又一了,在当世尽管对女子相对宽容,可如此年纪也将步入晚婚之列。 而她一个耽误女子最重要婚事的恩人,谈何说起恩德,又谈何质问起? 可是……张曦君心下笑了笑,也许真是她错了吧,她不该将前世的观念强加于锦秋的身上,不该想着留至二十二三再为之寻求婚配对象…… 不再为此想下去,也咽下曾同许嬷嬷商量过能让锦秋嫁过去当正室青年军官选择,只是道:“也许真是我耽误你了,不过你也自己找了出路。”说着话一顿,咽下后面已到嘴边的冷然话语,只当是为了这八年来的相处,她另是说道:“……想来也能看顾好自己了,只是以后你还有养育孩子的责任……且好自为知吧。” 闻言,锦秋眼睛立时一亮,苍白的小脸露出狂喜之色,惊喜道:“夫人您让奴婢自己养孩……?”一个“子”字未说出,狂喜之色也还不及漫上眉梢,脸上已出现不可置信之色,双手更是紧紧的护住被下的小腹,眼底却隐含了一丝希冀之色:“王爷子嗣稀少,奴婢身份卑微,怎有资格养育孩子?再说……” 说到此处,一丝恨色在锦秋的眼底转瞬即逝,她却幽幽道:“……王爷都走,怎会允我……”不待说下去,眼底那希冀之色已缓缓消去,只余一片暗色。 也在这刻,张曦君不愿再看,也不愿再听了,太多太多的语态已说明一切。 摇了摇头,张曦君挥去这乍现的怅然,最后看了一眼锦秋,道:“关于你的事,王爷任我决意。” 齐萧,竟让她任由张曦君处置!? 锦秋一怔,恨意盈胸,恼羞冲闹:原来她竟这般的无足轻重!而她在张曦君眼更是…… 不待想下去,她连忙抬头向张曦君看去,似要在对方眼中看出什么一般,目光凛了又凛,然而却只见张曦君带着英秀,平静地转身离开。 * ps:写一半居然困了,药效不见得强啊,第一更也跟到晚了。第二更,俺忽视已过八点了,去吃点东西再写。***(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声名 河间王突然病逝齐萧连夜奔丧的事,在齐萧离开后未几日已是满城尽知。 统万城虽不属河间王权下,齐萧却是河间王之子,加之近来年齐萧不敬生身之父的流言越演越烈,满城百姓少不得为其服丧百日,乃至其权下州县或多或少也有相应表示。如此之下,白雪皑皑的街头巷尾撤下了象征年节的喜庆物什,覆上了一抹又一抹的白,望之只感天地间浸为一色,满满一目的冰冷之意,让年节也不觉得冷清了下来。不过富贵王侯之丧,到底离百姓太远了,即使随政令从简了年节,但各家小巷门一关,依旧欢度着这一年一度的合家团圆之日。 相对百姓之家能背人后的喜庆,襄武王府却是从里至外彻底冷清了。 也许这冷清里,大多是因河间王的病逝与其主齐萧的不在,然而自也不可避免地牵涉到锦秋有孕的事,而原由却是源于张曦君对锦秋一事的态度。 对于锦秋怀孕的传闻,张曦君任其流传至王府上下及各官员府邸,这在众人看来自是再正常不过,毕竟依常理而言,一个多年未孕的官夫人,其近身婢女有孕,多被视为婢女为之代孕,婢女腹中的孩子,自然被归为此夫人名下。 但是在众人皆知锦秋有孕,也就是张曦君名下极可能有一子,而为此改变数日前因谢氏母子将到来的态度时,张曦君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锦秋迁出了中园。 如此举动,又带有妒意,不免让人臆测纷纷,再有齐萧位高权重又正值壮年,多年来却只宠一人,于是渐有偏于张曦君善妒一说。 却不及此名坐实,才知锦秋迁入之地,乃是近年才新修的院落,位于东西中园之后。其院落大小虽比不上前面的三园,却也是一个方正的大四合院,并有一个可做厨房与下人用的小跨院,且安排了稳婆、婢女共七、八人伺候着,一应规格可说是与张曦君初嫁入时一般无二,但二人身份却是极大,一是以官员之女身份上户籍的明媒正娶,一却是身不由己身的侍人无媒苟合,又在丧间未过明路,能有如此待遇实属难得。 如是,倒让人一时分不清张曦君是善妒,还是贤良大度。不过念及一力组织穷苦妇人为边关将士制棉衣一举,终让贤良之名远远高于善妒恶名。 张曦君在统万城多年,又有着属王妃之权责,对以上种种传闻,她自是在第一时间得知。 许嬷嬷在其身侧,自也知晓,不由暗松了口气,欣慰于张曦君当初顾虑周全。是以,对张曦君命人将新修的一座院子收拾出来作为新居之举,心里虽仍不赞同,却也不再从旁规劝。 但是在腊月二十七,民间当市及官员上差的最后一天,偏要搬入这间新院落,她终是屏退左右私下劝道:“夫人,眼看就要过年了,您怎么迁居呢!怎么也要等出了正月才是!再说王爷即使带了谢夫人母子回府,想来也是在正月后了,您即使做姿态,也犯不着冒着忌讳的险,在正月前就搬了,还是除夕的当前!” 彼时,张曦君正跪坐在内室外间的一火炉前,守着炉上的圆口铁釜,看着釜中的茶饼一点点煮开漫出清冽茶香,听到许嬷嬷焦灼的话语,想起自齐萧走后的这半月来,为自己日日寝食难安,心中不忍,随停下手中煮茶的动作,欲全然告之,一抬头却见许嬷嬷担忧下难掩憔悴的神色,语声顿时在唇间一止,又心念一转,将与肖先生商量之言换道:“嬷嬷,这是我昨日向肖先生请教的。” 肖先生与张家关系匪浅,并未因两家相距千里而疏远。尤在张家每隔半年而至的书信里,常有提及张贺父子之所以升任极快,其中不乏肖先生在书信中为之出谋划策,并告之张曦君若有难不妨寻肖先生相助,至于人情所还自有张家另外处理——对于此事,许嬷嬷是知道的,她一听张曦君如此说到,是不好再有反驳,但许嬷嬷年将五十,而人这年纪一大,不免顾忌就多,又齐晋上至皇室显贵下至布衣平民,无不广信佛教,从这些年大兴佛教寺庙,僧人地位堪比贵人,便可知一二。如斯情形之下,许嬷嬷对于鬼神忌讳不免颇深,遂对年前不得不搬入新宅心存几分不安,忙费心去请僧人为年前迁居祈福祷告。 一时间,许嬷嬷就在年节与趋利避凶间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没了再为谢氏母子与锦秋费神的精力。 张曦君见许嬷嬷这般,虽是心疼许嬷嬷的劳累,但见许嬷嬷面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也就暂歇了为其自责担心的心思。 这样,在腊月二十七这日,张曦君迁出了象征王府女主人的中园,迁入了正对东园后新修的后东园,并将前东园也收拾了出来,作为谢氏母子将来的宅院。 因张曦君迁居这一举动是在休市沐休的前一日,正是年前最热闹的一天,不过天黑之前,此举便在有意为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在街头巷尾传开,又联以相继在锦秋有孕,谢氏母子新居一事上的处理,自在无人言传张曦君善妒城府深一类。毕竟将锦秋单独分院,也就意味着将给予其正式名分,与此之时,也意味着失去了将有一子的机会,这对一个得宠多年却无一子的女子而言,不说这将意味着失去了怎样的利益,尤其是对于当世可数的权贵之家来说,至少也是绝无仅有的。 而膝下无子,在有一即将成人的子嗣谢夫人面前,显而易见的是放弃了争夺世子之位以凭此争夺正室王妃的机会,这对一个女人可谓是有了一生最大的遗憾;同时将中园与前东园让出来,不但表示了对将来王妃的尊敬与无窥视王妃之位的野心,也表达了对早先入门数年并产下一子的谢氏尊重,尽管二人如今平起平坐,更将一场世子王妃的夺嫡之争生生平息。 如此,转眼之间,直至出了正月的整个年节里,有关张曦君堪为当世女子表范,与先朝汉之班婕妤相比也当之无愧的传言,成为期间正热烈之言,比之当初组织捐赠边关将士的棉衣,为贫苦妇人谋生计一善举,更让人推崇备至,赢得满城上下拥戴。 * ps:不好意思昨没加更,病没好,又加上饮食无辣不欢,俺有些发炎的喉咙就杯具了,现喝水都痛,声音更可以和男滴比低沉了,并昏睡一天,更新也就很晚了。还有最近三章不知道写的奇怪不,写时头是晕乎乎的,希望不要太奇怪。因为发觉上章居然少写了一个情节,飙泪,但是下一章又不知如何补上,额~~~~~~还是先这样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调兵 元熙二十一年的春节,就在张曦君声名大涨中过去了。 日子很快地到了元熙二十二年春,不过在这早春二月里,相对南方的草长莺飞,北地的边关还是严冬。 不知可是因了这严峻的天气之故,有大雪封了路,或是其它白灾,最迟也该在二月之前回城的齐萧,至今也不见归期。 没了主人的统万城,它表现出了自己浓厚的底蕴与实力,不论外面形势如何,它一如既往的沿着它的轨迹运转着。 在张曦君每一次隐瞒身份出现在城中,看着百姓知足平乐的生活时,她不得不承认齐萧的为政有方。尤在近日来,她三番五次谴人去前院请肖先生的时候,得到的总是肖先生正在与城中大将商讨政事,让她知道齐萧权下除统万城以外的地方出事了。但她不知道是,这是不是齐萧临行前所说的,因河间王病逝而导致的西北动荡,也无权且也不愿多涉及此事,只是安守本分的做好自己,当然也不乏在闲暇之余期望齐萧的归期,毕竟这个城池还需要他的保护。 在这期间,锦秋也因张曦君的举动沉寂了下来,变变得寡言少语。 她是知道张曦君的,在经过最初既有得名分的可能,又有抚养孩子的机会的狂喜后,她以这些年对张曦君的了解,知道自己被张曦君彻底划清界限了。 对于这样的后果,锦秋不是没想过,却往往刚起了头,便让她下意思的否决了,因为最初她没想过能有抚养这个孩子的机会,只求能有一个名分,毕竟只要有了名分,将来也就不愁有养育孩子的可能。而这个孩子之于张曦君,更是难而可贵,毕竟在这五年里,她是看着张曦君从抗拒许嬷嬷为之调养身体以为有孕至逐渐,她自然知道张曦君渴望一个孩子巩固地位。试想一个女人再得宠,没有子嗣傍身,这宠爱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这是她在过去的乡绅土豪之家便懂得。 如此,得了她孩子的张曦君,自是不会将她舍弃。 可是谁知道,张曦君的举动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一切的意外,让她不安了,也让她害怕了。尤其是随着张曦君声名大起,阖府上下对她都在漠视,就连身边被拨来的婢女,虽对她的吩咐不敢怠慢,那眼底隐藏的鄙薄仍让她看见,怎么说她也曾是她们中的一员,又怎会不知她们的想法呢? 锦秋对着窗外从檐上化落的雪水冷笑:伪善!不过是妒忌罢了…… 对锦秋诸如以上的想法,张曦君即使不甚清楚,对之的一举一动却是一清二楚,毕竟她也掌府多年,又在这特殊时期,对府里的任何动向需心中有数。 不过在听谴去锦秋身边的侍女回禀锦秋深居简出,更常在夜里对着张曦君所送之物暗自落泪的时候,张曦君还不曾表示,徐嬷嬷已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听到徐嬷嬷的冷言冷语,回禀的侍女双肩一缩,不自觉地更低垂了头。 张曦君看到,谴退了侍女,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徐嬷嬷,低头煮茶道:“嬷嬷,何须为无关之人置气?”几不可闻的话一落,她抬头一笑,暖暖的笑意,带着花信芳华女子特有的明媚丽色,吟吟笑道:“对了嬷嬷,做春赏的料子今下午就会送来,虽然今年的要比往年素净不少,可今年的都是从京城购得好料子,我们今儿定要好选挑一番,再叫上映秀和阿杏也给她们做一身!”说到这里,蓦然想起买办的商人都从京城和统万城有了个来回,齐萧却依旧不见回来,心里微微一滞,随即却又敛神,面上依然笑靥如花,对着许嬷嬷说起了春裳的款式来。 女子天生爱华服,许嬷嬷见张曦君全然未为锦秋的事愤懑,只满心雀跃的说起了今年的春裳,又想起前一句淡漠之极的话,终不愿拿锦秋的事让张曦君心情不悦,便是将锦秋做了后东园的忌讳,不让人再提及。 在阖府上下依例开始做春裳的时候,覆在统万城长达五月之久的积雪终于全化了,黄土铺的地面上让雪水浸得泥泞不堪,行路难! 然而,比起大雪覆盖下的路好走太多了,是以周边战火的急报很快传来了,在齐萧血腥镇压下蛰伏三年之久的胡人于三处边关犯境了,太原及齐萧与河间王权下的交界之地也随之发生了名乱,规模之大,据城中流传的各种言论所述,竟是堪比当年西南叛军成王初起义之时。如此,得齐萧虎符相托的肖先生,立即调兵二十万为五方支援,只余五万不到的兵力驻守统万城。 许是统万城安定了太多年,远离战火也太多年了,于是在太多人眼中,有着被胡人国人称为“战神”的齐萧驻守的统万城,它有着抵御强敌的铜墙铁壁,勿用担心有齐萧在的一日它会再次面临战火的洗礼。 张曦君不是土生土长的统万城,更不是完全属于这个时代的女人,因此她心里生了浓浓的不安。 或者是锦秋有孕的事,对她有如当头喝棒,让她从五年的平静恬适的生活中清醒过来,不再安心于一个深闺女子,一个仅属于齐萧身后的女子,一个忘却了他是封建王侯而心怀前世观念的平凡女子。 如是,在二十万大军启程的翌日午后,她让徐虎领她去前院寻肖先生。 在王府铺了石板的路上,又有接连三日的晴天,泥泞便让干爽取代了。带着英秀,跟着徐虎,一路近乎畅通无阻的来到齐萧处事大厅的旁间。 因心中存着事,只是隐约感觉有事发生,才临时起意要见肖先生,一时也未让人提前相告。故见两侍卫守在门外,知肖先生正在内,且知侍卫不会拦截他,便依旧未让通传一声就拾阶而上,径直推开虚掩的房门。 “肖先生——” 肖先生三字刚及启口,张曦君便怔在房门处,她竟忘了肖先生这个时候极有可能实在处理政务——房中,一身儒将装扮的肖先生正和五六名身穿重甲的大将分宾主而坐。 房中众人似乎也没预料到张曦君的突然到访,皆是一怔。 众人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从铁血沙场里出来的将士目光更为凛冽,不过对于与他们夫人多有相交的张曦君而言,倒也没有常人被这几束目光慑住,心下只道打扰了肖先生他们商讨政事,这忙歉然一笑,便要转身退出。 “夫人。”见张曦君率先反应过来,歉然退出房中,肖先生忙起身叫住张曦君,又行一礼道:“请您稍候。” 感激肖先生在众人面前对自己的恭敬维护,张曦君朝之带谢的点了点头,退至房门一侧暂等。 肖先生见状方对众人道:“众位将军,既然君夫人来了,今日就暂到这吧。” 众人无异议,起身告辞。 入伍为官多年,让这些寒门武将早不复当年的莽撞不知礼,且其中不少出身乡绅之家,多谙为官之道,加之近来张曦君在城中颇得民心军心,于情于理更于利,自是少不得礼遇一番,随在相继走出房门时,纷纷向张曦君颔首致意。 张曦君亦逐一颔首而笑,许是离得近了,或是独宠的名声盛传已久,她又一次在这些将士目中看见好奇之色,好在不是第一次见到,对其惊艳、赞叹仰或不过如此也不以为意,只是泰然相对,毕竟比当年因自己年幼,而得到的诡异目光已强上许多。 而众将见张曦君如此落落大方,再联之她的贤良之名,面上倒露几分尴尬,也很快地撇开了视线,神色间却不觉多了一丝敬重。 张曦君耐住性子,同这些大将颔首微笑,却感一道含着强烈打探之意的目光向她投来,自让她微微不喜,也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是走在最后的一个魁梧大将,大约三十一二的年纪,面色黝黑,留着八字须,一双三角眼透着冰冷的精光,被之盯视,犹有一种被暗处的毒蛇盯住一般,让人背脊发凉,不由皱了皱眉。 魁梧大将眼尖的发现张曦君几不可见的皱眉,他稍一挑眉,即收回目光,便是面露善意,神色带恭敬的颔首致意。 如此模样,只见一副纯直铮铮之态,哪有方才那冰冷之感? 这样一见,张曦君只当看错,也向那人回以一笑,尔后转身走入房中。 房门从外掩上,肖先生拱手一礼,随之捻须笑道:“让夫人久候了。” 张曦君侧身未受礼,转之欠身行了半礼,笑道:“是我鲁莽了,打扰先生议事。” 肖先生摆手,引张曦君走到主位,不顾其推迟,执意让坐了主位,自行到次位跪坐下,直接问道:“不知夫人匆忙来此,所谓何事?” 见肖先生如此问道,张曦君索性干脆而言,也是开门见山道:“仅不足五万兵马留守城中,不知王爷和肖先生是如何打算?”提及齐萧时,看见肖先生眼中毫不掩饰的亮光,当下先明了,心下又一安,脸上也随之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 而肖先生也未负她的笑意,只听他道:“臣也正打算与夫人说这件事。” * ps:下章有锦秋,不知道能不能写出一个让亲们还算满意的张曦君对锦秋的态度。还有糟糕,写k有些习惯了,居然坐不住写完k,忍了半天才没写到k就上传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锦秋 原来这二十万大军的调动,齐萧果然知道。如此,想来主城兵力空虚,他应该会另有安排。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一旦统万城出事,远在他方的大军如何前来援救?而统万城若是失守,其它地方士气又怎会不受损?到时只怕他权下众地都将陷入困境。 这样的兵行险招,她不知道齐萧究竟为何? 不过,从肖先生得知她要搬出中园,便策划出在腊月二十七,一个让流言能传播最快最广的一日,却含糊其背后之意,以及今日只告知主城兵力空虚是齐萧应允的,就再无其它隐晦相告,也可想见齐萧从未想过让她知道这些,即使统万城一有状况,她将会是最受危险的。 又或许,这只是齐萧不信任她……甚至从未信任过她吧…… 但是也想想也对,自己又何曾全心信赖过他? 而他能将心腹徐虎留给她便已是难得,如今肖先生又告知,还有他精挑的百名士兵在暗中护她,言下之意,也是以防万一,纵然主城因兵力空虚且救援不及,她依然不会有涉入危险的可能。 如是,她自然应该心怀感激,毕竟当下已是忙至分身乏术的齐萧,能为她有这般周全的安排实属不易。 从议事大厅出来时,张曦君这样想到。同时,肖先生的话也犹在耳畔:“夫人应该知道,王爷不易信人,如今能将他调动二十万大军的事告知夫人,可见对夫人的信任,还派出这样一队人马相护,不难看出王爷对夫人是极为重视的。所以,还请夫人宽心,王爷决不会让您卷入危险,毕竟这么多年来,王爷对您怎样,您比任何人清楚。” 张曦君抬头微笑,的确,齐萧对她怎样,她比任何人清楚,尤其是现在。至于她曾一度的恍思则可忽略过去,怎么说,如今不是连肖先生也是如此认为,而自己也确实找不出错待之处,只是凭就那虚无缥缈的感觉,想想倒有些可笑,她无声地轻笑了下。 抬头仰望的前方,一碧如洗的天上,煦煦的暖阳当空,是个日暖风清的好天气,犹在经过数月寒冬以后,这样的阳春三月天里,让人平添了几分疏朗之意。 可不知为何,即使挥去了与齐萧的种种,此刻的心情依然似有了浮云了晴空,蒙上了一层浅薄的阴影,虽不明显,却是存在——这是对齐萧二十万大军调动的不安,更有着她也说不清的莫名不好预感。 “夫人?”见张曦君突然停下脚步,出神地遥望着远方天空,英秀快步上前一步,伫立一侧关切问道。 随在身后的徐虎见状,想起方才被唤进议事大厅,坦言他领着一百暗卫护卫时张曦君没有预料中惊喜之色,心中便觉纳闷,此时一见有异,不由抬头向张曦君看去。 张曦君闻言回神,看见英秀一脸担忧,徐虎神色难掩探究,她暗暗定了定心神,终将自昨日起的危险感,当做是自己的杞人忧天,遂摇了摇头笑道:“没事。”说时望向蓝天,本要随口说句 天气不错的话转过,但抛去烦思的心情受了春和日丽感染,蓦然想起往年的这个时候,一等雪水化尽,她便策马奔腾,好不恣意自在,又是无忧无虑。许是出于兴趣习惯所至,也许是为了疏通心中忧丝,她当下改了主意道:“只是看今日天气不错,冬日又在屋中待太久了,想骑马溜转一圈。”微扬的语气里,听着不难感受到其颇具兴味之意。 张曦君自五年前由齐萧带着驾马飞驰过一次后,便喜上纵马的快意,来到的礼教疏漏的统万城,便向齐萧透露向学骑马。齐萧见惯了城中英武不下男儿的边关女子,自不反对,更挑选一名善骑的退伍将士教导,并在学成之日送上一匹性子温和却身子矫健的良驹。 徐虎听张曦君笑意妍妍的要骑马,又一想她的马驹乃齐萧四年前所送,一时只当是张曦君得知齐萧对她的格外保护后,因心中高兴做的决定,再一想齐萧临走时留自己护卫张曦君的事,当即便道:“夫人,马场上的雪水已干了好几日,正适合骑马。” 张曦君自嫁给齐萧,性子就有些得过且过,但曾经喜嬉闹这处,虽随时间推移减少,却仍不时流露出来,一如此时,这就改了回后东园的路,径直向府后院的马场走去。 说是马场,其实就是王府最后面的一块空地,与后东园一列的三个园子就有一排高墙隔着,在东西头各开一个垂花门通向马场。 场内没有向府里一样铺了石板,就和城中的街道般用黄土铺了,跑起来马来虽有黄土飞扬,但比起一片沙海的城外,却已是强上许多,让张曦君颇是喜欢。 迎着午后和煦的清风,感受纵马驰骋的速度,享受夹衣在身上的轻便,听着衣袂在风中的声音,自由的快意盈满心胸,忍不住又一次扬鞭催马,感到马掀四蹄加快速度,她舒眉展目的迎向前方,却不冷防这一抬头,竟见锦秋在两个侍女的随侍下,从西边的垂花门走了过来。 锦秋的身子已有六个多月了,早已高高的隆起。她本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一下,一手撑着后腰,一手不时抚着圆鼓鼓的肚子,不时指着外边在说笑什么,一见迎头一匹快马驰骋而来,吓得双膝一软,立时往地上坐去。 “姑娘!”两个侍女顿时吓得惊叫出声,好在她们一直扶着锦秋,情况虽是发生突然,倒也手疾眼快的搀住,似乎人只是轻微落座在地。 马场虽是空荡,却抵不住着这尖锐的叫声,只能任其回荡。 三个月未见,没想到锦秋的身子已如此显怀了,让她如何也忽视不掉那隆起的肚子。更没想到再次偶遇,竟然会是这个状况,看来是避无可避,也不能再视而不见,毕竟这众目睽睽之下,是她让身怀六甲的锦秋受惊,而且稚子无罪。 于是敛了一敛乍见锦秋的思绪,然后勒缰停下,一个翻身下马,走了过去道:“没事吧?”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锦秋(中) 锦秋似不敢想象张曦君会再理她,何况还是这样的一句关切之言,尽管落入耳中的语声平平,却叫她霎时欣喜若狂,顾不得刚被扶起还未站稳,便急忙挥开左右搀扶,踉跄上前,泪如雨下的哽咽道:“夫人……” 她已是双身子,又刚及站起,就激动向前,脚步不觉虚浮,方跨出两步,似要给张曦君跪下,脚下就一个不稳,身子朝一边倒去。 锦秋赫然一惊,惶然惊叫一声,双手本能地向一步之遥的张曦君抓去,口中也一并感激道:“谢夫——” 一个“人”字不及出口,只感伸出去的手落下之处成空,她不可置信的愕然抬头,却见张曦君竟已然退至一旁。 “夫人……”锦秋脸色一白,双唇嚅嚅微动,无声的唤着张曦君,她这次真的不敢相信了——见她这样了,张曦君居然还避开,这怎么可能!? 张曦君也没想到在那一刹,她竟然不假思索的避开了,看来除了对锦秋的失望以外,她到底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在乎,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都已下马问锦秋如何了,现在却这样的闪避开,倒遭人诟病。心下苦笑一声,见锦秋脸色苍白若纸,神色间惶然不安,只道是锦秋这接连受惊吓腹中胎儿不妥,而这却是她无法承担的罪责,乃至是正室王妃也无法担受之责。 于是敛了一敛这一刻缭乱的心神,伸手要扶握住锦秋的手,以挽回方才的失误,然刚要将马鞭折在手中,还不及向过伸手,只听锦秋的侍女一声惊叫传来。 “夫人!?”见锦秋身子摇摇欲坠,两侍女吓得赶紧上前,“您没事吧!?”说话时,堪堪扶住锦秋即将倒下的身子,让马场一众人等都大吁了口气,张曦君也随之止了帮扶的动作。 锦秋靠着侍女的搀扶站稳脚,再次抬头,仍见张曦君无动于衷的在那,心中一紧,随即一把挥开两侍女的搀扶,不顾这六个多月的身子,也不顾向过跑来的马场众人,径直在张曦君面前跪下,似悔不当初般的泪如雨下道:“夫人,这三个多月来,奴婢自知无颜再见夫人,不敢去求见夫人,只在屋子里日夜祈盼着夫人原谅奴婢的那一天。” 闻言,张曦君似想起不久前一侍女回禀的话,目光从锦秋的脸上落在缓缓下移,落在了锦秋腰间的一枚玉环上,这是她在锦秋满双十时送予之物。 感受到张曦君的目光,锦秋婆娑的泪眼乍现一抹希冀,她急切的拽出腰间的玉环,情绪激动道:“夫人,您可还记得它么?这是您一年多前送给奴婢的生辰礼物。这些日子来,奴婢不敢求见您,每日就只好用它想着夫人!” 说到这里,昔日深厚的主仆之情,似历历在目一般,锦秋的泪水落得更凶了,仿佛陷入了造成今日种种的回忆中,神情渐是迷惘的泣不成声道:“……夫人,奴婢真的没有背叛夫人,半年前那次……也是因夫人陪嬷嬷去上香,王爷远行回来将奴婢当作……”话方到此地,便是又一阵的嘤嘤哭泣,思绪却蓦然回到了那一日。 那日的齐萧比往日更为冷峻,让一众侍人不敢上前,也许是怀着私心,她以一幅解围的样子,暗自示意其它侍人退下,独自服侍齐萧盥洗。 在这样华灯初上的夜晚,只有孤男寡女的两人,又服侍着主宰一方疆土的男人,一个可以决定她命运的男人,还是如此英武的正当壮年,她如何不心生旖旎。 然而刚跪在一旁,颤巍巍的将温热的巾子递上,得来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问话:“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全然不同平日的森冷语气,让她害怕不已,曾经偷偷仰望的刚毅面庞,也是那样的充满沉郁之色,让人不寒而栗。如此,她也就惶然的答道:“今早去的,应该明日午前回来。”说着在那锐利如战戟的目光迫视下,她不自觉地将事情逐一禀道:“嬷嬷说要赶在明早烧第一炷香,才能显得诚意,夫人也才能得佛主眷顾早日为王爷诞下子嗣,所以今晚才要在那——啊!”“住一晚”三字还未说出口,冷不丁被齐萧一把拽起,她惊恐得不知所措,只能任由齐萧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却又仿佛不是看着她,而是望着她不知名的远处,然后听他沉声道:“既然都这样想要孩子,那就这样吧。”话说完,根本不在她反应之间,也不等她明白过来,只感初秋的下裙被一撩,亵裤被胡乱拽下来,接下来便是——! 不及想毕,锦秋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从回忆中省过神来,挥去那夜的剧痛记忆,继续道:“……当做您了,才……”到底是大庭广众止下,这般直白的话语终究难以启齿,锦秋下唇一咬,停下了话来。 其实话不用说完,其意早是不言而喻。 原来竟是她随许嬷嬷去寺庙的那日,又恰逢齐萧突然从太原回城,难怪将自己直至事发才知道。 可是,这一切的原因,就是齐萧将锦秋当做了她了,还是一切不过只是男欢女爱……? 张曦君深吸口气,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马鞭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手心,勒出一道疼痛传来,止住不断伸延的思绪,耳畔重又响起了锦秋愈加卑微的泣声,“……奴婢不是不愿,可是又怎能忤逆王爷……还有听到王爷说要子嗣的话,又想着夫人那日是去寺庙求子,于是想着为夫人诞下一子,也就应了!” 一语说完,锦秋一把死死捂住唇口,压抑着陡然作大的哭声,似悲痛欲绝的哭着。 在众人面前,将如此隐私之事揭开,对于任何女子而言,不下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掌掴般难看;又将众人本臆测的些微宠爱,也说成了只是将她当错人,更是将自身置于卑微的尘埃之下。 显然,从种种迹象都表明着锦秋的无辜与一心为主。 只是可惜了…… 张曦君默然垂下眸来,声音不辨喜怒道:“若真是为了我,为何要对我隐瞒有孕之事?反而在三月胎稳之后,向王爷全盘拖出?还有你不是足不出户的祈求我原谅,此时此刻又何为出现在此处?” * ps:不好意思,完全静不下来,总是胡思乱想,真是庸人自扰!还搞得没好好更新,浪费了这个节假日的时间。要停下让人浮杂的不好事物,以后下班吃完饭在晚上八点0码字,在凌晨后在更新。***(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锦秋(下) 听着张曦君徐徐道出的话,锦秋脸上的悲痛之色顿时一僵,不断沁出泪水的双眸渐渐睁大,惊恐、惶然、害怕、不可置信的情绪瞬息交错,眼里一目复杂,哽咽的声音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捂在手心下的双唇却动了动,微微拉扯着僵硬住的面庞,那神情仿佛欲以解释什么,但又张口无言,半晌才听到一声虚弱的轻唤:“夫人不是这样的!” 预料之中而又不愿听到的辩解入耳,张曦君深深地闭了闭眼,掩去眼底那抹浓浓的失望,却不及他人发现之间,她陡然睁眼,凝眸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锦秋,目中一片波澜不惊,神色亦是一片淡漠,口中却蕴含了一丝不容置喙的语气道:“锦秋,不用再解释了,事情的本末,以及你的初衷,我想我知道已经够清楚了。” 决绝的话语,不肯再听解释的态度,让锦秋神色猝然一变,眼里的惶急取代了起先的一切情绪。 如此的神情,是在急于思索如何应对此刻的自己么? 张曦君不知为何,她刚想到这一处,唇边已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直言不讳的打断锦秋急于再言的话语,道:“或者换另一个说法,也许你会更清楚。”顿了一顿,无视锦秋越加楚楚可怜的惶然之态,她冷漠道:“你的初衷究竟如何,在你怀上孩子,或是受宠之时,就已经不重要了。”说到这里,注视着锦秋的目光缓缓移去,直至触及翱翔天际的雄鹰,目光停下,她续又道:“不论王爷如今是三妻四妾,还是姬妾如云,我都不会管,当然也管不着。不过在我所属之地,我心里接受的地方,决不接受与任何一个女人共处!所以,在你选择走这一条路时,就是与我背道而驰!”说到最后一句,张曦君目光一凛,一瞬也不瞬的迫向锦秋。 “夫人……”张曦君一向是温和仁善,何时有这样的咄咄逼人,何况说出这样一番善妒之言?锦秋就一时间怔愣当场,惊恐的望着张曦君。 张曦君似未看见锦秋与一边众人出乎意料的惊恐之色,也仿若不知自己这番话有何出处,她神色如常的接着道:“而你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王爷新纳的女人,与我则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不知道是受张曦君先前嫉妒之言的惊吓,还是因张曦君此刻这冷漠言语想到什么,锦秋忽然害怕的捂住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脸害怕而防备的盯着张曦君。 见状,张曦君心下了然,她无谓的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虽不能容忍你在我身边,但也不会让自己沾上血腥。只是若再有事算计到我这里,就不会这样轻松了。” 今日的张曦君虽完全于意料之外,亦是她所陌生,但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语以多年的相处认知,定然不会欺她,锦秋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一下瘫坐在地上。 张曦君看着脸上全是松散的锦秋,显然未将她后面一句警告听在耳里,看来真是她以前待人的态度错了。摇了摇头,目光从锦秋身上移开,目光扫向锦秋的两名侍女,而后在其中一五官普通的侍女身上一停,她开口吩咐道:“扶锦秋姑娘回去,让大夫请个平安脉,若无什么大碍,就不用回禀了,以后若无大事,也不用再每月来禀一次。”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一变,皆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曦君:以后若无大事,也不用再每月来禀一次了!?……难道这侍女是……!? 一念之间,一切已不言而喻,却见张曦君只是神色自若转身欲以离去,而那侍女却是毕恭毕敬的匍匐在地道:“是,夫人。”说罢起身,唤过一旁一脸震惊望着自己的侍女,默然走去扶起锦秋。 “你……!”锦秋一手挥开侍女的搀扶,怒视着这数月来一直以为老实憨厚的侍女,然但见那一脸的面无表情,腾腾怒气莫名一消,她只惨白着一张脸,望着转身离去的张曦君,目光复杂难辨。 英秀也望着张曦君,目中除了复杂惊讶外,更多的却是担忧之色,只见她快步跟上其后,一面望着左右侍人一面小声提醒道:“夫人,今天的话,您看……?” 担当不起锦秋腹中胎儿的安危,却可以让今天的话就此消失,更可以让齐萧知道她对此事的态度。张曦君闻声脚步一顿,看向一直默然在旁的徐虎,微笑道:“今天的事,王爷应该不想其它人知道吧?” 徐虎没想到张曦君会这样直白的问他,又一想这话直接道出他会如实禀给齐萧,脸上不觉讪讪,却不过须臾间,念及话中之意,再见马场管事诚惶诚恐之色,心下顿时明白,躬身应是。 马场管事本见张曦君如此有辱妇德的嫉妒之言,竟然全不怕齐萧知晓,心中已下了论断,此时再见徐虎态度,心中既惊且讶,却也顾不得吃惊,连忙率马场众人跪下道:“夫人放心,您今天所言,小的绝不会让它流传出去!” 张曦君骑马的兴致在见到锦秋的刹那消失殆尽,而该挑明的话也已说了,她再无多留的缘由,也不愿再与锦秋有过多交集,遂头也不回地的颔首过马场管事的话,轻声道:“英秀,我们回去吧。” 待与徐虎分开,携英秀回到院子里,许嬷嬷早已焦急的等在大厅里,一见来人,立马打发了厅中侍人道:“出什么事了?刚午睡起,就听侍人说您急着去见肖先生了!” 不想许嬷嬷担心,也认为无甚大事,张曦君笑道:“没事,就是听说长安那边有消息了,就急冲冲去见肖先生了,不过只是说王爷一切安好,却没提何时回来。”说完见许嬷嬷眉染失望,她一言岔开话道:“好了,嬷嬷,这是王爷的府邸,他总不会不回来,别多操心了。”只是如今大军调动,城内兵力空虚,齐萧一日不坐镇于此,城中的隐患便一日不解。 将后面的话默默念于心中,张曦君掩去目中的忧色,重又笑着道骑马的事,让许嬷嬷为她备汤水沐浴。 一时间,却又是言笑晏晏。 然而却不想,危机来得这样快。 * ps:没想到还有粉红票,谢谢小白和侠刀。***(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雨夜 是日方酉初左右,朗朗晴空忽然黑云覆地,天光随之黯淡下来,又在不及人反应间,只见一道闪电劈开天空,照亮那密厚而低垂的黑云,紧接着一个霹雳轰隆而至,大块的铅云挤压成团,顷刻间,大雨如注,狂风大作。这样的红日无光,暴雨狂风,是常年日照时长的统万城极少出现的,尤是在雨水较少的阳春三月天里,不免多了一分心悸。也许这只是太少见了,又也许只是近来的风起云涌,或则是二者共同的作用,让人隐隐的生出不安来。 张曦君便有着如此的感受,又在一连数个时辰暴雨下,不安的情绪不由缓缓加深,再听四面呼呼乱响,雨声似如雷霆霹雳,终是不堪吵嚷起身。 彼时闪电依旧,银白的飞光透过雕刻镂花的窗棂刺入,在漆黑深夜变幻出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张曦君不禁赫然一惊,低呼着倒退一步,以避开向她擒来的闪电。 “夫人,怎么了?”雷电交加中半睡半醒的阿杏,耳尖的听到帷幄内传来张曦君起身的声音,她忙拿了油灯赶去,就听张曦君一声惊呼,不由焦急上前,挑帘而入。 张曦君闻声回头,见是一脸着急的阿杏,她随意一笑道:“没事,让雷声惊醒了。” 阿杏拿起油灯在张曦君身上来回一看,见果真无事,这方安心的在妆台上放下油灯,顾自埋怨道:“一年半载不见打雷下雨来着,结果一来就这样,真是乱来,让人心慌!” 说话间,一道闪电飞逝而过,清楚的照出阿杏脸上那一丝怯意。 看着阿杏耸肩捂耳的逗趣样,张曦君不觉扑哧一声,笑道:“你安生待在屋里,还好意思抱怨了,也不想想行军在外的十万大军,还有城里那些正冒着雨的将士,他们埋怨谁去!?” 一番话说得阿杏怯意退去,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她吐了吐舌头嬉笑道:“奴婢是小女子,才不和那些莽夫比!” 雨也无聊,又无睡眠,一时闲聊倒有些许乐趣,故而张曦君背坐到妆台前,看着去衣架上取衣裳的阿杏继续打趣道:“哦?!原来王爷和我眼中的这文武皆宜的雄师,在你看来都是莽夫啊。”说好,好整以暇的等着阿杏辩解。然而正如她所言,齐萧麾下兵马,尤其是提至身边并得以重用的武将,无一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就在阿杏尚未找到辩驳之言时,这一论断已被证实——只听一阵杂沓而厚重的脚步声伴着锒铛作响的铁甲撞击声由远及近。 阿杏面上一僵,对上张曦君转瞬凝重而惊疑的目光,脸色顺之一变,咽下即将出口的闲聊之语,惊忧的看向垂落在地的帷幔。 几乎同一时,纷沓的脚步声在外间房外停下,不知何时换上一身甲胄的徐虎飞奔而来,径直闯入帷幄里道:“夫人,城中有变,您速随我离开!” 昏黄的灯火下,徐虎一身狼狈,满面的雨水与凝重,却又难掩一身凛然之气,让人不得不信其所言。 可是数个时辰前,还一副全权掌握之中,此刻却又如此告知,张曦君忍不住凛声问道:“下午不是说一切尽在掌握中,已做了万分准备么?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张曦君连声追问,徐虎脸上狼狈一闪,略带一丝颓色道:“大军出行才不过一日,没想到他们就急于动手!”一句简短的话方落,闪电雷鸣相随而至,徐虎心神一紧,神色亦是一整,道:“夫人,事出紧急,肖先生先让我带您离开,至于其他事,属下随后相告!” 言至此,除了依言行事,再无其他可行。 是夜子时时分,张曦君携许嬷嬷与英秀阿杏,在一院侍人惊惶的目光下坐上马车,随徐虎率百名护卫连夜秘密出府。 雨声湍急,马蹄更急,声声敲打在心头,不觉冷汗涔涔,沁入身上衣裳。 漠北之地昼夜温差巨大,尤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里,即使没有冷风灌入车厢,那逼人的低温也让张曦君阵阵发冷,浑身冰凉。 “冷得很么?手给嬷嬷。”许嬷嬷握过张曦君的双手,一面轻搓着一面难掩惶然不安的安慰着,“草原夜里是冷些,再过一两个时辰天亮了,也就好了。” 从府后门出行,不知可是为避开危险,竟至离五胡最近的北门出城,冒雨驰骋大半夜也不见减速一分,出行更是仓皇得不及在车厢准备任何物什,也没有徐虎所说的随后告知。 如是,紧张不安的气氛充斥着张曦君一行人每根神经,让她们只有沉默的随卫护而行,直至许嬷嬷一贯能安抚人心的声音响起,阿杏映秀这才仿佛从惊变中回过神来。 只见不等张曦君回应许嬷嬷,阿杏已一脸苍白的颤声道:“我们走时,前院夜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响动,这会不会是弄错,其实——” 一语未完,霹雳骤至,雨势增大。 许是这骤然增大的雨势提醒,阿杏发白的下唇一咬,到底咽回了口中不切实际的希冀,只是惶然不安的望着张曦君。 不是未看见阿杏眼中的恐慌,可是能不动声色的逼徐虎连夜护她离开,王府必然已在对方的控制下,不定现在四个城门也已失守,不然他们又岂会从北门出城? 一念不觉到这里,张曦君猛然惊住,惶然爬上心头。 “夫人!?”感到张曦君手心陡然发凉,许嬷嬷一惊,捂着的双手也不由一紧。 张曦君回神,见许嬷嬷担忧的望着自己,她强敛心神,摇头笑道:“嬷嬷没事,就有些冷。”说罢见许嬷嬷忧色不减,心绪随之一转,续又随意开口转移话题道:“也不知这路还要赶多久?” 却不想话音甫落,马嘶此起彼伏而响,疾驰的马车骤然一停,她们跟着一个措手不及,齐齐往前栽倒。 “啊!夫人,小心!”不及顾及自己,眼见张曦君护着许嬷嬷要向重重摔倒,阿杏英秀手疾眼快的连忙扶住。 张曦君惊魂未定的堪堪稳住身子,却听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外道:“卑职求见心切,让夫人受惊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掌掴 夜黑如墨,大雨磅礴,冲刷着眼前的一切。 里里外外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铁骑,却如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不受雷雨影响,只是死守着他们——一群瓮中之鳖! 此情此景,多像前世古装剧中的某一幕,只是前世的一出娱人的戏剧,却在这一刻化为了现实。 看着车外的千军,张曦君紧了紧袖中的双手,缓缓地收回目光,将视线投注在说话人身上。 见张曦君目光冷冷地看向自己,也不以为意,只当是张曦君不识自己,故在马背上向张曦君施以一笑,语气玩味而言词恭敬道:“昨日卑职有幸在肖先生处与夫人一见,不过夫人可能贵人事忙,已不记得卑职了!” 闻言,张曦君眉心微微一动,眼里闪过一丝恍然:这人不就是昨日让她生出不好之感的中年武将? 一念甫过脑海,一道强烈的目光深深落在身上,一如昨日那道目光一般让人尤感被侵扰,却不及生出厌恶之感,只听此人又道:“不过夫人的花容月貌,却叫卑职难以忘怀。” 这样的目光,如此的话语,即使在八年前初入河间王府也不曾有过!张曦君当下面若冰霜,厉声叱道:“放肆!” “夫人!”徐虎本被百人围住,听得张曦君怒叱,顾不得身身陷囹圄,只听那滚滚闷雷中“铿锵”一声,徐虎一手拔刀劈开面前战戟,一手紧勒缰绳飞驰而来。 见徐虎似要反抗,众叛将纷纷拔刀,但见其主一个“退下”手势,随即收拾放之离开。 一路畅通无阻,转眼奔至跟前,先见张曦君无事,转眼挡入二人间,持剑相对,肃杀之气凛然道:“袁锒!休得放肆!” 他竟是袁锒! 张曦君听得一怔,望向袁锒的目光微诧。 袁锒,三年前太原民乱蛮夷围攻之时,曾兵行险着,不顾个人安危救齐萧于危难之中。也正是这次契机,使齐萧注意到已入伍十年,近将而立,却还只是九品武将的袁锒。后因其表现突出,只用短短三年时间,官位不断破格晋为六品,也成为齐萧得力亲信之一。其升迁之快,又获之重用,在齐萧麾下可谓绝无仅有。这几年,更是有不少武将夫人向她请安时多次眼红提及,只是此人一直被齐萧外派他地,她方一直无缘得见。而且因听闻他年过三十还未娶妻,她还一度想将锦秋英秀二人之一许配予他,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就在张曦君认出眼前拦截她的人时,袁锒身边叛将,见徐虎持刀相向,他们亦是立马刀戟相对。 然而一人岂能与几十数百人为敌?数百又岂能与数千相较? 一时间敌我力量悬殊之大,让张曦君一方人神情霎时一肃,严阵以待。 袁锒目光缓缓扫过一个个如临大敌的众人,不知是因他们此时此刻的表情取悦了他,还是因为己方绝对强盛的实力,让他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竟轻笑出声,仿佛全然不将徐虎一干武将看在眼里。 徐虎虽为跟在齐萧身边而少年老成,但到底不过二十三四的血气之年,将袁锒如此,当下怒发冲冠,挥剑斩去! 一切太过突然,全然出乎众叛将意料,以至他们半晌才上千营救,“小心!” 然,声起之时却已太晚,剑尖已指向袁锒鼻息之下。 岂料当事人全无他人的紧张,也未听属下的提醒,依旧端然高坐战马之上,看也不看眼下被雨水冲刷得微颤的剑身,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徐虎笑道:“徐小将若认为拿下我袁锒,就可以护得住夫人,我任由徐小将处置!”说完,转头向张曦君一笑,“不过夫人放心,我对夫人不仅仰慕已久,而且更是敬重夫人的妇德之贤,岂会让夫人受半分委屈呢?” 对一个已婚妇人仰慕已久!?真是有恃无恐! 可是形式不如人,又能奈他几何? 张曦君深吸口气,十指深陷手心,面上却淡淡收回与袁锒对峙的目光,看向徐虎道:“徐虎,既然袁将军都如此诚意相待,我们也不可失礼。”话一顿,目光亦借着一道闪电撕裂黑幕之时,在徐虎因太过用力握剑而泛白的指关节一停,方又道:“收回剑吧。” 闻得张曦君所言,徐虎全身骤然紧绷如炫,又势如一根张弦待发的箭,却也不过转瞬之间,腾然的气势陡然一失,他蓦然收剑回鞘,勒缰退至马车一旁。 余下三百将士见状,纵使心里不甘,也唯有退下。 见徐虎等人如此识相,袁锒哈哈大笑,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道:“夫人果真是冰雪聪明!” 冰雪聪明,是夸才智,却也夸容貌。 如此一而再的言及容貌,可有半分尊重在内!? 她不想以卵击石,不想做无谓牺牲,是可以忍让,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这样的不尊重之词! 张曦君握紧双拳,压下心头的怒火,只让自己面上一派若无其事,然后不顾身边一众人的诧异与惊呼,径直走入大雨中,拍了拍最近的一匹马身,示意马上护她的将士下马,随之一个翻身上马,也不理会袁锒一方叛军的防备她逃跑之举,勒缰缓缓趋至袁锒身前。 “夫人?!”不解张曦君这一系列举动,袁锒一头雾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张曦君。 听到“夫人”的唤声,张曦君倏然展颜一笑,见袁锒似愣了一愣,一抹惊艳在眼里闪过,她紧扣手心的右手再次一紧,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不至延及面上,随之反手一掌。 这一掌近乎用尽张曦君全身力气,掴声惊人,只听那“啪”地一声,就见袁锒黝黑的面上显出一道深红的五指印,犹在紧接划过的惊电之下,显得那样清楚可见。 与此之时,张曦君这一掌快得让人不及反应,谁也没料到外表如此温婉的弱女子会这般,更没想到上一刻还是笑靥如花,下一刻却是怒目相对,一时间在场众人不由一怔。 张曦君却不理会他人如何作想,只看着一脸错愕的袁锒,昂首冷声道:“放肆!我的容貌岂是你可言及!” 一声怒斥,让袁锒从不可置信中怒然回神,他双目猛然大睁,死死地瞪着张曦君,手高高的扬起,牙咬切齿道:“贱人,竟敢——”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更是未抢在他手落下之前,张曦君先声夺人道:“怎么?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将胆敢出言不逊,身为襄武王侧妃的我还不能教训么?” 居高临下的目光,轻蔑的言语,一切的一切都让袁锒怒不可遏,然而心中的重重顾及,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可在此时发作怒火,到底收回高高扬起的手,随之紧握成拳,目光阴沉道:“送夫人回府!” 一声令下,转身离开。 见袁锒离开,张曦君紧绷的神经一松,身子软软倚在奔下车的阿杏身上,望着雷雨下如潮涌动的叛军,目中只剩黯然:齐萧,你可知统万城失守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新嫁 清晓时分,张曦君主仆四人被押回了王府中园,叛军里外三层将院子守如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看着住了整整五年的厅堂,一景一物如三月前搬离般,却没想到再次踏足此地,她却会陷入如此的境地。 闭了闭眼,张曦君敛去心下苦笑,施施然登上基台坐下,对袁锒淡漠道:“袁将军,不送。”行止间一派主人遣客之态,然紧贴在身的衣物湿冷难受,让丝丝颤音从她冻得发白的唇间溢出。 袁锒似不屑张曦君这般做派,明明阶下之囚,却做出如言行,甚至是触及他某种底线,只见他面色猛然一沉,眸似鹰鹫,死死地盯着张曦君,“夫人,看来你还没弄清现在处境!”沉声一句,怒火仍旧未消,但见张曦君一身衣裙透湿而曲线毕露,原本白净红润的脸颊因寒冷一脸惨白,形容狼狈至极,不由得意一笑,随意拱手一礼,面上含笑却口中高谦道:“是袁某孟浪,应该先让夫人稍作梳洗才是。”说时毫不掩饰目中兴味,来回在张曦君身上流连。 见袁锒行为如此放荡,尤其是对张曦君所为,饶是最沉稳的许嬷嬷,也按耐不住心中怒火,怒目相对道:“混账!竟敢对——” “嬷嬷!”不及许嬷嬷语毕,张曦君陡然出声,迅速起身上前,一手紧握许嬷嬷的手,一手指甲陷入手心,让自己无视袁锒下作的目光,冷静道:“袁将军若真觉有失,就将我等迁离此地。”话至此,胸口一滞,她只在心下告诉自己,作为一位侧妃,她有责任护住齐萧的血脉,至少在力所能及之处,这样她至少无愧于心,也有益于她此时的处境。 以上一番心思不过转瞬之间,如是,张曦君面上陡然一冷,一丝恨意划过眉宇间,却强作默然道:“也许袁将军贵人事忙,容我提醒一句,早于年前,我已搬离中园。” 见张曦君此种神色,袁锒当即了然,心下嗤然一笑:到底一介妇孺! 面上亦挑眉一笑,道:“袁某对夫人仰慕已久,夫人搬离中园之事自然知晓,只不过中园乃是王府后院防守最牢固之地,夫人现居的院落却是新修,又与府后门相近,袁某岂能放夫人至如此危险?要知道现在统万城兵力空虚,边境之内有民乱反贼,境外又有蛮夷虎视眈眈,卑职实在是迫不得已在护夫人在此。”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说来说去,不过是怕她逃跑,才将她软禁在此! 但是若真身陷中园,想要逃离恐是难于登天。 而且从回来这一路所见,袁锒并没有彻底叛变,或者说城中还有人不知道袁锒叛变,不然城中岂会一切照旧,府里又岂会没有任何战斗过的痕迹? 这样一来,在袁锒没有完全控制住王府和统万城之前,她都有再次出逃的可能。 若等到与袁锒接洽的人到了,到时她只怕真会沦为他人砧上肉,毕竟以袁锒现在的实力,实在不足以控制整个统万城,甚至叛变齐萧。 想到这里,张曦君禁不住眉头深锁,这袁锒为何要叛变?他身后之人又是谁? 见张曦君面露难色,也不知袁锒出于何种原因,竟是心情颇悦,更愿再次为张曦君添堵道:“其实夫人大可不必为此不虞,若不是那侍婢腹中的胎儿颇有用处,袁某大可将她母子作为贺夫人新嫁之礼。” 袁锒说锦秋腹中的胎儿颇有用处,想必是会用于要挟齐萧的一方筹码,那么锦秋剂腹中胎儿暂时应该无事。而她亦无保护之能,能问及其是否安好,已算她尽了侧妃之责。 可是新嫁之礼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 一瞬间,张曦君脑海中闪过种种可能,终是不堪其言语中透露的打击,身子猛然一晃,半晌才堪堪稳住。 见张曦君一副大受打击之相,袁锒心情大悦,却又似不解的看了看张曦君,略有纳罕道:“夫人确实貌美,可比夫人美貌者世间并不少,就谢侧妃亦能与夫人平分秋色,却只有夫人独得王爷宠爱,如今又有他惦记夫人,看来夫人……”说着尾音故意一拖,目光似有垂涎的在张曦君身上一转,道:“应该有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才是。”说罢哈哈大笑离开。 咯一声几不可闻的碎响,手心指甲断裂,手中传来一痛,似是这一痛换回神智,顾不得方才袁锒轻蔑之色,张曦君深吸口气,大声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锒闻声止步,回头看了一样兀自强撑的张曦君,撇八字须一笑,却牵动脸上那道掌掴,面上不禁一黑,冷冷一笑道:“夫人不用心急,袁某相信很快,夫人就会知道一切。”语毕不再理会张曦君,一步跨出大厅门槛,对外交代了一声看好,即阔步而去。 目视袁锒离开,张曦君陡然失去力气,凭了许嬷嬷的依靠,软软地跌倒在基台上。 “夫人!”许嬷嬷紧张大叫。 英秀阿杏亦惊呼赶来,但见张曦君右手心丝丝血痕,惊得一下捂住尖叫:“夫人,您的手……!” 阿杏声音尖锐,刺激着张曦君耳膜,让她顺其话语一看,才恍然看见手心因指甲折断而划出的几道浅浅的血丝,难怪方才她会觉手心一疼了。 “夫人……?”见张曦君看着手中血痕不语,只当张曦君受将会再嫁的打击,许嬷嬷三人都不约而同的面露担忧。 听到许嬷嬷她们担忧的呼唤,张曦君缓缓回神,朝她们虚弱一笑:“没事,只是淋了雨有些头昏。”说着撑着阿杏的手臂摇晃站起,目光担忧的望着细雨蒙蒙的厅外,呢喃了一句“也不知肖先生和徐虎现在怎样?”,便收回目光继续道:“我想去歇息一会。” 触及张曦君身子的人都能感到她浑身的冰凉发颤,阿杏自不敢耽搁,立马道:“夫人怕是淋雨受凉了,不定会发烧什么的,奴婢这就让人请大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她已是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去请大夫,不过是让阿杏徒受委屈,遂不让去请大夫,只换下这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回内室睡下。 不知是淋雨身体有恙所至,还是一夜的担惊受怕精神萎靡,她方沾上床褥便沉沉的睡下。 *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是他 张曦君这一觉睡了很久,头昏沉的一直无力醒来,等好不容易有些意识,忽感一双粗糙的手覆上腕间,她心中一惊,立马意识到这是一只男人的手,脑海瞬时浮现袁锒看她的眼神,当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挥开那只手,紧抓被褥,仓惶躲往床角,面上也不忘色厉内荏道:“你想做什么!?” 在这话脱口而出时,张曦君亦横眉怒对,抬起头却在煌煌的灯火下,看见府里的供养的陈大夫一脸惶恐的匍匐在地,看来刚才的人是陈大夫,张曦君长长的吁了口气,却不及一个呼吸,她瞳孔倏然一缩,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竟出现眼前,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锐利逼人。 也就这一刻,一个清冷的嗓音自对方的口中缓缓响起:“看来夫人记起在下了。” 张曦君倒吸口凉气,果真是他——胡十八! 室内在张曦君醒来后,时间忽然的静默下来,一室沉寂。 张曦君不大的喘息,也在这阴凉的空气里不觉放大,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耳里,让人感受着她的情绪变化。 胡十八自也感受到张曦君的难以置信,甚至于深深隐含其中的那一丝惶然,加之一张白净而憔悴的秀雅面孔,端是蕴含楚楚风姿,又偏生强作镇定,让人不禁心生怜惜,这是在他族中女子身上少见的。如此看着,他的目光一沉,一剂冷芒闪过,齐萧倒是好艳福,一个姿容清丽又愿为之舍命的佳人,难怪愿意多年来只独宠她一人。不过正要更好,有什么比覆灭敌人势力,再夺其爱妾来得大快人心?何况还是一个正当风华的美貌佳人!? 想到这里,胡十八目光一凛,犀利如刀,似要看透张曦君面孔一般,尔后听他冷冷又道:“五年不见,侧妃容貌更胜当初,齐萧果然是好福气。” 张曦君不是没听出胡十八话中的嘲讽,也不是未察觉他话语间的那份亵玩,只是此时此刻有更让她怒不可遏之事。 只见胡十八尾音未落,张曦君已震怒的瞪向与胡十八并肩而立的袁锒,惊怒道:“袁锒,你背叛王爷不止,竟还勾结异族!”她说话的时候,见身上已换上了外衣,余光再见守在一旁满脸忧色的许嬷嬷,心知是许嬷嬷为她换上的。 如此一来,也算衣衫整齐,比起狼狈躲在床榻之上,起身面对两名陌生的敌对男子却是强上百倍。 心念所至,张曦君随即一把撩开身上被褥,将脚踏上的丝屡随意趿拉上,即是怒气起身。 不料起身过猛,人又风寒体虚,当下只觉眼前一黑,身子随之摇摇欲晃,幸亏守在一旁的许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上一把,她方才堪堪站住脚。 见状,袁锒浓眉一扬,不屑冷笑道:“夫人有闲工夫指责我,不如多看顾一下自己!”言毕不再多看张曦君,转身朝胡十八随手一礼,道:“袁某先行告辞,就不打扰……”说着意味深长的朝张曦君一瞥,“……胡兄与夫人叙旧了。” 胡十八似充耳不闻,任由袁锒一番话说完,却连眼角余光也不见瞟去。 袁锒生平最恨他人漠视,见得不到回应,心下立刻一沉,却到底奈之不得,只得忍下心中不快,颔首离开。 一时间,倘大的中院内室,除了许嬷嬷和陈大夫,只剩张曦君和胡十八。 借着许嬷嬷的搀扶,张曦君让自己尽量的端然而立,也尽量让自己忘记今晨袁锒的那一番话,忘却被告知“新嫁”的事,然后让自己大胆的猜测,亦或是希冀,希冀今日这番局面仍和五年前那次一样,一切都只是齐萧的计谋,包括胡十八。可是不容她试探着问出,胡十八已将她这份希冀彻底破灭,只见他轻佻的笑了,微眯着眼睛将她从头看到脚,目光如芒似剑,仿佛一只正打量猎物的狼,并用着冷血的言语评价他看中的猎物,“我匈奴不要没用的女人!在我带你回匈奴之前,你最好养好身子,一个不能满足男人又无法孕育子嗣的女人,纵然尊贵美貌,也一无是处!” 言及此处,胡十八兀自一笑,却笑容阴冷渗人,“你说,若让齐萧知道他最宠爱的女人不但失|身于敌族,还为其诞下孩子,鼎鼎大名的襄武王会作何想?” 胡十八的话犹如一道惊天霹雳,让张曦君浑身一震,原来胡十八竟打得这样的主意。 而胡十八一个身聚匈奴和羯胡血脉的皇室,能如入无人之地的出入王府,可见统万城甚至王府已在袁锒控制下。 到时,只怕就算齐萧得知眼前形势,也不能将她救出。 那她岂不是真要——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只听胡十八又道:“不过也可能在知道前,他已命丧黄泉。”说着眉头微蹙,似在为何事烦忧,口中却是句句诛心,“看来,我得加快动作,赶在他丧命前,让他知道他眼里固若金汤的统万城被我毁了,最宠爱的女人也臣服于我才行。” 听不见胡十八后面在说什么,张曦君已彻底的震住,只想着那一句——齐萧极可能已命丧黄泉!? 可这怎么可能? 这一切,最开始不是皆在齐萧的谋算中么? 张曦君下意识的否定这个噩耗,却刚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就听胡十八讥讽一笑,道:“说来真没想到,齐萧聪明一世,竟也糊涂一时,居然不查清袁锒的身份,就将一个陈郡袁氏的子弟认为是寒门出身。” 陈郡袁氏,袁锒竟然是陈郡袁氏族人!? 再一次地,张曦君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若纸。 当今士族之首的王谢二族,王氏一族乃出自琅琊,而谢氏一族正源于陈郡! 如是,二族关系不言而喻。 看来,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到底是齐萧是黄雀,还是早已秘密设计多年的谢袁二族是黄雀……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张曦君黯然闭眼,心中一片冰凉,也不知在这一刻,她是为齐萧即将身陷绝境伤痛多一些,还是为他败她亦亡而兀自心殇。 然,此刻的她连心绪迷茫片刻也难以达到,不过方闭眼,许嬷嬷一句“你做什么——”不及说完,伴着“啊”地一声痛叫已跌落在地,而她只感下颌一痛,便被抬起下颌,被迫迎上胡十八阴翳的目光,“记住,以后在我的面前,不许露出对齐萧的任何感情,即使是有,也给我好好埋在心里!” 话落,手上一松,转身即走。 *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城破 风寒不算是大病,加之张曦君年轻,不过三日便病愈。 这三日里,从陈大夫含糊不清的言语中,她清楚的了解到现在的处境。最有可能扭转当下劣势的肖先生和她一样被软禁了,其一家老小二十七口也被袁锒作为要挟的筹码。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二十七条人命作筹码,袁锒才会仅仅一日便控制了全城。对于肖先生的叛变,张曦君不是不理解,甚至也明白肖先生的无奈,毕竟在亲眼目睹了独子的一只断手后,为避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肖先生会选择助袁锒隐瞒叛逆一事,并帮着压下一群死忠齐萧的武将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心中的失望,随着徐虎被关进天牢变成了绝望。不过好在这期间,胡十八没有再出现,也算给了她些许喘息机会。 然而,该来的终归回来。 这日,也就是张曦君被陈大夫告知病愈的这一天。许是她一直沉溺在胡十八带来的冲击中,忘了袁锒是陈郡袁氏子弟,勾结异族的事自不可能谢落出去,而世间唯有一种人能死守秘密,于是陈大夫为她看诊的任务完成了,陈大夫留在这个世上的缘由也就没了。是以,看着陈大夫看诊完那突然跪下自绝于前的一幕,她被震惊了,更难以接受认识了五年的人就这样没了,整整一个下午脑海里都是那血粼粼的一幕。 是夜,张曦君终从下午的殇逝里回神,精神不觉萎靡。 许嬷嬷见状,忙劝了张曦君休息,复又不放心张曦君刚病愈的身子,本想亲自在外间守夜,但耐不住张曦君反对,只好遣了心细的英秀代之当值。 一时间,光线幽暗的内室只剩张曦君一人。 到底对陈大夫的死难以释怀,即使神困体乏,张曦君也辗转难眠。 至三更敲过,意识逐渐朦胧,窗外却隐有嘈杂之声响起,张曦君不适的翻身又眠,继续着并不宁帖的梦境。 突然,只听外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是英秀! 张曦君一惊,猛然坐起,正要扬声询问,外面又传来英秀惊慌而语无伦次的叫声,“夫人您快起来,那个……人进来了……放肆!不许擅闯夫人——啊!”言犹未完,惨叫骤起。 听着英秀的惨叫,几乎不用思考,也可想象英秀竭力阻止却受武力的场面,再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张曦君满心惶然,想竭力稳住心神,却是徒增慌乱。 正心慌意乱时,目光倏然触及妆台上的金钗,张曦君瞳孔霎时放大,旋即扯过一旁的外衣裸足奔去。 甫至妆台,身后的帷幄挂钩叮当作响,模糊的黄铜镜上也在下一刻映出一个黑影,张曦君猛吸口气,一把握住金钗头转身,还未看清来人,已厉色喝道:“站住!” 随着一声厉喝,借着室内昏黄的烛火,她也看清了来人,果然是胡十八! 一刹那,张曦君面色又厉一分,交伸在胸前的双手也紧了金钗,似乎这样能阻止胡十八的靠近。 对张曦君如此举动,胡十八只身形微微一顿,眉心轻蹙了蹙,随即走到三步之外,冷冷下令道:“立刻跟我走!” 她寝食难安了三日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 张曦君将下唇狠狠一咬,不言亦不语,只维持着相同的动作,防备胡十八。 见张曦君这样,胡十八眉头深蹙,似生出困扰,然而下一刻,只见他身如烈豹矫捷至前。 张曦君被吓得一愣,随即不假思索的就要猛刺过去,却感手腕一痛,她刚面露痛苦的低叫一声,就听“铛”地一声金钗落地。 无视张曦君面上的痛色,胡十八将手中的细腕用力一拉,将人一下扯到跟前,道:“若不想沦为战俘,就立刻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张曦君怔住,连挣扎亦忘。 胡十八却不理会张曦君的怔忪,直接拽了人就往外走。 张曦君随之回神,顾不得被粗鲁拽走,她一面跌跌撞撞而行,一面急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问完,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还欲再问,只见胡十八脚步一停,望着前方讥讽一笑:“不出一个时辰,赫连拨就要率大军攻击来,想必这又要让他自得一阵了。”言毕,他回头看着张曦君,挑眉反问道:“你应该听过他的赫赫大名吧?” 身处边关五年,又与众武将之妻交往,她怎么会不认识赫连拨? 赫连拔,匈奴王长子,胡十八同父异母的兄弟。 其人好战,心性凶残,又喜女色。 每次侵略他族,必定杀强掳掠,尤对敌对女人,必定***羞辱,再赏与属下共乐。 刚想到这,张曦君已然明白胡十八话中之意,脸色一白。 见张曦君神色,胡十八已知其意,当下松开张曦君的手,勾唇一笑,问:“走,或不走?” 言简意赅的话语,笃定的神色,无一不再告诉她目前只有一条路可选——跟他走。 的确,跟胡十八离开,纵然亦是危险,却比留在此地,等待赫连拔部众的凌辱。 张曦君定了定神,压下心中越滚越大的绝望,她看了一眼一旁惊恐不安的英秀,然后看着一身布衣装扮的胡十八,脑海里想着许嬷嬷对自己的关怀,恳求道:“请你把她们也——”“带上”二字不及出口,只见胡十八已不耐地转身离开。 对胡十八,张曦君只有冷脸相对,何况是这样的恳求,对方却无视的离开,然即使再狼狈,她也无法丢下许嬷嬷她们,如是心中一横,正要再次开口,只听已走至大厅门口的胡十八道:“去把她的婢女带上!”一语毕,陡然回头,看着张曦君冷讽道:“怎么,还舍不得走?” 话音未落,也不待张曦君回应之际,一个与胡十八做相似打扮的男子从院外跑来,下跪道:“主子,大王子已率兵攻进城门了。” 闻言,胡十八神色一变,“该死,竟然动作这么快!”话毕同时回头,看向张曦君命道:“我们即刻离开!”说时,不等张曦君反应之间,便拽起张曦君步出中园,驾马离开。 * ps:楠竹好久不见,下章就要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转机 一路畅通无阻驶出王府,却不见半个当值的府卫。 被迫与胡十八共乘一骑的张曦君忍不住心头发凉,以赫赫军功扬名天下的襄武王府,如今不仅让敌国王子如入无人之境,还任其劫走王府女眷。不知齐萧在得知此事以后,他可会后悔当初的 兵行险招?毕竟这对于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不知觉间,她竟又一次想起齐萧,难道是还在祈盼齐萧来救她么? 念头甫闪过脑海,一阵兴奋的嘶吼声震天撼地传来,是匈奴军攻入东内城了! “该死!”胡十八缰绳一勒,疾驰的快马长嘶顿足,他掉头急声吩咐道:“阿雄你们两个同我一起,其余人想办法出城,若出不了城就先躲起!”说罢,不等身后十余随扈应声,他已驾马扬 尘而去,驶入出西内城的必经之路。此路随处可见零零散散正被集结的兵马,也可见一些官员府邸的护卫打探消息,却没有一个对他们这群人生出疑惑,大多将他们当做是某一武将的家属扮 作百姓出逃,或者即使有官兵对他们起疑,也被胡十八亮出的一张令牌喝退。 但是,现在胡十八一行人毕竟寡不敌众,若她此时大呼救命,不知道会不会…… 张曦君正如是想着,尚不及念头过入脑海,胡十八却像是已洞悉她的想法,骤然擒住她的下颌向上一抬,低头看着她因被迫仰头而带痛色的脸颊,道:“告诉你,安分一点!忠于齐萧的,都被袁锒送去当炮灰,即使还有些侥幸逃脱能救你的,等赫连拨的人一攻进来,到时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告诉你吧!”说着,马闯出即要关闭的西内城城门,驶入刚被攻入的东内城。 被这样对待,又有讥讽的言语无情告之事实,再加之与许嬷嬷她们分开,张曦君心中不忿,正横眉冷对的欲启唇犯忌,只听一阵又一阵杀喊声伴着凄厉的惨叫,从百姓居住的主城区东内城里声延绵不断的传来,而前一刻似乎远在天边的烈火倏然近了,似在咫尺,举目便可见不远处的火光漫天,将漆黑的夜幕映得似朝阳一样耀眼刺目,然而却是血色残阳,让人怵目惊心。 彼时,匈奴军还在东内城里烧杀抢掠,而晋军不是在西内城里,便是在前线与匈奴对战,东西内城交界之地一片漆黑冷清,只有少数临近西内城门的富户疯狂的奔来,死命的拍打着城门寻求官兵的保护。城楼上的官兵许是不耐百姓求救无门而生出的辱骂之言,再驱赶无果之后,夺人的箭雨纷纷而下,又一声一声的惨叫同惊骇之声此起彼伏。 转眼间,不等匈奴人的血腥屠杀,十余具百姓尸首已散于城下。 张曦君似缺氧即将濒临死亡的人,在马上紧攥衣襟大口喘气,不知是被急速飞驰的马匹颠簸所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骇了…… 这一刻,已有些模糊的前世记忆忽然变得清晰了,那本该出现在戏剧里的一幕却真实的发生在眼前——活生生的十几条无辜性命就这样没了! 感受到张曦君起伏的情绪,胡十八略略分神,顺着张曦君的目光往过一看,他当下莞尔冷笑:“你们汉人自诩礼仪之邦,说我们异族是不开化的蛮夷。不过今天我倒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礼仪之邦!”说时收回的目光掠过张曦君苍白的面孔,他的话不觉一顿,随之又蹙眉挥去收口的意动,继续道:“……想必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不是死于匈奴人屠刀下,而是命晋军之手!” “你……!”幸灾乐祸的话让张曦君心头一怒,然而仅一字出口,她便已张口无言,只是紧握双拳:她有何理由去怒斥胡十八,毕竟胡十八说得是事实,不仅百姓死于他们自己之手,就连匈奴军也是他们放进来的! 情绪还在激荡之时,胡十八已在离城门不远的民宅停下,以几快几慢的节奏在门板上一敲,不出片刻,即有一五十开外的老者从内打开门,将马放走,迎他们四人进了宅子。 宅子里是一间四合小院,巴掌大的一个院子,总共就四五间房。 一进院子,还来不及进屋,老者便忙问道:“主子,您怎么在这里?”声音里难掩吃惊。 张曦君一旁听着,心中也不由纳罕:以老者的话和袁锒的态度来看,胡十八应该是此次匈奴军的领帅之一,但他却这样躲避匈奴军,实在是…… 这方疑惑刚起,就听胡十八语气急剧一冷,道:“原定本是子时后出兵,却不想赫连拔提前出兵,在我欲出城返回之时,他就已经攻入外城,而以我和袁锒之前的约定,若我此时出城,必然被视作齐萧的人马,到时必收袁锒和赫连拔的人共击。而且……”说着森然一笑,清瘦的脸颊因紧咬的牙关微微凸起,尔后只见他推门而入,背对众人道:“赫连拔会提前一个时辰出兵,不就是算准了我不在军中。若再让他发现我只身在统万城,只怕我不仅是军功被抢,也将永远留在这了。” “主子息怒!”胡十八语气说得极轻,似轻描淡写,却叫老者及两名随扈立即跪下。 胡十八回首不在意一笑,随即神色一正,吩咐道:“以赫连拔的习惯,攻占襄武王府后,他必定会和属下狂黄一番,所以黎明之时正是出城的最好时机,等我出城和驻军一会和再入统万城便可。不过现在必须先不让赫连拔发现。” 老者知道个中厉害,一听完胡十八所说,便抬手道:“主子,你随我这边来。”说时进入内室,将炕床上的褥子一掀,就见一块盖在土炕上的木板,他一边打开木板一边道:“我两月前来此处时便特意让人将炕做成空心,里面有出气孔,委屈主子现在这里屈就一晚。” 张曦君闻言一看,果真另有乾坤。 土质的炕内被挖一空,四边有木板贴合,成一个矩形长盒,内空间同炕相仿,可供两个人平躺有余。但是他们共有五人,都躲入其中显然无法。 刚如此想过,只感腰间一紧,胡十八已带她闪身躲入,随即眼前一黑,木板已是合上。 * ps:咳咳咳,楠竹不这章啊,实在今天码字晚了,字数不多,预计的楠竹在下一章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转机(中) 密闭而狭窄的空间,幽静得呼吸可闻,张曦君不自觉得屏气敛息,让自己的存在感尽量减弱,亦或为忽视躺在一侧的男人。 前世今生的两世里,除了齐萧,再无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与她如此靠近,又或许受二十余年的当世社会影响,这样的环境让她变得极不自在,似乎连每一根寒毛都紧张得倒竖起来,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抱有那样的念头。然而形势如此,饶是她在难以忍受当下的情况,她也只有牙咬忍住,让自己全副感官投入在越来越近的惨叫声中。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砰”地一声,紧接着一个男音大喊,“人呢?快给老子出来!” 喊声中,杂沓的脚步声响起,粗略一听,绝对不下一二十人,而四周更有同样的掠夺声此起彼伏的传来,匈奴军已完全将这边包围了! 意识刚到此处,外面又有人大喊,“他娘的!女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王八羔子在!” 老人的声音恐惧回道:“没,我就两个儿子……家穷,他们还没娶上媳——啊!”一句话还没说话,只听老人痛叫一声。 与此之时,又一个士兵的声音骂道:“去你的没有?老子倒要去看看有没有!”话音犹在,其余士兵已争先恐后的抢入房中。 不一时,屋子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以及士兵们为无钱财又无女人可抢,而愤怒的挥刀砍如木头的声音。 “要女人没女人,要钱没钱,你们几个王八羔子,看老子不砍了你!”抢掠的声音还在继续,一个士兵已大怒道。 “啊——” “爹——” “咚——” 士兵话落,老人凄厉的惨叫声伴着一扈从的尖叫同时响起,紧接着,“咚”地一声似重物砸下的巨响传来。 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听外面不断传来的声响,不用想也知外面是如何惨烈一幕,然而不等张曦君从中回国心神,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声震动——这是老人的身体! “没看见老子要去翻炕吗?把这老不死的砍过来作……”骂骂咧咧的话没有说完,士兵忽然意识到什么,疑惑道:“不对,落在炕上的声音有些不对?”说着,一把踢开老人,手摸上凌乱的炕床。 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又一声敲打,好似一方重锤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胸口,让张曦君的呼吸突然不顺,忍不住大口而急促的呼吸。然,一声声下方是空的声响落在耳里,让她无法再镇定下来,不敢想象这群充满贪婪和欲|望的士兵若是发现她,那她——不及想完,也不敢想下去,她只觉得自己再也忍不耐不住了,她想大声尖叫,想要挣脱今夜乃至被软禁这几日的一切! 正在这紧张惶然得逐渐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只手毫无预警的捂住她的口鼻,一道灼热的呼吸随之袭上耳畔,“有我。” 声音低得近乎呼吸,隐隐间只觉得自己听错,视齐萧为头号大敌的胡十八,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在这一霎那,她竟鬼使神差的相信了胡十八。 只在这时,一阵欢呼传来:“攻入西内城了!。” 顿时,屋内的众士兵像一群看见了肉骨头的恶狗兴奋了起来,一个士兵着急的大喊:“不好!可别被人抢光了!那里不止有王府,大官的府邸都在那!”说时,伙同其余士兵蜂拥一般的跑出去。 那敲打木炕的士兵见状,心头一急,当下扔了心头的怀疑,紧跟着冲了出去。 转眼间,原先闹哄哄的屋子里,只剩奄奄一息的老人,和面似畏畏缩缩的扈从。 张曦君亦从前一刻的紧张失措回神,想到还掩在她唇间的大掌,紧张与防备顿生,却不及她为此做出反应,胡十八已抢先一步松开手,道:“放心,你还要留着让齐萧蒙诟,我不会让你受这些人糟蹋。”说着仍觉对之维护之意犹有,再想起今夜面临的劣势,与张曦君的不识好歹,不由冷然一笑,又道:“再说让这些下贱之人碰过的东西,又岂配再送予我赫连祁的享用?” “啪!”张曦君震怒,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去。 “贱人!”胡十八更是震怒,随即反手一掌甩去,将张曦君掴得脑昏耳嗡,尚不及震荡缓解,他又一手捏住将之颈项捏住,以虎口将张曦君的下巴抬起,咬牙切齿道:“第二次了!” 本已呼吸急促,冷不丁喉头被狠狠压住,张曦君呼吸顿时困难,苍白的脸上涨红,然而心中却已无害怕。她被软禁的这几日,日日担惊受怕,但一直忍辱负重等待救援,可等来的却是犹如饿狼的赫连兄弟,而她更是连获救的一点希望也看不见。这一刻,她不知是对齐萧扔下她面对如此险境而哀莫大于心死,还是因为落入赫连拔或是胡十八的手最终结果似乎一样,总之,她似乎不惧则无畏,面对盛怒中的胡十八,她亦冷笑道:“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敢把我了解了?”说着神色一正,厉色道:“可你不敢!因为你在战场上不能击败齐萧,只能靠女人来羞辱他!” 胡十八闻言,暴跳如雷道:“贱人住口!你知道什么?”说时挟持张曦君颈项的手不自觉加大力道,“齐萧也不过一卑鄙小人!口口声声依约定助我,以为我不知他背地歹意,但没想到他竟将消息透给匈奴和羯胡,害我母妃为我枉死!”一口气说完,胸腔震荡,身体颤抖。 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隐情,张曦君一时愣住。 胡十八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心中隐痛,他也微微一愣,随即见张曦君这般神色,不知为何只觉颜面无光,当下就道:“少露出可怜之色!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处境!”说罢,手重重一松,躺了回去,扬声问:“和扎木怎么样了?” “主子节哀。”外面沉默须臾,一扈从回道。 老人的噩耗,不仅让两随扈沉默了,也让胡十八和张曦君沉默了。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前一刻。 不知可是因为被翻乱一空的屋子和老人的尸首,让接后进来的数波人都没逗留太久,也没过多为难便走了。 夜晚,在无数的喊杀声中过去。 一名扈从外打开了木板,灰蒙蒙的天光照进来,张曦君难受的以手遮光,胡十八不受影响的走了出去。 立即有一随扈上前,胡十八一阵耳语,神色略显焦急。 张曦君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等适应天光与躺了一夜不得动弹而麻木的四肢,从里坐起来时,正好看见胡十八脸色大变。 听到张曦君起身的声响,胡十八骤然回头,面载盛怒,目光含恨。 张曦君一惊,方站起的身子不觉后退。 敏锐的瞥见张曦君后退的动作,胡十八似从盛怒中回神,目中恨意稍退,只看着张曦君,目光复杂难辨。 张曦君不知胡十八突生的异样从何而来,只感的他目光让自己难以承受,里面的愤怒、绝望、不甘、悲痛源源不绝的喷涌而出,似在向她传递,又似透过她传向不知名的地方。然而仅仅须臾之间,眼里的种种情绪瞬息湮灭,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一头盯着猎物的凶狼,一瞬也不瞬。 张曦君心中漏跳一拍,危机感陡生,不自觉地生出防备之态,却不想这一动竟刺激了胡十八。 只见胡十八迅疾上前,将张曦君一下压在墙上,对着那一抹红唇覆下。 “畜生!”冰凉的触感传来,张曦君惊怒交加,不知何时得自由的手一扬,就是一记耳光掴去。 “主子!”两名随扈怒起。 胡十八听而不闻,只捏住张曦君的下巴,俯身迫视,尔后缓缓扬起一抹令张曦君悚然胆颤的冷笑,“事不过三!现在我就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痕迹,倒看看你还怎么三贞九烈!” 言毕,反手将张曦君双手往墙上一压,另一只手却是往衣襟滑去。 下一刻,裂帛声过,张曦君左肩露出。 张曦君再难镇定,惊惧道:“胡十八,大丈夫应与齐萧在战场上决一磁性,而不是来凌辱一个妇人!”话没说完,只感肩上传来一阵剧痛——是胡十八咬住了她的左肩! 看着张曦君痛苦的神色,胡十八牙齿加重湿力。 齿深见骨,似连骨头亦要咬碎般,张曦君疼得全身冷汗涔涔,一声声痛叫溢出口内。 许是这叫声破坏了胡十八兴致,他突然收口,任由张曦君靠着墙瘫倒在地,嘴角还有张曦君骨肉的鲜血。 “恨我吗?”胡十八蓦然问道。 张曦君抬头,迎上胡十八的目光,忍着肩上的剧痛,一字一顿的恨声道:“恨,恨不得杀了你!” 怒言说完,没想到却换来胡十八哈哈大笑,直道:“恨就好!”,这让张曦君忍不住怒骂:“疯子!” 似被这一声怒气腾腾的“疯子”染怒,胡十八止了笑声,目光在张曦君深可见骨的左肩掠过,继而转身走下土炕,吩咐道:“外面兵荒马乱,带女人上路不方便,我先出城会和驻兵,你留在此看好她!”说这话时,他指着其中一名随扈。 “主子……?”随扈闻言诧异,但在胡十八目光相迫下,只领命道:“是!” * ps:这章狗血了,实在不会写男配,但鉴于每本书都没怎么发展出一个男配,让我……叹气,真不会写爱情,等两本坑填完,真不能再写这种了帝王的了,脑细胞死完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转机(下) 胡十八带着随扈离开后,张曦君又被关入了炕下,依旧密闭而狭窄的空间,紧张了一夜的神经,左肩上的阵阵疼痛,都让她近乎精疲力竭。然而外面传来的种种杀戮声,却又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全神贯注的防备着,面上满是坚持,一颗心却是沉了又沉,任绝望慢慢侵蚀着。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临近天亮前忽而骤响的厮杀声渐渐停了,阵阵哭声隐隐从远方传来,张曦君的呼吸却随之一窒,强压在心底被刻意忽视的绝望缓缓蔓上脸颊:……结束了……?统万城已彻底沦陷了么……? 在心里最后一抹隐含绝望的希冀回荡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也随之将这抹希冀磨灭。 只听哒哒的马蹄声中,一个士兵的声音传来:“……这边……这边都给我搜查清楚了……午时之前一定要把人给找出来!记住,凡二十上下的女人一个也不可放过!” “是!”伴着一众士兵齐声应道,立时传来一阵纷杂的抢入声,一如昨夜那一群又一群强取豪夺的匈奴兵。 隐隐地,外面似乎又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张曦君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木然的躺在那一动不动,脑海里全是士兵先前的号令。 午时之前一定要把人找出来……胡十八一来一回最快也是午时之后,他们要赶在胡十八之前将人搜出,那他们只可能是胡十八同父异母的长兄——赫连拔! 而在一夜大战后,会如此不遗余力的搜索一个二十上下的女人,除了这个女人身份特殊外,还有什么能让匈奴军大费周章!? 看来赫连拔已经知道她还藏身城中,并想抢在胡十八回来之前先一步抓住她。 一想到会落入赫连拔之手,张曦君就忍不住一个寒颤。 相比至今不知名号的胡十八,赫连拔的凶残之名她早已耳闻。 且不管胡十八带的初衷为何,他会冒险来统万城带她走,就是为了让她避开赫连拔,可见胡十八对赫连拔的忌惮,更明白昭示出她若落入赫连拔手中的下场。 虽然她曾一度自弃的认为,不管落入胡十八他两兄弟谁人之手下场都一样,可是她心底深处知道,这一刻也再清楚不过的知道,若在胡十八手里她还有一线生还,那在赫连拔手中就是——思绪戛然而止,作为战俘被虏获的女人受辱一幕浮现脑海。 就在张曦君思绪颤栗的时候,一列搜查的士兵也闯入了小院,边进边叫嚣着有没有人。随扈不知一声的立在窗下,透过缝隙看着渐趋渐进的士兵,一抹不甘黯然以及对生命的眷恋在他平方的面上逐一划过。然瞬间之后,他心下一横,神色一凛,随即提起手中的弯刀,快步走至炕前,对着木板狠狠一劈,顿时一道长长的裂口现出木板,天光随着裂**入炕内,让习惯黑暗的张曦君不适的遮了遮眼,待要看发生什么事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呼:“里屋有情况!” 徒劳无功了近一个时辰的众士兵,一听这声发现,不管院里院外立即循声找去,瞬间蜂拥而来,随扈也手提弯刀,视死如归的冲了出去,又似要拼了全力的冲出包围:也许……只是也许……自己还有求生的可能。 院外铿锵的激战声起,不要让随扈逃了的号声也此起彼伏,可以想见外面人数之众。 念及此,张曦君沧然一笑,不顾肩上的疼痛,推开已无法让她藏身的木板。她不知道为何随扈要将她暴露,也许若不是因为她,他便可以同胡十八一起平安离开,而不是遭受同族人的围攻。 在听见外面又传来一声随扈的惨叫,张曦君如是想着,然后踉跄的走出土炕,从右边的云袖中掉出一支金钗落入手中。这支金钗,是她昨夜用来防备胡十八的,亦让她藏了整整一夜,以为受胡十八侵犯时所用,只是没想到它最终却是用来自我了断。 想到这里,张曦君忍不住就想要扔掉金钗,放声尖叫。 但是不能,她只能张着口急促喘息,拼尽全身力量忍住这个念头。 可是她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走了,那她这八年来努力生活下去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她偷生今世,又历尽八年风雨好不容易让自己融入与习惯后,就是为了这样凄然的离开!? 然而纵使再不甘,再不舍又如何?比起落入赫连拔手中的下场,自我了断已然好上太多,至少走得干净。 张曦君如此一遍又一遍的劝说自己,紧握金钗的手却始终垂在身侧,她下不了手,可外面传来了让她决绝离去的话语:“留活口!说不定他知道人藏在哪里!”与此之时,木门被重重推开,纷乱的脚步声在与她一帘之隔的外室响起。 如此不再犹豫,张曦君最后看了一眼透窗而入的明媚阳光,她绝然闭目,尔后仰起头,手往上一扬,就是向喉头刺去。 动手的这一刻,张曦君只觉心下莫名的轻松,她胡乱的想着:也许真是解脱了,也许今生这二十余年,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她还是前世的那个她…… 想着,原本已褪色的前世记忆忽然变得鲜明起来,张曦君不由得抿唇一笑,然后等待疼痛传来的一刻。 “啊!”一声痛叫溢出口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紧握金钗的右手却让重物打中,疼得胫骨一麻,金钗从手心滑落,发出“铿”地一下清脆响声,只不过这道响声太轻了,几乎被一声暴喝全完淹没,“张氏!你做什么!?”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是……? 张曦君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回头一看,蓦然怔住——眼前的人不是齐萧又是谁? 而那正披在身上被污血侵染的大氅,不就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么? 齐萧!真的是齐萧!他真的来了! 张曦君无声望着伫立门口的齐萧,脑中一遍遍的回荡着这个认知。 见张曦君似不认识自己般地愣在那,齐萧胸口一窒,想到王府里那一具具破败的女体,他霍然上前,一把抓起张曦君欲以自尽的手,语气似要吃人一般暴戾胆寒,“说话!你这是要做什么!?” * ps:下班晚又吃了个饭,所以十二点多才开始写,以致今天更新的有点晚,见谅哈。***(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默然 自己厉声质问的话语落入耳中,齐萧布满血丝的眼眸不由一沉。 他这次的确是有些冒险了,并且万万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王、谢两家为了对付他竟然联手,以致袁锒提前叛变。而当他率大军日夜兼程赶回后,本欲在匈奴军进攻统万时将其一网打尽,却不料事情再次突变,匈奴军竟提前了整整一个多时辰进攻,等他得知一切率军赶至时已是黎明时分。诚然,此时是匈奴军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但是满城的破败,被他留下用以内外夹击的将士们惨重的伤亡,以及肖先生和徐虎一个差点丧命一个为此失去作为男人的资格,又岂是完败匈奴军可以比拟? 尤其是在攻回王府,看见一具又一具被匈奴军亵玩的残破女体,甚至连许嬷嬷也不能幸免的被剥光身子吊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一刻他几乎无法想象张曦君会遭受的下场,只理智的知道要快速找到她。可当他在赫连拔那看见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锦秋,原本白皙的大腿污渍斑斑,之间的地上还有乌红的鲜血,不难想象她遭受了怎样的摧残,乃至在看见他到来时,仍然麻木的望着横梁,神色呆滞。 在那一刻,他突然不想找到张曦君,或者是不想找到像锦秋一样苟延残喘的张曦君,且最好清白的走了,至少他可以为她立正妃之名,也许即使未清白的走,他也会给予正妃之名,至于原因,可能是愧疚,可能是身为男人的尊严,也可能还有其他什么,当时的他说不清楚,只是生出这样的想法。好在从赫连拔及阿杏英秀那里得知,胡十八在被临时换下匈奴主帅后,曾只身到王府带走张曦君主仆,只是分开走的许嬷嬷一拨人被逮住,而随胡十八离开的张曦君至今无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并依当时的情况,胡十八十有八九没有带张曦君及时离开,不过若在午时之前还未找到人,那么胡十八极有可能已带了张曦君离开。到时,张曦君必然会成为胡十八的要挟筹码,也会让她从此背上污名。 如是,他当机立断让人立即搜查。 只是,没想到人是找到了,却找到的是欲以自尽的张曦君! 可是自尽?以他了解的张曦君,一个努力而顽强生活下去的女人,怎可能自尽!?还这样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除非—— 无法再想下去,齐萧猛吸了口气,双目赤红如血,垂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许是手上太过用力,骨节咯咯作响,心下只咬牙切齿的咀嚼着一个人的名字——胡十八——赫连祁! 但是不知为何,再见到张曦君自尽的一幕,原先种种的设想消失脑海,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许她死!他要她活! 不知道齐萧为她的自尽勃然大怒,张曦君只感被齐萧手劲之大,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疼得她“啊”地一声痛叫出声。 “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对张曦君的痛色视若无睹,齐萧只是一而再的逼问答案,他亦不知为何如此逼问,即使事实一明白的摆在眼前,他依然要厉色逼问,语气里更蕴含浓烈的质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压在心中的绞痛。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张曦君霎时精神一振,恨然瞪着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心下再无劫后余生的半点喜悦,只剩愤怒在一点一点的啃噬着她心。 他,竟然质问她要做什么!?他又有何面目如此质问她!? 是怕她受辱而污了他?所以才这样一副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张曦君心下冷笑,一个男人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到头来竟然还来厉声指责对方,他有何资格如此?又在一次次承诺相护后,却一次次将她舍弃,任她身陷危险之中,如今又凭什么来指责她! 可能真是压抑了太久,这次也真是让她在无法压抑下去,现实的种种无奈,身份的种种限制,在这一刻全然不在,她只想将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一一相还。 心随意动,亦或是冲动,张曦君欲启口反击,然而手上的力道再一次加重,疼得她无以复加。 也在这剧痛传来的一瞬,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眼里流露的痛苦之色,也清楚的看见映在她眼里的齐萧,一脸阴鸷。 蓦然地,所有的戾气与怨恨消失无踪,一种叫“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隐隐升起,却不及细去体会,已转瞬而逝,她只模糊的想道——没有在意,何来怨恨?而一次次将她舍弃,至她于如此境地的人,何须她的怨怼? 也许,每一个念头一方心境,都是一瞬之间而已。张曦君不知自己是否如此,但她听到原本要急于宣泄的话语,在启口之时,她骤然敛目颔首,将胡十八将她挟持至此又至离开之事说后,道:“……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臣妾以为是赫连拔的人,所以欲以自尽,却不想来得是王爷。” 一番话,不带半分起伏的说完,好似昨日经历的各种惊心动魄的人不是她,只是言简意赅的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齐萧没注意到张曦君语气的淡漠,只听她道被胡十八挟持躲藏在此,又在胡十八离开后未恐名节受危,甘愿自绝于世。 这也就是说,张曦君并没有受胡十八侮辱! 一霎意识到这里,齐萧先是一怔,继而再一次紧紧抓住张曦君的手,一贯不辩喜怒的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希冀,“你是说……你将我等当做匈奴军,所以才自尽……!?” 没想到齐萧也会有喜怒形于色的时候,看来他真是如此在意她的贞洁,张曦君不予言语,只微微点了点头,见齐萧面色似大地融冰一般缓了厉色,她方不掩痛色的痛吟了一声,任由手在禁锢中挣扎起来。 这一次终是察觉张曦君的不适,齐萧随即松手,目光却依旧灼灼,只看着张曦君,片刻之后,将诸日来种种换做一句话道:“我知道了,你受累了。” 张曦君默然,低头无谓一笑。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重回 回府的路上,到处都是两军士兵的尸身,也有不少官员内眷的尸体,大多都是衣不蔽体,污血满身,不难想象在临死前遭受了怎样的凌辱。 看着这些惨死的官员内眷,张曦君彻底惊震住了,半晌她的唇角嚅动了动,终于知道路上的这一列列士兵,为何不去看一眼昔日的那些同僚尸体,原来不是他们不想看,而是不敢看,以致像她这样想别过头不看,却也只能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这些受辱死去的官员内眷,都曾与她见过,笑过,让她留有记忆,不是那不认识的陌生人。第一次的,她觉得西内城是这样的大,回府的路似乎变得迢迢无尽。也庆幸没有经过东内城与外郭城,不用去目睹那些无辜惨死的性命。 在惊怒心骇中,马车缓缓驶入王府,通过长长的巷道,来到府后院的大门,马车在此稳稳的停下。 张曦君胸口随着马车停下的那一道晃动猛然一跳,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似乎这样能驱散心中的害怕,并同时在无声的安慰着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齐萧一直没有提许嬷嬷她们,而许嬷嬷她们也没随众寻找她,说明她们同她一样,也许还隐藏在某一个地方等待救援吧……!? 不确定的刚想到这,预想中请她下马车的话也在同一时被打断,只听齐萧另吩咐道:“放马车进后院。” 齐萧依旨建府至今,从未让马车进过后院,如今却让马车进后院!? 毋需回神,府中多年的规矩已让张曦君下意识的生出疑惑,撩开马车窗帘,看向在旁骑马而行的齐萧。 见张曦君望向自己,没有作任何思考,眼里是近乎本能的反应,齐萧忽然忆起这些年,张曦君是如何一步步在王府立足,让统万城一众人等无不将其视为女主,而他自己在这场变故之前,也是相信她能临危不难,面对接踵而来的种种。 倒是现在却忘了这些,尤是在看见张曦君自尽的那一幕后,他恍然间竟只当她是一个平凡而柔弱的闺中女子,恐她无法承受许嬷嬷惨死,同时他又无法在这时相陪开导,毕竟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他实在分身乏术,无暇去顾及其他。如是才会让先隐瞒张曦君一切,等他手上诸事完毕再谈及许嬷嬷的事。 但依这般想来,她是应该能抑制自己的情绪,处理随后的一切。而且于他而言,他顾然要的是一个完全只属于他,也只能依附于他生存的女人,但若不能跟上他的步伐,亦是不被他所需要的。 如此念头一转,齐萧的想法也随之一变,他当即翻身下马,对张曦君道:“我们走进去吧。”话一顿,目光深深地落在张曦君苍白的脸孔上,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其之下的恐惧,一丝惜色与犹豫闪过眼底,却仅仅转瞬即逝而已,他已说道:“你先回去梳洗休息一下,府里和有命妇伤逝的,你也安排处理一下,三日后我们回长安。” “回”长安!? 不是统万城才是他的封地么!?难道…… 诧异不及须臾,张曦君霎时明白过来,怔然地看着在这一刻已然深不可测的男人。 * ps:很尴尬的1k字上传,那个实在是时间有限,不然赶不上要坐的。晚上仍要更新,不过大概会晚上11点多才写,更新时间大概会在点或点去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双殇(上) 原来齐萧的目的一直是长安,而他能名正言顺入驻长安的唯一机会,则是在河间王后继无人的时候。如此的话,齐藤、齐安、齐晏三兄弟必然已失去继承的资格。同时,能让他们三兄弟一夕之间失去继承资格,除了谋逆就只有叛国。母族乃与皇室世代姻亲的王、谢两族,会谋逆,显然无此可能,毕竟无需谋逆,皇位也只会是身具王、谢两族血脉的皇子,而没了母族的势力支持,他们又如何谋逆?那么只剩叛国!加之齐萧能在匈奴破城的时候及时赶到,若不是早已知晓匈奴兴兵的念头,又岂会如此巧合?还有此次勾结匈奴的袁锒,又与谢氏暗中串通,这般自然成了谢氏勾结匈奴之罪。只是不知道母族为王氏的齐藤、齐安两兄弟又是如何失去继承资格,或是怎样与叛国扯上关系? 一念到此,张曦君心下无畏一笑,知道齐藤、齐安两兄弟如何失去继承资格又有何意义,总归结果是齐萧成了河间王唯一继承者。 是啊,有什么比名正言顺的继承更好? 犹记当年初嫁,她还一度以为齐萧是想以巴蜀及统万城为根基,两面夹击长安。而如今一比,显然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所以,为了更容易的达成布局多年的目的,即使明知她将会身陷险境也在所不惜? 思绪不受控制的转到这里,张曦君呼吸窒了窒,然而不及感受蔓延,心中已是冷然想道:他们之间有的不过是责任与义务,齐萧能让徐虎率暗卫护她已尽了责任,她不应该对他有怨怼吧,毕竟他们间只是利益的结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心里如是想过,张曦君收回眼中惊色,依言走下马车,履行她该有的义务。 不容错辨的在张曦君眼中看见震惊与了悟之色,齐萧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却是一抹欣赏划过,心中的那分犹豫也随之消去,亦坚定了先前的决定,带着张曦君走入满目惨然的后院。 走入后院,不出所料的全是一幕幕让人无法置信的场景——匈奴士兵的尸体随处可见,而在他们之间却是一具又一具的雪白身体,她们或不知生死的躺在那里,或紧掩着残破的衣衫麻木的发愣,任由士兵来回清理着这片炼狱场。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过片地的尸体,来到已清干净的中园。 没有了让人直欲呕吐的血腥味,也没有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张曦君深深的出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如此近距离的身临人间地狱,此时此刻她只想见到许嬷嬷她们,忘了自己对齐萧划出的界限,不过刚跨过中园正门,她猛然一步上前,抓住齐萧的染满血渍的戎装,急切而惶然道:“王爷,许嬷嬷她们——” 话方起头,还来不及祈求大肆搜寻许嬷嬷她们的话,只听联通中园前后院的穿堂里传来一声催促,“没听见回禀王爷带夫人回来了么?还不快将她带走!免得污了夫人的眼!”说话间,一个蓬头垢面不知生死的女子,一动不动的被两小士兵左右架着拖了出来。 见状,齐萧不由眉头一皱,训道:“怎么回事?”严厉的语气,不知是不悦下属办事拖沓,竟仍未将中园收拾妥当,还是为下属对待士兵及受难者的态度。 刚走出穿堂,就见齐萧厉声责问,那下属一愣,心下又一怕,当下跪地,不敢丝毫隐瞒的解释道:“小的本已收拾妥当,但不想她找地方藏起,这才……”颤巍巍的话还没说完,那不知生死的女子忽然抬头,不知看到什么,她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一下挣脱了两边的挟制,张牙舞爪的向过扑跑来,看起来犹如疯魔似的。然而到底体力不支,不过一步而已,她已咚地一声扑倒在地。 与此之时,不甘摔倒的女子忽然抬起满是污渍的脸颊,大叫道:“王爷,救我!” 锦秋!? 这个声音是锦秋! 可锦秋不是身怀六甲?为何她的肚子…… 一念未完,张曦君忽然触及锦秋赤条条的双腿,她登时大抽了口气,瞪大眼睛:难道锦秋也……他们竟然连孕妇也不放过!? 正不可置信匈奴军的灭绝人性,齐萧已厌烦命道:“带她下去。”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是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对曾有过鱼水之欢并为之孕有子嗣的女人。 见齐萧没有责怪,那下属立马起身,指挥士兵拖了锦秋离开,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看着眼前一幕与一脸冷然的齐萧,张曦君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在他们经过身边之时,她赫然问道:“去哪?” 那属下多少知道张曦君与锦秋间的纠葛,闻言心思一转,随即在侧躬身道:“凡受伤的侍女一律送去西园集中医治。” 西园,府里侍人群居之地,竟是将锦秋送入这里!? 张曦君一怔,转头看向齐萧。 虽然听回禀道张曦君对锦秋凡应得的从不亏待,但一直知道张曦君对锦秋的漠视,如是不解她为何仍要关切,也不愿为此多费心思,毕竟等进大厅告知许嬷嬷殇逝以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如此,对上张曦君的无声询问,他只是摆了摆手,言简意赅道:“去正厅。”说罢,率先举步而出。 看着默然离开的齐萧,张曦君目光落在已不见生息的锦秋身上,目光恍然。 锦秋,时至今日你可后悔?将一生托付给一个待你如斯冷酷的男人。 没有回答,锦秋依然一动不动的架在士兵手中。 张曦君摇了摇头,不再看去。 这条路是锦秋自己选的,好坏皆由己首。而作为一个在宗室失贞的女人,比起三尺白绫,以婢女身份入西园却已是好太多,毕竟还能保有一命。 如此想时,张曦君已欲举步跟上,然看着齐萧冷峻的身影,思绪不由恍然一瞬:或许他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于他只有权利野心,再无其它。 思绪闪过,脚步不及跨出一步,锦秋奄奄一息的声音响起,“夫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双殇(下) 张曦君闻声止步,循声回头。 隐约感觉到张曦君停下,锦秋强睁开因无力而垂下的双眼,却见张曦君欲要转身而去,心中一急,已残破不堪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不顾左右的强行拖离,她拼尽全身力气,嘶哑叫喊道:“张曦君!你陷害我如此,难道连一个孩子也不肯放过,任王爷的子嗣流落在外,不知生死!”看着衣衫只稍有凌乱的张曦君,齐萧及众人对之的态度,显然是逃过了这如地狱的一夜,而她却遭受到这样的对待,老天何其不公?又或是张曦君刻意而为,不然怎会只有她遭受到如此厄运!?一时间,忘记了许嬷嬷惨死的悲剧,只记得张曦君完好无事,而她却已是油尽灯枯,还走得这样低贱,不觉忘了以情动人的低声乞求,到了唇边的话也随之一变。 没想到半死不活的锦秋会突生力气像张曦君如此挑衅,当下吓得面如死灰,看也不敢看张曦君一眼,赶紧催促两士兵带人离开。 张曦君见锦秋一动不动的仍人拖走,以为是她听错,正欲举步再行,不想竟听锦秋这样一番言语,更不想她的不愿与其理会的漠然,换来得却是锦秋一而再的挑衅,尤其是到了今日的地步仍是如此,难道至今还看不清齐萧的态度么?说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不想与其过多纠缠,也无心思在此,然而事已至此,却不是她不想理会即可。 张曦君闭了闭眼,敛去为许嬷嬷等人的担心,强打起疲乏的精神,罢手阻止了锦秋被强行拖走,冷冷问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还是你以为这样相激,就可以让王爷对我生厌的同时,我还不得不好生抚养你的孩子?” 这样被毫不留情的揭穿一切,锦秋的身子急剧一颤,抬眸对上张曦君的目光,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与恐惧,却仅转瞬之间,又已目带怨毒和恨意的看着张曦君,竭尽全力的开口道:“若不是你只身逃脱,害我留在此受人糟蹋,孩子怎会早产被扔,我又岂会无颜面对王爷,落得如今下场!?”说话间,越发觉得自己如今的下场全是张曦君所害,顿时心中底气愈足,她亦冷笑道:“难道你不该抚养我的孩子?善待她!?”一番话说完,她似被骤然抽去全身力气,气息奄奄。 有些东西过去了果真回不去了,人亦如此。任她如何作想,也难以想像当初那样娇憨可爱的一个人,怎会变成一个只知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其他的人?想着,张曦君微微摇了摇头,她已精疲力竭,又满腹担心,更自顾不暇,这便结束这场谈话,道:“我自认问心无愧,能在受他人胁持时,想办法告知你一声小心匈奴军,已尽了侧妃之责!”话一顿,看了一眼数步之外的张曦君,她闭了闭眼,就当是为了求得许嬷嬷等人平安做功德,也算她们主仆一场最后的些许情分,自此以后便是彻底的互不相干。 一念相毕,张曦君凝目看着已无力闭目的锦秋,续道:“王爷是你孩子的生生父亲,他自会派人寻他,亦会善待他,不用你绞尽心思让我代为!”说完垂目,不去看齐萧陡然一凛的目光,亦不去想她言下之意,除为了提醒齐萧这个无辜的孩子之故,也表明不会抚养这个孩子之意,会让齐萧生起何种想法。 齐萧是何人?即刻听出张曦君的话中深意,尤对其撇开一切的想法不由微皱了皱眉,目光也霎时一厉,紧紧地盯着张曦君,但见张曦君垂眉敛目立在正午阳光下,惨白的皮肤在耀目的光芒下近乎透明,似那样赢弱不堪,微微不悦的心扉不觉缓和:张曦君能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还让人知会锦秋一声危险,换做任何一位内宅妇人都难做到,如此就如她所说,她已尽了属于侧妃之责。而至于为他心生不快之事,倒不重要,毕竟世间哪个女子不为夫君之事心情辗转,只要不在大事上有所偏颇即可。 是以,看着精神不济的张曦君,想着她接下来将面对之事,齐萧索性忽视张曦君话里深意,也明白告之让她心生纠葛之事再也不存在,只听他淡淡开口道:“孩子初生即殁,我已怕人找到尸首秘密下葬。”说罢,从张曦君脸上移开,看也不看瞬间因绝望而呆然的锦秋,直接吩咐道:“带人下去!”语落,举步重行。 “怎么可能?孩子怎么可能初生即殁,他生下时明明还有气,哭声是那么大,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锦秋怔怔的望着齐萧,一颗颗泪珠簌簌地落下来,似疯了一般的兀自呢喃自语。 张曦君同样没想到锦秋的孩子早已殁了,她微微怔了一怔,尔后最后看了一眼似瞬间断绝一切生命之气的锦秋,举步而去。 却未料锦秋突然向她扑来,力道之道,竟让那两士兵将她松了开。 眼见一人向自己扑来,张曦君反射性的往过一躲,锦秋咚地一声重摔在地,一口鲜血喷吐在地,她猛然大吸口气,仰天大喊:“不!他不可能殁了!我还要靠他子重返——”声音在“凭”字嘎然一止,身体急剧颤簌,又一口鲜血喷吐在地,紧接着她双眼骤然一睁,浑身一震,颓然倒地! 那下属立马发现锦秋不对,赶紧蹲下身轻唤了两声,见无反应,颤巍巍的把手刚往鼻息一放,手瞬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慌然匍匐道:“王爷、夫人,锦秋姑娘殁了!” 什么!? 张曦君一怔,目光缓缓落在锦秋眼睛大睁的脸上,果然一脸死寂沉沉,却仍目含怨恨与不甘,却是死不瞑目! 齐萧却没张曦君的怔然,闻言仅眉毛微微一皱,一丝不耐之色掠过,他言简意赅的吩咐道:“带下去,一切随众处理!” “是!”闻言,那下属立刻让士兵拖了锦秋离开。 没了耽误的人与事,齐萧也若平常道:“走吧。”说着阔步朝后院正厅走去。 张曦君看着齐萧的冷漠无情,心中再次陡然生凉,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或没有资格任何言语。如是,在恍然中,她只是随着齐萧走向正厅,一个放着灵柩的正厅!? 霎那间,她脚步一停,停在大厅门槛之外,心中被各种不好预感所笼罩。 然而不等她去适应这一切,齐萧已骤然回身,低头看了一眼灵柩,抬眸对上张曦君不敢面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里面是许嬷嬷。”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留心 一夜而已,再见却已是天人永隔。 张曦君只觉晴天霹雳一般,身子似不堪承受的晃了晃,半晌稳住虚浮的脚步,呆呆的走到灵柩旁看许嬷嬷。 灵柩里,许嬷嬷衣衫整齐,容颜干净而淡雅,温和的仿佛睡着一样,可是这次却不会再醒过来了!陪着她整整二十三年的许嬷嬷再也不会醒来了! 彻底明白的意识到许嬷嬷是真的走了,张曦君身子陡然一软,无力的靠在灵柩上,掌在灵柩上的手一把捂住张开的唇齿,一手死死抓着灵柩边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极度的悲伤。 然而,情难自抑,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指缝中倾泻出来,她也无力的顺着灵柩缓缓滑落在地,跪在一旁近乎一动不动的看着灵柩里的许嬷嬷。 不知道这样呆呆的看了多久,张曦君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许嬷嬷怎么走的……?” 张曦君的声音近乎低不可闻,却将话清楚的传入齐萧耳里,看着跪在灵柩旁的张曦君,仿佛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这本不是为他所需要的,却让他不觉生出一丝不忍。然而不等情绪蔓延,他心下只道长痛不如短痛,如今也没有时间任张曦君缅怀过去。如是,他如实相告道:“许嬷嬷不堪忍受匈奴人的欺辱,于昨夜自尽。” 张曦君闻言似乎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而后怔怔回头,害怕却又目含某种希冀的望着齐萧,无言而问。 一双承载情绪的眼睛,若是平时,必定深究,这一次齐萧却是举目移开,避开张曦君的眼睛点头道:“嗯,她是走后才受裸身之辱。”话罢,眉头微微一蹙,一抹犹豫闪过,随即便听他淡淡道:“她已快进六十了,也算是长寿了。而且身后受辱,至少是走得干净吧。” 走得干净……? 许嬷嬷昨夜是和英秀阿杏一起逃命,若许嬷嬷会遭受昨夜的噩梦,那英秀和阿杏呢?她们又怎么呢? 张曦君一瞬想到阿杏两人可能面临的种种,她登时如鲠在喉,难以言语,而她却又不得不开口问道:“那阿杏……和英秀……呢?”她双手紧握成拳,问得小心翼翼,似乎这样能才得到对方同样小心翼翼的回答。 然而,世事往往事与愿违。齐萧没了先前道出许嬷嬷时的犹豫,也不认为跟随身边伺候八载的侍婢值得张曦君如何,毕竟她们不是如其亲人一般存在的许嬷嬷。这样思绪下,齐萧闻言便道:“她们被救出时已有疯症,此时正被安排在西园医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虽未道出她二人如何,却清楚的道出她们曾遭受过怎样的摧残,不然好生生的两个人岂会一夕之间疯症!? 张曦君苍然闭目,不及舔舐心中的伤痛,只听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齐萧行礼禀道:“王爷,肖先生在前院有急事相商。” 齐萧闻言不语,只是对张曦君道:“该知道的你已知道,府里的事你且定夺就是。”如预计交代完一切,正欲离开,但见张曦君仍一动不动的跪坐在那,步子不觉一顿道:“我晚上再回来。”说完转身离开,留张曦君独自在此,亦为她留下一方静思之地。 * ps:昨晚才从女频的年会回来,半夜三更赶文,第二天上班,各种晕眩,于是一下班就昏睡到半夜,但是困顿依然,于是~~~~(>_<)~~~~,今天更新也就这样,太疲乏困顿了,还有些不知写啥,为了不写的太奇妙,就这样了,见谅。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事毕(上) 听着齐萧远去的脚步声,似乎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把枷锁也没了,张曦君一把捂住口,再难压抑心中悲痛,她骤然发声大哭。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这座空旷无人的二进小院响起,没人听见,亦不必去压抑,去掩饰,去隐藏这一切的一切,她可纵情哭泣,在许嬷嬷的灵柩前纵情哭泣,哭泣着这难以宣泄出口的种种。 这样的哭泣,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是为了许嬷嬷的惨死,阿杏和英秀的生不如死,还或是锦秋的凄惨结局所触动,亦可能是八年来的坚持终于有了一片刻的松懈……总之,不知哪来的如此悲痛之情,让她哭得两眼已无泪可流,嗓子隐隐发出干哑的疼痛。而外面,蔚蓝的天空下也只剩一片斜晖留于天际,红滟似血。 张曦君一手撑地,一手抚靠灵柩,拖着跪得发麻失去知觉的身体站起,看着犹如安睡的许嬷嬷,再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厅院落,忽然之间,心里一阵空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然而茫然是短暂的,一下午的松懈已足够,也必须足够,因她陷入生为女子最痛苦之事的阿杏和英秀还等着她。毕竟不难推测出,许嬷嬷她们会在逃离之后被抓回王府,所为除了交代出她的下落又还会有何种原因?终归,是她害了许嬷嬷和阿杏她们。 怆然心绪中,张曦君不知她是怎样竟还能顾虑到一些细琐小事对自己的利弊,也许这八年来的生活已在她生命中打下根深蒂固的烙印。 张曦君摇了摇头,不去想这无谓的思绪,她缓缓步入内室,里面还有她前几日被软禁时留下的衣服。走到存放衣物的漆木箱子前,褪下一身凌乱的衣物,换上干净而华美的春衫,看着一旁人高的黄铜镜里映出的人影,若不是肩上传来的丝丝疼痛提醒,恍然间只觉一切如常。 简单收拾妥当,来到中园外时,早有两个侍女侯在外,她们一见张曦君出来,立马匍匐请安道:“叩见夫人。” 意外看见两名十五六岁的陌生少女,张曦君微微一诧,继而颔首道:“起来吧。”待二人起身,方又问道:“王爷让你们来的?” 二人见张曦君一脸漠然,又经昨日一夜担惊受怕,今日不经松口气便被寻来服侍,自是忐忑不安。这一听张曦君问话,心神就是一慌,半晌胆子稍大一些的女子才颤巍巍道:“回禀夫人,我两原是*参军府中,王爷说夫人身边无人可用,才特让我两过来……今后就服侍夫人。” 她身边无人可用,是指原本的四人一死一背叛两疯么? 可造成今日这种后果,又何尝没有他的原因!? 所以,才会于百忙之中还不忘另寻两人来替代!? 可是有没有想过,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岂可像死物一样任意主宰利用? 一瞬间,心中怨气陡生,张曦君不觉一怔。 原来终归是怨,可又能怨谁呢? 当世之世,人命如草芥,又何谈人权? 而于当权者而言,主宰利用这些人,怕也是再寻常不过了吧……? 她来此二十三载,又王府生活八年,她怎么就忘了这一点? 以上一番心思辗转后,张曦君在心下哂然而过,抬眸看向跟前两名女子,吩咐道:“随我来吧。”说罢提裙拾阶而下,向府侍人所居的西园行去。 二人见状,自不敢有异,彼此对视一眼,忙低头小步跟上。 身心俱疲,脚下也虚浮无力,一路施施然而行,所过之处,已无一夜激战的痕迹,只在临近西园时,听着不同以往的阵阵嘈杂之声,方知遮掩在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不时传来的尖叫哭泣便是这最好的证明。 张曦君在西园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挥去各种痛呼的声音,一言不发的走入西园。 与想象的一样,西园的空地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侍人,有男有女,皆接受着大夫的看诊。 正舔舐着自己的身心重创,冷不丁见张曦君走进来,还是那样的光鲜耀目,尤其是在他们九死一生后,如此鲜明的对比,让他们越加只觉自己的卑贱与渺小。一时间,不觉齐齐愣住,怔怔望着主宰他们一切之人,仿佛想以来确定昨晚的噩梦真的过去,直至为他们看诊的大夫率先反应过来叩拜,这才忙不迭过来见礼。 没有她们的感受,张曦君罢了罢手,只挥去欲上前的大夫,问跟在一侧的掌事道:“跟在我身边的阿杏、英秀可在这里?” 能在昨夜对她紧锣密鼓搜索无果的情况下,还不见张曦君有半分的形容衰败,可见这一夜她是安然度过。而能一早对匈奴的侵犯做出表现,一回马枪一举歼灭匈奴军夺回军权,除了齐萧又作何人想? 如此一念越发加深了张曦君于他们的重要性,掌事不由愈加恭敬道:“回夫人,两位姑娘现在正——” 一语未了,一道尖锐而熟悉的惊叫声突然响起。 转瞬之间,一个劈头散发的白衣女子从里院跑出,不管不顾的向张曦君横冲直撞而来,并不时惊恐的回头迭迭叫道:“不要过来!救我啊!谁来救我啊!” 见侍女疯症的就要撞上张曦君,掌事连忙快跑上前,将张曦君挡护在后,大声张罗道:“还不快将人给抓起,若惊撞到夫人怎办!?” 世上无不通风的墙,尤是在帝王将相之家。齐萧将要入驻长安的风声不胫而走,比起除了水草丰盛之外皆是贫瘠的统万城,作为前朝古都的长安可谓天上人间,二者相较又有谁不愿去富庶的长安呢?如是,一听西园掌事提醒,一旁的几名伤势不算重的侍者立马闻声而起,冲过去一把按住疯症的白衣女子。 呼救未果,反被制服,白衣女子急躁的情绪顿时被一激,她疯狂的挣扎起来,口中呜呜大叫:“不要!不要!夫人,救我!夫人……” 夫人!? 还有这个声音……!? 张曦君心中一紧:这是阿杏的声音?可阿杏,这是你么? 白色的里衣凌乱而肮脏,污渍的血迹在里衣上随处可见,一头披散的头发挡住惊慌失恐的面部,一切都犹如街头巷尾的乞儿一般,如何看得出这还是当年那个虽相貌平平却充满灵气的姑娘? 这一刻,心中的痛惜和愧疚交加着,张曦君终是再隐忍不下,她一把挥开掌事试图阻拦的手,跑上前却骤然停住,不觉带了一份打探道:“阿杏?” * ps:这月俺要拼全勤,貌似写书来没领过,还是领过一两次,所以明天章节字数可能会超说,不过也不一定t^t,俺慢慢吐吐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事毕(中) 第一百章事毕(中) 似乎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也是祈盼了一夜的声音,白衣女子忽然怔住,循声抬头看去,打结而脏乱的散发滑落一边,露出一张布满污渍而神情呆滞的脸孔——这是阿杏!竟真是阿杏!!! 张曦君猛地倒吸口气,不敢相信曾经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孔,此时却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迷糊的打转一眼,没有见到引她注意的,又未再听见那个声音,一时精神回笼,感到自己被两三个男子拽住不得动弹,一如昨夜,无论她怎样反抗也逃不出那群人的束缚。当下,印在心底深处的不堪记忆骤然被唤醒,她突然闭眼撕裂着嗓子“啊”地一声大叫,随即如受伤的野兽疯狂挣扎。 见阿杏挣扎的如此厉害,几个侍者又都存了在张曦君面前表现的念头,欲求被钦点回长安,加之一夜的惊恐害怕,也不多加思考张曦君之所以来此的目的,忙与同伴发狠的按住不停挣扎的阿杏。 随之,一个反抗过激,一个力求表现,不时阿杏便被硬生生地摁压在地上,发出呜呜咽咽的痛苦哭声,又间或忆起昨夜恐惧得大叫。 见阿杏受如此对待,张曦君本强压下的情绪瞬间挑起,又听那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夫人”唤着,她再顾不得一院的众人在一旁看着,几步奔了过去,蹲在阿杏的跟前,抚开遮在脸上的乱发,手轻柔而颤抖的抚上那张肮脏扭曲的脸颊,含泪说道:“阿杏,我在这里……我来迟了……”一句话未说完,张曦君蓦然咬住下唇,以最后的理智控制着自己,以不让一众侍人看见自己失态的一面。 几个侍者见张曦君待阿杏如此,先是不可置信地一愣,紧接着心中一片惶然,吓得赶紧放开阿杏,就地匍匐成蛹,身体抖如筛糠。 四下众人也齐齐愣住,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张曦君,似不相信身份尊贵的侧妃,会这样对待一个贱如蝼蚁的侍女,还是一个已是残花败柳的侍女,甚至可能因为亲近这样的一位婢女而有害名声,毕竟贤德之名再如何被人称颂,对于他们这些如物件一样的侍人,永远是主人丢弃的对象,怎可能会出现如此一幕? 全场震惊中,阿杏亦是一怔,那道深系意识里的声音又响起了,还有记忆中那温柔的对待,这是她二十一年的生命里最温暖的一段记忆,从挨打受骂到读书识字,从忍饥挨饿到衣食无忧,这如何能忘?如此地,深埋的记忆被唤起,她不由自主的听从指引,不再大喊大叫,也不再死命挣扎,只随之抬起头,迷茫而温顺的看着张曦君,眼睛里有丝丝熟悉的影像在聚集。 张曦君见阿杏顺从着她的话,也似乎在一点点的认出自己,她不由欣喜含泪一笑,缓缓牵起全然依赖自己的阿杏,忍泪温柔一笑,道:“英秀呢?我们去看英秀好不好?” 这话落入犹在封闭自己的阿杏耳里,她只有不明所以的看着张曦君,手却紧紧的回握住张曦君,仿佛怕张曦君会再次丢下她一般。 感受到阿杏手里传来的害怕与依赖,张曦君鼻头一酸,她又深吸了口气,平稳波动的情绪后,回头看向掌事吩咐道:“带我去见英秀。” 受敌军侮辱过的女子,一般不是被充当军妓,便是落入那些腌臜之地,最好也不过是被弃之,任其自生自灭。如此之下,尽管阿杏、英秀二人乃张曦君亲信之人,掌事也只道她二人将来命运亦是如此,这般也自不会多去理会,是以也不知英秀在那,一时只好尴尬而惶然的立在那,不知如何回话。 张曦君见状知意,眉头不由一皱,眼中带出几分厉色,“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不是负责府中受伤的侍人么?!” 张曦君掌王府已有五年,饶是襄武王府人口简单,然而打理如此大的王府,又与统万城一众官夫人往来,一身气度早已不同当年的,不过微微一挑眉,却也是不怒自威,让掌事心中一骇,下一刻已匍匐在地,不知如何转圜过去,“夫人,小的……英秀……英秀姑娘……”心中底气不足,半晌嗫喏难言。 一时间,场面一片沉寂,只有阿杏不迭的呢喃着“夫人”。 “夫人!奴婢知道英秀姑娘在哪里!”正在这鸦雀无声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大叫道。 冷不防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样响起,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讶异看去。 张曦君亦讶然的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立在廊下的圆柱后,露出的小半个身子,见众人齐齐向她看去,一张惶恐的脸立马往柱子后一躲,只有一只腿露在外,一只裸至膝上的腿。 看着这只雪白纤细的腿,想着那张稚嫩而怯懦的脸,张曦君胸口一滞,掩在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任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半晌终于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与无奈,她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你知道?”常年的居于高位,对府中一众人等的管辖,让她“可否带我去”的一句话,临到嘴边却是骤然一变,张曦君不由微微蹙眉,正欲在言,便见小姑娘从圆柱后探出脑袋,紧张的看着她,似鼓起了颇大的勇气道:“夫人,奴婢带您去!你可不可以留下奴婢继续再府里当差……?” 话一说完,小姑娘似意识到话中的要挟之意,立马如惊弓之鸟的看向张曦君,惶惶然不知所以。 府中一向管教森严,这样不敬之言,绝不可能从府中侍人口中说出,张曦君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面听到这样一句话,她不由一怔,诧异不语。 见张曦君凝眉不语,又惊奇的看着自己,小姑娘心中害怕至极,双腿一软,当下跪倒在地,光裸的膝盖重重落地,立时磨蹭一片皮肉,疼得她痛叫一声,也同一时唤起昨晚的记忆,她脸上瞬时袭上恐惧之色,昨夜一幕幕记忆不断在脑海回荡,让她再也顾不得其它,惶急哭求道:“夫人……求求您了,不要将奴婢遣出府,奴婢不要当妓子啊……夫人……求求您了……”一边泣不成声的哀求,一边不迭的额头叩地,只希望张曦君能回应她的祈求。 听着小姑娘的怆然哭泣,一旁的婢女们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一时不禁悲从中来,哭泣出声。 ~ ps:俺得意笑笑,10点开码字,40分钟100个字啊,想想以前时速500啊。可是得瑟过了,跑去读者群聊了一会儿,准备码子时,闺蜜一个电话,哭得惨兮兮,于是……最后,我呜呜,我的k~~~~~话说这章虽没楠竹,但是有用哦!明天继续向k目标迈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事毕(下) 张曦君对小姑娘的泣不成声本不明所以,但见一众侍女无不面露哀切,再听小姑娘一口一声“妓子”的哀泣着,脑中缓缓一动,便已隐隐猜得个中原由,不由一怔,但到底不敢相信猜测出的这个结果,她敛下心中的吃惊与物伤其类的怒意,不露喜怒的看向仍匍匐在地的掌事,直接问道:“她们会被遣去何处?” 张曦君的声音不辨喜怒,似乎只是好奇的随口一问,加之也不敢有所隐瞒,掌事自是详细的逐一回道:“回夫人,她们已是不洁之身,自然没有资格再留在王府。”说时,心中终究摸不清张曦君所想,又暗忖无论张曦君喜好如何,她都祈盼齐萧事事如意,毕竟夫贵妻荣,如是一番计较后,掌事字句斟酌道:“不过也幸亏她们出生王府,如今才能入得军帐,得以服侍王爷麾下雄师,说来也算是为王爷尽了一份力。” 听着掌事冠冕堂皇的话语,众侍女却只想到将来悲惨的命运,竟也是再顾不及身份规矩之类,齐齐哀泣不止。 绝望的哭泣在耳边回荡,饶是张曦君再不愿相信掌事所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是多么真实。 可是怎么能这样!? 遭受匈奴军的摧残,已给她们造成不可弥补的身心伤害。然而不予她们丝毫安慰也罢,却反要她们承受更大的痛苦,甚至这一生都得不到救赎! 这样的安排,对无辜的她们而言,是何其的残忍?又何其的不公? 听了掌事的话,张曦君心中似如骇浪翻涌,十指不觉一次又一次的深陷掌心,也不知是因物伤其类使然,还是前世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无法在力所能及之下漠然视之,又或是想清楚的划出自己与这世人的不同……总之,她知道自己不能任其发展,否则今后必将寝食难安。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目光不觉下意识的落在小姑娘身上:真是好小的一个女孩,娇小的身量,干瘦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更小了,似乎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却遭受了连她也无法承受的一切,至少她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不会有她这样的勇气去求那渺茫的一线生机,而是选择轻生。 大概是被小姑娘坚韧的心性所吸引,张曦君望着小姑娘的目光不觉一暖,声音也不觉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带我去见英秀吧。” 小姑娘没想到张曦君竟真会同意,她当下愣住,只张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张曦君。 众侍女也万万没料到张曦君会答应,毕竟受敌军匪寇侮辱过的女子,除了入那腌臜之地去求生存,却是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处。这会儿见本与她们应相同命运的小姑娘,却因得了张曦君的眼而扭转命运,一时间不由又嫉又妒,大多目光不忿的看着小姑娘。 张曦君作壁上观,自是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然而这样的一幕,却是她始料未及,不由惊震了一震,只是随即已又默然。 如同她一样,当世的观念已在她们心底根深蒂固,无人对入那腌臜之地有意,仿佛这是本该如此,也才会对小姑娘的命运扭转而嫉妒,一方面希望得眷顾的人是自己,一方面却又接受自己今后的命运。呵呵,也许真是她苛求太多了吧……! 不再想下去,张曦君只让自己去适应这一切,如同让自己去臆测齐萧言行相反一般,然后方能端正自己的位置。 如此,张曦君敛回对一众侍女的瞩目,重又转到小姑娘身上,徐徐走至跟前,低头微笑看着小姑娘道:“带我去见英秀吧。”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张曦君身后的阿杏,听到熟悉的名字,她意识恍惚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拍着巴掌牙牙学语道:“英秀,去见英秀。” 阿杏的笑容质朴可爱,目光纯净无暇,仿佛真如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般,却看得张曦君鼻头一酸,不忍的微微敛下目光,作颔首微笑道:“嗯,去见英秀。” 小姑娘见张曦君待一个如她一样受辱又疯症的侍女如此,对张曦君先前的话又添几分信赖,胆子也不觉大了几分。如是,她到底怯懦懦的站了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引着张曦君主仆走入西园最深处的一间小屋。 众所周知,阿杏与英秀乃是她身边之人,本以为她二人再如何受磨难,也必定不会受到太大的委屈,却万万没想到竟将她二人自生自灭的扔在这间阴暗逼仄的小屋。 站在屋门大敞的门口看着屋中的一切,张曦君忍不住深深地闭了闭眼,平复了心中种种翻涌,方举步走入小屋。 “夫人……”却甫迈出一步,已让齐萧派来的两名侍女挡去前路,一脸害怕又担忧的在她与黑漆漆的屋子间来回目视。 张曦君如此止步,只往两侍婢脸上一看,便知晓其意的道:“把窗户打开,要亮一些。” 两名侍女也不过一豆蔻少女,自是害怕这间光线阴暗的小屋,但又不敢违抗张曦君之名,又比起让张曦君身处危险中的后果强上许多,当下也只好撞着胆子走进小屋,去推开紧闭而腐朽的窗扉。 见二人进去,张曦君亦径直走了进去。 走入屋中,许是身处昏暗之地,目视比在外清晰了,不过初踏入两步,已在屋角看见一个环抱成团的身影。 也正在这时,身后的窗扉“吱呀”一下应声而开,似血的残阳从窗外直直的照射进来,笼在抱蹲在墙角的英秀身上。 耀目的阳光射入沉溺黑暗一日的眼里,英秀仿佛看见了昨日那熊熊燃烧的火堆,看见了那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匈奴军怎样的狂妄大笑,怎样的将她们—— “啊!”不待深想下去,英秀突然手紧扣头,恐惧的放声惊叫,恨自己为何还忘不掉那直欲让人恶心的一幕。 不知道英秀在厌恶什么,只知道她在害怕着,声音里满是恐惧之意,张曦君忙三步并两的跑过去,蹲在英秀跟前,双手紧紧覆上她抱头的手,急切道:“英秀,别怕!你看清楚,是我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坚定而给予庇佑的语声隐隐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英秀缓缓止住尖叫,抬起头看向这个让她熟悉而安心的人,涣散的目光一分分重新凝聚,眼里映出的身影终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是张曦君! 她不可置信的猛吸口气,眼里迸射出欣喜若狂的光芒,又似怕眼前的张曦君只是幻影一般,在认出的下一刻,她忘记了许嬷嬷这八年来的训导,忘了她深以为界的主仆身份,就一把扑入张曦君的怀中,紧紧地怀抱著张曦君,一声哭喊惊天爆出,“夫人——”昨夜遭受的种种不必再言,这一声悲怆的哭喊已足以道尽一切,让听者不难感受到她的难以言喻的痛苦。 在英秀看清楚张曦君的那一刻,张曦君亦是看清楚了英秀。 呆滞的神情,散乱的长发,污渍的脸颊,还有从颈项至胸口大片裸露的肌肤,尤是那大片雪白上一块块乌青让人刺目扎眼!再听英秀饱含痛苦的哭声,从未见过的悲怆嚎啕,终也触动了张曦君强制压抑的情绪,张臂回抱住英秀,无声的落下泪来。 主仆二人不知道这样相拥落泪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掌事的小心翼翼的通禀声:“夫人,王爷在中园等您用膳。” 听到通禀,张曦君还不待反应,英秀已惶急的抓住张曦君的手,恐惧的瞪大眼睛,簌簌地落下泪来,道:“不……夫人……让奴婢留在您身边伺候吧……不要遣奴婢出府啊……若是真要做妓子,奴婢真只有死路——” 见英秀的情绪又将濒临崩溃,张曦君忙不等一语话了,她已凛然打断,说出心中在见映秀之前便有的打算,“不会!我不会让你和阿杏被遣出府的。”她一字一顿的坚定说出,见英秀终从慌乱中稳定下来,她心下松了一松,拉起英秀布满污渍的手缓缓站起,转身看向伫立在门口,怯生生而又满怀希冀望着自己的小姑娘,她神色一正,亦是掷地有声道:“不止是你们,府里所有的女子,我都不会让她们被遣送出府,落入那样的境地!” “夫人……”万万未料到张曦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掌事愣了一愣,不可置信的张口而无声的叫道,然而下一刻,他已收回惊讶,只怜悯的看了一眼紧缩着身子站立一旁的小姑娘,继而默然低头,不再言语,亦不再流露任何神色,只待张曦君回院见齐萧交差。 知道齐萧当下事务繁忙,能在这时抽出空闲予她,必然是有事要予交代,并也将会是停留在统万城最后着三日仅有的一次见面。张曦君也不耽搁,吩咐了掌事将一众受辱侍女妥善安排医治与住宿后,她便径直回到中园。 中园的正厅内室里,齐萧早已等候一时,正隐隐生出一两分不耐。 张曦君却是心下一片静谧,她看了一眼依旧停在正厅的许嬷嬷,微微一笑,心中道:嬷嬷,也不会独留你一人在此。 想罢,她只身走向内室,对着背手而立的齐萧盈盈一礼,道:“王爷,臣妾有一事相求。” * ps:本来好激动涨了几个推荐,结果一看,原来不是因为书好看,而是有编辑大大给的推荐,o__o。不过今天仍有高兴的,俺个半小时k啊,而且其中还开了n次两三分钟的小差,高兴的泪眼汪汪。另外,下一章不会再许多笔墨写婢女去向的事了,因为下章内容会是长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声望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统万城的三日也倏忽即逝。 在这三日里,齐萧以同袁琅秘密谋逆为由,一举拿下了有二心的官兵,以及安插城中的其他势力,将统万城彻底肃清了,使之完全归于掌握之中。与此之时,让赫连拔大军全军覆没一事,与极快对城中百姓的补偿救治,使全城百姓无一将今日惨剧的发生与齐萧相联系。如是,为他们报得国仇家恨又给予他们生存庇护的齐萧,自是备受推崇。一时间,齐萧在统万城声势之旺,竟是天下无人可及。 在齐萧声势如日中天之际,张曦君的请求却并未一帆风顺。 她不是不知道当世平民女子贱如蝼蚁,仅一或半匹帛即可换得,只是没想到边关百姓因常年受五胡侵扰,对之深恶痛绝,竟连带受五胡之人侵犯的女子也难有宽容之心。如此,才有被侵掠士兵侮辱的女子被赶出家门,终因生存不易纷纷落入那腌臜之地,或直接被卖入扔弃这些地方。经年累月之下,也才有了边关的受辱女子成为妓子一例。这样经久的观念,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即使有人不舍家中女子如此,也不得不随大流而为。 张曦君到底能力有限,权力亦是有限,更有诸多束缚在身,留下府中受辱女子终究成了空谈。 但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当世百姓对神佛的麻木信仰,从异域传来的佛教正在兴盛之时,让府中受辱女子,乃至城中的一些受辱女子,入得庵堂为尼成了一个解决之法,也是唯一的解决之法。虽知这样剥夺了她们身为女子后半生的幸福,她竭尽全力也只能找出这一个办法。然见城中大多数受辱女子愿意削发为尼,她也就安慰自己比起那风雪飘渺的命运,入得庵堂为尼起码也有了一安身之所,并有着朝廷的庇护。 在受辱女子们身上的不尽人意之外,英秀很快的转好,阿杏的慢慢恢复,让张曦君终有了些许值得高兴之事。只是很快恢复的英秀,从以前的沉稳变得沉默了,如不是在张曦君面前,几乎可谓不笑不语,一身冰冷,如此倒让一些见之仍留府中,还是留在张曦君身边的闲言碎语少了;而一日很少有意识清醒的阿杏,性子也彻底转变,再没了一个英云未嫁的双十年华女子该有的向往与好奇,她似乎成了以前的英秀,很少说话,常常一个人静静待在一个地方发怔,让人不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着,还是限于意识模糊中。 不过常言道,福祸相依,她们性子的翻天转变,也让她们远离了世人的目光,毕竟人言可畏,能做到不去在乎这些,已是不易。 同样,在有以上诸多事情与官员内眷安排让人分身乏术之于,张曦君却也大松了一口气,只因忙碌让她不用同齐萧见面,即使三日里的一夜,齐萧深夜归来,她已沉沉睡去,而第二日清晨于她醒来之时,他也早已离开,若不是枕边的痕迹,她甚至不知他曾回来过来。如是三日这样过去,张曦君却不想她再次正视齐萧的时候,竟是这样一个让她毕生难忘的场景。 这日,元熙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九日,齐萧率十万大军离开统万城。 虽然统万城依然是齐萧的封地,更是他的践行基石,但这一离开,再回戍此地,却是迢迢无期。 作为齐萧侧室的张曦君,自然与之同行离开。 清晨,没有过多妆点,张曦君一身为许嬷嬷服丧的白衣,登上停在后院入口的軿车。 将近四月的天,车窗左右早已换上轻薄的帷幔,随着嘚嘚地马蹄声起迎风而动,将一切毫无遮掩的纳入目中。 只见百姓居中的主城区东内城里,手持长戟的士兵一字排开的伫立街道左右,将欢欣鼓舞的百姓们隔与一线之外,却阻隔不了他们满心的澎湃之情,高呼齐萧“襄武王”名号的欢呼声声声震耳,而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无所不能又给予他们庇护的襄武王齐萧,却早已行至统万城城门之下,于点将台上审阅麾下十万铁骑大军!然而尽管如此,百姓的呼声依然,似乎他们为得不是让齐萧看见自己的忠诚与拥护,只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拳拳丹心! 屯街塞巷的人群里,不知是人叫了一声:“是君夫人!君夫人在护送行李的队伍里!” 话落,又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快看,就在中间那辆车里!”话略一顿,猛吸口气,随之声音陡然拔高,满是不可置信之意,“……是丧服!君夫人穿的是丧服!她再为死去的将士百姓服丧!” 话刚说完,拥挤的人群里忽有几人跪下,齐齐磕头大呼“君夫人”,又不知何人在这一声声“夫人”的呼声中,振臂高呼她张曦君为将士缝制棉衣,为外城贫民寻找生计,这次更为受辱女子寻得生路。 百姓最易煽动,在以上此起彼伏的呼声中,他们逐一回忆起,尤其是家中有妻有女有姐妹之人,无不最快受到煽动,不约而同的跪地高呼。 转眼间,由对齐萧的崇敬,转为了对他与张曦君的追捧瞻仰。 前世,张曦君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个韶华女子,今生,也只是一个从良家子成为侧室的大宅内眷,从没想过,也不敢想象会受到这样的虔诚膜拜。 张曦君震惊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了! 但面对此情此景,又怎可能不震惊呢? 张曦君就这样震惊,手捂着唇感受着,也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震惊与欢呼中,车队缓缓行至外城。 其所过之处,无不是对她与齐萧的高呼,并随着呼声当场虔诚膜拜。 而这样的虔诚是让人身心震撼的,张曦君亦不例外,当她震惊并沉溺此中之时,城门外陡然爆出一声惊呼——襄武王! 也在这声起震天撼地的呼声响起之时,马车使出城门,城外军容煊赫整齐的十万大军应声而跪,随之簇拥的百姓一片又一片跪下。 一霎间,辽阔的城门下黑压压一片跪地之人,只余一人巍然立于天地之间,俯视着属于他的领土与臣民。 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不容拒绝地闯入视线,张曦君看着不觉呼吸一窒,脑中却是灵光一闪,眼睛只望着居高临下的齐萧,一路受得追捧与膜拜似乎有了解释。 * ps:过度哈,女主受这样拥戴,当然也是有原因的,感觉剧情有点慢,下一章加强。今这章写时实在在疲倦,中途还睡着了,稍稍有些恍惚这章的内容。 推荐:书名:《庆丰年》作者:桂仁书号:4077 一不小心穿越了,二不小心重生为农家萝莉,眼看富贵无望,渣爹怂娘,种田太累,无肉下炊,身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吃货,真心表示鸭梨山大!神奇小石头,快开花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入主(上) 元熙二十二年四月十六日,襄武王齐箫挥师十万直抵长安,破长安大防,擒河间王谢侧妃、其独子齐妟,又收押正妃王氏嫡二子齐安,救出世子齐藤及家眷。 然而,世子齐藤不堪折辱,是夜身亡,其独子因软禁受寒,同日殇逝,只余一女奉安县主。 元熙二十二年四月十七日,为统万城及太原等封地,谢侧妃母子与袁氏族人勾结异族,正妃王氏嫡二子为河间王之位,串通侧妃谢氏母子软禁世子齐腾,两项通天祸事公诸于众,世人哗然。 如是,河间王三子,一子及孙殇,一子通敌,一子谋逆,只剩齐箫一脉可承。 元熙二十二年五月十五日,太原传来捷报。同日,齐箫晋封一字王——晋王,与国号齐名,褒予守卫边关抵御五胡之意,并赐袭河间王府,戍守攘括太原、统万城、长安在内的整片西北之地。 逾三日,嘉奖圣旨又抵长安。元熙帝闻侧妃张氏远有贤名,在统万城五年间组织命妇为边关将士数次捐赠棉衣,且护老怜幼,又保得自身接应晋王除敌寇,救助受难女子重生,是为天下女子之楷模,特晋为一品,号贞淑夫人。 是月二十日午正,是为吉日吉时,齐箫封王大典,亦是张曦君晋贞淑夫人之礼。 这日不过卯时刚过,张曦君变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毕竟今日前来观礼的,乃是整个西北之地的重要官员及其家眷,同时也是她晋为侧妃及贞淑夫人以来,第一次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自是非同小可,又与齐箫晋封一字亲王同时,更是意义不同于一般。是以,自那次事后沉默下来的英秀、阿杏二人,也都紧张起来,一早便是格外小心的伺候着。 换上里外三层皆以金银双绣的绛红朝服,宽大的裙幅逶迤在地,只在行止间,偶露出金丝凤头鞋履。一头乌发高高得挽起,又饰以蔽髻使之如云巍峨,一对金制黄金龙首口衔东珠的簪珥分饰左右,在满头珠翠中熠熠闪烁。白净的面上薄薄施朱,又以粉罩之,目视艳如飞霞,不愧是为飞妆。张曦君默默地看了一眼黄铜镜中这样的自己,随之转身道:“走吧,莫让王爷久等。” 在旁打着扇子的阿杏闻言,手上便是一顿,看了眼竹帘外白晃的日头,不由摇头说道:“以前只道长安万事好,如今回了长安才知不如统万城来得随意,处处都是规矩不说,王爷和夫人竟也不能共居。” 长安不比统万城,即使正妃也是独居一院,张曦君自是择一室独居。 听着阿杏难得如以前一样心直口快的言语,张曦君挥去当初下意识择了离齐箫甚远的一处院子之事,只为阿杏逐渐的开朗会心一笑,道:“不过几步路的事罢了,走吧。”说时转身而出,登上早已恭候在翟轿1,向齐箫的居所而去。 搬入河间王府不过三日,府中冗杂的人事自无暇处理,这般一路走来,不时可见三五成群来往的侍人。 河间王与远在统万城的襄武王府不同,亦或是曾经的襄武王府与其它王府不同,除了侍婢以外却无阉人。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面涂白|粉的阉人,以前从未见过阉人的阿杏仍觉怪异,又加之今日张曦君晋封心情甚好,忍不住右跨半步,靠近翟轿,向张曦君小声道:“夫人,奴婢真是不明白,他们怎么涂得比我们还白!” 张曦君如今最乐意见阿杏重拾过去的性子,也不介意阿杏这无甚意义之言,反打算循着话说笑几句。于是,便欲向因她到来而静立一旁的侍人看去,冷不防一抬头,却与早已看见她,正要暂避廊庑之后的谢氏撞了正着。 说来这次谢侧妃母子通敌获罪,却是让谢氏成了最受牵连之人,毕竟没有远在京师的谢家,谢侧妃母子又如何通敌?是以,谢家此次遭受的重创并不冤枉,但谢氏只因出身谢家,又与谢侧妃乃嫡亲姑侄,并倚靠谢侧妃母子立足长安等事,便受到世人与齐箫的一众谴责,而若不是因生养一子,只怕连侧妃之位也难保全。不过福兮祸兮,也正是因此,当初支持齐瑞为世子的呼声急剧锐减,想来身为一个母亲的谢氏,只怕宁愿自己地位不保,也望唯一的爱子袭得爵位。 也许是因当初与齐瑞的共涉生死,对于谢氏,张曦君并不愿意让之太过为难。 如此,作为一个女人,她自然清楚自己的夫君丢下自己数年,却带着别的女人荣华而归,而自己却落得一身凄惨之时,与那个女人的相见便是最难忍受之际。尤其是如今,她与谢氏的身份还彻底翻转,这之与心性高傲的谢氏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折辱。遂,回长安的这一月来,在她和谢氏刻意的对彼此回避之下,她们虽身处一府,却是从未单独相见。然,世间事事难料,不想她回长安头一次与谢氏遇见,竟会是在她晋封一品夫人之日。 只是到底遇上了,又看见了彼此,再避开却是不妥,张曦君只好手一抬,示意抬轿的士兵停下。 待欲就着阿杏的手下轿,却见与她四目相对怔住的谢氏,已走了过来向她屈膝行礼了下去,“请贞淑夫人安。” 张曦君不由一怔,止了下轿的动作,只高坐在翟轿之上,看着轿下行礼的谢氏。 随侍谢氏一旁万嬷嬷见状亦是一怔,继而又是怜惜又是愤怒,竟再无平日的镇定自持,一个快步冲了上去,一边欲搀扶起谢氏,一边痛惜的失声叫道:“夫人,你怎么——” “嬷嬷!”谢氏肃声一喝,只手制住万嬷嬷的搀扶。 谢氏对她一向敬重,少有如此厉声斥责,尤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万嬷嬷当下一怔。 见万嬷嬷如此,谢氏终归不忍,侧首小声道:“嬷嬷,君夫人是御封的贞淑夫人……”说到后面,声音已然低不可闻,握在袖中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贞淑夫人……!? 一个位比正妃的身份,又岂是一个侧妃可比? 可是她金尊玉贵谢家之女,天下人人称赞的名门淑女,本该是王侯正妻,却弄得身为侧室,更独守空房十余载,甚至如今,竟要向一个出身乡野的女子俯首,这老天何其不公!? 万嬷嬷心绪剧烈翻涌,年迈的身子抖如筛糠,目光却只颤抖的看着谢氏,半晌,终是黯然垂目,退至一旁。 1翟轿:专供皇室、公侯夫人乘坐的肩舆。 * ps:俺与全勤真是无缘,九月份俺与你再会,挥别,挥挥,886!另:o(n_n)o谢谢书友君君宝贝儿、georgiana两位书友的粉红票。再另:不是下一章,就是下下一章有男女主感情戏。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入主(下) 张曦君高居翟轿之上,谢氏主仆的互动丝毫不差的落入眼里。 看着一向高傲严厉的万嬷嬷为了谢氏如此,不知为何想到了许嬷嬷,一时心下感受莫名,她闭了闭眼,示意落轿,继而扶着阿杏的手下轿上前,虚扶谢氏一把,道:“谢氏夫人乃大公子生母,又早我入府,不必如此大礼。” 在内斗犹比皇宫的河间王,一应侍人早已养成更红顶白的性子,眼见张曦君一朝位高谢氏,竟这般礼遇谢氏,皆是一阵诧异。但转念一想,虽说齐萧正直春秋鼎盛之时,而只有齐瑞一子也是不争的事实,谢氏又是齐瑞生母,张曦君对其友好也属应当。尤是这次晋位,若朝廷不晋张曦君堪比正妃的一品贞淑夫人也罢,却又如此大张旗鼓的赐封,并特安排一个位于众侧妃之上,而与正妃又相差一步之封,可见朝廷对齐萧的正妃人选另有安排。如此,作为一个出身寒门,又无子傍身的张曦君,只有与谢氏母子联手,方能与将来出身名门的正妃分庭抗礼,同时在众人面前礼遇谢氏,彰显如此气度,不也正合了她“贞淑”之名? 一时间,在场侍人臆测纷纷,看向张曦君的目光变了又变。 被虚扶起身的谢氏亦先是一怔,似不可置信一般,然而当触及张曦君一身华服,满头珠翠,还有为防初接手的王府环境不稳,而被遣予身边护卫的士兵,再一想自己独守空闺十余载,受尽世人背地嘲讽,到头来还落得如今下场,又不由想到今天还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心中终归一冷,望着张曦君的目光满是复杂,憎恨、鄙夷、厌恶、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在眼中滋生,积攒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爆发。 只见谢氏突然仰天狂笑数声,笑声却是不尽苍凉。而后,笑声忽止,对张曦君恨声道:“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她一字一句的咬牙而出,目光狠戾的往周边一转,随意指了一拨侍立着的侍人,冷笑嘲讽道:“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让他们看看圣上亲封的贞淑夫人,有多么的贤惠大度?也让王爷看看他宠爱八年的女人是多么的人善!” 谢氏的语气尖酸刻薄,常年独守空闺的寂寞让又她人极为消瘦,眉宇间更有着沉积多年不得发泄的抑郁之气,再加只如此一派言行,哪还有当年初见时的高贵端丽? 尤对张曦君而言,在她记忆中,谢氏一直气韵高雅,从不曾在世人面前有丝毫的失态,现在不妨陡见谢氏如此,她不由怔了一怔。 见张曦君怔住不语,谢氏只道被她言中,又是嘲讽一笑道:“不说话?怎么被我言中了?” 张曦君见谢氏情绪不稳,周边又人多口杂,若将此事传了出去,只怕到时不止她二人难堪,更是让整个王府难堪,再则她并不欠谢氏,又何须承受谢氏这积压多年的怨气? 心念之下,张曦君神色一凛,冷冷看着谢氏,道:“谢夫人,若你不领情,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还请你记住,现在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 谢氏闻言一怔,看着四周探头接耳的侍人,理智一分一分的回来,而后她母子如今的状况,谢侧妃不日前才暗中送来的求援,在这一刻齐齐涌来,将她方才一泄心头之恨的快意瞬息湮灭。 语毕,见谢氏脸上怒容一僵,张曦君眉头微缓,又见谢氏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俨然一副年近四十的容色,她目中凌厉之色到底也跟着缓了一分,面上神色却是不变道:“还有,就算没有我也有其他的女人,你与其去奢求不属于你的,不如好好珍惜现拥有的。”最后一句忠告说罢,张曦君一个拂袖转身,重上翟轿。 在场众人见张曦君拂袖而去,只道是心有不快,唯恐受到波及,赶紧俯首帖耳的低下头去,只做一派恭送状。 谢氏却直愣愣的怔在当场,耳旁只回荡着那一句话——就算没有我也有其他女人,你与其去奢求不属于你的,不如好好珍惜现拥有的。 可她有什么? 除了儿子以外,她又还有什么? 对了,齐瑞,她的儿子! 这些年,她不就是为齐瑞,为了她的儿子么! 只要有了儿子,有了世子之位,她不是什么都有了么! 一瞬之间,动摇的信念,重又坚定了,涣散的目光在这一瞬凝聚。 谢氏就这样凝目望着高坐翟轿的张曦君,目光深邃悠远,仿佛透过张曦君看到了不久的未来,然后她唇角扬起一抹自得意满的微笑,却在他人发现之际向张曦君低头俯首 “夫人!”见谢氏如此卑微的恭送张曦君,万嬷嬷一惊,忍不住失声一叫,上前便要扶起谢氏。 谢氏却置若罔闻,一把拂开万嬷嬷的搀扶,只意态恭敬的匍匐而下,请罪道:“婢妾方才对贞淑夫人不敬,请夫人勿怪。” 甫坐上翟轿,却见谢氏态度陡然转变,更是彻底不同以往的心性,竟如此卑微的向她请罪,不由一怔,目光诧异。 谢氏却似未见张曦君及一众人等的诧异,只继续匍匐着恳求道:“也还请夫人念在我姑母谢侧妃年迈,又对通敌之事全然不知,为她在王爷面前求情。” 谢氏竟为了谢侧妃如此恳求她? 张曦君不由再次诧异,然而诧异过后,却是爱莫能助。 谢侧妃在王府倾轧多年,在长安也是交结颇多,一旦谢侧妃平安出狱,齐萧必定要供之在府,到时于她而言,这无疑将是一个麻烦。 尤其是她的出身,与她如今的身份,甚至是她倚仗的一切,都注定她要与王、谢两家,乃至任何世家大族永不可站在一条线上。 是以,她绝不可能为谢侧妃出头,同时她也不信谢侧妃真是全然不知。 再则,以齐萧与河间王父子多年不和的传闻,以及齐萧承袭是在撤下异母兄弟之上,如此不免遭天下人非议, 这样一来,齐萧少不了要善待嫡庶母,再加之我朝以孝治天下,谢侧妃也就极可能荣华而归。 不过这些需要谢氏自己想透,这不是她该告知,也不能告知的,毕竟她不可能去相助永立敌对的一方,而且她需要避嫌。 张曦君如此只作未闻,任由翟轿从谢氏身边抬过,向齐萧的正院而去。 到时,齐萧已伫立正院外,煊赫的仪仗粗有左右。 长安可比京城,礼不可废,尤是他们之间,有的也只有王爷与妃妾之名。张曦君赶紧让翟轿停下,携了阿杏的手快步上前,欠身一礼,“让王爷久等。” 齐萧背身而立,正隐生不耐,听得身后脚步,他旋即转身,却见一身奢华朝服的张曦君快步走来,明艳不可逼视的妆容,温婉而又疏离的神色,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再不是当年那个一脸稚嫩与防备的小女孩了,她,长大了,在他的身边长大了,成了世人称颂的贵妇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她也依如他所想,对他一如既往的臣服,一如此刻,这样的视他为天,因他焦虑,因他惶恐,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他。而再过不久,也有更多的人因他喜因他怒,在这个他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的地方。 想到这里,齐萧眼里猛然迸出一种奇异的光亮,奇异耀目,却又让人心旌胆寒。好在不过瞬息,他已恢复如常,向张曦君摆手道:“怎来这么迟?” 张曦君起身抬头,齐萧正是背光而立,午时的阳光自他身后洒来,不觉让人晃眼而看不见,正如他此刻的面目一般昏暗模糊,只有头上那顶象征一字亲王的九旒冕是那样的清楚,九旒九珠,共八十一颗五彩玉珠在红日下熠熠生辉,昭显着那不可言喻的尊贵与权势。 而这就是天下人所追求的么?亦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惜牺牲一切的追求么?甚至还可能为了更进一步再去……? 不再想下去,张曦君却鬼使神差的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说辞,将偶遇谢氏的话轻声道出,“臣妾在路上遇上谢夫人了。” 齐萧闻言眉头一皱,“谢氏?”说完不待张曦君回应,他已含了一丝不耐道:“一个连好歹都分不清的人,不提也罢!” 一语话了,一仪仗里的礼官上前恭敬请示:“吉时将至,不知王爷、夫人可是现在动身?” 齐萧却听而不语,只念及张曦君于他说完后那一刻如释重负的一笑,心下不由暗道到底是一个女人,不过到也表示着对他的在意,又一想自河间王病逝这段时日以来,张曦君的临危不乱,倒是为他理了不少琐事,却也可称不负他所看重。 如此,在以上心念间,齐萧冷峻的面容上暖色一闪,低头看着张曦君,不吝给予承诺道:“只要你是我的女人,在我身边,总有你的位置。” 全然未料齐萧言语转变如此之快,更未料到他会突来对她许以承诺,张曦君不由一怔,诧异抬头,向齐萧看去,霎时,四目相对,却不及看清齐萧眼中情绪,他已蓦然转身,望着上空红日,如暮鼓晨钟的低沉嗓音似乎远不可闻:“你会随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越走越远……越走越高么……? 是如今日这样,与你一起晋封,一起受万人敬仰? 而这一切的代价,却是她整日的担惊受怕,阿杏英秀一生的伤痛,还有许嬷嬷的惨死……? 张曦君默然,与齐萧相对无话,却又并肩而立,在西北文臣武将的瞩目下,朝廷来使的恭贺中,她同齐萧一起接受着来自京师的册封,入主长安,入主曾经叱咤北地三十余年的河间王府,入主西北这片而广袤神奇的土地。 至此,西北所有城池皆囊齐萧所辖。 * ps:那个啥,我自爆剧情,一般不大准,貌似没啥交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不速 是日黄昏礼毕,又是夜间欢宴,在齐萧与西北的文武官员把酒言欢之时,张曦君也同一应命妇女眷共享欢宴。 作为御旨亲封的一品贞淑夫人,张曦君自是宴席上当之无愧的主角,许是思虑到这一点,谢氏早于宴席前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未予出席。深宅大院之中,历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谢氏会选择不予出席,自在众人预料之中,尤是她二人关系彻底扭转,当年高高在的名门贵妇,如今却屈居一位来贫民女子,试问换做任何人也心绪难平。如此,众人对谢氏的离开自然见怪不怪,似乎就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般,即使一些与谢氏交好之人,也皆对谢氏绝口不提,只言笑晏晏的向张曦君讨趣;又但见张曦君行止间一派落落大方,全然没有半点因场面庞大而露怯,一时只纷纷在心下暗道:难怪一个小小的贫民女子,不仅力压谢家女一筹,而且还八年恩宠如一日!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俨然已有决意,不约而同地对张曦君更热忱了一分。 独自高居基台之上,看着下面一群衣饰华贵的女眷们,张曦君心下却只道果真物是人非。尤记五年前,在这样隆重的宴会上,她即使再低眉顺眼的放低姿态,席下这些对她笑得友好的女眷们,当初却依旧对她视如草芥,目含轻贱。如是,当望着这一派和乐融融之景象时,张曦君只觉一切都虚浮而不真实,一时不由意兴阑珊。好在在统万城的时候,这样的宴会也见了不少,虽然比起今晚之宴小上许多,但一切都大同小异。于是,与一众女眷寒暄了至宴会过半,张曦君便以不甚酒力为由提起离席。 拖着一身疲乏,乘翟轿回到院子,已过二更时分。 昼间忙碌整整半日,夜间又与人应酬,饶是正值青春少艾之时,此刻也不免露出几分疲惫。彼时又正是炎炎夏日,张曦君一向最不耐热,且素爱整洁,见身上遍体的热汗,黏在小衣上又是难受又是炎热,遂一回院子,也不休息片刻,径直御下满头珠翠,更衣沐浴,洗去一身尘垢。 待散着一头湿发起身时,早是月上中天,子夜已过,睡意渐浓,又怜阿杏、英秀今一早便为她操劳,顾遣了二人下去休息,独自一人和中衣半倚在临窗的炕上,等已熏至微湿的发丝全旰,再宽衣睡下。 也不知这样阖眼躺了多久,只感隐隐间睡意模糊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嘈杂之声,张曦君无奈睁开双眼,趿上卧履,一边头脑昏沉的揉着太阳穴,一边快步向外室走去。 “怎么如此喧哗?”说时,张曦君挑帘而出,抬头向前方看去,却见已然灯火煌煌的外室里,齐萧脚步虚浮的由一内侍小心搀扶着,头上通天冠垂下的九旒白玉珠随之晃动,露出一张绯红的面颊,俨然一派醉酒之态 ——齐萧喝醉了!? 嫁于他八年,一起生活五年,除了当年在河间王府一次佯醉外,张曦君从未见过齐萧喝醉过一次,此时一见,虽是惊讶,却比不上另一件事让她吃惊,更让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王爷,您怎么来了? 张曦君随齐萧回到长安已有月余,齐萧每日皆忙于接手长安并肃清其中人马,根本无暇后院女眷,更甚者是常夜宿书房,或直接在议事大厅通宵达旦,以致回长安的这段日子,张曦君竟十天半月难见齐萧一次;加之自锦秋一事发生后,她与齐萧再未有夜晚共处一室的时候,即使是在来长安的路上,虽共处一张大帐,也因赶路与齐萧忙碌异常而未相见。 如此,将近半年的各自所居,或是心中想法的转变,张曦君自然惊讶于齐萧的到来。 然而,这样的惊讶之言,落于在场人耳中,却有齐萧乃不速之客之意,一时不觉惊讶张曦君的不喜反忧,随即又念及此话是在何人面前道出,心中瞬时一紧,不约而同地齐齐垂首,屏气凝息。 转眼间,倘大的屋室里一片沉寂。 齐萧却似未觉张曦君的话有所不妥,却也不作理会,只一把挥开一旁的内侍,一边向张曦君抬手一边吩咐左右道:“都退下吧!”说着,又拂开另一边搀扶,脚步似有踉跄的向张曦君走去。 见齐萧在众人面前如此言行,张曦君自是无法不顺从吩咐,连忙三步并两上前,刚要去搀扶齐萧,他一只猿臂就重重一下搭在肩上,不由吃力的“唔”了一声,方堪堪稳住两人的身子。 众侍人见状,皆不禁暗捏一把冷汗,才相继退下。 见其他人退下,屋中只剩英秀阿杏二人,也无外人,当下招呼了阿杏一同搀扶,又吩咐了英秀去备热水、醒酒汤等物,这方扶着齐萧进了内室。 看着内室帷幄后作为卧房的里间,不知何由,张曦君脚步就这样一转,扶着齐萧往她刚起的炕上而去。齐萧人不过刚沾上凉炕,直接把身体重重往后衣抛,张开双臂靠在张曦君先前倚的靠枕一动不动。 若先前还对齐萧醉酒怀疑,此刻见他这幅模样,张曦君也无法再做他想,就为齐萧解下通天冠,又褪了外衣长靴,待得阿杏备了吩咐的物什过来后,已是忙了一身薄汗,转头却瞥见齐萧仍不怠动弹的舒服躺着,不由微恼的皱眉而视。 英秀心细如尘,见张曦君神色便知其意,又念及近来张曦君对齐萧有意无意的疏离,且隐隐估计到与统万城政变有关,便恐为眼下之事二人再生不快,忙叫上阿杏道:“夫人,你才沐浴过,免得再出一身汗,这还是交给奴婢和阿杏吧,正好我俩还没沐浴什么。” 这话正解张曦君心下不快,她自是允了,点头道:“嗯,那累你二人了。”说时不觉有就了一个呵欠,带着浓浓困意欲以转身让开,却不及从炕前迈出一步,手腕倏然一紧,随即稍一用力,她一个猝不及防倒跌坐炕上。 “为何不愿我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呛鼻的酒气扑鼻而来,一道带着明显不快的声音同时响起。 ****(未完待续) 第一零六章 为何 (实在太困了,先这点,好在今天星期三,就快星期五要周末了,到时再补上!) —————— 还未听清不悦的话语,张曦君只感难闻的酒气向过袭来,她反射性地转头看去,却不防齐萧正向她欺身而来。 如此一瞬看进了齐萧眼里,不容错过那一目凛然之色,含着指责与质问向她迫来。 齐萧乾坤独断多年,又常年行军打仗,本不怒已是慑人,何况这样向人逼迫而来? 张曦君登时一怔,看着不断向她逼近的齐萧,仿佛又回到他二人初始之前,只觉齐萧带着危险之气在一步步的向她侵略,更犀利得让人惊慌,好似能一剖她心之深处一般就不觉下意识地往后仰去,面上也露出唯恐被探究的慌乱之色。 这幅神色落在齐萧眼里,只以为是心里有鬼。而齐萧本就是一多疑之人,这样一看,他原以为张曦君只是恼受冷落多日的想法一变,又欲以言语哄过张曦君的初衷也随之骤变,只见他面色一沉,抓起轻握在在手中的柔荑,便是再次问道:“为何不愿我来!?”若先前还含着几丝沙哑的暧昧之意,此刻也只是完完全全的冷声质问。 “夫人!”一旁的阿杏、英秀不妨齐萧这样突然醒来,正愣了一愣,就见齐萧陡然发难,二人不禁失声一叫,语气满是惊忧。 还没得到张曦君回应,反闻两名侍女的叫声,一时又不喜有人打扰,一时又才念及还有外人,齐萧当下一道眼锋扫去,厉声喝道:“退下!” 受齐萧呵斥,若换做其他人早已惶恐退下,阿杏、英秀与张曦君之间却不比寻常主仆,尤其是经匈奴军践踏统万城以后。如是,二人心中饶是又惊又惧,仍是半分不愿挪动脚步,只焦急地望着张曦君,“夫人……”声音里满是担忧。 原就心有不悦,再见张曦君的婢女这样,齐萧薄唇紧紧一抿,俨然已是即将发怒的征兆。 张曦君到底与齐萧共同生活长达五年之久,见齐萧神色当即便知不好,忙不迭向阿杏、英秀使眼色道:“没听见王爷的话么?还不快下去。”说罢见二人仍不愿离开,只得语气一缓,言带安抚道:“下去吧,我没事。” 如是,在张曦君再三催促下,英秀、阿杏二人终是不放心的举步离开。 见二人离开,张曦君心下一松,却不及松一口气,手腕便是一痛,“唔……” 听到张曦君的痛吟,齐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一松,待下一瞬意识到自己所为,他眉头就是一皱,随即摒弃心下杂念,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张曦君道:“你就这样不愿我来?” 说时,想到自己提前抽身离席,不顾微醉意地匆匆而来,得到却是冷然相对?更甚者他不计较她的态度,虽这中有数月前的愧疚,也有近些日子来为他妥善处理后院之故,但终归于他而言,这也算是极为难得,却万万不想,她并非是在使小性子,也更不是因受他的冷落,而竟真是另有恐他知晓的隐情。 一念到此,不知为何,也许真是酒精上头,他脑中不断闪现出张曦君一脸恬静的为他穿戴盔甲,为他刮去脸颊上的青色胡渣……种种相处的过往,耳畔却全是张曦君方才再真实不过的疏离之言,还有恐他发现什么的闪躲之态。如此天差地远的对待驱使之下,让齐萧不禁又道:“难道我待你还不够好?” 含着指责的话语一顿,齐萧忽然目光一凝,定定的看着张曦君,目中满是莫测之色,道:“还是你另有其他原因……?”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齿印(上) 齐萧目光湛亮犀利,让这样的眼睛看着,好似无处遁形一般,张曦君饶是自问问心无愧,也不觉有种背叛齐萧之感,如此待闻齐萧身上传来的阵阵酒气,张曦君只道齐萧之所以这样一问,只是他醉酒罢了,下意识的不愿与齐萧继续这个话题,但齐萧做人处事一向独断,若她现在不正面回答,只怕得到不好之外仍被追问,倒不如现在应了为好。如此想时,张曦君已眼睑一垂劈开齐萧灼灼的目光,却有理有据的回答:“王爷待臣妾自然是好,若没有王爷的垂爱,臣妾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荣耀。”说着,似恐齐萧不信,她又回忆着今日大典上的种种,如实补充道:“说来今日的晋封大典,臣妾觉得简直是在梦中一样。” 张曦君如诉家常的说着,仿佛在与人交流今日的奇妙感受,她竟不自觉地失笑了一下,心下却不知真觉好笑,还是她入戏太深,只以这五年来的朝夕相处,想着要让齐萧相信的话,必须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她才只隐瞒一分而其余相继倾吐?疑惑起,却无人回答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绪,她索性不思不想,只权衡利弊的思量应对。 而听着张曦君诚挚拳拳的话语,看着她未加掩饰的坦然一笑,脑中浮现的却是她第一反应时的低头回避,齐萧看着张曦君的锐眸不由微微一眯,旋即猝不及防的抬起张曦君的下颌,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张洗净铅华的白净小脸,不容一丝一毫的情绪在他眼下错过。而后,听他问道:“你真的这样想?” 下颌冷不防被抬起,一下对上齐萧近在咫尺的面庞,彼此的一切在这一刻纤毫毕现。 仍然是一张深邃地仿佛斧凿刀刻的刚毅脸孔,也许是今日修整面容过了,嘴上的青色胡渣也近乎寻不得见,只一片光滑而黝黑的肌肤,无形中到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五六岁,似乎刚及而立之年,再配之只有亲王可戴的朝冠,端是一派英武贵气,又意气风发,哪还是让令人威风丧胆的“沙场战神”,民间小儿人口相传的凶神恶煞?想来齐萧的生母也是一名丽人吧,只是齐萧名声太盛,众人才忽视了他遗传至其母的英俊相貌。不过毕竟初接手整个西北之地,要将河间王父子经营了数十年的势力瓦解或收归己用,其困难自是不用想象,也就不难发现齐萧目中的丝丝血丝,以及那她曾无数次想抚平的眉间更褶皱了,但这一切伤神疲倦都掩盖不住齐萧今日的意气焕发,也从不曾见过他向今日这样的高兴,竟连眉心眼角都透着一股奕奕神采。 难道入主长安,掌整个西北之地,就让他这样的高兴?居然不再喜怒不形于色了。 所以才会为了今日,不惜牺牲一切? 此话必然无法宣之于口,在得到许嬷嬷惨死的那一刻,也早没了宣之于口的意义,或者还在更早之前。然,即使不问出口,张曦君也已在心中有了定论,是以她抛开一切情绪,人有齐萧探究的盯着,只是就事论事道:“王爷虽然没告诉臣妾,但是臣妾知道,这次之所以能受御封一品贞淑夫人,没有王爷在其中出力只怕难成。”试问,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女子,最多也不过小官之女,又远在统万城,她做的一些善举又如何即时的让看朝廷看见,并为此而晋封于她,更将她受胡十八劫持的事,变成了她接应齐萧的传闻。 没想到张曦君看得这样的透彻,并将他为她做的一切记留在心里,齐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是道:“圣旨里所说,无一样有出处,我也不算为你做什么,再则你这些年打理王府也还不错,这也是该得的。” 听到齐萧并没有承认的话语,张曦君心知她晋封的事果然是齐萧一手促使,同时心下也松了一口气,看来齐萧今日果真是心悦之极,不会再继续追逼先前的问题了。然这心一松,就感下颌传来一阵酥痒,再见齐萧眉宇间的松快,五年的夫妻生活让她瞬间会意,更不及思索间,她头骤然一偏,紧接着便是站起身来,一边去取放床尾案几上的醒酒汤,一边说道:“王爷辛苦一日,还是先喝醒酒汤早些歇——”一句歇息不及说出,只感手腕一紧又是一拉,她全然不妨的往后仰去,随即便有腰间一紧,后背直直的抵上一个宽厚而坚硬的胸膛,她也落入了一个酒气热气交加的怀抱。 一把拥过张曦君,久违的柔软温香在怀,因手指陡失那抹温腻触感而皱起的眉头一舒,齐萧低下头,任下颌在张曦君顺滑的发丝间轻轻摩挲,嗅着沐浴后发丝间的缕缕清香,黯哑道:“还没说方才为何不愿本王来,怎可就走?”说到这话语一顿,他突然低头,下脸颊抵上张曦君光洁的额头,一副似不察两人肌肤相亲,好似他只在看着她,而后尾音倏然轻扬的“嗯”了一声,让二人间的气氛也随着这“嗯”地一声,凭添了暧昧的气息。 感到齐萧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呼在额间,嚅嚅而动的薄唇也轻轻地贴上额间肌肤,一应动作皆是那样的轻柔与呵护,仿佛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一样。 然而,这样的温柔呵护,比起先前的咄咄逼人,却让张曦君双手忍不住深深紧攥。 就是这样! 齐萧就是这样对她,挥之则来,呼之即去! 高兴时把她捧在手心,虽称不上百般柔情蜜意,却也是温情脉脉,实难与平日的他联系一起;但不高兴时又置于一边,甚至冷酷以对,只怕与对其敌人相差无几。 而刚才他态度的接连转变,不就正好的印证了这一点,一切喜怒皆有他。 可笑直至五年后的今年,她才彻底的从这中醒悟。 感到怀中的身子僵硬,只当这是张曦君如以往一样经不住他施于的男女情事,再想起今日于众人面前正式承袭河间王府,并更名为晋王府的画面,身为男人最能被满足的两项在这当下一起达到,齐萧忍不住更进一步,薄唇细细的往下摩挲,呢喃耳语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说话时,低垂的目光不经意的触及张曦君不经凌乱的衣襟,看着胸口处隐约间露出的那抹白皙,记忆深处那滑腻温润的触感开始复苏,又是蛰伏多年少时的愿望达成的一日,内心的澎湃终让他弃了欲安抚张曦君因受冷落而生的情绪,手顺着里衣衣襟而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齿印(中) 张曦君正一边思绪纷杂一边握拳忍耐,也不知是在忍耐心中的不平,还是在为齐萧的亲昵忍耐,她只这样木然地被齐萧拥在怀中,却仅仅片刻而已,胸前蓦然一凉,她倏然清醒过来,就感一只熟悉而粗糙的大手擒住她最柔软的地方。 如过去无数次一样,手无丝毫偏差的握住那一方柔软,亦和记忆中的一般,温腻软绵得似一团绵密的凝脂,让他心中旖旎顿起,手也在触及的那一刻不由一动,与他截然不同的柔软触一瞬感溢满整个手心,齐萧不禁闷哼一声,掩去堪堪脱口而出的快意,只在心下满足的深深一叹。 “不要!”熟悉的情事,熟悉的动作,却再没有曾经的意乱情迷,只有被亵玩的深深难堪,思绪更无法控制的想到齐萧对谢氏、锦秋她们的冷酷无情,想到齐萧明知危仍将她留在统万城的种种,想到身边之人为此遭受的一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就这样与她此刻任由齐萧汲取的画面相互交错着。终于,在齐萧用一次放纵肆意之时,张曦君就好似惊弓之鸟一般,骤然尖叫一声,与此同时双手也对着齐萧的胸膛用力一推,仿佛这样就能推开一切,将她从那一幅幅刺激她每一根神经的画面中解脱出来。 齐萧今日多年夙愿达成,加之贪杯微醉,意志力自是不如平常,当处温柔乡时不禁一时陷了进去,却就在这兴致渐浓的时候,冷不防张曦君陡然拒绝,他一个措手不及之下,竟让张曦君一把狠狠推开,待下一瞬反应过来,手已下意识的向前抓去,张曦君却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往床下仓皇逃去,仅余一抹里衣云袖攥入手中。 裸足刚及地面,便感身后衣袖被猛地一下拉住,张曦君顿时只升起逃离的念头,全然忘了身后的齐萧是晋王,而她是他侧室贞淑夫人,就不假思索地向外跑去。 不过方抓住衣袖,就感张曦君避他的动作更为强烈,齐萧心下仅剩的一丝旖旎随之消失,他眉头当下一皱,手也就着那一方衣袖用力一拉,厉声喝道:“站住!” 只在这喝斥落下之时,嗤啦一下裂帛之声,在这无人的内室清晰响起。 听到这一声响,张曦君似突然从激烈的情绪中回神,她怔怔的回头,吃惊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目中神色复杂难辨,分不清是惊诧齐萧这出人意料之举,还是震惊她先前的所作所为。 坐在床沿上的齐萧亦是微微一愣,他也没料到会扯碎张曦君的衣衫,更没料到张曦君为何突然这样,又一想原本意气风发的一夜被张曦君一而再破坏,并再三受到张曦君防备以待,他饶是再心绪沉着,此刻也不由面色一沉,道:“你这是在做什——”最后一个字不及说出,齐萧的瞳孔遽然一紧,死死的盯着张曦君裸露一边的左肩——只见那扯掉一半的云袖滑至半臂,裸出一道白皙而光洁的裸肩,在内室煌煌的灯火下显得那样透白莹亮,宛若细瓷一般皎洁无暇,将那一口齿印映衬的愈加清楚明了。 难道……这就是张曦君今夜不断反常的原因……!? 再看那裸肩上的齿印,当初必定是深可见骨,并且伤口刚愈合不久。 而能在张曦君肩上留下这样的痕迹,又是不久之前的事,那么只有两月前那次! 一念之下,齐萧猛然想到一个可能,脑海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城中寻找到张曦君时的场景,还有张曦君为城中受辱女子的种种维护,可能在心下认作事实,但不同以往地,他没有立即开口定论,反是牙关一咬,在脸颊肌肉贲张中,阖眼问道:“你肩上齿印从何来的?”说时,箕坐床沿,置于双膝的手却一次次用力握拳,直至指关节发白,仍用力不知。 齐萧的态度急转直变,好似怒火被生生压抑了,却又突如其来的这样一问,张曦君不由愣一愣,才后知后觉的移过目光,落在左肩上那道已成落疤的齿印,思绪也不禁随之一晃,想到了这个给予她伤疤的人——胡十八,亦是匈奴王三皇子,赫连祁。 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个人,也说不出对这个人的好恶。 若常理道,她应该恨这个人,两次让她身陷险境,并屡次三番的羞辱她,更是害死许嬷嬷的赫连拔之兄弟。 但是他有两次就她于危难之中,让她摆脱生为女子最无法面对之事;同时,且不论他当初是出于何种缘由,却是只身涉险来救她,这是齐萧也从不曾有过的;还有那名负责看守她的匈奴兵,在赫连拔人马搜索下几度陷入危险也未将她供出,却在齐萧的人马来搜索之时,竟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将她交出来,这难道不是在变相的保护她!而据传来的消息,胡十八离开统万城后,的确回了匈奴大营,却是直接下命剩余人马立即拔营离开,其离开速度之快,居然在齐萧夺回统万城之前,已进入漠北荒芜之地,如此不正是说明胡十八在独自离开统万城后,并没有打算将她离开,更甚至派人护她至齐萧营救。 以上种种思绪不过转瞬即逝,却也在这转瞬的一刹间,齐萧忽然睁眼,将张曦君望着齿印失神的一瞬收入眼中。 “呵……”齐萧怒极反笑,一声悲怆的冷笑溢出唇间,这就是他一再纵容,甚至在先前的情形下仍给她解释的回报! 当下,齐萧怒气赢胸,他霍地一下站起,在张曦君不及反应将,一个箭步上前,将张曦君拦腰一抱,回身而走。 张曦君只感一阵天旋地转间,她人已回到了临窗的床榻上,忙撑着双手从床榻坐起,却不想一抬头还未询问原由,就看见齐萧刚毅的面庞上许是因背着光,似蒙上一层冰冷的暗光,让她不由地一怔。 也在这微愣了一瞬间,她胸前一凉,原本已散乱的衣襟被齐萧全部扯开,只剩一抹月白亵衣在胸前摇摇欲坠,张曦君一惊,双臂环胸,愕然抬头,入目的却是齐萧再不欲掩饰的盛怒之色。 “怎么,不敢让我看么!?”看着张曦君环臂的动作,在齐萧眼里只有拒绝,害怕他发现更多印记。 张曦君却是不懂,,正欲出声询问,齐萧却已向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上身拽起,接着便是猛地扯下那一抹月白。 “啊!不要!”粗鲁的动作,暴怒的神色,一切的一切让张曦君再忍不住惊声一叫,空置的另一只手赶紧揽过胸前,双眼震惊、失望、不可置信的盯着齐萧,眼角渐有湿意。 “不要?”齐萧却全然未见,只看着张曦君冷笑一声,旋即抓住她另一只手,将两手往其身后一反剪,看着咫尺间的张曦君道:“那想要什么?赫连祁么?” 此话一出,张曦君犹如雷击,霎时怔愣当场。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齿印(下) 他在说什么? 胡十八……赫连祈……? 张曦君不可思议的看着齐萧,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眼睛似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下,酸痛难受,眼前雾蒙蒙地模糊一片,看在眼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亦连迫在咫尺的这个男人,他的面人也忽然模糊而陌生,陌生得仿佛自己从不从认识一般——他竟这样说她,这样地认为她——张曦君无声地笑了,盈在眼中的泪水,却不知不觉地落下。 看着张曦君从震惊到空洞地笑了,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流出泪水,齐萧只觉胸口让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又痛又闷,心有一瞬间的软化了下来,却也仅仅只是这一瞬而已,他亦想到自己给予的一次又一次列外与荣华,换来得竟是张曦君如此的隐瞒,甚至不惜对他不耐与拒绝,再念及张曦君能在赫连拔势下免遭于难,以她一介区区弱女子根本无法做到,而这必定少不了赫连祈从中相护。想到这里,两月前属下所禀,赫连祈为了张曦君只身涉险的事,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他心中,让他软化的心肠重又硬了起来,一种被欺骗被背叛,乃至他也说不出的感受,蒙蔽了此刻一切感官。 如是,齐萧依旧震怒不减怒视张曦君,道:“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说中了?”说罢一想到话中的可能,滔天怒火来得又猛又烈,他忽然双手一松,放开对张曦君的束缚,却不容反抗的扯下张曦君的下裙,连同里面的亵裤也一起扯下。 衣衫尽去的刹那,张曦君呆住了,连泪水也忘了流,只怔怔地看着碎成一地的衣衫,看着自己不着寸缕的光裸身子,就这样袒露在一身光鲜威严的齐萧面前。 真没想到,两个月前,她没有饱受匈奴人的践踏,却在今天,被称之她丈夫的男人,被世人以为宠爱她的男人,以这种方式羞辱她! 这半年以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的又一次重压下,张曦君好像回到了掌掴赫连祁的那一次,不再顾及彼此的身份,不再为现实压抑自己,不再去思及以后的种种,毕竟父兄乃至张家不再需要她的荣华也可保平安,而她凭借父兄如今在蜀为齐萧培植的势力,即使失宠于齐萧也不过向失去如今的荣华罢了,却至少还活着,可以不再压抑自己的活着了。于是,在齐萧俯身要强制扳开她蜷缩在一起的身子时,她不假思索地一记耳光掴去。 耳光清脆响亮,落在耳里,是那样的清晰。 张曦君除了太重感情,尤其是对身边人过于在意以外,在他的认识里,张曦君一直是冷静而理智的,却让他万万没料到,正是他这样认为张曦君,竟对他动手反抗!? 齐萧几乎难以置信,然而这一声脆响,清楚地让他不得不信。 齐萧以上的情绪不过电闪之间,是以不及张曦君垂下掌掴的手,他已一把将手截握住,尔后抬起头,目中怒色已无,只剩满目的冰冷。 “看清楚,你打的人是谁!”他冷冷地看着张曦君,手亦死死的握住张曦君的手腕,迫使张曦君屈于疼痛不得不仰头回视,他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 打的人是谁? 张曦君又一次无声地笑了,她没有比此刻更清楚的时候了,她面对的人是谁,掌掴的人又是谁,而这之后,她又将会面临什么?! 也许她早该这样做了,在父兄及张家得以自保后,她有生存之本后,她便该这样做了。这样,也许她也会像谢氏一样被遗忘在长安,也就不会有许嬷嬷的惨死,锦秋的背叛,阿杏英秀的受难,而她也不用面对今日的种种。 如此,在这一刻的心念驱使下,或许是半年前锦秋之事后,又或是两月前的统万城破城之时,更或者是一次又一次的看见齐萧对待女人的冷酷无情……总之,她正面迎上了齐萧的怒斥,神色漠然道:“两月前,幸有曾与王爷有盟约的匈奴皇子赫连祈相救,臣妾才幸免于难。但当时的情景臣妾至今难忘,是以方才才会以为又回到当时,而对王爷不敬。”此话既道明了自身的清白,又将齐萧于她反不如赫连祈之事隐晦道出,并处处将他二人争吵的根源一再高捧。 作为一个男人,听着自己的女人道这翻话,如何能安? 当下,齐萧的额头青筋暴怒,脸上也是青白交间。 然而,张曦君却似尤为不够一般,她缓缓地回忆着赫连祈离开时的场景,而后转头看着雪白裸肩上的齿印,道:“至于这道牙齿印,却正是赫连祈咬的,他想让臣妾记住他。”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只听齐萧蓦然怒斥道:“住口!” 与预想中一样的盛怒,张曦君垂下目光,不欲再去言语,毕竟过犹不及,她只等齐萧的愤然离去,以及……不久后的失宠传闻。 但是,又一次的,齐萧让她出乎意料,没有愤然离开,只有比先前更为粗鲁的动作! “你做什么!?”猝不及防的被压上|床榻,后背被重重一撞的疼痛还未上脑,就一个带着酒气的炙热薄唇已贴上左肩,张曦君不由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的问道。 “做什么?”齐萧从那道齿印抬头,看着一脸只觉痛苦的张曦君,他呼吸瞬间一窒,随即他却心下一凛,敛去心下的纷杂思绪,冷冷地看着张曦君道:“你不是知道打的是谁?我是谁么?现在我就做的!让你记住谁才是你的男人!” “啊!”近乎森冷的话落入耳中,张曦君尚未作出反应,留有齿印的左肩猛然一痛,痛入骨髓,亦痛得永生难忘,一如两月前的那次。 听着张曦君的痛叫,齐萧却是目光深深一沉,一抹阴鸷在其中划过:胡十八,赫连祈,你居然是这样打算的! 此念之下,齐萧不禁口齿又深一分。 张曦君却已痛得麻木,连痛叫的力气似乎也无了。 这样的痛不知过了多久,齐萧的呼吸逐渐沉重了,她的身上也传来了阵阵疼痛。 这样也好,起码转移了肩上的入骨疼痛。 恍惚中,张曦君如是想到。 转过头,脸埋夏簟,半晌间,一片湿热。 而这个夜,仍在继续。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形势 一夜不知怎样过去,也不知齐萧何时离开,意识几度浑浑噩噩,直至一声尖叫将她唤醒。 “唔……”张曦君睁开半敛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看见一脸惊恐慌乱的阿杏,她想要开口安慰上几句,却发现嗓子沙哑得近乎不似自己。 一旁的英秀见张曦君这样,忙去桌上倒了一杯清水来,跪在榻下尽量抑制情绪道:“夫人,您别说话,先用点水。”边说边扶起仅以薄毯掩身的张曦君,却刚小心翼翼地将水递到张曦君唇边,不知可是动作太大不小心牵动左肩的伤口,立时就见猩红的血珠子顺着齿印冒出,秀英也再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哇”地一声哭叫道:“夫人……”悲切的哭声中,任由清水落地也不自知。 阿杏见英秀哭了,也从惊惶中清醒,一下跪在张曦君榻旁,泪涕涟涟,“夫人……王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夫人!?” 阿杏一面说一面摇头,耳边全是昨夜张曦君不时传来压抑哭声,她就和英秀这样在帘外听了整整一夜,那哭声就好似当初她遭受凌辱的那一夜,每每一想起那个画面她都想破帘而入,可是秀英却让她忍耐,她也知道只有忍耐,但万万没想到一夜之后,等齐萧离开,她们看见的却是这样的张曦君——赤身躺在临窗的榻上,破碎的衣衫掩不住青青紫紫的身体,犹在映窗而入的青色天光下,左肩上那深可见骨的齿印让人触目惊心。 看着伤痕累累的张曦君,想着在帘外听到的话语,阿杏终是忘了许嬷嬷教导不能非议主人的叮嘱,她痛惜难当的哭叫道:“为什么?夫人您为什么不解释啊!?任王爷误会你和赫连祈!?” 解释? 一个从开始就没信任过你的男人解释何用?又值得去解释么? 张曦君听着阿杏的话,不自觉的恍惚了一瞬,尔后只是但笑不语。 看着张曦君的笑容,只觉那样的苍白无力,英秀看得心下难受,不觉也不解张曦君为何要如此执拗,难道向王爷服一服软都不行么?可是看着这样的张曦君她问不出来,也不想阿杏再去问了,以致张曦君露出那样让人心涩的笑容。 于是,胡乱开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英秀强颜欢笑道:“阿杏,夫人肩膀上还伤着,你快去请了御医过来,我为夫人整理形容。”说时,像知道阿杏心中情绪牵动到在统万城的那一夜,她转身双手紧紧压着阿杏的肩膀,似给阿杏力量,又似告之阿杏那那过去了。 许是英秀的话起作用了,又或许是齿印的刺激,阿杏似猛然醒神般,忽然站了起身,连请示也忘了便跑了出去。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张曦君与英秀主仆、 英秀动作轻柔的扶起张曦君,看见初起的晨曦笼在张曦君脸上,清晰得勾勒出一张虽是惨白无血色,却又有着说不出松快与疏朗的面孔,恍然间,她竟觉这就是张曦君想要的,一时不禁脱口问道:“夫人,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没想到英秀会这样问,张曦君怔了一怔,随即却是展颜一笑,犹如初生的旭日,她却答非所问道:“以后的日子可能比不得以前了,不过却会比以前自在多了。” “夫人……”经昨夜之事,张曦君十有八九将会失宠于齐萧,而这在跟红顶白的王府,可以想见今后将面临什么,但张曦君已是御封的一品贞淑夫人,即使再不受齐萧宠爱,府中侍人也不敢疏落。如此,往后也不过比现在少些风光罢了,至于自在,身处王府又怎可能独善其身呢?英秀不解的向张曦君看去,却见她灿若朝霞的笑容,一时却是不禁怔住:夫人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两月前的那一场惊变后,许多事都仿佛已是前世,张曦君那笑容也似乎变得久远了,英秀不再深想下去,她只动作轻柔的为张曦君整理容色,等候御医为张曦君治疗肩伤。 然而,身处漩涡之中,想要抽身又岂能仅凭己愿? 一个多月后,当张曦君左肩的齿印都结疤脱落了,但她失宠的消息却久未传出去。 战后的西北之地恢复,河间王父子势力根深的长安,河间王晚年出现的各类问题,西北之地的兵力收归调派……各种政务让齐萧忙碌异常,回后院的日子自也屈指可数,满府侍人又怎会怀疑张曦君失宠? 于此之时,随着河间王父子四人之事告一段落,河间王妃与谢侧妃也被双双迎回王府。不知可是一同丧夫丧子之故,明争暗斗了数十年的两人突然惺惺相惜起来。 张曦君不知道她们的和解,可否与京城王、谢两族因西北这次政变大受波及,而致使母族卑微的三皇子大受重用,并外有齐萧、内有朝廷清流等人隐晦支持之故。 不过京城的一切离张曦君太远,无论真实情况如何,皆对她无甚影响。但河间王正侧二妃,以及齐萧暂无法处置的一些老臣,纷纷以齐萧已过而立之年理当立世子,并纳侧室妃妾已延后嗣。如此之下,又有正侧二妃从旁相助,谢氏母子自然水涨船高,不但一洗当初受谢晏通敌影响,隐隐更有炙手可热之势。可这一系列变化,却快得让张曦君有些意外,试想不久前的谢氏还那样对她哀求她,转眼间却已同河间王正侧二妃,与她在府中可以分庭抗礼。更甚至联合外臣内外施压,奏请齐萧纳妃妾以为分夺她的宠爱。 对于齐萧是否在纳新人,张曦君无甚想法,只是一旦府中另外有世家女嫁入,必然会加重谢氏一方的实力,这是她必须竭尽全力阻止的,毕竟如今的形式,是她挡了她们的道,她们要上位必须除她,而她自是要自保,如此只有不死不休。 这样一来,张曦君不由想起了远在长安一直未嫁的凌云郡主,也许只仍想嫁给齐萧的凌云郡主远嫁来,使河间王正侧二妃决裂,谢氏母子有了更大的敌人,她才有了冲中抽离的机会! 这是张曦君近来唯一想到的解决途径,却不想这一天竟真的很快到了。 —— ps:相信俺,会峰回路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七夕(上) 这日是七月初七,七夕之日。 民间盛传,且古已有习道:七月初七日,设宴露庭,以做“守夜”。守夜者可心怀私愿,向之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之,便三年可得。 是以,当长安官员及河间王正侧二妃,以齐萧子嗣稀少,张曦君多年未孕为由,恳请晋王府七夕乞子一事,二人当下即深知其中定另有隐情,于是得齐萧命徐虎转告推拒之意后,张曦君立马趁着每日向河间王妃晨昏定省时,言及此事道:“河间王病逝不足一年,若在府中大肆庆祝,恐是对河间王不敬。再则长安、太原等地刚局势稳定下来,还有太多地方大力安抚,若将……” 一句话还未说完,高坐基台之上的河间王妃已摇头笑道:“曦君,局势虽然刚稳定下来,但王爷初掌大权,民心仍是不稳。而历来无论定国安邦还是齐家,若无继承者必定难以昌盛。且近日来王爷饱受民众非议子嗣稀缺,可能后继无人的非议,若此时大办七夕夜宴,也可为之松缓,并安定民心。而你嫁于王爷也快十年,若能借此次乞子,不也正好么?说不定真能夙愿得成。” 河间王妃长了一双温润的眼睛,尤是经过一子殇一子贬为庶民这两件事后,目中偶尔流转的几分犀利之色也不觉消去,如此一看,却是只觉那双眼睛非常的温和,透着一股子善意,加之一张白皙而圆润的脸庞,让人不觉心生亲近之意。 一如此刻,河间王妃一番含笑的低语,让人当真以为她是为张曦君全心打算。 同时,不及张曦君为河间王妃这一番言语有任何想法,只见河间王妃神色一变,已是面带七分沉痛道:“再则老王爷如今只剩王爷和大公子一方血脉,相信他也盼着王爷能广延子嗣,这样百年之后我也有颜面去见老王爷。”说到这里,她敛去面上哀色,只看着张曦君道:“曦君,你应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吧。” 话已至此,又是为齐萧大势着想,又是为她着想,更是为河间王着想,而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一众的侍人,来府中相陪的数名命妇,若是她再不应承,岂不是她不识好歹?不能让王爷广延子嗣,不能为河间王尽孝? 到底“孝”字大过天,尤是在齐萧以父兄或殇或贬之下承袭大权,她也只有应下。 张曦君垂下眸光,掩去眸中一目思绪,只让声音含着一丝受教之意道:“太妃所言极是,是曦君思虑不周了。” 如此顺服应下,自是受在河间王妃及众人一番夸赞,而七夕夜宴也顺应举行。 这夜,晋王府广设筵席,长安文武官员、世家贵胄皆携家眷相邀而至。 夜幕星辰,酒脯时果琳琅,香粉散于筵上,丝竹悠然而起,一片衣香鬓影。 筵席之上,作为当今天子御封的一品贞淑夫人,张曦君自是与河间王妃相坐齐萧左右,谢侧妃与谢氏再分坐下首两席。 因七夕之日,主以拜织女,妇人乞子,少女乞嫁如意郎君,并有女子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一女子七夕乞巧之赛。 彼时,河鼓、织女二星尚不见相会,又为后面拜上乞愿添分喜气,穿针乞巧之赛自应势先启。 只见晋王府内侍礼官一声击掌,露席之内丝竹声随之一停。数十名青春少艾、姿容俏丽,穿着虽已是农历七月初秋,却依旧如盛夏的轻薄衣衫,在徐徐夜风中任一袭宽衣博带衣袂翻飞,宛若月宫琼楼仙子般翩然列位而出。再扬起一双双纤纤玉手,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见一孔穿过立时展颜一笑,又见一孔穿漏不由蹙眉。在这一颦一笑间无不昭显着勃勃青春之气,又带着只有少女的无暇少艾之容,端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看着以祀牛女二星的临水祭台前,这一张张青春洋溢而又美好的容颜,张曦君下意识的目光一转,不着痕迹的向齐萧瞥去。却不防齐萧正向右侧看来,她当下被撞个正着。 自上次事后,二人已近月余不曾正视彼此,交集更是屈指可数。此时猝不及防的四目一对,不由同时一怔。 齐萧心性冷傲,又常年独断专行,虽事后冷静一想,不难想到张曦君当日乃有意借此失宠于他,然而正是如此,念及张曦君对他的这般态度,又加之受赫连祈惦记,他自是更难介怀,只是鉴于现在的晋王府需要她,而她又今日尊位已定,方不予计较。然而,现在却见张曦君似不自觉的出神望着自己,一目的复杂之色,俨然不如她言行那般决绝之意。 齐萧心下一动,余光向场下众女一扫,一抹了然横亘于胸,眼中却冷意一闪。 看见齐萧逐渐冰冷的目光,张曦君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所为,她神色一紧,也顾及不上齐萧正看着她,当下便不假思索的撇开目光。 见状,齐萧握着杯盏的手一紧,却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曦君,半晌之后,面对似视若无睹的张曦君,终是举杯仰头,让酒一仰而尽,而后移开目光。 转眼,两人已然无再交集,只让裂缝又深一分。 然而,这一幕落入在场有心人眼中,只觉齐萧舍场中众女唯与张曦君目光交汇,女方不甚羞赧率先撇过头去,齐萧却犹自不舍的凝望稍时。一时间,众人心思不由连连翻转,各自计较衡量起来。 谢氏坐在张曦君下首,自是将二人互动看得清楚,她见张曦君竟率先不予理会齐萧,而齐萧不仅未冷然转首,反将注意仍留在张曦君身上,她心口不禁一痛。 多少年了? 不论是喜是怒,他可曾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分!? 钝痛的一瞬,谢氏敛去投在齐萧身上的目光,只将注意深深地放在坐于她之上的张曦君身上,而后淡淡瞥过对席而坐的谢侧妃,眼中陡现一抹决然之色,旋即看向场下众女,一声惊喜的低呼溢出唇间:“呀,已有人完成了!” * ps:这章是昨天的,今天的晚上更。 推荐一个文,是俺现实生活中关系超级超级好的一个姐妹的文: 书名:《重生在修真时代》 书号:47576 简介:一个初入社会的小白领,来到一个修真时代,成了一名世家修真者。然而,以她母为凡人的出生,如何在以修真为本的世家大族立足,又如何以平庸的资质进入修真大派,最终羽化飞仙!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七夕(中) 伴着谢氏的一声低呼,穿针乞巧也落下帷幕。 三名得巧者在内侍礼官一声又一声的尖细嗓音中,身姿轻盈的匍匐拜下: “臣女孙晓云,叩见晋王,叩见太妃和夫人。” “臣女郝思茹,叩见晋王,叩见太妃和夫人。” “臣女林芳雅,叩见晋王,叩见太妃和夫人。” 听着礼官逐一报出她们的父兄官绅姓名,再看着下面相继跪下的三名娇女,齐萧浓眉微微一挑,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目中隐有肃杀笑意,口中却是朗声一笑,“好!” 一字铿锵有力,全无敷衍之意。 只是这月来,齐萧一直对再纳妃妾之言置之不理,却对民间隐有张曦君祸及其无子嗣的传闻严惩不贷,如此可以想见他对张曦君的维护,那现在这样又是为何?难道并不是赞这三女? 众人纳罕间,不论各自何总打算,皆不约而同的向齐萧侧目过去。 但见齐萧一手把玩杯盏,一边看着场下三女,俨然一派赏观之态。 如是,大多只暗道耳闻与眼见到底不同,加之齐萧才初掌整个西北,又逢生父及兄弟各有诟病,自然不好应承下来。再则若真是独宠张曦君,又怎会宠幸其婢女,并在其有孕后有意给予名分?只怕齐萧也极想多些子嗣,毕竟他如今已是一个手握一方大权的王爷,在晋朝除了天子及皇储外再无人能出其左右,这样自是期盼能后继有人,更能承袭他的衣钵,尤其是其独子是一个体弱不能习武之人! 如上一番心转间,在场官员看齐萧的目光多了一分了然,命妇女眷望张曦君的眼里也多了一分可惜又悦然的矛盾之色。 张曦君却没有注意这些隐晦的目光,她只忍不住惊然的看向齐萧。 若她没听错,方才那一字的声音里,绝对隐含了齐萧的怒意。 以这五年的相处,每当齐萧这样,便是他忍耐的极限。 看来这三名有道而来的娇女,今日已是徒劳无功,可能其父兄家族也将…… 正深思着,张曦君忙一闭眼摇头,甩去这纷杂的思绪,亦甩去这五年间每当齐萧向她简单提及军政之事时,她不觉养成随之言语深思的习惯,仅又一次在心下告诫自己,以后他二人不会有当时的那样交谈,她只需尽分内之责即可。 以上思绪虽是辗转,却也不过一个念头罢了,她再睁眼,齐萧已微抬手道:“免礼。” “喏。”三女应声而起,抬起三张如花容颜,当场引得河间王妃连声赞叹:“果然惠外秀中!” 听的河间王妃如此赞誉,在场众命妇女眷饶是知河间王妃权势已然大不如前,但终归是齐萧名正言顺的嫡母,又是当今皇后嫡亲姊妹,自然无论与之是否交好,皆纷纷随声附和。 一时间,端是言笑晏晏,一派欢声笑语。 如此,又有赞言,又有齐萧赏与得巧之物,三女可谓风头尽出。 待得三女再次拜谢退下时,已至二更。 场中丝竹之声又一次停下,内侍礼官顺时扬声唱喝:“祈愿吉时至——” 长长的尾音声中,今夜之宴,亦是七夕夜宴,最为主要的一项到了。 全场众人,连同齐萧,一起将目光向张曦君投去。 广受众人目光已是如常,张曦君坦然的平静回望。 回望中,撇过不带神色的齐萧,众人难以忽视的热切,她看见河间王妃向自己笑得格外温和,带着一切全权在握的心悦喜色;谢侧妃却在她与齐萧之间目光流转,有爽快的笑意不断流露;而比其谢侧妃似乎更心悦爽快的谢氏,正眼睛灼灼的望着她,似乎笑得自得意满。 一目看下,张曦君敛下目光,手不自觉掩上平坦的小腹。 她与齐萧夫妻生活已将六年,却至今不见有任何动静,加之如今的形势,也许她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孩子。 而经过今日这样浓重的乞子后,若仍不见她有喜,必然将有更大的口诛笔伐对向她。不过如此也好,既然迟早要面临无子的风波,不如在她声势正盛的时候解决。 再则就算无子又如何?虽然于世人眼中这是她一路来最大的败笔,更是她生为一个女人最遗憾之事,但这何尝不是让她可以像如今这样无牵绊生活的唯一途径? 想到这里,来自各种目光的压力不觉锐减,张曦君露出一丝松快的淡笑。 坐在下首的谢氏,见张曦君又是暗抚下腹,又悠然含笑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她脸色倏然一白,难道张曦君已经……?不及念头在心底落下,余光不经意瞥见临水的祭祀台,她忽而如释重担一笑。 这一番神色变幻,虽不过转眼之间,却于对席而坐又正含笑看向张曦君的河间王妃而言,自是再清楚不过,也当下了然于心,脸上笑意不由深了一分,尔后宛若慈母一笑道:“王爷,吉时已至,让贞淑夫人率众人祈愿吧。” 不是不知道张曦君近来承受多大外界压力,而今日又不得不将这种难堪在众人面前承认与揭开,可以想见个中的滋味。也许出于张曦君会受今日压力,多少于自己不愿纳妃妾再受他人束手一分,于是任由自己向张曦君看去,未料却见张曦君松然一笑,齐萧心下当即一沉,只道都有上次之事,只怕能不为他孕育子嗣乃正中下怀,遂一听河间王妃所言,连言语也不,直接向礼官一摆手,示意继续。 礼官见状会意,深吸口气,正要扬声唱喝,忽有一内侍上前附耳。 礼官闻言一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看了那内侍一眼,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齐萧讶然道:“王爷……朝廷的圣旨到!” 圣旨到!? 这个时候怎会有圣旨到? 又是什么圣旨要在这时抵之? 霎那间,众人心中惊疑连连,齐齐一愣。 河间王妃似也愣了一愣,却率先回神,面含一丝忧色道:“王爷,圣旨来得如此急切,只怕有国之要事。俗话先国后家,不如暂延祈愿仪式,先跪接圣旨。” 如此大义凛然之话,又如此有理有据的事实,饶是心知这圣旨有异,众目睽睽之下试问如何不应?一如当日张曦君无法拒绝大办七夕之宴一般。 如是转眼,只见一名中年文官在近百人的簇拥下持圣旨而来。 明黄的圣旨打开,一口京官南人的口音倨傲道:“晋王齐萧跪接圣旨——”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夕(下) 跪接圣旨? 一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所以才巧合的在此时抵达? 张曦君微微眯眼,目光在场下一应仪容光鲜的朝廷官员身上顿了顿,又思及半月前七夕之宴是如何得被奏请大办,心下一丝又一丝疑惑隐隐地串起,却不及再思忖下去,众人已纷纷起身离席,欲随齐萧一同跪接圣旨。 如是只有暗敛心绪,但正待她扶着英秀的手随之起身,只听齐萧的声音忽然响起:“尔等身负皇命远道而来,本王自当立即请接圣旨。只是今日的七夕之宴,乃为本王与贞淑夫人乞子而办。” 这一句话落入耳中,张曦君忍不住一惊,齐萧这样一说,岂不是承认他子嗣艰难!? 说完,余光瞥见众人皆惊讶的向他看来,一连位于身侧的张曦君也如此,齐萧只作未见,继而转头看向另一侧已起身的河间王妃,似意有所指的一字一顿道:“而且太妃等今日已久,本王若不先让贞淑夫人拜巧乞子,岂不是辜负了太妃这一片苦心!”话至最后二字,语气猛然加重,似蕴含凛凛杀机。 河间王妃听得心中一寒,又见齐萧直盯着自己,目光锋利如刀刃,她也不知是心虚所致,还或恐惧齐萧一身军中煞气,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直至后膝“碰”地一下撞上椅坐,似才回神,强自镇定。 见河间王妃如此,齐萧目光却是一沉,当即挥手下令道:“徐虎,带诸位贵客上座!” 徐虎虽已入伍多年,却本是齐萧的随侍,自上次身受重创后,索性不再归营,领千名精兵护卫王府。 此时听得齐萧吩咐,心下会意,立马率上百身配刀枪的护卫迅速而至。 转眼之间,一派丝竹悦耳的七夕夜宴,只闻刀剑相撞的铿锵之声。 没想到他携圣旨而来,却受齐萧如此相待,手持黄绢圣旨的官员当下面呈涨紫,怒视齐萧:“晋王,你——”大义凛然的话语不及说出,只见徐虎上前一步背对众人,一截佩剑顺之拔出,见这名官员面露骇色,方收回佩剑,面无表情道:“请大人这边请,勿误夫人乞子吉时。” 强权之下,焉能与之对抗,何况惜命之人? 如此只见一应趾高气昂而来的朝廷官员,在百名王府护卫扈从之下狼狈退下。 在场众人皆不是泛泛之辈,见齐萧与河间王妃一番言语后,朝廷官员便狼狈退下,只道这圣旨果真与河间王妃有关,而如今能与河间王妃有关的圣旨,那么必是河间王妃嫡亲侄女凌云郡主与齐萧的指婚圣旨! 不过暂且不论圣旨内容为何,齐萧居然胆敢不接圣旨,一时间全场陷入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齐萧却似视而未见,只淡淡一句道:“开始吧,勿误了吉时。” 闻言,内侍礼官哪敢耽搁片刻,立马扬声唱喝道:“请贞淑夫人率众祭祀——” 听着礼官尖细的唱喝声,丝竹管弦之乐悠然奏响,张曦君心中却再难恢复平静。 众人所猜测到的,她自也能猜测到。 她也知道不论是以前诸多原因,还是现在与河间王妃的关系,齐萧都不愿与王氏嫡女凌云郡主成婚。 只是齐萧现在如此作为,难道他还真能不接圣旨?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张曦君正一边扶着英秀的手起身,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却不想下首传来一声惊呼:“夫人!您怎么了!?” 声音又惊又怕,张曦君听得一下回神,随即循声看去。 只见刚及起身的谢氏,似受晴天霹雳一般,脸上一霎苍白如纸,本就瘦削的身子不堪支持,摇摇欲坠得全凭一旁的侍女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一副羸弱凄然之态,然一双眼睛却一瞬不瞬的只盯着河间王妃,露骨的恨意难以掩饰。 张曦君近谢氏而站,清楚得看见眼中抑制不住的滔天恨意,她不由一惊,随即却是了然。 是了,若凌云郡主嫁进王妃,谢氏怎可能高兴? 凌云郡主正值双十年华,年轻美丽,也不是她……难以生育,而一旦身为正妃的凌云郡主诞下子嗣,就是嫡长子,到时世子之位乃名正言顺,又岂会再有齐瑞的半分机会。 可是这些日子谢氏这对姑侄不是与河间王妃练成一线么? 难道这是河间王妃瞒着谢氏姑侄所为!? 一瞬念及此处,张曦君还不及心绪蔓延,却见已有不少人向谢氏看来,她忙摒去满腹疑云,上前一步,挡去谢氏的目光,目似警告又似关切地看着谢氏,道:“谢夫人若实在身体不适,不如先让侍女扶你回去,以免大公子为你担心。”说完见谢氏回神,注意转了过来,她这便目看向众人,在一片目含打探之人一一掠过,似正寻找着齐瑞。 谢氏随张曦君目光逐一看见,这才发现众人已诧异的向她看来,又想起张曦君提及的齐瑞,不由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复杂的看着张曦君,半晌,终是下唇恨恨一咬,敛衽一礼道:“谢夫人关心,婢妾无事。” 见谢氏恢复如常,众人打看的目光渐势收去,亦无人再探王府隐秘,张曦君这方颔首受礼,率谢氏及一众官员内眷徐步兴致祭台之前。 农历七月,时已入初秋,白日虽暑气不减,晚间却已有凉意。 一阵凉风徐徐而起,含着纷杂的脂粉气吹来,不知可是接连的三跪三拜,还是薄酒让风一吹上头,张曦君只觉头脑昏沉的难受,身子好似也有几分无力。 强撑着叩拜完,终于听到礼官尖细刺耳的唱喝:“礼毕,跪起——” “夫人,您可还好?”听到礼毕,扶着张曦君起身,却感张曦君身上微微发颤,抬头又见张曦君脸上阵阵惨白,额头也有细密的汗珠冒出,英秀骇得连声追问道。 张曦君闻声不语,抬头看了一眼环绕四周的众女,只觉甜腻的脂粉气越发浓烈,熏得她实在气闷昏沉。幸在恍惚中瞥见四五步之遥的河池,她一下反抓住英秀的手,连忙道:“没事,估计是贪杯了,我们从河岸绕过去。”说罢,只想尽快离开众女的重重簇拥,从她们外侧回到席上,遂不等英秀反应,也不等阿杏扶上她另一边,已携着英秀的手快步而去。 三个大快步走至岸边,清凉的河风迎面扑来,似瞬间吹散让她窒息的香气,小腹可能因小日子要来的坠痛也不觉一缓,张曦君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不及一口气出完,张曦君只感身后被重重一撞,脚下更是一滑,她全然猝不及防的往岸下直直栽去。 “啊!夫人!”冷不丁张曦君猛地向前栽去,又拉拽不住,英秀一下扑到岸边,惊恐大叫,“谁,谁会浮水啊,快来救夫人啊……” 正言笑晏晏的众人乍听这一呼救,齐齐转头一看,却见张曦君主仆双双半跌入水中,心下一慌,尖叫起来。 张曦君听不到英秀的叫声,也听到众人的惊呼,只觉跌入水中的身子阴寒发冷,小腹更是疼得无以复加,让她两眼一黑,失去意识,渐渐沉入水中。 * ps:虽然病房就妈妈一人住着,但一会儿一位阿姨,一会一位叔叔,让俺十分无语的起身招待,也让俺十分无奈的被再三打扰,他们还紧到说话不走!所以这么晚才上传,俺知道还有一章。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怀孕 张曦君从来不知道池水是这样的冰凉刺骨,还是在夏末初秋的时节里,浸在水中的身体冰冷僵硬得不似自己一般。许是她的小日子真的来了,小腹绞痛难耐,隐隐地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也正是这一丝淡得几不可闻的血腥味,让她一阵地反胃,犹有呕吐之感。 再难压抑这恶心之感,即使身体已疲累得没有一丝劲儿,意识也不由己的清醒。 “厄……”意识迷迷糊糊清醒地一刻,恶心感顿时来袭,也不知她多久未进过食了,无物的酸气直从喉头漫上,未消的难受不觉又加一分。 见犹在昏迷的张曦君连声干呕,面无血色的小脸上也皱成一团,齐萧不由伸手欲抚平紧笼的眉心,却方及眉心之上他已断然收手,随即一抹恼怒在眼中划过。然,下一刻他却已面色一沉,挟着一抹怒火扫向一旁的御医,厉声道:“人为何非但未醒,反而更加严重!” 一旁的御医冷不丁齐萧突然发火,目中满是军营之人特有的肃杀之气,当即吓得双膝一软,这便直直地跪了下去,又连连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这才匍匐着哆嗦道:“回王爷的话,夫人这是醒来,醒来的征兆。” 话音未落,又一声干呕传来。 齐萧连忙闻声回头,只见张曦君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撑着床沿,便是一阵用力呕吐,欲呕出压在腹中的难受,却无物吐出,只是干呕着。 这一阵干呕,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般,目之所及除了一片刺目的煌煌灯火,便是影影撞撞的人影,眼前只觉模糊地一时认不出谁是谁。但张曦君也顾不得这些,只感身子乏力的向后倒去,意料中的跌入床榻没有发生,她被一双僵硬却轻柔到小心翼翼的手扶住,稳稳当当的落入一个刚硬而温暖的臂弯,随之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难受得很?喝些水么?” 这个嗓音……? 饶是有明显区别以往的温柔蕴含其中,但这低沉清冷的嗓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即使是身体虚弱的此刻,她依然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张曦君身子微微一震,这从未有过的关怀之语,亦让她在第一时间以为听错,只道这一声是她的幻觉,扶住她身子的也不过是阿杏她们。 正是虚弱之间,此念不过一闪而已,张曦君未去多思考,也无精力多去思考,她便无意识的随声回头。 然而,醒来清楚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却让张曦君万万没有想到,也让她从彻底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冷峻面庞,浓眉入鬓,星眸也依旧锐利,只是这双眸子已注满了血丝,正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自晋为统辖整个西北之地的晋王后,总是整洁的面庞却已布满青色的胡渣。 如此的容貌,再加之方才那不掩关切的言语,张曦君终是不免一怔,回视的目光也诧异而不理解,更带有一丝陌生之感,干涩的嗓音却是无奈一讶,“怎么是王爷?”听到自己沙哑似破锣嗓子的声音,张曦君不由自个儿唬了一跳,心下只觉真的是累了,她不明白齐萧为何要这样?如同这月余以来不好么,至少府中相安无事,她也能平安无恙。毕竟落水之前,那让重重一撞,跌落水中的情形,她至今还记忆尤深。 齐萧见张曦君一听他的声音便僵硬住,本有几分难以面对之感不觉又凭添一分,好在终是没有对他有任何拒绝。可是,却不及他为此有一种松口气之感,就见张曦君十分意外的看着他,又是那样无意识的一句,全然没有半分的刻意,这就是张曦君最真实的反应! 可有什么好意外!? 还是那一句,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好!? 女人最渴望有的荣耀与地位,他给了! 就是她多年无子,如此之大的缺陷,他亦未对她有任何苛待! 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王爷,又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如何能受如此冷漠以对,又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由他给予今时今日地位的一个女人,这样的对他。 一时之间,齐萧心气难平,正欲拂袖而去,见张曦君又有干呕之状,当下想起她会昏迷的原因,心中不悦当下便是烟消云散,只作未听见张曦君这句问话,直接命道:“倒水!” 英秀心细,最擅察言观色,她虽未察齐萧的心绪转变,却一听这话,就知是慢不得,又加之担心张曦君身体不适,当下一个福身就领话到了一杯温水,双手高捧茶盘,跪到了床榻旁。 “别说话,先喝水。”头也不回的顺手端起水杯,齐萧一手揽着张曦君不赢一握的纤腰,任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将手中温水递了过去。 张曦君那一句意外齐萧到来的话刚出口,她便已意识到话中不妥,但也不欲去做补救,也毫不意外地感到齐萧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四目相对的眸光中有不掩饰的不快,然而却不想不过刹那之间,齐萧已为她敛下各种情绪,又亲手递了水倒跟前。 如此接连的意外发生,张曦君一时也摸不清状况的愣一愣,待又见齐萧将温水体贴的递至唇下,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犹豫片刻,只有就着齐萧的手低头欲轻抿一口。然而,双唇刚触及杯口,一股恶心泛起,她忙推开齐萧,便抚着床栏一阵干呕。 手被推开,水溅一身,张曦君更是干呕的愈发厉害,本有几分不快的齐萧当下面上一黑,发作道:“怎么回事!?那不成连喝水都要犯孕吐!?” 孕吐……? 张曦君干呕的动作一滞,不可置信的怔愣当场。 御医却听得冷汗涔涔,一直跪地的身子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才无力回道:“回王爷,夫人对水反胃,也是孕吐的一种。”许是自知此话一说,必遭齐萧怒对,如此话刚一说完,他这边要叩首请罪,却见一直低头干呕的张曦君,忽然抬头,愣愣地看着自己道:“孕吐?你是说我怀孕了……!?” 见张曦君如此,御医脑中灵光一闪,当即重重磕头下去,大声道:“恭喜夫人,夫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子了。” —— ps:知道还差一更,那个深更半夜再更出来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许诺 怀孕了? 她竟怀孕了!? 而且还有一个多月的身子! 张曦君一下子懵了,她怎么可能怀孕呢? 在她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不能生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事实摆着,还有还魂这不可思议的事…… 难道是许嬷嬷这些年为她寻医看药的缘故? 可若真如此有效,许嬷嬷又岂会为此愁了这么多年? 齐萧见张曦君整个人愣住,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点头,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全然不见近些年因主中馈的端庄厉害,茫然间倒隐隐生出几分自然娇憨之态,不由想起当年那个初嫁自己的小丫头,十三四的年纪,人又生得娇小,与自己相处时总是止不住的害怕,即使后来自在些了也不过是更懂遮掩。那时,他根本没想过她会伴他这么多年了,成为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女人,毕竟当年的她又小又怯,外貌几乎还像个孩子,若不是为了培植她父兄根本就不会娶她,后面对她多有维护,也不过是觉得为利用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行事难过心里那关。 可是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让自己不在意的小女孩,不仅成为了他府中的女主人,更将是他孩子的母亲。 想到这里,齐萧只觉胸口似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忽然就柔软了一下。 于是,面对张曦君的不可置信,甚至不敢相信怀孕之态,他不由露出一抹笑意,道:“你是有身子了,不过才一个多月。”说着不禁将张曦君的手一握,语气里也凭添了几分温和,“听说妇人怀孕头三个月极不易,你得仔细些身子才是。” 手被牢牢地握住,将张曦君从震惊中唤醒,她随之闻声看去,一下望进齐萧看她的眼睛,那眼里的欣喜是那样明显,连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快意,张曦君不由一怔,旋即她却像被那喜意刺痛了眼睛,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却一点儿感觉也没,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她怀孕了,她真的怀孕了…… 不想刚见张曦君眼里有了神采,她就对着自己怔怔流泪,齐萧面上一僵,继而便见张曦君脸上有他熟悉的激动,当下心里一松,又一想到他初闻喜讯时何尝不是这样? 如此心下一感怀,齐萧自是将张曦君往怀里一拥,轻抚背脊,道:“傻丫头,你又是拜佛又是寻医,不就是为了有孩子么?这会有了,怎么反哭起来了。幸亏屋子里没外人,不然见到你这样,可是会让人觉得没当家主母的威严。” 一屋众人听齐萧这样说,赶紧从齐萧竟有如此温柔一面的诧异中回神,纷纷低眉敛目的侍立着,心下却犹在吃惊这一派言行。 而张曦君被齐萧这样拥入怀中,脸上的湿意从他胸膛上一分分浸回,意也随之一点点的回省过来,不知为何要落的眼泪也受。然,感受到齐萧这温柔又宠溺的言行,她却依然生出一分抗拒感,更无一屋众人的惊疑连连,但到底还是任由齐萧将她拥着,然后闭上眼睛,手轻轻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原来她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不在乎,她心底深处竟也是期待着一个孩子。试想若不是如此,自己当初怎么一再接受许嬷嬷的安排,愿意寻医看药甚至求神拜佛,这里岂会只有不忍拂了许嬷嬷的意? 张曦君想到她方才第一次意识到她怀孕了,意识到她腹中正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难怪她会不知不觉间激动地了哭了。 她不知道其他妇人有孕时如何,她只知道自己充满了一种踏实感,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一种她求之不得的安心,而这是在她今生的二十四年生命中,即使是在张家也不曾拥有过的。此外,她甚至然觉得不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只因有它,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一个脆弱到尚感觉不到存在的胚胎。 想到腹中胎儿的孱弱,张曦君猛然想起昏迷之前的落水,她轻抚小腹的手就是一紧,身子也恐惧得深深一颤。 感到怀中人儿的发颤,齐萧以为是张曦君身体不适,忙将人放开,紧张的盯着张曦君,连忙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却不想张曦君一反醒来后的怔愣,突然紧紧得抓住自己的衣袖,慌乱问道:“孩子……我被撞落水了,孩子会有事么?” 被撞落水? 果然如此! 齐萧听后瞳孔霎时一紧,一抹怒火和杀机骤然迸出,他暗攥了攥两个拳头,勉强压下此刻的翻涌思绪,安抚道:“没事,孩子福大命大,还好好在你腹中。不过你到底落水过了,身子免不了受损,需要多多静养。” 说时,不觉想起张曦君被救起的奄奄一息,以及这两天一夜的命悬一线,齐萧不由又一次将张曦君轻拥入怀,道:“不要担心,不会在发生这样的事了,这次也确实让你受委屈了。”说到这里,齐萧目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声音陡然有力,一字一顿的道:“相信我,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再一次被拥入怀中,已无方才的慌乱害怕,然一听齐萧一声声似诺的话语,张曦君却蓦然想起那一次次的誓言,她苍白的嘴角不觉缓缓一勾。 相信你么? 四字划过心头,张曦君心下一默,只紧紧地护住平坦的小腹,任齐萧保护状的轻拥着她。 一时间,两人好似回到了以前,屋子里一片温馨静谧。 正在这时,内室外传来了徐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道:“王爷,太妃同数名朝廷官员求见。” 朝廷官员? 对了,还有给齐萧的圣旨。 不过依现在情况看,齐萧还尚未接旨。 闻言,张曦君在心中暗道,但一想起圣旨的内容,她脸上当下白了一分。 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齐萧自然不能太干涉后院。 而后院可算得上主子的人,除了她,就是河间王妃、谢侧妃、谢氏三人,且这两位河间王的妃子在府中已经营多年,其势力及影响力,由这次她落水事件便可看出一二。若圣旨真是将凌云郡主指婚给齐萧,到时她便是以一敌四,加之凌云郡主又占正妃之位,只怕她—— 不敢深想下去,思绪戛然而止,张曦君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 齐萧甫松开张曦君,就见她如此神态,心下自是明白,再一想他险些失去张曦君腹中胎儿,只道来得正好,当下对张曦君温言了一句,又吩咐了一屋众人小心侍候,便面似寒冰一般的走了出去。 ****(未完待续) 第一一十六章 逼迫 齐萧前脚一走,阿杏就一下扑到床榻边,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一会儿哭道这二日的担忧,一会儿又哭张曦君苦尽甘来,满口的语无伦次。 英秀不比阿杏经上次劫难后性子虽冷了一些,却也越发的孩子样,她一贯的知事,尤其是进了长安王府以后,做事可说是更加的妥当,她只是无声的落下泪来,随即轻轻转首拭了,就携了一室的侍女内室齐齐跪下来贺喜道:“恭喜夫人。”齐声恭贺过,她抬头笑道:“夫人身子一向虚寒,御医却说小主子在夫人腹中住得极安稳,想来一定是个和王爷一样英武的小公子。”这话说得极是讨喜,一个子嗣,无论是对整个晋王府而言,还是对齐萧与张曦君来说,都是迫切所需,且又在此之余,告之张曦君腹中胎儿安好,她尽可放宽心。 张曦君听得会心一笑,齐萧的话不如英秀来得仔细,得知孩子还牢牢的在她腹中到底更安心。而且若此胎是个男孩也真不错,毕竟这个世上男孩更容易安生立命。只是在过去的那五年中,她曾改变了独善其身的想法,任孩子顺其自然的而来却不得,如今在这个时候偏又来了。 张曦君抚着小腹想着,一时却心绪复杂难言,虽是欣喜,却也惶然,还有那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淡淡怆然。 “夫人,您刚醒来,身子还弱,不宜服药,得先用清淡的吃食方可。”见室内透着喜气,没有齐萧在时的人人自危,御医在张曦君让起身时道。 昏迷两日一夜,确实有些腹饿,如今又有孩子,张曦君不敢有半分亏缺自己的身子,她忙点头笑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全。” 御医姓李,世代行医,移居长安已有百年,家族繁衍早逾数百,如今全族人皆受齐萧挟制,李御医如何敢有半分懈怠。他闻言又恭敬请示道:“屋子里熬着药,看夫人方才孕吐,应该不厌药味。厨房里虽备有多种吃食,不过老臣看还是食用药膳粥,可好?” 张曦君对方才干呕心有余悸,自是听李御医安排,她点头道:“就依大人安排。” 得了吩咐,英秀领了两个侍女去奉吃食,李御医自去屋角照拂药炉,阿杏守在床旁近身伺候。 彼时应是夜里,屋子里灯火晃晃。张曦君看着阿杏又红又肿的眼睛,知是这几日未歇息好又哭得厉害,心中不由感动,遂要安慰,就听内室大门“吱呀”而开的片刻,有十数人异口同声的声音传来:“……请晋王跪接圣旨……” 话语未完,门扉应声而关,将声音隔绝在外。 张曦君心下一动,安慰的话当下一止,她只轻轻叫了一声,“阿杏。” 阿杏闻声抬头,红肿的眼睛里微有不解。 张曦君扫了一眼屋中剩下的七八名侍人,她也不语,只在阿杏手中写下“圣旨”二字,然后看了一眼紧紧掩着的门窗。 阿杏性子虽直,到底也在王爷多年,她当下会意,起身说道:“李大人说夫人落水是不能见风,可屋子里一股子药味夫人闻着也难受,奴婢把帷幔放下来挡着,想必就是开了窗,风也吹不到夫人这来。” 说话的当头,阿杏已随手指了两侍人放下离床一丈之外的帷幄,她也动作极快的支起炕旁的窗户。 待她撩帘而回时,厅堂里已有声音隐隐传来。 “……拒不听旨,视同抗旨不尊……晋王您衷于朝廷,未让世人与皇上误以为您有抗旨之嫌,还请晋王速接圣旨,也让我等早日回去复命……” 一个满口京腔的中年男子声音长篇大论的说完,却半晌未得齐萧回应,只听河间王王妃充满担忧的声音又劝说道:“王爷,我知你担忧贞淑夫人才未接圣旨,可看刚才退出来的几个侍女,想来是贞淑夫人已醒,王爷也该安心了。”语气猛然加重,字字诛心,声声指责,“可现在王爷拒不接旨又是何意!?难道王爷真想让整个王府背上谋逆之罪才会悔悟!?若是这样,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不如让我现在就去向老王爷当面请罪!” “太妃息怒!” “太妃息怒!” …… 一时之间,皆是此言。 “夫人,太妃怎么可以……”听着外面种种的相逼之言,阿杏忍不住的担忧与愤慨。 目光制下阿杏的话,张曦君只凝眉不语,心下却仍不免一沉。 齐萧为她不再纳新宠,从而耽误子嗣传承,已闹得是风言风语。如今,河间王妃又将齐萧拒不接旨的责任推给她,一旦传了出去,让世人如何看她?让整个西北的文武官员如何看她?她又如何再在王府立足!? 心绪难平之时,外面河间王妃执意寻思之势越演越烈。 张曦君不由心绪一敛,反生疑惑。 听外面的动静,应该没有谢氏姑侄,如此一看,圣旨已十有八九是有关王氏之女下嫁的内容。 可饶是王氏之女嫁入王府,是有益于河间王妃,却也将齐萧与王氏绑在一起,到时二者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状。 但是河间王妃长子虽非齐萧所害,却也少不了齐萧在从中的推波助澜,而另一子又因齐萧贬为庶民服役,如此之仇,河间王妃心里怎会愿见齐萧形势大好?就算为了大局着想,她愿助王氏与齐萧联姻,可也绝不会不余遗力的到这个地步! 就在张曦君疑惑重重的时候,河间王妃终是被劝住,却又另一波更冠冕堂皇的声音齐齐道:“请王爷为了我长安王府百年基业以接圣旨!” 王爷? 这个称谓……对了,他们是西北的官员! 一念到此,张曦君猛地从疑思中回神,她一脸紧张的隔着帷幔看向外面。 然而,外面的情形虽不得见,却听所有的声音一同道:“请王爷(晋王)接旨,请王爷(晋王)接旨……”伴着一声又一声的觐言,是一声又一声重重叩首之声,外面一片剑拔弩张的逼迫之势。 —— ps:生活终于正常了,俺院蓬头垢面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多啊,今天回到有网线的日子真是太巴适了。不过卧室快十天没住了,今天大扫除了一下,字数就依旧k哈,但是不要以为真就k党了,明天看是不是k?***(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手 屋外局面僵持。 屋内也人心惶惶,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屋子里鸦雀无声。 英秀携了两侍女慌忙入内,吁吁的气喘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无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哐啷”一声,端在手中的小几滑落,碗筷吃食散落一地。 见地上一片的狼藉,端小几的侍女愣了一愣,当下吓得磕头不迭,“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恐惧的哭声越来越大,加之外面一声声觐言,不觉让人听得心烦意乱。 看着在地上哭求的侍女,张曦君疲乏的皱了皱眉,她无心也无力多去责备,只轻声吩咐英秀道:“带她一旁去,地上收拾了就是。” 英秀得令,随手让了一人扶那侍女退到帷幄外,又吩咐了余下侍人去收拾地上,她方重新从食盒里取了吃食摆上小几,又待一众侍人应吩咐退出帷幄,她这才难掩一脸惊慌的小声道:“夫人,外面情况不妙。太妃同朝廷使臣,还有不少长安官员在外跪地不起。”说时,许是想到外面的情形,递药膳粥的手不禁一抖,汤勺险些滑落手中。 张曦君忙接过粥食,也不禁染上一分紧张,道:“那王爷呢?” 直起身递了碗勺,英秀魂不守色的跪坐回地上,半晌才定了定心神,将方才所见低声相告,“王爷脸色不大好,就站在厅口看着,好像还是不打算理会,可奴婢看着好些大人的额头都见血了!” 说到这里,英秀又顿了一顿,再启口时,声音里已多了一丝忧色,“还有太妃,她到底是王爷的嫡母,可这样给王爷下跪,实在……” 言犹未完,却已不言而喻。 当世孝大过天,即使肆意如齐萧也不得不遵守,不然又岂会明知河间王妃和谢侧妃心有不轨,仍要好生生地奉养在王府? 可如今这样一恼,只怕明日齐萧不敬嫡母之言便会传遍长安,尤其河间王妃话里话外都将她卷入进去。 还有齐萧到底是如何打算? 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总不可能真不接圣旨了,毕竟拒不接旨确实视同谋逆之罪! 一时间,张曦君是一筹不展,又满腹的疑惑。 见张曦君舀了一勺粥食,却良久不见送入口中,又看张曦君一脸的憔悴,英秀有些后悔话说得太清楚,正要一劝,只听外面“铿”地一声兵器之响,紧接着一片竹帘落地之声。 张曦君听得心神一紧,顺手放下手中的粥食,与英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屏气凝息专注着外面的动静。 也在这一霎之间,外面众人的声音嘎然而至,整个院落一片寂静无声。 于此之时,却听齐萧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道:“要让本王接旨!?好,可以!不过得先让本王找出胆敢谋害贞我妻儿的凶人!” 妻儿…… 张曦君呼吸一滞,神色有瞬间的恍然。 厅外的冰冷地面上,河间王妃亦有一瞬的凝滞,旋即随众抬起头。 一旁的侍人见河间王直身抬头,以为她是要起身,忙躬身搀扶,“太妃。” 起身? 河间王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见齐萧居高临下的站在那,眉目急剧一冷,只道已经跪了,这便任侍人小心翼翼的搀扶起。 到底已是年将六旬的老人,尤又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创伤,河间王妃身体已大不如前,容色也早不是当年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俨然一垂垂老矣的老妪。这会儿跪了整整一刻有余,又不迭的连连磕头,如此猛一站起,不免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将倒地不起。 “太妃!” 见状,众人来不及惊疑这一声“妻儿”之意,惊呼声已此起彼伏自口中响起——这是一声一声的含着关切,又是一声一声的夹杂指责。 好在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半晌河间王妃靠着侍人稳住不支的身子。 她抬起头,露出多年潜心向佛而慈柔的面孔,也露出极其少见的严厉之色,肃声斥道:“荒谬!王爷尚未大婚何来的妻儿!?若王爷是指贞淑夫人——”尾音猛然一断,河间王妃似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压下怒气般,只见她一脸痛惜的闭了闭眼,方不含一丝情绪的冷然道:“将近十年,贞淑夫人方为王爷孕有子嗣,却又不慎失去确实令人惋惜。但是,王爷若一再为她罔顾政事,令王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更愧对皇上对王爷的厚恩,我今日就是拼上一条老命也要铲除她,决不能看着王爷为她一步步弥足深陷!” 外面河间王妃斩金截铁的声音,传入屋内虽然已是声小得模糊,却也清晰的让屋中每一个人听出她的意思。 “夫人!”阿杏头一个隐忍不住,她一把撩开帷幄,面上大难掩对河间王妃的勃然怒火。 英秀性子温婉,虽无阿杏性子急躁,此刻却也露出一面对河间王妃的忿然,担忧却又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是一唤,“夫人……” 张曦君却似若未闻的低下头,手一遍一遍的轻抚着小腹,那一声让她心绪莫名起伏的“妻儿”,也终在这一刻化作乌有。 她目光渐渐冷下来,却也渐渐地坚定起来,而后无谓一笑,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她的宠妾之名不也是这样来的么? 只是…… 张曦君抚摸小腹的手一停,她神色倏然柔和了下来,满目温柔,在心底无声低语:无事,母亲会保护你的。 轻柔的声音在心底缓缓流过,厅外却在这时又一次异口同声道:“请太妃息怒,请王爷节哀。” 听到这,张曦君懒然抬眸,想必下一句又是恳请齐萧接旨吧。 然而,不及听到厅外人这句话语,却是闻齐萧突然向河间王妃发难,言语间更是步步相逼,“太妃,贞淑夫人乃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论尊贵也不比王妃差多少,她如何不能称之为本王之妻!?嫁于本王近十年里,她兢兢业业为本王打理内务,让本王无后顾之忧的守卫边关,又爱民如子,为边关将士缝衣织布,连皇上都不免赞她贤德,难道这些在太妃眼中就是祸国祸民的褒姒、妲己一流!?” 齐萧虽独宠张曦君将近十年,却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张曦君有过任何这样的袒护,河间王妃听得不由一时怔住,就连厅外一众人也相继一怔。 闻言,正躺在屋里的张曦君却是眉目一松,没有感情,只是理智的思忖着。 到底是齐萧,看似每一句都是对她的维护,实则每一句都是抬出了当今圣上,将一口一句不可以不遵圣意的河间王妃所言,一句一字的一一反驳回去。 如此,河间王妃再有何权力指责齐萧不敬上? 在外面的齐萧却犹觉不够,他目光从河间王妃怒气乍显的面上移开,逐一掠过跪地的每一个人,再终回到河间王妃身上,然后道:“还有她腹中胎儿仍安然无恙,只待八个多月后,她为本王诞下麟儿即可。不过众所知周,本王子嗣艰难,贞淑夫人好不容易才有喜,却遭歹人差点害的一尸两命,本王难道不应该立即查出凶手么!?而且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边关方稳短时间自不会再有战乱,皇上对本王又皇恩晃荡,本王暂不接旨而先找出意图谋害我妻儿的凶手,相信皇上自能体恤本王此番举动。如此,尔等又何倚仗来逼迫本王!?” 事有轻重缓急,齐萧子嗣固然重要,更与整个西北之地平稳息息相关,可是再重也不能重过皇命,这一番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厅外众人没想到齐萧为不接圣旨,竟然愿意这样言语,众人怔了一怔,待回神欲指责时,齐萧却不给他们半分机会,已冷声命道:“来人,将七夕之夜同贞淑夫人一起祭拜的女子及家人全部拘禁,定要将胆敢推贞淑夫人下水的人给本王找出来!” 一声落下,全场哗然,继而皆惊。 常言道,罚不责众,何况七夕之夜与张曦君一同拜祭的女子,皆出自名门望族,或达官贵人的府邸,齐萧这样做岂不是要与近乎整个长安的官员为敌!? 众人犹不敢信,尤其是一众西北官员,难以置信齐萧居然要将他们拘禁调查!? 怔怔思及至此,众人一个激灵回过那一刹的震惊。 见众人回神一个个一副他色令智昏的样子,齐萧不禁冷冷一笑,道:“至于你们,本王已话到此,若你们仍要跪在这里,那就跪吧!”说罢,再不予理会,齐萧拂袖而去。 “王爷——” 众人亦未料到齐萧在圣旨之下竟也强势如此,连忙出声阻止,却只及唤出一声“王爷”,齐萧已头也不回的向内室而回,只有徐虎带了一列亲兵严正以待的守在厅口,将跪在一地的众人隔绝在外,俨然一派不受要挟之势。 然而,这仅不过开始,转眼已有一列列手持刀剑的士兵请河间王妃离开,也真如齐萧吩咐一般开始向他们盘问拘禁,厅外一片纷乱嘈杂之景。 “王爷。”见齐萧进来,又听着外面的惨叫,众人无不胆寒心骇,匍匐在地的请安声中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齐萧视若无睹的一路径直走到帷幄之中,英秀连忙躬身退开,他随之往床沿坐下,竟是言语尚且温和道:“先用吃食吧。”说着,端起几上的药粥递去。 张曦君接下,可此时她哪吃得下,想到齐萧居然真要借她落水一事向一众官员开刀,她忙要询问,齐萧却抢先一步道:“不用担心,也别多想,安心养胎就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外 到底是落水了,又似乎闻过可至滑胎的麝香,再是年轻健康的身子也要将养。如是,张曦君自无暇再顾及其它,她真如齐萧所说安心养起胎来。 而齐萧也如他说得一样,显出了维护张曦君及腹中胎儿的决心。 王府人事冗杂,近乎全为河间王府旧人。当初正是权力交接之时,政局动荡不安,无法整顿人事,为恐王府内有安全隐患,也安排了诸多亲兵护卫安全。然而怀孕之事,当事人尚不知反却他人先知,如此令人防不慎防的危险在一旁,除了加大张曦君院子的守备,自然也不少不得将院子里的人一番大清除,毫不留情面的将三、四十多个侍人全部清查出府,至于有嫌疑者更是一律处决,大有另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人之势。 一时间王府侍人人人自危,谨慎之态远胜齐萧初主王府之时。然而,这一场从张曦君院子里开始的人员大清洗,终不能幸免的波及到王府每一位侍人身上,处决杖毙的哀嚎响彻王府每一个角落。 相对于王府大刀阔斧的铁血改革,长安也陷入了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七夕当日,参与祈愿的命妇女眷无一例外,皆连同各自所属家族府邸一并关押。短短旬日之内,五十六户世家官员过半涉嫌参与谋害一事,齐萧勃然大怒,当即下旨革除官位,以谋害宗室皇孙之罪问斩,其家属为男一同处决,为女发配边关为妓。不过只是一个苗头便如此处置,不免有独断专权又滥杀无辜之嫌,但由朝廷任命的官员及河间王的老部将,共六户官员却只是充公一切家产作晋军粮饷,并不论男女只发配统万城为劳役,却也做勉强做到忠与孝,让人难以找到可以阻止此行径的出处。 许是多年的征伐不断,让百姓已习惯了人命贱人草,或是他们麻木的只知人云亦云,对于一夕之间上千人的死亡,百姓中竟少有道齐萧不仁之言,只随着不知从何而起的言论,道齐萧如此杀戮,一是为张曦君及腹中胎儿的震怒,一是为这些处决的官员多为跟随齐晏、齐安勾结外敌的不臣之臣。 如此之下,齐萧种种行为有了最好的说辞,不论是对民间还是对远在千里的朝廷。 毕竟,试问一个子嗣艰难的当权者,一个忠心耿耿守卫边关十余年的将军,会做出以上血型之举也属情有可原。 张曦君的院子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被死守着,又在齐萧有意的隐瞒外面风雨之下,她听到世人为齐萧这番举动找出的动机,已是二个月后了。 这一日正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也是驱邪避灾最浓厚的节日。 不知可是因为这个原由,齐萧竟让徐虎送来茱萸囊,又要带她出府登高应节。 大概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之时,融融暖阳从支起的窗户洒下,屋子里一片亮堂堂的,看得人不觉心情悦然。 张曦君净面后,换上一套簇新的藕色宽袖夹衣,正坐在帷幄内的妆台前梳头,便在镜中看见齐萧撩帷而入。 见状,张曦君皱了皱眉,辰时这么快过了? 念头闪过,她便携了英秀的手起身,道:“王爷来了,臣妾起晚了。” 没让通禀的独自入内,本就是不想扰了张曦君,又怎会让她起身见礼。齐萧一个快步上前,一手在张曦君肩上一放,一手在她臂膀上一握,就让她坐下道:“时辰还早,尚不到辰正,你慢慢来就是。” 熟悉的坚硬胸膛贴上背脊,张曦君身子不自觉地一怔,旋即往妆台上一倾,朝搁在最远处的一支鎏金步摇而去,人也在这前倾之间离开齐萧的触碰,道:“微服出府,是做寻常妇人的妆扮,一两只钗就好。” 手虽极轻的放在张曦君肩头,但那一瞬的不自在,紧接着又忙是避开,难道就真以为他感觉不到? 齐萧动作僵了一僵,眸光也随之一沉,就站在那一言不发的盯着张曦君,见她仍似不知一般的专心挑首饰,不禁冷冷一笑,但到底只做出背手握拳的事,便仿若无事人似得退开一步,朝跪在地上的众侍人一罢手,道:“起来吧。” 众人这才闻声而起,默默随阿杏一旁退下,只任英秀在内室侍候。 眼见齐萧并无离开之意,灼灼的目光似火一样留在她身上,张曦君就看了眼透帷而入的阳光,心思便是一转,叫住正退下的阿杏道:“今儿阳光不错,刚起来没顾上,这会儿把帷幄聊起来吧。” 阿杏闻声应了,领了两侍女踮着脚尖无声而行,从两边挂起逶垂在地的帘子。 帷幄里顿时一片大亮,让一切纤毫毕现。 张曦君抬头微微一笑,目光往一旁帷幄外的炕席看了一眼,道:“臣妾这就快好了。”说着,随手将步摇往矮髻上一插。 齐萧看着张曦君一派知礼无出处的行止,他牙关猛然一紧,刚毅的面颊肌肉震动,半晌喉头吐出一字,“好。”一字落下,蓦然转身而出。 见齐萧终于离开,张曦君莫名地松了口气,毕竟有齐萧等在外,她也不耽搁,同英秀一起几下梳妆好,走出帷幄,恭敬而又不觉含了一丝疏离与客气道:“让王爷久等了,可是现在走?” 又是这样! 一副不失恭敬的客套生疏样! 从她嫁与自己,不说前三年如何,就是后面这几年再是聚少离多,他们之间的熟悉也不比世间任何一对夫妻差,可现在摆出这样一副样子又给谁看!?难道自己这两月来做的一切还不够?还是即使有了孩子,她还是当初的那个想法? 想到这里,想到那一夜张曦君要绝他恩宠的决绝,更想到不惜一再拿赫连祈迫他离开,齐萧压抑了两月的怒火忍不住腾腾上冒,竟猛地从炕席上站起,一步来到张曦君身侧,左手一下牢牢箍住她依然纤细的腰肢,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完全纳入怀中,方面含薄怒一笑,声音却平静如常道:“嗯,走吧。” 说罢不容张曦君婉言推拒,便已径自揽了她向外走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摊 张曦君冷不防让齐萧半揽入怀,一只手也被牢牢握住,身子是半点不得动弹。 如此不顾她意的强势之态,可是这两月终于已到底线? 张曦君心下默然,却又莫名地一松,又扫了一眼屋中一众侍人,她人也沉默地顺应而出。 院子里早已备好翟轿,左右侍卫环绕,比之初入府时为护安全任侍卫为轿夫,又多了三倍有余的侍卫相从。 张曦君这两月不止谢绝所有访客,而且一直足不出户在院中静养。索性院子宽敞,大两进两出,并一个小花园,三不五时逛逛院子,倒也不觉憋闷。而不出院子,也就用不到翟轿,只晓院子被护卫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却不知她行走府中的仪仗也多了十余名卫护,此时乍然一见,目光不觉微微一凝,脚步也随之一滞。 敏锐察觉怀中之人脚步顿下,齐萧也脚步一停,顺着张曦君的目光往过一瞥,淡淡解释道:“你身子已足三月,再拘在院子里也不好,但七夕落水的事总有,还是多安排几人在周边护着好。” 这两月来,为了张曦君落水之事,不说整个晋王府,就是倘大的长安城也闹得风风雨雨,人人自危。 如今府里的侍人、护卫近乎全部肃清一遍,长安城的官员望族也大肆的折陨了一半,终告一段落,众人也皆暗自吁口气的这场风波是过去了,却不想齐萧又这样堂而皇之的提及此事,院中数十侍人、护卫心中当下一凛,气氛凝结。 没有像院中一众人等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的小心谨慎,张曦君心中又松了一松,两个月了,借由她落水一事将府内外人等也肃清得差不多了,她自然不需再如此“静养”,该告诉众人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也该向齐萧回报这些日子的享受得尊荣与特殊。于是,从善如流的恭敬应道:“是,臣妾早盼着病愈出门走走,谢王爷体恤。”说时,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翟轿上,平静的心绪不知觉的微微一紧,今日微服出游便是开端吧。 齐萧看着张曦君神色间的了然,听着她得体的应对,一切都如他意料中,她依然聪慧如以往,也依然懂他每一句话后的意识,以及明白该如何应对。 可是,她与自己的默契,既然建立于她对自己的一些了解之上,试问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她!? 水至清则无鱼,这两月及今日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另有目的,但更不可否认这也是为了保护她及腹中的胎儿!还是说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利用妇孺之人!? “王爷。”也不知自己哪一句说错,忽感揽在腰间及手腕的手蓦然一紧,疼痛随之传来,张曦君唯恐齐萧力大伤及胎儿,她忙不迭出声轻唤,却一回头就见齐萧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眼底有难掩的滔天怒火与说不清的无力,这样浓厚的情绪铺天盖地向她涌来,让她不由微微一怔。 齐萧闻声回神,见张曦君面上露出一分痛色,想到她如今的身子情况,忙手上一松,恢复常态道:“车停在后门,我们走吧。” 从今早齐萧一来就分明察觉到他不悦,张曦君自认识时务,这会儿怎会反对,又能不如此靠近,她自然一听就挣开齐萧的搀扶,叫了一直低眉顺眼跟在一侧的英秀,由她扶着坐上翟轿。 手方松了一松,人便离了开去,齐萧搀扶的动作一僵,瞬时双手一收背于身后,阔步登上另一座轿舆。 到了后门,一辆并车,两辆辎车,数十护卫,俨然贵胄富足之家出游行头。 同乘一车而坐,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城外驶去。 车轮辘辘而起,马蹄嘚嘚作响,一路竟是无话。 时值农历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又逢一连两月的风声鹤唳,今日应节出游之人也不免多了。 一路上,尽是出城游玩的车辆人群,叫卖应节物什的小商小贩也随处可见,一派热闹之景。 不过所过之处虽是热闹,但待到穿过车水马龙的拥挤城门,来到近郊山下已将午后。 下了马车,四处可见熙熙攘攘的游人,或同他们一样的出游列队,更有好些机灵的郊外百姓一早搭了篷子,或摆了小摊,趁今日过节赚些钱帛。 上一次身临此境好似还是去年冬天,一晃间竟已是大半年的光景,张曦君不觉有些恍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不断闪过这大半年一应猝不及防的变故,手也不知觉地紧紧抚上小腹。 齐萧见张曦君似有些出神的望着一处小摊铺,他想起在统万城的时候,张曦君就素爱这些小商摊,一时只当张曦君又有了兴头,再忆及在统万城的那五年,一直沉凝的神色不觉松缓,他这便改了立马上山的打算,道:“刚好正午,你又坐了两个多时辰的车,正好去棚子里歇会脚,我们再上山也不迟。” 齐萧的决定一向不喜旁人有异,又坐了这么久的车确实有些乏了,现在再让立马上山也是吃不消,倒不如坐下歇上一刻半刻的样子。 张曦君心里想着,目光又扫过一旁徐虎刚张罗好的一架滑竿小轿,心中因长安不比统万城来得安全,齐萧如今身份又比过往贵重,这样去那小摊子上歇脚的一丝顾虑消去,她点头应了,同齐萧择了一家人相对较少小摊走了过去。 徐虎自半年前那次事故后,他不止负责领了王府安危,连齐萧一应的大小琐事也渐有服侍。此时一见,吩咐了护卫再此好生守着了,就忙点了四名身手好的随他一起过去。 近十年的时间,尤是在这北边,可供箕坐的桌椅已是常见。这间小棚也正是如此,五六张桌椅零星放着,这会儿正坐了两桌的客人,正由一对中年夫妻照应着。 这对中年夫妻一见齐萧与张曦君走来,再看他二人一袭穿着并又是侍女护卫的,只道是长安城里哪户望族夫妻,那中年女人立马就迎出棚子,麻利的引二人进去道:“老爷、夫人可是要歇脚?来这边请。” 张曦君与齐萧应声而行,却刚及在位上坐下,只听旁边桌上有人高谈阔论道:“唉,其实也不能说晋王心狠手辣,谁叫有人去害贞淑夫人不说,竟然还想去害晋王的子嗣,也不想想晋王都三十六七了,好不容易才得个孩子!” —— ps:不知道说什么,没音没信断了几天,鞠躬sorry。后面还是望每天来看吧,要更,功名路可能没多长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评说 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张曦君微微一愣,一时不知是该离开还是坐下。 半年前那场剧变虽让徐虎变得沉稳了,却也让他的性子彻底冷了下来。此时一听有人这样议论,他立马意有所指的问道:“主公?”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其意自是不言而喻,是留是放只待齐萧吩咐。 齐萧却只浑不在意的罢了罢手,然后就位而坐,目光深深地看了张曦君一眼道:“坐吧。” 既然当事人不介意,她自不会须介怀,张曦君在一旁坐下。 那中年妇人也是极有眼色的,见这一番互动,她眼珠转了转,当下九歇了热情招待的心思,不觉带了一丝小心翼翼道:“不知老爷、夫人想用些什么?” 齐萧与徐虎二人一个比一个不苟言笑,还带了一身战场同人厮杀的狠戾之气,即使现在刻意的掩饰过,比起一般的常人仍有不同。如是,张曦君只当中年妇人的小心是慑于这二人,又知齐萧不会开口点食,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好随意在外用食,再则这有人谈及齐萧估摸也坐不了一会,故微笑道:“不用了,就歇下脚,大婶你去忙吧。” 那中年妇人见他们一派大家气度,心想即使不用吃食也少不了歇脚的钱,这便一听张曦君打发,忙心下松了一口气,赶紧退了下去。 然而,未料这刚打发了中年妇人,旁桌上议论齐萧子嗣艰难的话头一转,只见同那高谈阔论的汉子一桌的干瘦男子蓦地将话头一转道:“晋王驰骋沙场近二十年,又岂是子嗣艰难之辈。不说先谢夫人诞下大公子,据说贞淑夫人的侍婢今年初也怀过,若不是内外勾结祸及统万城,只怕孩子现在已经生下来了。不过看那架势,那孩子若是生下来,十有八九是认贞淑夫人为母。所以,我看晋王至今只有一子,多少是贞淑夫人的原因!” 那中年妇人显然是一个泼辣的,她这边搅了一会儿贩卖的稀粥,心里也没刚才的让齐萧造成的顾及,一听话头扯到贞淑夫人身上,忍不住满口欣羡的插起嘴来。 “说到这贞淑夫人,真是一个好命的主儿呀!晋王什么样的人物,居然独宠了她快十年!如今又怀了孩子,只怕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宠呢!”说着忽然瞥见张曦君清丽温婉的脸孔,不由心生感慨来,“也不知贞淑夫人究竟何种颜色,竟让晋往将王府侍从又撵又杀了近千人不说,还将那么多官员贵人贬得贬罚得罚,连在长安聚居了百年的大家族也这样没了。唉,这个世道真是无常啊,连日子都过不安生……” 说话当头,那中年妇人想到近些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一时间不由长吁短叹了起来。 小摊上除了张曦君这一桌,一共就两桌坐了,一桌坐了大汉和那干瘦男子,另一桌却是坐了一个头戴巾帕的青年。青年一身布衣,浆洗的半旧不新,也不是十分整洁,但看一身装扮,倒是像一个识些字的。 这青年一时半阵没插上话,心头正恼着,又听中年妇人满口羡慕的话,心下自是一阵嗤笑这女人果真是没见识,继而念及在城里听得的一些酸文人所言,于是这就一边存了显摆的心思,一边不留余地的嗤笑妇人道:“大婶你是不知,这看事不能只看表面!晋王既然能屡次击退敌寇,保我等免受那些蛮人践踏,又岂是一个只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 中年妇人暗恼青年态度,但听青年话里带了几分斯文,也知不是一般的农家汉子,又是小摊的客人,却是不好发作,只能僵着一张笑脸道:“哦,那你晋王不是宠贞淑夫人又是为何?” 青年就等中年妇人这句话,当下摆出一副不吝指的高傲神色道:“其实也不能说晋王不宠贞淑夫人,不过这宠爱嘛,若没参杂其他原因绝不可能!要知这皇家人行事哪有面上这么简单。” “其他原因?那你道是说说看看。”天胄皇家之事素是百姓最喜谈得,他们又无达官贵人禁谈皇家的避讳,这会儿众人虽不喜青年这番做派,却听这一席话说得倒真有其事,不免皆生出了几分好奇,那汉子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见得到再三言请,青年自觉关子也卖够了,他得意一笑道:“你们看,晋王原是河间王之子,可当初整个长安城可不知河间王还有一位公子,直到晋王投入北伐军立下大功,咱们才知河间王原来除了王妃和谢侧妃所出,居然还另有一子。可以想见,晋王当年在王府是如何得不受宠。但等后来功成名就,王妃和谢侧妃却都想将自己的侄女嫁去,可晋王一个血性汉子又如何首肯?所以,才有晋王为贞淑夫人冷落谢夫人母子,五年前又甘于拒绝娶凌云郡主为王妃。” “就算晋王不愿娶这两位王妃的娘家侄女,那也还有许多名门淑女可以求娶?”中年妇人看不惯青年的得意,心下虽觉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口中倒是挑出了刺来,“可晋王宁愿不是没去求娶,反而守着贞淑夫人一个!” 青年闻言又嗤笑一声,睨向中年妇人道:“大婶,你是不知河间王这两位正侧妃是出自我朝第一士族吧!天下士族无不以这两族马首是瞻,晋王又岂会去娶?”这话一出立时又让中年妇人脸色阵阵难看,青年却是完全不察,兀自说了起来,“那凌云郡主今年已双十年华却依旧未嫁,十有八九还是等着机会嫁晋王,她又有长公主这个生母和皇后这个嫡亲姑母,却是不好相与的。我看,贞淑夫人之所以能特封为一品夫人,多少还是晋王不愿娶凌云郡主之故。” “……还有晋王和河间王父子不合由来已久,如今晋王继承了整个河间王府,还更名成了晋王府,怎可能还愿意看见跟着河间王的官员在他跟前,可随便除了又碍名声又不好向朝廷交代,正好借了有人加害贞淑夫人,谋害皇室子弟这个由头发作不是正好?所以呀,贞淑夫人这宠爱实在是玄虚。其实若没晋王这宠,贞淑夫人这次也不会差点一失两命……” 不等青年说完,那本打算不再开口的中年妇人忽然一惊道:“听你这样说,晋王对贞淑夫人的宠爱全是假的,贞淑夫人其实不过是晋王退出来的挡箭牌——” “啪!”一声巨响打断中年妇人的惊呼,齐萧猛然拍案而起,脸上一片铁青。 ——***(未完待续) 第一二十一章 山顶 “也歇得差不多了,上山吧。” 惊见齐萧猛然站起,本以为他会发怒,不想站起半晌,只这样的一句。 在旁伺候的众人一阵意外,不禁愣了一愣,还是英秀率先反应过来,想起张曦君先前一直默然垂首,恐张曦君对这些话耿耿于怀,只道这个小摊实在不宜久留,忙搀扶张曦君道:“夫人,小心起身。” 明白英秀的急切,也不愿再生事端,张曦君任她扶起,一抬头却见齐萧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她微微一顿,又默然低下头去,应道:“是。”百姓所言,固然不是全然正确,却也对了十之七八,饶是自己听了都觉有几分难堪,尤其是在英秀等近身之人面前,何况是齐萧呢?不然也不会突然决定离开,只是不知这样妄议齐萧,又是这样的一针见血,他们可是会……一念升起,张曦君不觉向一旁的两桌人看去。 齐萧一直看着张曦君,这个动虽不过一瞬间的事儿,却也分毫不差的落入眼中。 竟然还顾及那几人会如何,看来果真认为他们说得是对的! 齐萧目光遽然一沉,似恐抑下怒气陡然又起,他当即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夫人……?”这两月来,齐萧对张曦君如何可谓有目共睹,却不想这会儿他竟独自先行,心中唯恐齐萧是迁怒予张曦君,英秀不由诧异而不安地看向张曦君。 有何可担心的?再则也无担心的必要。张曦君微微摇头,扶了英秀的手随之跟上。 徐虎见状,丢下歇脚的钱资,即便带了随行的四名护卫离开。 中年妇人拿着手里的几铢钱,怔怔地看着张曦君坐上滑竿小轿,一行十余人向山上而去,只剩三辆并车同骑卫留在山下,她方一个激灵回神,咂咂嘴,呢呢道:“这些是什么人呀,刚才那一下真是……” 话没说完,青年想起徐虎临走时的那一瞥,身上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一时再无闲心,扔了茶水钱,便是赶紧离开。 转眼间,小摊子里门可罗雀。 而张曦君这一行人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先前的闲言碎语所至,还是齐萧早定了此行的目的地,只见齐萧一人当先直往前走,整整行了将两个时辰,眼看申时将近,山上的游人是越来越少,一旁的阿杏、英秀也已气喘吁吁,齐萧却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张曦君终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日头都要偏西了,可是还要再走?”太久未主动与齐萧说话,蓦然一语,不觉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齐萧闻言止步,抬头看了一眼已是金红色的日头,背着众人的面上有一刹那的僵硬,继而回头,瞥见英秀手里提的食盒,眉头皱了皱,再看张曦君,脸上果然已有几分难掩的疲倦,又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山上山下一看,见离山顶已不远,山下却遥遥不可见,这便说道:“现在下山,也要天黑,继续走吧,快要到了。”说罢,转身继续朝山顶走去,脚下的步子却不知觉间快了上去。 看来齐萧定的目的地果然是山顶,只是既然要去山顶,为何还要在小摊上耽搁时辰,今早又出发的这般晚,弄得要天黑回府? 不及捕捉,疑念已在脑中一闪而过,今日又只用了朝食,虽不说是饥肠辘辘,但至身子满了三个月,孕吐缓解了,她的食欲也随之增加,又每日无所事事,一天少不得时时用食,这会儿习惯使然,不觉间已是又疲又饿,精力自是涣散,也无心再深思下去,只盼早些结束行程回府。 好在确如齐萧所说快要到了,又行了两刻钟,只见穿过一绿树丛生的小径,便是山顶。顶上一片油油的草地上,四面零星的散着几株还没有两三尺宽的小树,倒是西面又一株参天古树,树冠上枝叶交加,遮得宛如绿篷一般。到了山顶,滑竿小轿便停在古树边上。 今日一天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加子有孕的妇人身子易酸乏,这轿一停,张曦君便携了阿杏的手走了走。 数步来到山边,前方红云连天,脚下云雾缭绕,又清风拂面,只觉疲乏吹去了大半,更是驰目骋怀,这两月足不出户的闷然瞬间消除,张曦君情不自禁的闭目仰头一笑,一脸的怯意舒爽。 虽然此行多有偏差,但到底是弥补过来,齐萧紧蹙的眉头为之一松,目光却仍留在张曦君舒眉展目的笑颜上。 张曦君未感觉齐萧的目光,睁开眼时,只见齐萧正好往古树看去,脚下也向过走,她下意识的往过看去,原来英秀已麻利的在古树下铺了毡毯,放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几,几上茶点碗碟一应俱齐。 齐萧走过去在毡毯上坐下,接过英秀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似这才看见张曦君,道:“你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先坐下用些吃食,茶水正好也是热的。” 一番言语,虽没有这两月的温和,却也比起以往强上许多,何况还是这样悉心的话语,以往只会是从自己口中出来,想来已是气过了,又正逢有饿感,张曦君也不多言,客气的道了一声谢,便走过去坐下用起茶点,许是真的很有些饿了,竟有几分大块朵颐。 齐萧不说行军打仗,就是入主长安这半年来,为了彻底掌握长安及周边,又再无张曦君从旁相劝,常是过了用食之时,或一天不见用食,这爬了两个多时辰的山又一日未食,也不见有腹饿之感,却但见张曦君津津有味的用着茶点,一时不觉胃口一开,饿感也随之传来,索性也用起了茶点。 一时间,两相默默不语,只余清风相伴。 齐萧这两月府里府外的忙碌,并未有多少闲暇时间,虽然尽量每日抽了时辰来看张曦君,却也留不上半盏茶的功夫;就是有时辰留下,又正好能一起用食,却多少气氛沉凝,二人更是不见怎么动筷,常是原封不动的撤下。这下一见二人间气氛如此融洽,阿杏英秀等人尤是高兴,二人对看一眼,只道不用她们服侍用茶点,又想先前那些闲言碎语总要说开了,这便默契的退到三步之外;徐虎也心如明镜,带了一拨侍卫似驻守安全般地四散开去。 将晚的时间最是过得快,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天至酉时,正是夕阳西下,残阳似血之时。 山顶风大,九月傍晚的风已有些凉意,忽然一阵风来,张曦君不禁微微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也这样想的?”齐萧蓦然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身世 山顶风声萧萧,蓦然而起的话语在风中是那样的轻,轻得让人以为罔闻。 张曦君却是一怔,惬意的神色在这一刻僵滞,而后却微微抿唇,移开唇边的茶杯捧在手中,默默看着褐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然后渐渐趋于平静,她才启口道:“只是百姓的妄论,王爷无需介怀。” 说到这里,一丝疑惑闪过心头:齐萧一向乾纲独断,尤其是在夺下长安之初,岂会任百姓肆意议论此等言语? 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张曦君也无深究之心,只道:“时辰也不早了,王爷今日出游之情,臣妾心意已领……” 欲回之言尚未道出,只见齐萧霍然起身,步向崖边。 残阳似血,染红天际,笼罩山崖。 风息依旧,衣袂翻飞,身影孤寂。 张曦君愣然,不明齐萧何意。 山顶风声萧萧,蓦然而起的话语在风中是那样的轻,轻得让人以为罔闻。 张曦君却是一怔,惬意的神色在这一刻僵滞,而后却微微抿唇,移开唇边的茶杯捧在手中,默默看着褐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然后渐渐趋于平静,她才启口道:“只是百姓的妄论,王爷无需介怀。” 说到这里,一丝疑惑闪过心头:齐萧一向乾纲独断,尤其是在夺下长安之初,岂会任百姓肆意议论此等言语? 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张曦君也无深究之心,只道:“时辰也不早了,王爷今日出游之情,臣妾心意已领……” 欲回之言尚未道出,只见齐萧霍然起身,步向崖边。 残阳似血,染红天际,笼罩山崖。 风息依旧,衣袂翻飞,身影孤寂。 张曦君愣然,不明齐萧何意。 抬头询问,但见红霞落日尽显寥落,形单影只倍感寂寥,一时竟不觉恍惚。 却就在这恍惚之间,齐萧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的母亲并不是世人所传的胡姬。” 他的声音低沉不辨喜怒,但此情此景,此话实是说得毫不相干。 张曦君愕然,不过齐萧一生确实传奇,不说他弃王公身份,以微末庶人之资从军,累功成为权倾一方之王,就是他的生母之谜也广为天下风传——一个可供宾客收用的胡人舞姬——而齐萧对此从未否认过,他及身边之人也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原以为真是传闻所言,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他即使依靠赫赫功勋才有今日之势,可终会受其出身所累。 “她原是兰陵萧氏之女,不过却是其旁支庶出,后不知何故进了河间王府,并生下我。”齐萧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好似在说一个旁人的故事,“本以她的出身,在王府谋一个妾侍名分也易,但不知为何她一直未对旁人提及,直至病故前才告知她祖籍何方,却也不肯多言,只让我将她的骨灰带回家乡随意寻块地方安葬即可。” 张曦君讶然,兰陵萧氏素有贤明,祖母更是对兰陵萧氏淡泊名利,不求闻达天下,只修自身的淡泊之心多有推崇。但万万未料齐萧生母竟是兰陵萧氏之后,即使只是旁支庶出,然以兰陵萧氏对族人的教育可看,其旁支庶出之女也并不比任何一名门望族的世家嫡女逊色。 可……齐萧及其生母为何对之如此避讳? 念头闪过,倏而想起兰陵萧氏的清名,隐隐间似有几分了然,不觉脱口道:“兰陵萧氏在天下士人中极有清誉,想来……”说着不知如何称呼齐萧生母,话语蓦然而止,方才惊觉自己多久未如此语态与齐萧言语,心中一紧,望向齐萧的目中也添了几分紧张与忐忑。 齐萧似未张曦君所言,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一切娓娓叙道。 “她病故那年,我将满十岁,为达成她的遗愿,便偷了银子将她化了骨灰,可不过刚逃出长安城,就有王府的追兵。当时正好路过此山附近,想起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府,便是惦念着来此地,说这里可以俯视整个长安城,还可以瞭望她的家乡,我便在被抓回去前逃到此地,将她的骨灰埋于此。四年后,我趁着河间王府立世大典再次逃到这里,但我身无长物,连兰陵在哪也不知,在此地饿了两天后,听见两个少年说西北在招兵,于是只身与那两少年结伴去了招兵的地方,就此一路至今日。” 不过寥寥数语便道尽半身,但其中艰辛却是显而易见。 不知可是有孕之故,情绪格外敏感,听着心中竟起酸涩,脑中也似乎有一个倔强的少年被勾勒而出,不觉再一次开口道:“王爷如今已功成名就,想来她……也回到故土安歇了吧。” 轻轻的低语落下,齐萧却不再同上次一样似若未闻,他陡然转身否定道:“没有,她依旧暂留此地。”说时,目光望向不远处一块略凸起的土坯之上。 “还在这里?”张曦君一愕,随之随目望去:难道齐萧生母就暂葬这里? 看了一眼吃惊的张曦君,齐萧望向尽在山顶俯视之下的长安城,缓缓道:“投身行伍之前,我曾在她骨灰前立誓,定要以军功为基,带她风光入葬。” 早在十年前,齐萧就已功成名就,一方为王,为何至今还未……? 蓦然想起初嫁之时于齐萧书房所见,张曦君心下瞬间了然,只听齐萧道:“可是当我再次踏及这里,俯瞰长安城时,仅是出人头地还不够,我再次已十年时间为誓,要成为这长安城的主人,让她以长安城主母的身份重回故土。” 果然…… 那今日来此,就是为…… 念头未完,张曦君陡然睁大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齐萧。 不对! 若是如此,今日齐萧怎会特意带她来此,又说上这一番话!? 回头见张曦君如此,齐萧眼中笑意渐浓,“很好,如此知我雄心,注定伴我左右。”目光略略下移,笑意加深,“……为我嗣儿之母。” 承认了,竟真有夺取天下的野心! 还有嗣儿……嗣,这是要让她的孩子作他的继承人! 可是,数年相伴,齐萧又怎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 他们如今的关系,他又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间,张曦君惊慌交加,说不清是怒,是震惊,还是其它…… * ps:好久没写了,手好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嫉妒 张曦君忙欲定下心神,尽量敛去心中杂绪,急思恰当之言阻止齐萧接下来的话。 仿若知道张曦君此刻所想,齐萧笑意淡了淡,随即便是步步紧逼,不容张曦君启口已道:“如今长安已定,全国三分之二的兵力尽在我手,朝廷又纲纪不修,朝政废弛,已是大乱倾覆之象。”说到这里,人已不知何时在古树下驻足而立,低头深深地看着张曦君,声音也随之沉了下去,“我将征伐天下,你可愿陪我走下去?” * 张曦君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齐萧,“……什么?”双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声音呢喃低不可闻。 齐萧嘴角微动,淡去的笑意重现眼底,欢喜、自信、傲然……势在必得的自得也一一在眼里划过,他蹲下身,平视着张曦君依旧布满震惊的眼眸,不由沉沉的低笑出声,却不过片许,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他一字一顿的逐一而道:“听清楚了,我要你看着我,成就霸业,君临天下!” 要?! 对了,这才是她认识的齐萧! 张曦君好似从酣然睡梦中被人突然唤醒一般,恍惚的意识开始清明,过往的记忆在脑中不断闪过,目光也随之一分一分地愈加清明,一分一分地愈加清冷,然后淡淡一笑,笑容疏离,神色平静,“王爷壮志雄心,又是齐晋宗室,更有不世之才,自是匡扶社稷的不二人选。至于臣妾……”声音不觉一低,目光从齐萧逐渐沉下的脸上,飘向他身后不可知的远方,缓缓道:“王爷是臣妾的主公,是臣妾父兄效力之人,更是臣妾尚未出世孩子的生父,臣妾自当竭力辅助王爷。” 恭敬的话语,以身家性命相付的尽忠之言,无一是上位者喜听的话,却绝不是夫妻之间的对话,更不是在他如此之后该回应的! 齐萧从戎近二十载,身边多是血气冲动之人,近十年来又乾纲独断,如今再二次三番受拒绝,齐萧终是笑意尽敛,眼神渐冷,转过张曦君的脸,目光逼近,手力施加,看着那张似乎更甚往昔的娇颜在手中渐有苍白,总带着几分倔强之气的蛾眉也因疼痛微微紧蹙,手便不由自主的放缓力道,神色却是不变,咬牙沉声道:“我已做到如此,你为何还是这样,难道还在为我拿你为计生恨!?”铿锵的话语,震怒的目光,大有不得结果誓不罢休之态。 可……她为何……这样? 真是因为齐萧不顾她的安危,每每以她为饵设计? 张曦君心下无声苦笑,看着势必要得一个结果的齐萧,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却是道:“王爷,臣妾想起来说话。” 说罢,张曦君浑然一怔,到底还是懦弱……不敢面对…… 闻言,齐萧亦是微微一怔,略含疑惑的目光看了张曦君一眼,半晌,终是点头松手。 张曦君松了口气,撑着毛毡缓缓起身。 “小心。”见张曦君方及起身,手腕便不足力下坐,齐萧心中一紧,忙一步扶上,口中难掩关切。 张曦君身形一滞,却不过一瞬,她已后退一步,隔开齐萧的搀扶,又似未看见齐萧这一瞬的僵硬,略略颔首一俯,算作是道谢之意,便已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崖边,背对齐萧缓缓道:“人都惜命,臣妾也不例外,难免会有些不甘,但也知道,既然处于现在这个位置,得到王爷宠妾、一品夫人所受之惠,理应有相应的付出。毕竟,即使是尊贵如王爷您,不也屡次九死一生而归,何况臣……” “够了!”不待张曦君说完,齐萧厉声一喝,双拳紧握,怒气一触即发。 齐萧的声音在清静的山顶格外清晰,远立一旁的徐虎阿杏听得一惊,又想起近来两人的关系,二人对视一眼,忙三步并两步地快步迎去,“王爷……夫人……” 齐萧敛下怒气,头也不回地罢手挥退徐虎阿杏二人,只看着依旧背对而立的张曦君,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语气却仍带着几分生硬,“深明大义的话,你也不用多说!当年我的确让你凭白受了宠姬之名,导致你几次险象环生。可近几年,我自问待你不薄,身边更是只有你一个女人!” “还有锦秋。”齐萧一语未完,张曦君突然插口。 话音甫落,二人双双一怔。 齐萧似乎未料到张曦君会对锦秋之事耿耿于怀至此,竟在这样的时候用锦秋来驳他。 张曦君也似没想到自己会拿锦秋说事,话中的指责之意也那样的明显。 一时间,场面沉静了下来,只有呼呼风声依旧。 张曦君仰起头,任由微凉的山风吹拂,感觉傍晚特有的寒意袭来,全身打起冷噤。然而越是冷她越是清醒,思维飞速的转动,唇齿不受控制的清冷道:“王爷明白了吧,其他什么根本就是借口,追根溯源,就是臣妾不能接受您有其他女人。”缓缓闭上双眼,任思绪沉淀,发现许多事一旦开了头就容易了,或许还是应了现在的她早不是当年那个无根漂泊的自己,现在有了朝廷授予的尊号,还有了腹中的胎儿为保,才可以如此大无畏的侃侃而谈吧……? 想着,张曦君心下哂然一笑,续道:“王爷您可知?当年臣妾是怀着不甘出嫁的,不甘为妾,甚至以为妾视为这一生最大的侮辱与遗憾!您可还知臣妾为何多年未孕?那是因为臣妾服用了避子汤,不愿孩子与臣妾一样,永远在谢夫人母子和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不过数年的王府主母生活,到底让臣妾起了贪心,但也让臣妾发现,臣妾不但恨这妾室之名,还不能接受王爷有其他的女人!可是王爷乃皇室子孙,又是权倾一方的王,将来更可能是天下之主,怎么可能只有臣妾一个女人?不说府中的谢氏母子,就说远在京城的凌云郡主,难道王爷还能不娶?这只不过是早晚问题。只要王爷想完成霸业,就需要娶凌云郡主,这才能得到天下另外四分之一的兵马,还有天下士族的支持,坐稳那皇位!” “所以,以免臣妾让嫉妒蒙蔽双眼,做出无法想象的罪恶。”张曦君缓缓转身,面容平静的看着齐萧,“请王爷一如当年,就让臣妾做个徒有虚名的‘贞淑夫人’。” * ps:昨天那章重复传了一段,又传掉了一段,可怎么也修改不了,加在这章里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驾崩 话还没落,只听齐萧一字一字咬牙叫道:“张——曦——君!” 张曦君一顿,随即目光一敛,无声跪下。 “好!好!好!”看着毅然决然跪下的张曦君,齐萧不怒反笑,“好一招以退为进!” “难道在你眼里,本王就是那贪图女色,需靠女人上位的!?”怒火炽烈难受,齐萧挟怒上前,却在一步之遥处突然顿住,双手死死握拳,全身紧绷如弦。 张曦君默然,只是俯身而下,声音清冷,“请王爷成全。” 不知是张曦君太无动于衷,还是她的声音太过冰冷,齐萧满腔怒火顿时消弭殆尽,半晌,他才俯身冷冷的看着张曦君,“本王成全你。” 张曦君顿时愣住,久久难以回神,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你应该庆幸你如今不但有朝廷封赐,还有本王的子嗣作保。”齐萧闭了闭眼,不再看张曦君,转身而去。 感觉齐萧离开,张曦君怔怔抬头,看见齐萧一步步走远,仿佛就要从此走出自己的生命中,她胸口莫名一痛,眼睛就像让人狠狠捣了一下,泪水沁出眼眶。 这时,齐萧已向徐虎等人走去。 见齐萧向过走来,知道是要下山了,阿杏看了一眼还跪在山崖边的张曦君,再顾忌不了其他,向齐萧匍匐一礼,忙向张曦君快步跑去。 “夫人,您怎么了……?”刚跨出一步,就见张曦君满脸泪水,阿杏一惊,失口叫道。 齐萧闻声回头,见张曦君失魂落魄的跪在那里,似乎连自己满脸的泪水也不知,他眼睛陡然一眯,一丝异色划过眼底,口中却忍不住道:“你哭什么?本王不是已如你所愿了么?”冷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张曦君闻言,不自觉地抬手抚面,却不及触及,仿佛突然明白过什么,她手一松,再次匍匐而下,“谢王爷。” 齐萧让这话一噎,余怒顿生,瞪了张曦君半晌,却只无声一叹,而后冷硬吩咐道:“既然你已为本王尽忠尽责,那就随随本王一起祭祀亡母。” “是。”张曦君轻轻吁了口气,应道。 * 如今时已入秋,白日渐短。待祭祀过齐萧生母下山回府时,天早已擦黑。 当下长安时局不过初定,数月前又有敌国外藩涉入,对于齐萧的安危自不敢大意,尤其身边还有身怀六甲的张曦君随侍,不过下午将晚时分,晋王府已出动三百侍卫至城外山下恭候,以护平安归府。 如此庞大队伍,行速自是缓慢,待抵达王府时,已是二更过半。 “夫人,到……夫人!”言禀已到的话还没说出,只听阿杏声音一顿,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 张曦君怀孕才过最初三月,虽是腹中胎儿已稳,但像今日这般出行又劳心伤神,精神却早是不济,正无力的倚在马车里,双目紧闭。 “怎么了?可是到了?”听到阿杏惊慌失措的低呼,张曦君睁开眼睛,微笼眉心问道。 “是到了……不是,夫人是……”阿杏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时竟慌得说不清楚。 见状,挨坐在一旁的英秀,忙一把撩起窗帷,手指向王府大门外,“夫人,您看!” 张曦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顺着英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却随即一缩。 原本应该红灯高悬,富丽堂皇的大门外,此刻素布白灯交错,一片萧索肃穆之景。 而王谢二位太妃与谢氏母子也一身缟素,带着一众身穿缟素的侍者在外侍立。 能让王谢二位太妃双双服丧,那么只有…… 张曦君心中一惊,不及想完,忙一把拽住阿杏的手,神色晦涩难明,“我们下去。” “唔……”阿杏吃痛一声,抬头见张曦君一脸肃然,不敢顾忌手腕上的疼痛,忙搀扶张曦君下马车。 甫下马车,正撞齐萧翻身下马,二人目光不期而遇,皆在彼此眼中看见郑重之色,一时不由双双一怔。 正相视时,只见齐瑞迎上前来,跪地禀道:“启禀父王,朝廷发丧,皇上驾崩了!” 少年变声似破锣嗓子的声音有些刺耳的响起,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转眼只见三百余侍卫齐刷刷的解甲跪地。 果然是…… 张曦君深吸口气,亦随之当场跪下。 王太妃冷冷地瞥了一眼张曦君,嘴角却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翘,随即就着侍女的搀扶走下石阶,对齐萧道:“王爷,丧旨是半月前发的,你还是赶紧服丧进京。” 齐晋律例,凡帝归天,各地封王需进京吊唁,一为防止封王趁丧逆谋造反,一是为了朝贺新君。 王太妃看了眼跪在一旁的齐瑞,又道:“瑞儿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就是成婚的年纪,你此次进京少不了二三个月,将西北政事交给瑞儿,再留几个王爷信得过的人从旁辅佐,想来也是可以放心的。” 闻言,跪在石阶之上的谢侧太妃猛然抬头,满眼喜色,随即忙又低低地匍匐在地,快得让人毫无察觉这一番动作。 陪跪一旁的谢氏亦是一喜,却是朝张曦君跪着的方向冷笑了一声,方又深深地低下头去。 若无特诏,或特殊情况,封王进京一律不许带兵,身边护卫以三百人为限。 如今齐萧坐拥整个西北地界,拥有全国三分之二兵马,更是功高盖主,受满朝文武所忌惮。而朝廷又被王、谢两族紧紧把控,即使数月前今上重用皇三子,可这样短的时间皇三子又能有多大势力。如此一来,若齐萧真只带三百卫护进京,无疑成了他人的瓮中之鳖,一切受之他人。 此外,无论齐萧是否带军入京,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势必要将西北的政事交予齐瑞监理。 而齐瑞的背后是王、谢两族,更是王谢两位太妃与谢氏,都不可能容下她,容下她的孩子! 张曦君心中一凉,看来她与谢氏母子再没有共处的可能,就算不是为自己,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她,齐萧,还有腹中这尚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三人的生死荣辱已是紧紧绑缚一起。 想到这里,张曦君不由抬头,向齐萧望去。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五章 风起 刚望过去,就对上齐萧不知何时看来的目光。 在统万城的五年,二人虽不同平常夫妻那样,齐萧更是常年征伐在外,一年之中相处不过数月,但对齐萧到底是万事上心过,也多时候能明其意。 张曦君就心中一动,随即对齐萧微微点了点头,复又匍匐下去。 见状,齐萧暗暗点头,眼中却是犹豫一闪,脸色越发沉郁,看向王太妃道:“累太妃忧劳,就……”话略一停,看向跪在一旁的文弱少年,目光复杂,“……按太妃说的吧。” 齐瑞听了一愣,下意识的诧异抬头,却见齐萧正望着自己,身体顿时一僵,吓得连忙匍匐下去。 齐萧眉头这就一皱,再见齐瑞明显比一般少年瘦弱的身体犹在发颤,目中复杂之色更甚。 王太妃诧异了一下,见齐萧正望着齐瑞,不由地也看向齐瑞,心中却是一定。 不管如何,齐瑞总是齐萧现今唯一的血脉,至于另外一个…… 王太妃微微一笑,目光从张曦君身上掠过,随即对齐萧点头道:“既然王爷已经有安排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说着面露倦意,看了一眼四下,“时辰也不早了,又还有许多庶务,王爷去忙吧。”说罢,扶了侍者的手转身回府。 齐萧躬身送行。 王太妃走过身侧,谢侧太妃起身回府。 齐萧起身,上前吩咐张曦君道:“你身子已足三月,差不多府里事也可以看着了。”说着眉头皱了皱,略一思忖道:“还有发丧的事,立马就着手吧。” “恩,臣妾明白。”张曦君颔首应道。 她不理庶务已逾两月,现在由她分派西北众官员内眷服丧事宜,是应对齐瑞监理西北政事最好的昭告。 见张曦君清楚,齐萧不再多言,转身就带了徐虎向王府议事大厅回去。 听到齐萧主仆的脚步声已远不可闻,张曦君扶着英秀的手起身,却才直起身,就见谢氏母子也正好起来。 谢氏高立于大门廊檐下,张曦君这一抬头起身,她也正好与张曦君碰个正着。 见张曦君一脸掩不住的疲倦,脸色更是隐隐地有些发白,谢氏不由又想起从侍者那逼出的话,眼睛顿时不受控制的死死盯向张曦君尚未显怀的肚子。 目光阴冷似毒蛇,再无曾经那目下无尘的清高疏离。 张曦君眉头微蹙,手刚下意识的环住小腹,就听阿杏小声哼道:“这变化还真大,几月前明明还是跪人的……” “阿杏!”张曦君低声一喝,目光扫向四周,众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躬身站着,似乎未闻,但不论听到与否,到底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岂可随意妄言?尤其现在又是多事之秋…… 是啊,多事之秋!张曦君脑中灵光一现,目光从一派恭敬的众人身上一一掠过,落在高立于王府大门处的谢氏。 直身伫立,俯视他人,一如多年前那位名门贵女,权臣之妇。 张曦君心下默然,脑中却浮现出数月前谢氏的恭敬,再一想眼下的时局,张曦君终是牙关一咬,让自己强打起精神,然后扬声叫道:“谢侧妃。”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寂静夜晚格外清亮。一个恍惚间,仿佛还有回音一次次的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谢氏脸上瞬间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曦君。 谢侧妃! 谢侧妃! 竟然这样叫她,竟敢这样叫她,这样的羞辱她! 谢氏猛烈吸气,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欲转身离开的脚下再难跨出一步。 张曦君微微眯眼,看着隐约间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谢氏,再无心底那一份或许是物伤其类的不忍,“谢侧妃”三字甫落,她已携着英秀的手缓步上前,继续道:“你是簪缨世家出身,嫡亲姑母又是谢侧太妃,怎么我不过怠理府中区区两月,谢侧妃就忘了应有的礼数?。”走至谢氏跟前,张曦君的声音陡然一沉,凛声道:“难道还要我请上请皇后娘娘为谢侧妃赐一位教习么!?” 闻言,谢氏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的盯着张曦君,仿若一只的将死的野兽,要拼尽最后的生命,向残害它的敌人扑去,同归于尽! 看来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张曦君心下一时复杂难辨,面上却只微微挑眉,居高临下的瞥向谢氏,道:“还不动……怎么?是以为我这御封的贞淑夫人,没有资格上请皇后娘娘么?” 寥寥“贞淑夫人”四字入耳,谢氏猛然一震,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高挂的白灯笼下似乎更苍白了。 “夫人……”感到谢氏微微发颤,全身无力,一旁搀扶的侍女惊慌失口。 谢氏却仿若未闻,只木然的垂下双目,躬身下去,“妾……恭送夫人。” 话音未落,只见齐瑞突然从身后冲上来,大声叫道:“母亲。”一边扶起谢氏一边愤怒地看向张曦君,“你——” 张曦君扶着英秀的手不觉一紧,神色却是不变,看着齐瑞那张依稀看得出孩童时模样的青涩面庞,毫不犹豫的打断道:“你是府中大公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随你生母一样妄言妄行!”说出这句将齐瑞愈加推向对立面的话,张曦君闭了闭眼,转身走进大门,登上早已侯在门内的肩舆向院子回去。 有了齐萧让她重新掌府的命令,今晚在回来之前的一切很快得知。 果然如此,自她闭院养胎以来,王谢二位太妃和谢氏虽依旧未得王府掌事之权,但作为齐萧唯一子嗣的生母及所亲近的二位太妃,无疑在府中地位超然。因此,今晚也才有了他们四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王府门前,以如此阵仗让齐瑞获了大权。 不过,今晚对谢氏母子所做的一切,正如他们今晚的所作所为,想来随着报丧抵达西北各官员府邸的同时,所有人也会清楚地知道——即使齐瑞将代理政事,晋王府的掌权人依旧是她。 而接下来,就看齐萧如何安排了。 张曦君望向窗外,目光深幽。 一夜已过,云破日出。 金光耀目,一切迷离。 * ps:昨天单位年会,俺算错时间,没来得及更新,不好意思说。另外谢谢小白和月牙v篱笆的粉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手 元熙二十二年九月初九,晋王闻帝丧大恸。 翌日,一折先帝密信公布天下,先帝信中哀叹:“逆子外戚,国之大丧,朕之大丧!” 一“逆”问罪,晋王罪指王皇后与二皇子勾结外戚王氏一族弑君篡位,率军十万上京讨伐,匡扶社稷。 其时西北初定,晋王为安时局,顺应西北诸官员请奏,命其独子齐瑞代理政务。 九月十八京师消息传来,二皇子齐燮登基称帝,册立王妃王氏为皇后,尊生母王皇后为皇太后;大皇子齐虞被指密谋造反受诛,其母谢贵妃闻丧自尽,但终难逃连带之罪,新帝一指诏书变为庶人,与其子葬不入皇陵;皇三子齐凿平乱长沙,燮帝因凿之生母卑贱暂不分封,令其御甲返京,一切军务由长公主之子瑾瑜公子代理。 燮帝如此先杀兄又斥弟,倒将谋逆篡位之罪坐实,天下哗然,一时质疑齐萧率军进京之言相继噤声。 闻讯,张曦君不由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短短不足十日间,局势已向他们这一方倒。 如此,即使长安没有齐萧坐镇,谢氏母子又不理王谢两族恩怨与王太妃结盟,导致长安众官员世家大族蠢蠢欲动,她也暂可靠齐萧如虹之势让众人继续以为齐瑞不过名义上代理政务,长安乃至整个西北皆牢牢掌握在齐萧手上,由她同齐萧所留亲信大臣分别掌理晋王府及西北政务,进而以牵制齐瑞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不过一月之后,却是波澜又起。 三代镇守桂林郡、广州郡、豫章郡等地的越王齐郤,亦是皇太后嫡次弟之婿,昭告天下,晋王齐萧逆臣贼子,伪造圣旨,领军叛变,欲率十万大军上京讨伐,保皇室正统。而再十日后,一个比这个更坏的消息,却是越王另派三万人马向长安进军,不出五日便可抵达。 统万城一役不过半年,难道又要…… 张曦君身子猛地晃了一晃,感到腹中跟着一动,她忙深吸一口气,待平息静气下来,方睁眼问道:“萧先生有何打算,可需要我做什么?” 徐虎看了一眼屋中因他的话而脸色骤白的阿杏等人,不再耽搁,双膝一跪,立即道:“肖先生让属下立刻护送夫人前往张将军府,待长安祸乱平息,在迎接夫人回府。 “张……将军?”张曦君迟疑道,长安及周边根本就没有让肖先生,难道是……?张曦君心头大震,“……是让我回张……家?” 徐虎垂首道:“正是夫人之父,张老大人的府。” 张家跟随齐萧已多年,虽一直未有多大建树,但却也小功不断,在众寒门武将之中也算擢升较快得。尤其是这次齐萧晋封为晋王,她获朝廷钦封一品夫人,张家也相应的水涨船高,于三个多月前父子二人分别晋为四品将军和五品参将。 而张府位于巴蜀境内,历来是易守难攻,父兄又是握有实权的武将,手中兵力充足,回张府对她而言确实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可是长安这边的时局就是靠她与肖先生们里外坐镇维系,她一旦离开,肖先生怕是独木难支。同时,越王明显是支持王家,其妻又是王太妃亲弟之女,若再等他二人里应外合,长安岂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到时后方一乱,齐萧他…… “英秀!”张曦君不敢再想下去,她一把抓住侍立一旁的英秀,强自镇定道:“扶我起来。” 感到紧抓自己的张曦君手上颤抖不已,英秀念着张曦君如今的身子,身怕有个好歹,忙敛下心中惊慌,小心翼翼扶起张曦君,劝道:“夫人,你可要宽心,奴婢这就让人收拾……”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阿杏“啊”地大叫一声,慌乱道:“对了,收拾行囊!收拾了才好离开!”说时也不等张曦君应允,转过身就杂乱无序的收拾起来。 “阿杏!”知道阿杏想起了半年前那一场变故,英秀甫担忧地叫了一声便哽咽住了。 张曦君闭上眼睛,半年前的那场变故、眼下的时局、她和腹中孩子的处境,甚至还有快十年不见的张家……太多的事在脑中纠缠,她微微摇了摇头,甩去那一头纷杂思绪,再睁开眼时,已带了精神吩咐英秀道:“先让阿杏这样吧,你去备轿。”说着抬起眼眸,定定的看着徐虎的眼睛,“我要见肖先生。”语气不容置疑。 “……”对上张曦君的目光,知道再劝已无用,或许让肖先生劝也好,徐虎垂下眼睛,应道:“属下送夫人去。” 自齐萧成为晋王入主长安以后,肖先生也随之成为晋王府属官,在长安城自有府宅,不过多数时候还是留在晋王府中。如今齐萧远在千里之外,作为主事官员,肖先生自是更离不得王府,齐萧书房左侧面阔三间的西厢,便作为齐萧离府期间肖先生主事的议事厅。 外面风云变幻,府中却是一片宁静,丝毫不见敌军已濒临城下的紧迫。倒是看见她的轿舆经过时,纷纷放下扫雪的扫帚,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匍匐跪下,似乎生怕一个慢了就被安上一个不敬之罪而赔了性命,看来这一月多来对下的刻薄严待,到底是让他们从心底畏了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倒方便了接下来的行事。 张曦君撩帘,望向轿外茫茫白雪…… “夫人到了。”英秀在外撑伞道。 “恩,”张曦君轻应了一声,甫下轿舆,只听“吱呀”一声,肖先生慌忙迎出,不及行礼,已讶然道:“夫人,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似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略带一分责怪的看向随行一旁的徐虎,“不是让你立即护送夫人离开么。” 张曦君看了一眼门扉内依稀可见的几人,道:“不怪他,是我执意要来见肖先生的。” 闻言,肖先生眉头不觉又紧皱几分,但话已至此,终是问道:“不知夫人所来何事?” 张曦君凝视着肖先生,浅浅一笑道:“为先生解忧而来。” 果然如此,肖先生心中一叹,正欲思忖如何相劝,却见张曦君一派泰然自若的立于伞下,目光一闪,“哦,那不知夫人的见解是……?” 张曦君目中冷意一闪,笑容淡下来,“先下手为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打蛇七寸 是夜子时,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讲,这一夜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似乎是今夜后就是十一月了,天不觉更冷了,外面风雪肆虐,凛冽的北风在黑夜中“呼——呼——”咆哮,城中的百姓纷纷掩窗闭户,进入酣然的熟睡中,甚至就连一向夜伴丝竹的城中显贵们,仿佛也畏惧了这夜的寒冷,歇了灯火舞乐,在高床软枕里好眠。 却在这本该寂静安详的冬夜,徐虎率领骑兵突然出现在城中。 五千精锐骑兵,如乍起的朔风一般呼啸而来,闯入那根基城中百年的簪缨府邸。 于此同时,晋王府的上空一片火光大亮,惊恐的叫声从府邸深处传来。 这是曾经长安城命妇贵女们最趋之若鹜的地方——王太妃的静园。 只见这座古朴而略显幽静的静园,此刻灯火煌煌,被近百名铁甲军里里外外围得如铁桶一般。 手无寸铁的侍女、内侍,惊慌失措的抱跌成团,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一道道雪亮刀光,抖如筛糠,叫声迭起。 混乱间,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大胆!尽管擅闯静园,对太妃不利!” 这一声断喝,仿佛救命稻草一般,让众侍者当下一喜,纷纷闻声望去,就见内侍官搀扶着王太妃从内厅走来。 彰显身份的朝服华冠,不同以往慈眉善目的凛冽神色,毫无垂垂老矣的老妪之色。 “太妃……呜呜……太妃……救命……”呜咽的抽泣声立刻响起。 王太妃眉头一皱,略向被囚在刀戟之下的众侍者一瞥,扶在一旁的内侍官立马厉声低喝:“噤声!” 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耳边只余寒风呼啸。 王太妃昂首怒目,与带兵之人对视。 肖先生目光一敛,上前一步,作揖一礼,“太妃见谅。”礼毕,话锋一转,“越王率军来袭,不日濒临城下,还请太妃示下。” 王太妃闻言面上一僵,随即冷冷一笑,“我不过一避居方寸之地的未亡人,晋王身边的大军师你也未免问错人了吧!” 肖先生眼睛微微一眯,看着漫漫大雪后神色冷漠的王太妃,语气不觉加重,“太妃既然如冥顽不灵,那属下只有不敬了。” 一语落下,刀戟随声而动,雪亮的刀光划破夜空。 “混账!”王太妃惊怒交加,不敢置信这面上对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肖凌真竟敢对她动手,心中一骇,断然喝向伺机而动的甲兵,“我乃先帝御封的晋太妃,就是你们晋王也不敢薄待我一分,你们岂敢如此放肆!” 在场的铁甲军虽均为齐萧麾下,却并非齐萧亲卫,闻言一时想起齐萧对王太妃,甚至其子的种种宽待,一时竟不由被镇住,不敢亲举妄动,却也不鸣金收刀,反上前一步,战戟直指王太妃等人。 见状,王太妃心知他们不敢拿她如何,左不过将她囚禁静园,可这又能怎样,得过到越王一到……呵…… 不待一个念头转完,王太妃已望向肖先生冷然一笑,拂袖离开道:“如今晋王不再,乃多事之秋,我且不予尔等计较!” 然,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不大的痛呼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这声音是——!? 王太妃身形一僵,不待转过身来,就听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狠戾道:“小*贱*人,等越王来了,我定要你——” 一语未了,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响起,随即“咚”地一声重物倒地。 “安儿!”王太妃听得心中一惊,猛地转身,就见齐安一袭单衣,身负铁锁,狼狈的倒在雪地上,前方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渍,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就朝齐安疾步奔去。 一步尚未跨出,一道温和的女音缓缓响起,但听在耳里却宛若晴天霹雳,“太妃,臣妾好不容易将冒名顶替二公子的人处置,又从藏匿之处救出二公子,可二公子却屡屡冒犯于我。”话略一顿,“您说,一个庶民胆管冒犯皇族,该如何处置?” “庶民”二字落入耳里,顿时想起这半年以来的种种,再加之今日的折辱,新仇旧恨一时齐涌心头,齐安猛地从地上爬起,发狠地向一旁的轿舆撞去,“贱*人——”何耐受冻多时,又身负铁锁,方及起身,又一次被徐虎重打落地。 “不许对夫人无礼!”见齐安跌落雪地,想起张曦君来时的吩咐,徐虎目光随即一凛,便是一脚重重踩向齐安背心。 “啊——噗……”齐安正挣扎起身,不妨背心急剧一痛,当下腥甜涌上喉头,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喷吐而出。 “安儿!”老年丧子丧孙,唯剩一儿在世,见唯一的亲子惨遭如此对待,王太妃急忙携着内侍官的手走下廊下,脚步仓皇地向齐安本去,却眼看亲儿便在一步之外,哪知两把刀戟“铿”地一声挡在身前,王太妃脚步一滞,愤恨地看向依旧高坐轿舆之上的张曦君,怒指道:“你——!”一字出口,却又不知再从何怒斥,只能愤恨的盯着。 似不愿承受王太妃目中的恨意与指责,张曦君淡淡垂眸,挥手示意落轿下了地,这才走向王太妃,隔着一刀之隔道:“二公子乃王爷仅剩的血缘兄弟,若非形势所逼,我自不愿王爷失去这仅有的亲兄弟。” 说着,张曦君落在大氅下的手不觉抚上已将六个月大的肚子,眼中温柔一闪,尔后却是清冷的看向王太妃,一字一顿地继续道:“不过,到底能不能让王爷有亲兄弟在世,这还得看太妃您的意思。” 王太妃脸上一白,瞬间苍白若素纸,却依旧一言不发,只目光闪动的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齐安。 久不得回应,徐虎转头见张曦君向他往来,当即会意,脚下猛一施力,齐安再一次不出意料的惨叫一声,口吐血星。 而这一声惨叫,却似乎出乎王太妃意料之外,让她猛地一惊,仿若大梦初醒一般,双眼空洞地朝张曦君望了望,又转回地上低低呻吟着的齐安看了半晌,方双唇嚅嚅而动道:“放了安儿,我将一切告诉你。” 语毕,王太妃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再无先前的半分凛冽之气,隐隐间似乎真已成垂垂老妪。 张曦君却心下一松,挥开身前的刀戟,缓缓上前抚上王太妃,“让太妃受惊了,臣妾扶太妃回屋。” —— ps:回来了,太久没写,有些生疏,但是要负责,一定会完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 京师来信 十一月初一子时之交,咸阳郡守将子侄雷诚兵变,杀其叔父,谋兵三万,意图与越王大军里应外合,围攻长安。 十一月初一丑时,晋王亲卫徐虎率军一万,直插雷诚大军心腹。雷诚刚杀叔父,麾下军心未定,又逢猝不及防,不过顷刻败北,连率亲兵八千夺城而逃。余下残部尽皆归降,镇守咸阳,以防外族来侵。 十一月初三,雷诚率军八千与越王汇合,向长安进军。 十一月初五,徐虎再次领兵而出,截断入长安必经之路,诱敌峡谷,以一万之众歼敌六千。 十一月初十,越王引外敌入寇,分四路夹击长安。众将奏请西北调兵支援,然北面胡人正伺机而动,张曦君一力回绝请奏,命徐虎率军全城两万兵马竭力抵抗,秘密送走齐瑞北上京师,断越王挟齐瑞令西北之谋。 十一月十五日,鏖战五天四夜,徐虎抵住围攻,退守长安城内。 十一月十七日,晋王齐萧京师兵谏,以弑君篡位之罪诛杀燮帝母子。次日,齐萧向百官宣读先皇遗诏,遗诏敕命皇三子继承大位,晋王齐萧辅政。 十一月二十日,大吉,皇三子齐凿登基为帝,追封生母为圣母皇太后,封继妃冯氏为皇后,晋*晋王齐萧为摄政王。 十一月二十五日,张曦君、越王双方僵持十日,长安城内粮草将尽。 是夜,长安城北门外,三个黑衣骑士从三方向过飞马奔驰,北风咆哮,暴雪肆掠,急促的马蹄声淹没在“呼呼”风声中,只能就着军营的火光隐隐看见有黑影闪过,却在漆黑的冬夜掩埋下不知是敌寇还是野兽经过。 那三个黑衣骑士纵马狂奔,突然从身后冲来数十个骑士,多为兵临长安城外的外族骑兵,最末的黑衣骑士眼见要被追上,他猛地张弓射箭,五支羽箭如同流光一起射中身后穷追不舍的五名外族骑兵。于此之时,又一名黑衣骑士调头而回,与同伴一起射箭迎上身后追兵,只余跑于最前面的人向城门跑去。 黑衣骑士都是马站、射箭娴熟的骑兵,一时间竟截住身后追兵。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不断增多的外族骑兵将他们重重包围,终是不敌而亡。 只剩一个黑衣骑士,外族骑兵连忙分身追去,可城门已经打开,黑衣骑士眼见就要进城逃逸,外族骑兵连忙大喊,声落,羽箭如蝗,不惧烈风,陡然而至。 “啊!”黑衣骑士大叫一声,颓然跌落战马,听到已追至身后的马蹄声,他咬牙抬头,看着即将关闭的城门,一把扯下腰间竹筒,重重扔向三丈之外的城门。 “主公的回信,呈秉夫人!”嘶喊声从黑衣骑士口中喊出。 尾音未落,外寇已至。 晋王府,议事大厅,灯火辉煌,留守长安的将领几乎都在。 烛火已燃了大半夜,烛芯久未拨动,“啪啪”跳动。 晃动的烛光时明时暗,独坐在烛火下的张曦君却似只笼在昏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大厅内鸦雀无声,近乎针落可闻。 突然,只听得靴声橐橐,张曦君抬头看去——肖先生一人当先,领将六人上前三步,在她的面前跪下。 张曦君深吸口气,低头看向手下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游移不定:只能到了这,是该离开了吧……? “虽然外寇已离开多半,但城内粮草不足三天。”肖先生抬起头,冷静的目中掠过一丝不赞同,却终是坚定道:“还请夫人立刻离开,这是王爷的命令。” 张曦君一怔,猛地抬起头,瞬间对上肖先生目光。 却不过一瞬,肖先生仿佛回避一般随即低下头,隐约间含着一丝愧疚道:“其实按王爷的命令,不得让夫人涉险……属下该让夫人与大公子一起离开。可是太妃明显是想控制长安,挟持夫人与大公子,进而与伪帝一同威胁王爷。是以,属下不得不留下夫人作为掩护……”一语未了,肖先生猛地叩首,掷地有声道:“通往城外的密道已起,请夫人立刻随徐虎离开,前往统万城!” 声落,众人呼应,“请夫人前往统万城!” 张曦君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半晌,似有疲惫的闭上眼睛。 手心下忽而一动,是腹中胎儿在动,可是这一刻却难以触动心扉,她让数月前的一个许诺湮没。 微微摇头,张曦君很快让自己从一时的晃神中回省,她撑着高椅缓缓起步,脚步蹒跚的走向窗下,推开紧紧掩蔽的窗扉。 瞬间,狂风夹着暴雪猛烈灌入,让人忍不住深深一颤。 冷风袭来,众人纷纷抬头,不解的看向张曦君。 似感到众人的目光,张曦君缓缓睁眼,目光望向茫茫黑夜,自己也不解的开口道:“不知王爷在京师如何了?若我逃往统万城的消息传去京师……” 话犹未完,已被徐虎急忙打断:“夫人勿忧,揭破太妃勾结越王之事已上秉王爷,越王至今还被绊在长安,王爷定不会受威胁,想来现在不是已拨乱反正,就是正在紧要——”声音戛然而止,再开口时已蓦地低了嗓音,“王爷不会有事,还请夫人立即离开吧。” 虽然即时转了话头,但有些话却是不言而喻。 齐萧久未有消息传来,当初北上也是涉险而行,以如今的时间来算,现在极有可能正处于胜败的关键。若长安失守、她被迫逃逸的消息传出,到时不但影响整个西北局势,只怕齐萧麾下大军也将军心动摇,深受燮帝威胁。 只要再坚持几天,哪怕再多一天,于齐萧而言也是多了一分生机,可是…… 张曦君低下头,目光深深地落在隆起的腹部,眼中犹豫之色一分一分地退去,闭眼道:“好,我立即前往统万城。” 说罢睁眼,正欲转身,却见一人匆匆自府外的方向奔来。 “夫人,王爷从京师送回的信函!”冷不丁对上张曦君望来的目光,又见议事厅窗户大敞,里面气氛肃穆,心中不觉一骇,当下举起竹筒,脱口就道。 * ps:杯具了,这文断断续续的写,写的感觉淡了,真成k党了。 写完,打开俺德妃的大坑,0分钟后差点没哭,太杀脑细胞了,顿时有种自食恶果之感。 最后,谢谢cherlotte的粉红和打赏,那啥^_^,俺意外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九密信 眼前白纸黑字,一字一字再清楚不过,可上书之意,让人感觉不到一分真实。 张曦君微微摇头,挥去心下那一份异样,重又将信函细细地看下去,却越看心中的违和、不真实感越重。 齐萧在信函里简单的提到,他已成功揭发燮帝母子篡国之罪,并携先帝遗命辅佐三皇子继承大位,并晋为摄政王掌天下兵马。按齐萧一贯行事,尤其是如今形势,信函到此理应结束,但齐萧非但没有收笔,反而大肆赞她守城、送信之功,才使他未受燮帝母子威胁,顺利匡扶社稷。此外,齐萧还再三表示对她及腹中孩儿的重视,更告之他已调集西北边城守卫援救长安,嘱咐她务必保全自己。 可是……且不说齐萧不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不会亲书如此一封诉衷肠的信函,就是一反常态的因腹中孩儿如此而为,也绝不会将边境守卫军调离一解长安之危。毕竟边境一旦攻破,到时不止长安,甚至整个西北都将沦为丧土。 难道这封信是假的……? 但看着信函上的字迹,张曦君又忍不住微微摇头。 见张曦君从一开始的满目欣喜,到现在一筹不展,众人心下一沉,肖先生也不由皱眉问道:“夫人,不知王爷在信上说了什么?”温和而疲惫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焦急。 张曦君闻言抬头,只见众人纷纷惴惴守在一旁,满眼焦灼的盯着她手中的信函。 对了! 张曦君脑中灵光一闪,这信函是齐萧亲笔所书,指定要交予她的,是家书。可百八里加急信函,又在这紧要关头,在众人眼中它是家书,却更是密折,给他们指示命令的密折!若是密折,齐萧又怎会让涉及私情的家书让其他人看见呢?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齐萧是故意而为! 一时间,张曦君心中百转千回,忙不迭将信函摊在案上,脑中回忆着前世戏剧中为以防密函落入敌对之手的方法,手指在信函上一字一字的逐一匹配,又不断推翻再逐字匹配,如此反复。 见状,众人心中有底,不约而同地屏气凝息,只在一旁焦急万分的看着,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不对,不对,都不对! 时间一分分过去,脑中全无思绪,张曦君满头大汗。 焦灼慌乱之下,心中蓦然一动,曾经的一幕浮现脑海。 统万城冬日酷寒,冬至后寒意更甚,人只得居于室内。为消磨时间,索性制了九九消寒图,但她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就在一张纸上画九个大方格代表九九,再把每个方格分成九个小方格,共八十一个小格,每个小方格代表一天,从冬至日起,每过一天,便在一个小方格里用符号着墨,待小格填满便是冬去春来。 一次,齐萧见她第一个大方格未添满,已在填最后一个大方格里的各自,这看似毫无章法的填法,当下就让齐萧询问了一句。她自是笑着驳了一句怎没章法,将她填格的顺序简单说了一遍,并随口道了一句按她画格填格的画样顺序做密信,不定还无人能破解。 想到这里,张曦君胸口怦怦狂跳,连忙回想她那副格子图,按着她习惯填格的顺序,以手指逐一在信函上移动。 第一个字,第一行第一个字:“信”。 第二个字,最后一行最后一个字:“至”。 第三个字,第一行最后一个字…… 整篇下来,正是“信至击外寇,张大郎战越。 张大郎!张曦君猛然抬头,近乎欣喜若狂,“是大哥,王爷让大哥来救援!” “张将军?”肖先生难掩惊讶,随之思忖道:“王爷信中可还有其它安排?” 闻言,张曦君定了定心神,念及齐萧信中吩咐,连忙将齐萧此举因果在脑中快速一过,组织语言道:“信中道,王爷已顺利辅佐三皇子继位,并受封摄政王掌天下兵马。另外,王爷还以密信的形式吩咐,让我们收到信后主动出击,力攻犯境的外寇,而我大哥将率兵出击越王大军。” 不过寥寥数语,却将当前形势陡然逆转,然而众人还来不及为这个喜讯松一口气,只听肖先沉吟道:“王爷写密信吩咐我等出兵,是以防信函落在越王他们手中,获悉张将军缓军之事。此外,就算信函被劫,越王等人见新帝已力,他们大势已去,行事必然就要顾忌几分,而这一顾忌,想必张将军援军也到。若信函顺利送到,我等——” “不对!”话没说完,肖先生脸色陡然一变,沉声道:“这封信要送入城内,必要穿过越王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未劫到信函,为以防万一,今晚必定会攻城!”深吸口气,转身看向一众将领,“现在,我们必须立即出击!” “是!”众将跪地领命。 话音甫落,厅外传来匆忙脚步声,房门被人急促地叩响。 “进来!”肖先生眉头一皱,对外命道。 张曦君亦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正在大厅议事,若无大事发生,侍卫怎敢这样仓惶打断。 “吱呀”一声,厅门应声而开,侍卫带着一身寒气慌忙进屋,来不及叩首行礼,已喘着大气禀道:“……西门、南门突然杀出两队不明人马,现在正和越王大军交战!” “是张将军他们!”肖先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掩不住一脸狂喜道:“不可耽搁,立刻整兵,守住东门,开北门出击外寇!” 十一月二十六日丑初,张文豪领军三万援军,与其表兄李武仁各率兵一万五突击越王大军。遭遇左右大军合攻,越王退无可退,终被斩杀于阵前,越军大乱,均受归降。是日天亮之际,张文豪率军二万与晋王大军汇合,与长安北门、东门外大败外寇,歼敌一万,破外寇蛮族结盟。 消息传来,已是清晨时分。 湘妃竹帘低垂,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竹篾间隐约可见。 “曦君……”陌生而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唤道,“不对,该是……夫人吧……” 独坐案前一夜,禀报声传来,仍以为恍惚听错,可这熟悉的声音,不是大哥张文豪又是谁? “大哥!”张曦君连忙就着阿杏的搀扶,一把挥开遮挡的竹帘,就见一个满身血渍的铁甲汉子拘谨地立在那里,瞬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张文豪却吓了一跳,惊得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别哭,是我不好来晚……等送你去京城后,一定让王爷重重罚我!” 张曦君破涕而笑,大哥还是老样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争夺之路 越王伏诛,又遭重创,利诱结盟的蛮夷众部自顾不暇,不出一日争先退出大晋边境。如是长安成功解危,惶惶一月的长安城开始恢复往日的生机。许是时近年关,尽管刚战争后不久,城中也渐渐地透出喜庆的气氛。待到冬至过后,长安城几乎已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年画、春联、年糕以及各种果品摆满集市,办年货的人穿行其中,熙熙攘攘,一直到除夕下午街道才冷清下来。 而晋王府虽然男主人不在,但齐萧荣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之位,已足够让王府上下一片喜庆,加之张文豪的到来,张曦君心中欢喜,这又是在晋王府过的第一个新年,自是顺应了底下人的心意,不但让按惯例把王府打扫一新,年赏以着厚一早的发了下去,可说是让王府过了一个丰足的新年,也有意无意淡去了河间王府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转眼出了正月,天气回暖,雪水顺着廊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溅湿一地。 张曦君却不知可是到了月份,还是近两月来日子太过安顺,她的肚子像胀气般突然鼓得十分厉害,整个人也好似一夜之间圆润了一圈不止,有时望着黄铜镜中挺着个硕大肚子的丰润少妇,再一想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总一副单薄的女子样貌,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吃惊现在的样子。尤其想到还有两个月才是临盆之日,也不知这肚子还要如何长下去,隐约地对生产有了几分惧意,对张文豪即将离开身边上京有了不舍。 好在这不久后的一天,齐萧就有公文送来。 文中道他以后会将长留京城,如此张曦君自是要上京相陪,但张曦君如今月份已达,实不应远赴千里之外,而路上又有流寇作乱,故让张文豪等三万兵将暂留长安,待张曦君临盆生产后,再护送之于一起进京。 张曦君自越王一事后,军权政事早不插手,整日除一些较大的王府庶务决意,便是安心的养起胎来,也不知齐萧有此吩咐传来。待闻消息,还是听张文豪兴致勃勃的跑来亲口相告。 彼时,东风解冻,柳条抽芽,晴日正好。 一连半月的雪水浸地,终见得暖阳昭昭普照,不觉由了阿杏她们,任去彩幄翠绸匝于园中,与她们遨游期间。 正兴致之间,只见张文豪兴冲冲跑来,不待片刻耽搁已道完上京之事。 “我也要去?”张曦君却听得怔神,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 张文豪行军多年,又是对几而坐,张曦君虽不过呢喃自语,依旧清楚地落入耳中,不禁瞪大眼睛,十分诧异道:“你……难道还不想去?” 张曦君闻言一怔,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嗫喏半晌,无以言语,“没……没有。”终是说出,却是一边声若蚊蝇,一边瞥过对视目光。 张文豪外表粗犷,性格豪迈,却也胆大心细,否则仅凭齐萧给予的一次机会,也不会有今日的风光。 见状,张文豪眼睛一眯,转头看向一旁的阿杏、英秀脸上。 两人正为十五的花朝节剪纸,见张文豪打探的目光扫来,蓦地想起数月前张曦君对齐萧的冷淡,心中隐隐有几分明白,却又一想张曦君不畏自身安危为齐萧坚守长安,加之事情过了这般之久,也应不再需要为锦秋和许嬷嬷的事有怨怼。如此一来,有究竟是为何呢?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蹙眉不解。 但想张文豪这两月来对张曦君的处处维护,恐怕对此必会问个清楚,两人心里略一盘算,朝张曦君兄妹欠身一礼,放下手中彩纸剪刀,垫脚无声的悄然退下。 一时间,帷幄里只剩兄妹二人。 张文豪浓眉紧蹙,沉声问道:“可是主……王爷待你不好?” 张曦君抬头,蓦然对上张文豪犀利的目光,心中顿时一紧。 不好么? 张曦君转头,目光落在挂满五色彩纸的树枝上,想起齐萧离开前对自己纵容,她摇了摇头,“没有,与王爷无关。”说着看向张文豪,淡淡一笑掩饰道:“大哥,你别多想,我刚才只是有些吃惊王爷决定留在京城而已。” 张文豪看着眼前笑容温婉的张曦君,与记忆中充满朝气的少女相去甚远,如炬的目光中愧疚一闪而逝。 “曦君,你可知你比这天下间很多女人幸运?”张文豪起身走出帷幄,背对张曦君道。 张曦君一愣,还不及言语,只听张文豪道:“你大嫂虽出身寒门,却也是官家小姐,自小也是娇贵长大,嫁给我算是委屈她了。” “大哥……”张曦君讶然。 张文豪继续娓娓说道:“我和你大嫂成婚七年,你大嫂怀孕二次,第一次是在胡人犯境时小产,第二次是遭官匪勾结遇置我张家死地时流产,那……是一个成型了的男胎……”声音不易察觉的有一丝沙哑,“然后就再不能了……而我现在的长子,其实不是你大嫂所生。” 张曦君一把捂住口,三年前母亲李氏来信,说大哥夫妻成婚多年终于得了孩子,可这孩子却是…… 震惊间,只听张文豪接着道:“后来,我问你大嫂可后悔嫁给我。”话未说完,陡然转身,突然问道:“你可知她怎么回答?” 张曦君怔愣的望着张文豪,微微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 张文豪显然不是要等回答,他直接目光定定的看着张曦君,一字一顿道:“你大嫂说,她很庆幸嫁给了我,我能保护她。”话略一顿,目光深沉,“四年前,她嫁给七品蜀官的嫡亲幼妹,死于流寇奸污。” 张曦君倒抽一口凉气,望着张文豪犀利的虎目,心中突然明白话中之意。 张文豪长叹一声,走进张曦君道:“乱世纷争之中,谁都不能肆意而活,哪怕苟且偷生也不易。而你处于纷争之巅,不去夺不去争,最后你失去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孩子,甚至还有整个张家!” 张曦君心头大动,不由地望住张文豪。 张文豪迎上张曦君的目光,粗犷的脸上带着几分温柔的笑了,“这条路不是你一个人在走,大哥一直在你身后。” 张曦君一震,深深地看着张文豪,目光坚毅,“大哥,我知道了。” * ps:女主以前人微言轻,再多的荣耀都是虚的,现在算是有真实的仪仗,有底气了。 另外,谢谢pankk的投票。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相惦记 谷雨过后,天渐渐有了暮春的样子,到正午时分空气中已多了几分炙热。 也许是临盆的日子要到了,所以对周围的一切都比较敏感,尤其这两天越见有初夏的样子,人不觉随着天逐渐变热而浮躁起来,食量更是锐减,时常吃上两三口便再难下咽。眼看要生产了,却如此地精神不振,阿杏她们焦急不堪,找了正值花期的牡丹、兰花种满院子为张曦君解闷,又变着花样的做着各式吃食好让开胃。就是一天忙着大军上京事宜的张文豪,也近乎每日必到,陪着说些张曦君喜欢听的张家诸事。 这日正午,又是一个艳阳天。英秀担心张曦君食欲不振,特意差人去郊外寻了荠菜凉拌来开胃,又采买了这时节最鲜的食物健脚笋、鲳鱼给尝鲜。怀孕以来,各种精细的吃食吃惯了,这乍一吃上乡间小菜,张曦君不由地比平常多吃了一些。 英秀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在一旁笑道:“夫人您总算有吃得下去的了,个什么都吃不下,奴婢和英秀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说着,见张曦君再一次伸向只剩小半碟儿的荠菜,又不禁心中一紧,忙跪到食案边,夹了一筷子鲳鱼递给张曦君,“夫人,这是野菜,还是少吃些。这鱼新鲜,吃些鱼吧!” 阿杏跪在另一边笑道:“英秀,你也太小心了!夫人难得有几分食欲,偏你还这样阻拦。”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将荠菜撤挪一边,哪知张曦君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阿杏一愣,连忙说道:“夫人,这是野菜,还是听英秀的少吃一些吧,再不然明天奴婢再给您做可好?” 听到阿杏的规劝,张曦君忍不住想苦笑,这近十日左右,她因临盆期到却迟迟未生产,心中焦急之下,不免烦躁间行事全凭心情,倒叫阿杏这样迁就诓哄她来。可不及唇角翘起,腹中又猛地一痛,当下疼得她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咬牙捂着肚子弯腰下去。 阿杏一呆,看着张曦君惨白着一张脸,不由大骇道:“这……不是要生了吧?” 阿杏、英秀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尽管早留心了生产之事,仍少不得有一时半会的反应不过来,张曦君忙忍痛点了点头。 英秀率先回神,忙稳了稳心神道:“夫人,您先等一下,这产房、稳婆、还有御医早就备好的,您一定能平安诞下小公子。”说着忙又交代阿杏,“你在这里照顾夫人,我去叫稳婆。”话犹未完,人已三步并两步地跑出内室。 生产事宜正如英秀说的,一切都是早早准备万全,英秀来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曦君已被送到产房里。稳婆、医女、侍女十余人也守在产房里,还有五六名御医也慌不择路的赶到产房随时候着。 张曦君从未想过生产居然这样的痛,她从正午一直阵痛到傍晚,稳婆却告诉她生产时辰还不到,再痛也需先忍着,才好保证等会有力气生产。为了她十月幸苦怀胎的孩子,她咬牙忍着,可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不到生产的时辰?天,似乎都黑了,烛火在眼前晃动。 渐渐地,已分不清是痛还是什么,神智越来越模糊了…… 不知什么时候,苦若黄连的汤水从喉咙灌入,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将她从黑暗中唤醒。 “夫人!您总算醒了!”阿杏紧紧握着张曦君的手,一脸恐惧慌乱的泪水,“奴婢……奴婢……”哭唤了一夜的沙哑声音已是泣不成声。 张曦君缓缓睁眼,模糊地视线中,有泪流不止的阿杏,还有……一盆盆血水从眼前端出。 “孩子……”张曦君眼睛猛地沁出泪来,艰难而慌乱的挣扎起身,“我的孩子……呢?” 不等阿杏回答,一旁的稳婆连忙劝住起身的张曦君,焦急万分道:“夫人,您这是难产!若再不将小公子生出,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难产!? 张曦君浑身一震,随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肖先生呢?”却不过眨眼而已,张曦君已睁开眼睛,厉声催促道:“快,我要见肖先生!” 未料到这紧要关头,张曦君却要见肖先生,众人一愣却不敢忤逆。 片刻,产房架起了屏风,肖先生在屏风外问道:“夫人,找属下何事?” “肖先生……”艰难道出三字,又一波剧痛袭来,张曦君一把扯住床幔,朝屏风外剧烈喘息道:“你告诉王爷,大公子有士族血脉,无法继续大业!士族贵女所生之子,与大公子情形无异!”说到这猛吸口气,“寒门女子,再没机会获得与我相匹的声望,所有只有我的孩子才是他最好的继承人!” 最后一句话说出,满室寂静。 张曦君无畏一笑,继续道:“若我这次生的是女孩,还请肖先生念在与张家的情分上,将她交给张家抚养并……”望着床顶的眼中有愧疚、无奈……情绪闪过,“许配给我大哥的长子。” 说罢,像是唯恐肖先生说出拒绝的话,张曦君深深地闭上眼睛,气若游丝道:“告诉御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 孩子,母亲不知道是否还能醒过来,为了你平安长大只能这样了…… 齐萧,还有你…… 真没想到,这一刻我心中想起地居然是在统万城的一切。 而你不是许诺会一生相护,可你现在又在哪里? 不想这样的离开,若是还能再醒来,一定要…… 思绪未完,已是无力,唯有任自己又一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夫人!”阿杏、英秀惊恐大叫。 “王爷!”一声惊呼而起,伴着“咚”地一声,划破清晓的宁静。 “小的该死!”侍人看着打翻在齐萧身上的茶盏,吓得匍匐在地,连连磕头不止。 齐萧眉头一皱,摆手道:“不关你的事,是我手滑。”说时目光瞥过适才忽然一颤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侍人胆颤着收拾的茶盏,忽而想起昨日所饮的茶汤,随口问道:“昨日煮茶的人可是换了?” 侍人未料齐萧会开口,心中仍惴惴先前之事,又念及齐萧只喝蜀地技法煮的茶汤,不由发颤道:“煮茶的师傅不小心伤了手,京城又不好找会煮蜀茶的师傅,便另寻……” 齐萧不过随便一问,见侍人这样的唯唯诺诺,眉头一蹙便是打断道:“退下。” 侍人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齐萧抬手,被茶水烫过的地方已经发红,隐隐地有一丝疼痛传来,让他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就忽然想起了千里之遥的长安城。 “都中旬了,应该已经临盆了吧。”齐萧呢喃一语,蓦地叫住已至门口的侍人,“我杀戮过重,到寺庙让做些积功德的事。” “是。”侍人一惊,虽然佛教盛行,齐萧却从不信神佛,倒是贞淑夫人对神佛颇为虔诚信奉,然一惊之下,却是不敢迟疑地连忙应声。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双生之喜 仿佛置身在熊熊烈火之中,全身火辣辣的痛。 几番从疼痛中恢复神智,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有继续游离在黑暗中。 不知过了久,灵魂像突然从高处重重跌落,瞬间一切感官知觉恢复了。刺眼的烛光让久不见光线的双眼酸涩发疼,下意识地要伸手遮挡,身体却疲惫酸痛得不似自己的一般。不等难受的痛吟出声,已听得阿杏的声音惊喜叫了起来,“夫人醒了!” 视线像蒙了一层薄雾般模糊,目之所及俱是幢撞的人影,让她一时难以分辨。但此刻什么也不重要,满心满念的只有一样——孩子,她的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呢?”似感觉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从她身体中剥离,张曦君激动的叫出声,嗓子却发出微弱的嘶哑声。 “是双生子!”只听得阿杏欢喜叫了一声,眼前晃动的人影好像突然矮了下去,随即整齐欢喜的声音响起,“夫人大喜,恭喜夫人喜得双生子。” 不知还罢,一得知双生子的事,张曦君愈是满心牵挂,心心念念就是她的双生子。 “孩子是男是女?在哪儿?快宝报来让我瞧瞧!”临盆之前,只希望腹中的胎儿是男孩,这个世上女子存活太不易了。可是此时此刻,孩子是男是女已不重要,她只想快一点见到他们,看到他们平安。 “是一位小公子和一位小郡主!”阿杏喜极而泣的刚回了一声,一丝婴儿的哭啼声悠悠传来,由远至近,逐渐响亮清晰。 孩子,是她孩子的声音! 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张曦君突然从床上坐起,却甫一坐起便是一阵头昏疼痛,乏力的身体又要软软地倒下去。 “夫人,小心!”阿杏忙扶住张曦君,又有机灵的侍女赶紧塞了褥子让张曦君靠坐着。 张曦君却不管不顾,只一边朝床外焦急张望,一边再三地催促道:“快,把孩子抱给我!” “夫人,这就来了!”见张曦君如此着急,英秀连忙答应了一声,快步领着乳娘到张曦君跟前。 两个乳娘都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十分的诚朴宽厚,都是半年前从数十人中逐一筛选下来的,以防开门揖盗。当初留下两个乳娘,本是想照看孩子能更稳妥一些,不想倒歪打正着,正好配给了双生子。 乳娘一人怀抱了一个大红色的襁褓,有些拘谨地上前行礼,“小公子(小郡主)给夫人请安。”言毕,想起这半年在府中所学的规矩,又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张曦君此时哪还在乎行不行礼,早已按耐不住地撑起身子,想要伸手抱入怀中,又怕手臂无力抱住,伸出的双手就这样僵住,只目不转睛的定定看着。 不是没见过初生的婴儿,都红皱皱的似小老头般,可双生子却有着粉嫩的肌肤,乌黑而细软的头发,漂亮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这虽是一对双生子,样貌性子似乎有些不同。 左边襁褓中的婴孩,有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纤长浓密的眼睫,一张粉嫩的小嘴大张着,倒是没哭,只“啊啊”地似哭啼般叫着,一看就知是一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右边襁褓中的婴孩却安静地任乳母抱着,眉眼秀气,依稀有几分琼鼻樱唇的样子,容貌可谓精致。 “小郡主在哭,估计是知道夫人醒了,吵着让您抱呢!”英秀看着张曦君僵在半空的双手,心中一软,不由说道。 “小郡主?”张曦君有些意外。 英秀笑道:“夫人也认错了吧!这小郡主不仅先出生,生下来这几天里,除了睡觉时安静一些,平常不是哭就是闹,一身的活泼劲儿。倒是小公子,除了昨儿哭了两次,就出生时哭了一下,安安静静地,眉眼又长得极像夫人,不说还真以为是女孩呢。”出生不过四天的婴孩,哪看得出长得有多像,不过眉眼也确实有两三分张曦君的影子。 说话间,英秀娴熟的从乳母怀中抱过孩子,递到张曦君的怀中。 刚出生的婴孩又软又小,还未抱入怀中,已让人忍不住万分小心起来,生怕惊了这脆弱的小生命。可当那小小的一团儿落入怀中,张曦君只感到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心在这一刻柔软的不可思议,而过往的一切也忽然变得那样理所应当,心里不禁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原来她所经历的一切,乃至从前世到今生,都只是为了遇见他们。而她总感觉飘泊的灵魂,也在这一刻有了归属,从此不再孤单。 情不自禁地,亲亲吻上怀中的宝贝,泪瞬间从眼角沁出,双唇却微微翘起。 真想这样一直抱下去,可疲惫无力已向她袭来,张曦君留恋的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那柔嫩的小脸,良久,她才抬起头,却依旧不舍将怀中的襁褓递出,只轻拦在臂膀间,看着她不安分的动着小手。 “夫人,先将小郡主给乳娘抱吧。”见张曦君面露疲惫,光洁的额头有冷汗渗出,知道是已到了极限,阿杏从旁劝道:“您都昏迷了四天三夜了,还是先用些吃食,等身体恢复好了,也有精神照看小公子和小郡主不是。” 阿杏附和道:“是呀,夫人都错过了小主子们的洗三礼,可得好生将养身子,才能不再误了满月礼呢!” 来日方长,唯有养好身子,才能亲自照看她的小宝贝们。张曦君微微点头,不舍地任英秀将女儿抱走,随之无力的堂躺回枕间,满心只盼望早日康复。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张曦君每日除了与两个孩子接触,看着他们几乎一天一个样的变化成长,就是一切听从御医的安排全心将养,希望用有力的双手怀抱他们,护他们一生一世。 如此,一月转眼过去,双生子满月了。 没有奢华热闹的满月礼,不过至亲之人的相聚共欢。 但新帝晋封双生子为襄武王世子与昭阳郡主的圣旨,让这对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拥有了最热闹的盛宴。 一日之间,除了整个西北官员世家的贺礼,朝臣们更不远千里之遥以送来贺礼,让那各类珍奇异宝堆积如山。 * ps:下周一到天要加班,可能晚上会让早走,但要看方案的整体进度。因此下周更新时间会很晚吧,可能还有个一两天断,但尽量不会。咳咳咳,虽然这两天也很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携子上京(上) 相比其他贺礼的稀有珍贵,齐萧送来之物就寻常许多,一把一尺见长的木剑,普通的紫檀木质地,没有复杂精细的纹路,仅在剑身上刻着“齐琥”二字,是齐萧为双生子中弟弟取的名字;另一样是一块巴掌大的羊脂玉,玉质温润细腻,一面如它的寓意般刻着“如意平安”,一面刻着“齐珠”二字,与“齐琥”之意一样,是齐萧为双生子中姐姐所取的名字。 琥,虎符,发兵瑞玉。 珠,珍珠,世间奇珍。 没有只言片语,仅仅一剑一虎符,一玉一珍珠。 若在寻常百姓家,这样的名字简单得稀松平常,可生在帝王之家,即使这样简单的名字与贺仪,也无端惹人深思。 不过会取这样的名字,会选这样的贺仪,是她意料之中——儿子的名字必有一番金戈铁马之气,女儿的名字昭示无所顾忌的肆意娇宠——但更是她所期盼。 她的儿子,有他父亲寄于的厚望,望之虎父无犬子,将来如他父亲一样英武善战,驰骋沙场。 她的女儿,有她父亲给予的怜爱,视为掌上明珠,将在她父亲的庇护之下,一生如意平安。 一双儿女,两端佳玉,纯净无暇。 而这正是她的愿望,不求他们闻达天下,只愿他们一生平安和顺,如玉般莹透纯净,永不染世间尘埃。 可上京在即,在波云诡谲的京城里,怎样才能让你们永有一方纯净?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满月已过三日,她带着一双儿女,在张文豪三万精兵的护送下远赴上京。 农历四月,梅子黄熟,阴雨连绵。 一路泥泞,屐声吱吱,行军困难。 待到小满,才过全路三分之一不到,天气却渐渐地热了起来。 到底立夏不过十余日,除了每日午时以后,早上傍晚都算气候宜人,十分凉爽。 双生子才一月多大的婴孩,正是娇气的时候,自是不敢冒险赶路,只好上午行军,下午扎营休息。 如此走走停停,待到上京辖内,已是端午过后。 这日,临近中午时分,终于行至城郊外,离京城也就不过一两个时辰。 京城已是不远,众人却一连行军数个时辰,又值炎炎正午,张文豪担心张曦君母子三人受不得这暑气,又念不得上诏不许率军至京城外十里之境,索性让大军在此扎营休息,待上京有人接应,差不多热气也下来了,再让母子三人上路刚好。 这番打算正和了张曦君心意,她一双儿女还不过两月多大的婴孩,又是双生子,前世就听人说过双生子多不如一个孩子的身子来得好,这让她岂敢有半分的不满意,一听张文豪提议,当下立马允了。 一时,三万大军休整停顿,伙夫燃起袅袅炊烟。 帐篷、家什还未备妥,瞅着两个小家伙刚由乳母照喂饱喝足,又正是在车上坐得倦乏,待见车外一旁绿树成荫,不远处溪水潺潺,不由心有所向,叫了张文豪一起,就带着一双儿女,在护卫、侍人等十余人簇拥下,向过走去。 不过刚要横穿官道,只见十余个家仆模样的人护送着三辆马车、三辆骡车过来,个个神色趾高气昂。 * ps:亲们,不好意思又停了三四天。这周实在太忙,已连续四天超过10点下班,昨晚直接过两点,加班加得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女的了,衣服怎么方便怎么穿,头发油了直接宽发卡遮!最后,咳,太困,中途写睡着了,只先1k传了,潜,睡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携子上京(中) 这是京郊附近,距天下权富最近之地,即使不过荒郊野外,也因是前往京师的官道,不比一路上那些饱受灾祸的城镇逊色。官道上三三两两的当地行人,不远处还有几家鲜果子小摊,和着卖凉茶、麦粥的小贩搭成一边儿叫卖给行人,看上去不说有多热闹,倒也很有几分太平盛世中的乡间小镇味儿。 可这难得一见的和平景象,却生生让这班人给破坏了。 张曦君微微皱眉,忙让乳娘抱着双生子背过身退回官道以下。 顷刻间,黄沙滚滚,两马并行,横冲直撞得从身后堪堪驶过。 众人怔住,谁也没想到一辆马车突然扬鞭策马,与当先一辆马车并缰而行。 不过一丈略宽的官道,竟在正行其中的马车旁硬再挤入一辆,这如何能行? 张曦君几乎以为那马车是从她背后生生撞过去的,她惊魂未定,不敢想象若不是张文豪眼疾手快的将她圈入臂膀一并带到官道下,她此刻是否已在马蹄之下?还好先让乳娘带着双生子赶紧走。 “没事吧?珠儿、琥儿可受惊了!?”甫脱危险,一念想到被乳母慌抱着慌忙就跑的双生子,张曦君不及心神定下,忙不迭连声问道。 两个乳娘也是受了惊了,惨白着一张脸正心有余悸,听到张曦君焦急的问话,抱着齐珠的乳娘忙定了定心神,刚要答话,眼睛倏然大睁,惊叫出声。 就在这时,便听到前方尖叫迭起,紧接着一声马嘶。 张曦君忙循声看去,前方一片人仰马翻。 金杏、油桃等时令果子散满一地,躲闪不及的小商小贩滚落官道下的田坝里,方才那辆忽然急速行驶的马车也勒缰停马,随之马鞭一扬,就是狠狠一鞭甩向前一甩,几乎同一时刻,女子的惨叫声夹着稚嫩的哭声骤然想起。 “畜生!”前面骡车、马车扎堆一团,还不待看清发生了生么,只听将她牢牢护着的张文豪啐骂一声,丢下一句照看好她母子三人的话,人已数个箭步至那人身后,快得让她一声“大哥”尚不及出口,张文豪已一把攥住正欲再次甩下的马鞭,尔后一个用力,那坐在马车上挥鞭逞凶的人当下一个跟斗重重摔下马车。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所有人根本不及反应,这时见状不由齐齐一怔,只听得一个女童的声音仍在害怕得哭啼着。 似被女童的哭声唤醒,这群人转瞬回神,纷纷向张文豪围拢。 “夫人,张将军他,可是要……”英秀见状暗道不好,忙向张曦君请示道。 张曦君微微摇头,止了英秀后面的话,随之撩开垂至脚踝的皂纱,有些无奈又似有些怀念的向张文豪望去。 多少年了,如今大哥也将三十而立,虽被官场侵蚀得已不是当年的爽朗少年,却依旧不忘最初的执念——惩奸除恶,成为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可是…… 暂停思绪,张曦君眯了眯眼,目光逐一扫过马车上雕工精细的花纹,以及只有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才有的族徽。 尤记祖母说过,他们冯家是一朵水芙蓉,而天下世家之首的王家则是一尾羽燕。 看着马车上栩栩如生的羽燕,张曦君不由心神一凛,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王家,燮帝母子夺得皇权的最大倚仗,二者可谓荣辱相系。可如今燮帝母子双双被齐萧所诛,越王又以勾结外敌的叛国之罪葬身于长安,,即使这两件事不会让他们数百年的根基一朝瓦解,却也绝对要大为一震!如是,王家的家仆何以这样仗势欺人?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那头形势已是陡然扭转——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十余人不约而同收回敌意,那甩鞭的汉子更是抱了一下拳,道:“这位官爷,看来是刚从外面调入京师的,还带着夫人小公子。”说着回头朝张曦君一行人逐一扫了一眼,又在身穿轻便甲衣的侍卫身上转了转,略估摸了一番,道:“这不知者不罪,你记得我主家乃乌衣巷的王家就是。”说罢,示意张文豪交出马鞭,便要急忙离开。 却殊不知张文豪正因王太妃和越王之事迁怒王家,又心道与王家本是敌我阵营,根本不予理会,当即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家仆,竟敢如此张狂!”话音未落,马鞭向上一抛,腰间利剑一把,顷刻断落两截在地。 那人火了,“你——”一字出口,但见张文豪一脸讽刺,当下恼羞成怒,又自知自己这方绝不敌这外来官员,目光忽而不经意地掠过一旁的骡车,心中一喜,脸上却是狠戾的瞪了张文豪一眼,接着说:“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外官,竟敢毁了马鞭,耽搁凌云郡主将为摄政王准备的生辰喜宴之物!” “凌云郡主?摄政王!?”不等那人说完,张文豪脸色一变,陡然出声。 见张文豪如此模样,那人以为这是怕了,不由立时得意起来,“凌云郡主不但金枝玉叶,紧要关头更是大义灭亲,与摄政王里应外合伏诛伪帝。要不然以摄政王一己之力,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拨乱反正?”说着愈发得意洋洋,居高临下的看着眉头直竖的张文豪,冷冷笑道:“爷赶着回京,今儿就不和你计较,不过别怪我不提醒你,摄政王掌管天下兵马,咱们凌云郡主不日就要成为摄政王王妃,你今儿耽误了凌云郡主要的东西,可得小心了!” 语毕,看了一眼还在马下不远处哭泣的一对母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狠狠地呸了一声“秽气”,就重翻出一条马鞭,准备大马而去。 “慢着!”眼见人要离去,张文豪一把攥住马缰,正要说话,只感衣袖一紧。 张曦君上前一步,面向张文豪,半掀开罩纱,定定的看着张文豪道:“无事,先让他们离开。” 张文豪浓眉紧蹙,半晌松开缰绳。 那人本以为摆出齐萧,身为武官的张文豪自是心骇,哪知竟变本加厉,当下只以为遇上莽汉,又是赶着时辰,见缰绳被松开,也不敢耽搁,连忙带着队伍赶紧向京城驶去。 “怎么不让我问个清楚?”见人一离开,张文豪立马就问。 张曦君见张文豪一副粗脖子红眼睛的模样,心中一暖,口中却是笃定道:“他不会娶凌云郡主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携子上京(下) 夏日昼长,黄昏时分,天色还是亮堂。 以往总是人群熙攘的城门口,此时却被两列一字排开的骑卫占据。他们神色肃穆,一身黑衣铠甲,明显与时节不符的厚重装扮,却无端使人有凛然之感。不说京城百姓人人见之心畏,就连平时趾高气昂的守城官们,也俱从兵卫厅里小心翼翼地迎候一旁。 这个时候,虽然暑气依旧蒸人,却已有了习习凉风,只听得帅旗在一片静寂的城门外猎猎做响。 夕阳余晖斜照在古老的城墙上,西穹云海翻涌,绚丽血色弥漫,黑色绣金蟠龙的帅旗被夕阳勾勒上淡淡金边,仿佛一瞬镀上了神奇的力量,以不可抗拒之势闯入人眼,让人莫名升起突如其来的敬畏与不知名的虔诚。 “夫人,是王爷!”晚风吹拂车帘飞舞,不过随意转头一瞥,远远就看见那象征齐萧的帅旗在金色的余晖中猎猎招展,再念及中午所闻之事,阿杏一时忍不住兴奋大叫,“王爷带着帅旗来接夫人和小主子们了!” 统万城待了整整五年有余,即使再不常留意军中之事,也知这帅旗在军中代表何意。而会用如此一道不输天子圣旨的帅旗,可是说齐萧对张曦君母子三人的重视非常? 一念想到这里,阿杏再顾不得其它,一把撩开翻飞的车帘,似生怕张曦君看不见一般,手口并用地指向城门口的帅旗。 张曦君本在闭目养神,阿杏的言行快得突兀,让她几近被唤睁眼的第一瞬,就顺着阿杏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只属于齐萧的帅旗,除了他亲征以外,只有每当有人立下赫赫功勋之时,他才会出帅旗亲自相迎以慰劳苦功高。 相伴十载,所见不过三次。 而这一次如此而为,可是为了……未深想下去,目光已不由自主地低下,落在怀中正睁眼看着世间的儿子,还有正由英秀抱着酣然在睡的女儿。 是了,她的一双儿女,他与她的一双儿女。 他,她孩子们的生身父亲。 不同了,再也不同了…… 蓦然地,心弦猛然一震,她再次抬起头,眼前是绚烂迷幻的金色余晖,还有在这金色光晕中的一人一马。 马,通体黑亮,身形矫健;马上之人,一身玄色金蟠龙外衣,身姿挺拔而威仪,逆着余晖,看不清任何神色,却不觉从他身上感到何为铮铮铁骨,何为顶天男儿! 这就是她孩子们的父亲了。 孩子,可看见了,这就是你们的父亲,你们至今尚未见过一面的父亲。 心底的呼声,唤不醒在睡的女儿,叫不得儿子的回应,张曦君却不由地笑了,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女儿闪动的双眸。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我来接你们了。”声音低沉,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爷。”听到齐萧的声音,英秀连忙抱着齐珠和阿杏下车见礼。 “嗯。”外面一片安静,齐萧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里,胸口也随着这一声重重一撞。 张曦君忍不住深深闭眼,她这是怎么了?怎忽然不敢相见? 可这一路上,她不是想象过无数次见面的情景,更是从不曾像这般期待见到齐萧,期望看见齐萧见到双生子的情景么? 摇摇头,正欲甩开心中那属于近乡情怯的莫名思潮,婴孩的哭啼声却骤然响起,划破原来的寂静。 母子连心,听到原本正酣睡的女儿嚎啕大哭,张曦君心下一紧,再想不起心底忽起的怪异,一把撩开车帘就往车下走,“怎么回事?珠儿怎么哭了?” 没想到张曦君突然探身而出,齐萧怀抱齐珠的手一僵,双唇嚅嚅而动,似要解释什么,却一声未出之际,张曦君已抢先一步下了马车,将怀中的齐琥往英秀手中一放,便是一把抱过嚎啕大哭的女儿,柔声细语的轻轻诓哄。 不知可是闻到了母亲的气息,还是回到了最熟悉的人怀中,哭声渐渐地消弭不见,只习惯性地在熟悉的怀中蹭了一蹭,随即又酣然的陷入沉睡中。。 齐萧一旁静静地看着,却没想到不过片刻之间,张曦君便动作娴熟的诓哄住了孩子,让她安稳的静入梦乡,一时不由又想起十多年前的一幕——女子的怨怼指责,与一旁婴孩哭啼不止的声音。 不由地心中一动,脚下似不受控制地向眼前的一对母女走去,却不及动作,余光骤然瞥见身后众人,脚下陡然一滞,随即眉头紧蹙,上前一步道:“走吧,我接你们回府。”说罢一把抱过齐珠,见一张雪嫩的小脸又有微微皱起的样子,立马一个转身,当下就将齐珠交给了阿杏。 再一次回到柔软而熟悉的怀抱,齐珠缓缓地舒展了微皱的小脸,又仿佛不耐烦再三被打扰似的,小脸儿一侧,就深深地埋入了阿杏的怀中,不愿再露出小脸儿来。 见状,齐萧似吁了一口气,紧笼的眉心不觉一舒,目中有淡淡的笑意闪过。 “王爷。”半步之距,五年的朝夕相对,这样几不可见的的神情变化,又这样淡得几近不见的笑意,却不容错辨的映入眼中,张曦君眼睛就感一酸,好似被什么重重地捣了一下,瞬间就有泪意要夺眶而出,她忙低下头,深深地欠身一俯,将所有的情绪一同掩埋。 看着眼前比记忆中丰腴了许多的女子,齐萧微微眯眼,一丝暖意在眼底浮现,随之略一侧目,双生子从眼中逐一划过,他的目光暖意更浓,再一想起年前那封在他最危急关头送来的信函,目中的暖意终向眼角慢慢散开。 ,半晌,齐萧扶起张曦君,声音一贯的低沉,却带着明显的融融暖,“辛苦了。” 张曦君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似血残阳下,齐萧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更真挚的让她怀疑其真实。 可显然这不是她恍惚间产生的错觉,很快就有人将她拉入现实——只见一个宫廷内侍在十余护卫的簇拥下小跑而来,打探的目光在她母子三人身上快速扫过,便仰头昂首道:“贞淑夫人接旨——” 这么快就来了…… “臣妇……”张曦君垂下眼睑,正要跪首接旨,却只感双臂一紧,下跪的动作已被齐萧阻止。 张曦君愕然抬头,只见齐萧眉目一冷,用两人可闻的声音道:“跪天跪地,即可。”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并肩而行 (今天有点少,明天正常。) * 齐晋王朝的皇宫,没有前世故宫的锦绣雄伟,却拥有一样的气派,无一处不透露着皇家天威,犹在一幕幕真实的情景中,让故宫也不由为之逊色,只道这才是象征天下权力的皇宫。倘若不是有对前世的记忆,今生在统万城与长安城的十余载生活,她或许也会被慑住心神,从而心怯。 所幸在这天下权势聚集之地,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坐于轿舆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宫廷的赫赫威仪在眼中一分分减弱。 未几,在阉人吊高的声音中,轿舆稳稳当当地停下。 不待下车,便听得杂沓不一的脚步声从灯火煌煌的大殿处由远及近的传来。 “恭迎摄政王。”须臾,众声恭敬地响起。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幔,可以清楚地看见十余名华服冠盖的男女在大殿外躬身行礼。 傍晚接旨的时候,已是问过,今夜皇宫夜宴除了为她接风洗尘以外,更请了各大世家、上品大员及其家眷作陪。如此,眼前的华服男女其身份已不言而喻。可是摄政王地位再高,又如何担得起眼前这一众人的竞相恭候? 不由就想起今日在城门口的话——“跪天跪地,即可”——张曦君心中蓦地一跳:齐萧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么? 心念间,鹅黄绣金瞿的薄纱被宫人从外撩起,齐萧无视众人的相迎,径直朝过走来,向她伸出一右手,“下车吧。” 张曦君一愣,余光掠过纷纷抬头看来的众人,想起齐萧曾经类似的举动,只道当下如此亦是另有深意,随即朝齐萧展颜一笑,将手递了到齐萧的手中。 久违的清丽笑容在眼前绽放,齐萧心下一丝喜意涌起,却不待喜意蔓延,心中已是陡然一凉,目光不禁微冷的看向眼前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这心究竟有多冷,时至今日依旧如此——想到这里,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傍晚之际的那一幕,那样的情真意切,真是好一个慈母! 然,心中不悦尚未生出,耳边已响起张曦君去年在山顶上的一席话,再一念想起曾经多次因种种原因而刻意营造出的宠爱之象,心头忽然复杂起来,眉间隐有阴郁之色。 但齐萧到底不是沉溺儿女情长的普通人,以上翻涌心思不过仅仅一瞬罢了,再者本带有几分刻意之意,于是在人毫无察觉之时他已恢复常态,一把握住张曦君递来的柔荑将人牵下轿舆。 两人迎面相对,太过相近的距离,又或许是太过的熟悉,让张曦君一眼就看见齐萧一闪而逝的蹙眉之举,这当下心中不由一咦,难道是她会错了齐萧的意思?可不对,眼下情形她确该如此而为才是。 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又无时间再细思量,只听众人又道:“恭迎贞淑夫人。”声音明显不是同时而起,远比方才低了许多的音量带着几分犹豫,却出人意料又似意料之中的得到齐萧回应,“免礼。” 原来此举是…… 张曦君不由一怔,忍不住抬头向齐萧望去。 齐萧仿佛早有所觉一般,在张曦君抬头看来之时,他骤然低头回视,目光专注,似要直直看进人心一般,欲探知张曦君此刻所想。 “走吧。”转瞬,却是敛下目光,松开握在手中的柔荑,低低一语。 张曦君微微欠身,随之落后半步,待与齐萧一同入殿。 众人尽于二人身后,欲簇拥二人入殿。 哪知齐萧却是不走,竟同样退后半步,一手揽着张曦君肩上轻轻一拍,用众人可闻的声音再次道,“我们一起走吧。” “哗——”话落,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待反应过来,只见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张曦君身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冯后之请 大殿灯火煌煌,平日难得一见的皇室宗亲、达官显贵几乎都在。 凿帝和冯后高坐基台之上,龙椅凤坐让他们看上去威仪赫赫,高不可攀。 内侍官引着在座众人向帝后行叩拜大礼。 众人行礼如仪,但见齐萧直身而立,目光不由向齐萧看去,四目相对,他微微颔首,张曦君会意,仅略欠身,也不待凿帝示意起身,便与齐萧双双拂衣落座。彼时,众人方及跪下。 沾齐萧权势之光,随齐萧落座的席位仅在基台之下,却在两列一字排开的众席位之上,轻易将一众人等尽收眼底。 敛下对齐萧如此张狂之举的惊讶,张曦君静静凝眸,望向跪地的众人。 近乎下意识地,在众人中寻找凌云郡主。然目光所及,几乎全是陌生的面孔,略熟悉地除了数年前在长公主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命妇贵女外,也只有凌云郡主的嫡长兄瑾瑜公子,也是如今王 氏一族的族长。 正不经意地着,忽感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张曦君不由转头看去,目光与之相接——竟是冯皇后。 不介意被发现打看的目光,冯皇后落落大方一笑,笑容亲切而友好。 这是在向她示好?张曦君报以一笑,复又垂下眼睑,掩去目中深思。 “平身。”凿帝微微抬手,众人应声而起,正待各自回位坐下,只听凿帝冷声问道:“摄政王身边的妇人是谁?怎不行礼?” 今日,她人方到京城,邀她赴宴的圣旨便到。现在再问她是谁,岂不是明知故问,而且还做的这样明显,这已不仅仅是让她难堪,更是让齐萧难堪。 众人惊疑,一时满场寂静。 张曦君亦保持沉默。今日所见所闻已不难得知,齐萧和凿帝之间已不可调和。而凿帝会如此一问,显然是在对齐萧的反抗,是以,这已不是她该涉及之处,齐萧应该自有应对。 果然,下一瞬就见齐萧冷冷仰首,沉声道:“她是先皇亲封一品贞淑夫人,也是臣下的妻子,更是皇上今日宴请的座上之宾。”话略一顿,“皇上应该知道。” 字句无一有僭越之处,声音却严肃冷淡,话中更是饱含教诲之意。 然而,作为一个臣子,又岂能对九五之尊训言? 但,如此一句话却未引得任何侧目,反到“妻子”二字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哗然不已:难道齐萧真要立她为侧妃!?那凌云郡主那…… 一时间,众人目光不由在张曦君与瑾瑜公子间来回游移。 张曦君亦然,虽不像众人这般,心里却也因齐萧的“妻子”二字震荡不已。 凿帝,先皇中年所得之子,年逾二十六,正是壮志之年,曾经虽因生母之故从未奢想过帝位,又是仪仗齐萧才有今日,但到底贵为九五至尊,见齐萧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的不敬之言,竟不如齐萧个人私人引得注目,这让他如何能忍?何况近几月来,齐萧不论朝堂还是言行举止,都将他逼得寸步难行,凿帝终是怨气难抑,开口已是言语讥讽道:“摄政王不是人人称道的战神,怎么这会担当起了一个小妇人的代言者。”说着面上嘲讽之意更浓,眼底却微微发红,带着深藏的恨意与快意又道:“莫不真如外界所传,摄政王已为这妇人所迷惑!” 众人震惊,凿帝登基至今,对齐萧几乎言听计从,今日怎么……? 转念想到齐萧近日在朝堂的作为与越发肆意的言行,心里隐约猜测到几分,不由纷纷屏气敛息,或以防殃及池鱼,或思忖另做打算,皆静观其变起来。 一时间,场面凝滞,剑拔弩张。 齐萧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说道:“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为士之风范之一,更何况天子。还请皇上收回前言。” 闻言,凿帝脸色瞬间铁青,双手一分分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出,侧首与齐萧相峙对视,一字一顿的咬牙道:“天子一言九鼎,朕乃天子,说过的话从不收回!” 话毕,气氛越发僵持,隐隐一触即发。 张曦君不由心生忐忑,即使早已窥得齐萧的野心,可凿帝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上,再则士族势力虽在不断减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就与凿帝连表面平和也不再维持,可是……太操之过急? 如今,她初为人母,又刚经历战事不久,若无万全之策,她实在不敢让双生子跟着一起冒险,毕竟双生子现在所在之处,不是统万城也不是长安,而是皇族、世家经营多年的京城! 想到这里,张曦君不由略一踌躇,就要违齐萧之意从旁插言,却见冯皇后突然抢先一步站起身,然后执起酒樽自斟一步,随之向他们快步走来。 “素闻摄政王与夫人伉俪情深,今日有幸目睹夫人风采,确如世间所传乃巾帼奇女子,与摄政王正是天作之合。”说着冯皇后双手举杯,端雅的声音高昂道:“闻摄政王和夫人喜得一对龙凤,本宫就以薄酒一杯以示敬贺。”说罢,仰头一干为尽。 张曦君愕然,皇后冯氏乃一国之母,现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但以皇后之尊步行向他们敬酒,更用“敬贺”这样的谦逊之词,如此虽没有明确代凿帝赔情,却狠狠伤了凿帝的颜面,更折减了天家的威仪。 再看齐萧一副早料到冯皇后会打破僵局的泰然之色,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念头:难道冯皇后是齐萧的人? 而几乎在同一刻,凿帝的脸色刹那变得极为难看,一下拍案而起。 齐萧却未看凿帝,只是起身拿起席上的酒樽一饮而尽,尔后方才看向凿帝,一言不发,眼神深幽。 见状,冯皇后连忙转身,亦望向凿帝,虽也不曾言语,却是面带哀求,眉目间有着无尽的绝望与哀伤,再无今夜初见时的皇后凤仪。 许是不堪妻子的哀求,又许是现实的诸多无奈,对视半晌之后,这位年轻的帝王终是重新坐回龙椅,却仿佛陡然失去了全身的生气,一瞬间变得暮气沉沉。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冯后之请(中) 这一场君臣之间的较量,终于以君王的妥协告终。 “皇后不愧一国之母,贤德堪为当世表率。”齐萧长声一笑,拂袖入座。 一国之母? 一国之母又岂会向一个臣子摇尾乞怜!? 冯皇后身体不可抑制一颤,脸上白若素纸,随之不知想起什么,她猛然回头,看见她的丈夫——堂堂一国之君——如垂暮老人,毫无生气的瘫坐在龙椅上。 “皇上……”冯皇后张了张口,低不可闻的哽咽了一声,目中愧疚、哀伤、绝望……五味陈杂。然,余光瞥见阶下在座众人,一丝雪亮的恨意闪过眼底,却不过仅仅一瞬,所有的情绪一一在眼底消失,然后回首,向张曦君强颜欢笑道:“还没与夫人……” “皇后稍后,请容臣妾为您斟酒。”不等冯皇后再一次道出谦卑之言,张曦君疾步而出,俯身执起玉壶,亲手将冯皇后的酒樽斟满。 冯皇后一怔,继而欣喜地颔首一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张曦君亦微微颔首,心下却是默然。 她心无善意,之所以会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一全颜面,不过是因齐萧将君王逼至绝境后,她作为齐萧方才亲口承认的“妻子”,应该在这个时候彰显气度。 缓缓抬眸,目光逐一瞥过向过看来的众人,张曦君敛去因冯皇后而起的感叹,让脑海里浮现统万城众命妇奉邀而来的情景,随之放下玉壶,俨如女主人一般转身吩咐身后道:“置酒。” 身后的侍女乃宫中女官,见凿帝在齐萧面前竟全无半分君王气度,冯皇后又对张曦君如此地面含感激,哪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做出最恭敬的态度,小心翼翼置上酒,继而躬身而行,至张曦君身侧跪下,双手高举酒樽,卑微奉上。 张曦君随手接过,然后一仰头,酒尽。 “此敬皇后。”张曦君微微欠身,尔后起身,淡淡笑看着正因她这一番不及反应的动作而突然怔愣的冯皇后。 闻言,冯皇后仿佛如梦初醒,正慌忙回神,却见张曦君泰然自若的静静看着她,再一想起先前的一幕幕,她顿时不受控制地满脸通红,只感张曦君的目光和身后那一道道强烈的视线,于她仿就像芒刺在背,让她无法抑制的慌张饮酒,然后匆忙转身离开。 看着冯皇后狼狈离开的身影,张曦君双眸微微一狭。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冯皇后能为了顾全凿帝颜面不惜舍弃皇后之尊,这样能忍人所不能忍,不难看不出冯皇后也非一般女子。可惜当今天下,女人的荣辱注定系在男子身上,若今夜凿帝有足以抵抗齐萧的势力,或但凡有一丝维护冯皇后的勇气,冯皇后也不会孤立无援的苦苦支撑。而这样的处境与难堪,齐萧却从未让她遭遇,就算是那几次战乱涉险,齐萧也在尽可能地护她周全。 行随意动,回位落座的同时,张曦君向齐萧看去,却不想齐萧正凝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常,眸底却有不加掩饰的赞赏与满意。 霎时,不由想起二人方才的默契言行,亦不禁微微失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此,落在众人眼中,自是意味不同。 瑾瑜公子想到自己执迷不悟的胞妹,脸色一沉,仰头,酒尽杯空。 但世间最不缺见风使舵者,见状,各种溢美之词在大殿此起彼伏,场面重新热络起来。 人酒半酣,宴近隆时,四下灯火陡然一黑,低沉的鼓声响起,渐渐激进。 正不明所以,一声号角吹响,殿门骤然一亮,众人寻亮望去,八人合抬的巨鼓出现眼前。 巨鼓之上,一个红衣女子,摆动着曼妙身躯。 巨鼓缓缓移至殿中,四周灯火渐渐明亮,红衣女子姣好的容颜清晰地勾勒而出。 凌云郡主!竟然是凌云郡主! 惊艳不及从眼中褪去,众人已是一阵惊诧。 “竟然……!”瑾瑜公子更是震惊难掩,手中杯盏在这一刻跌落席案。 仿佛为了贴近此刻众人的心境,鼓声陡变,时激时缓,全无章法可循。 然而,却在这一阵阵激变的鼓声中,凌云郡主仿若一人分至两身,时而身软无骨,时而激烈有力,一张一弛之间,以人身做鼓声——视听,皆陷绯色佳人上。 良久,鼓声渐息,舞姿渐收,人跪鼓上,红裙散开,下腰回望,目光热烈如火,只灼灼映着一人,仿佛天地之间,只有眼中这一人。 看来果然如此,不过也真没想到,前世戏曲中常见一幕,竟有一天在真实眼前上演。 张曦君颔首垂眸,挥去心中的莫名浮动,仅让自己以旁观者百无聊赖的评看着。 面对着凌云郡主的情义脉脉,齐萧下意识目光微动,却见张曦君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脸上不觉一沉。 正在这个时候,热烈的掌声忽然响起,凌云郡主却突然跳下巨鼓,目光直直地盯着齐萧。 “凌云!”不待凌云郡主动作,瑾瑜公子猛然起身,厉声叫道。 凌云郡主却头回也不回,只作不知地一步步走向齐萧,步伐轻盈灵动,神色骄傲自信,宛若凤凰高贵。 齐萧却几不可觉的皱了皱眉,淡淡地看着走进的凌云郡主。 凌云郡主心如擂鼓,看着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齐萧,不觉想起这多年的坚持,心中惧意陡然升起,却见一旁当年那个不为自己重视的女人,现在已经高坐于大殿众人之上,更与齐萧并肩而坐,她心中当下一横,启口道:“王爷,可记得半年前的承诺?”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王氏一族,她也要孤注一掷! 齐萧眉头一皱,目光犀利如刃,“你要什么?” “要什么……”凌云郡主仿若不堪齐萧如此防备甚深地一问,她失神的低呢一声,半晌才强制镇定一般,绽然一笑,扬声道:“听闻王爷有把从不离身的匕首,乃王爷第一次出征所配,不知可否赠予我,让我再跳一支剑舞,祝我大晋边陲稳固,永享太平!” 齐萧一怔,似乎十分意外凌云郡主的要求,片刻才微微眯眼,意有所指压低嗓音道:“这已是最后一次,你应该明白。” 凌云郡主却淡然一笑,仅已近身可闻的声音道:“既然强求不得,不如赌物罢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冯后之请(下) 齐萧随身匕首相助,凌云郡主一舞倾城,共祈大晋盛世平安,英雄美人自古佳话,何况美人钟情已久,英雄又是当世枭雄,如何不谱一段佳话? 一时间,众人对凌云郡主大胆行径的震惊,在齐萧从不离身的匕首相赠之下,各种溢美之词不吝而出,一如先前对她的追捧。 这样见不到一丝真心的宴会,倒不如留在府中陪双生子来得有益,张曦君微微敛眸含笑,掩去眼中倦怠之色,低垂的目光却不禁意瞥见齐萧空荡的腰侧,鬼使神差的就想起她第一次接触那把匕首时——齐萧骤然森冷的目光。 念头闪过,张曦君不禁自嘲一笑,随即执酒一仰而尽。 空杯落桌,一侧的宫女跪地上前,执壶斟酒。 酒满,执壶而退,三寸略窄的袖口拂过杯沿,转瞬只听得“哐当”一声,杯翻落在地,酒应声溢出,打湿裙襦一片。 “奴婢该死!”似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宫女愣了一愣,吓得连忙磕头不止,声泪俱下。 这番声音不大,然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这赫赫权势铸造的席位,不过一瞬已引得众人注目。 许是有了齐萧以贴身匕首相赠,又有数月前对王氏一族的维护,众人不禁想到二者将要联姻的传闻,心中隐隐间又多了几分相信,毕竟凌云郡主虽已过二十芳华,但身份尊贵,有出身名扬天下的王氏一族,即使当朝公主与之相比也不免逊色几分。如此一位金枝玉叶,又生得花容月貌,更难得痴心一片,试问世间男子又岂会不愿?尤其当下形势,齐萧固然权势熏天,但到底不过行伍之人,即使士族力量大不如前,天下却依旧以士族为首。如此之下,与凌云郡主的成婚,就是与王氏一族结盟,更是权倾天下的青云捷进路。 而齐萧一旦迎娶正妃,独霸齐萧近十年恩宠的张曦君,又如何能安然自若? 如此心念之间,仿佛已然获悉张曦君的酒樽为何打翻,一时之间看向张曦君的目光不禁隐含深意。 见宫女哀求不迭,引得大片关注,齐萧眉头一皱,瞥了一眼张曦君打湿大片的裙襦,不由侧首问道:“没事吧?” 本不过一件小事,又将酒阑人散,稍微擦拭一番即可,却不想到让这宫女引得众人目光猜测投来,张曦君微微眯眼,一抹疑色又一次从这宫女身上扫过,这才起身一福道:“不过是这婢女打翻酒等小事,请容臣妾暂先退下,稍作收拾一二。”说罢,转身一派和颜悦色道:“这不过意外,也怪不到你,且先下去吧。” 宫女似没想到如此轻易过关,泪眼婆娑抬头,但见张曦君目光柔和,竟真是不见丝毫的责怪之意,难道张曦君真如外界所传那样? ——在统万城里,不惜…… 然,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只听皇后突然一脸歉意道:“本宫教下不严,连累夫人受罪,不过夫人虽不追究这婢女,但本宫却不能理所应当,本宫陪夫人重整衣裳吧。”说完,不待张曦君言语,已率先起身而出。 无法,张曦君欠身一礼,颔首应下。 二人相携离开,殿内恢复热络。 张曦君由着冯皇后引至更衣间,然待一身新衣换下,转身步出屏风,却见满室婢女尽相离开,只有冯皇后一人独立窗前。 “皇……”不及诧异出声,只见冯皇后突然上前跪下,满面哀求,“请夫人救我儿一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正妃之诱 若先前的敬酒让冯皇后有失国母之态,那么现在的冯皇后已然全无半点凤仪,俨然一位身处绝望的无助妇人。 只见堂堂一国之母,竟不顾身份的跪下,跪在她的面前,任凭朱帛染上尘埃,凤冠失去威仪。 张曦君大震,十分意外地看着地上苦苦哀求的冯皇后。 ——到底何种绝境,竟能将冯皇后逼至如此,让她完全抛弃皇后尊严,向她一个臣子哀求至此! 对了! 孩子! 张曦君瞳孔急剧一缩,上前搀扶的动作一僵,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冯皇后,口中却下意识地迟疑道:“你……怀孕了?” 皇后冯氏,并非凿帝元配,乃是三年前凿帝娶的继室。 二人成婚三年,尚未孕有子嗣。 如今,凿帝膝下仅一位八岁的嫡出小公主。 这也就意味着,冯皇后此胎若为男,便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出,皇位的不貮继承人。 可是对于齐萧而言,这个孩子却是他征伐之路的最大阻碍。 尤其时至今日,无论齐萧是否有角逐天下之心,他也只能坚定不移的再走下去,而这也就注定这孩子…… 初为母之心下,忽然不敢再深想下去,可是如今局面,再无回路可走,若是心生恻隐,等待她的便是冯皇后今日的处境,是以无法应承冯皇后的请求。 想到府中还嗷嗷待哺的双生子,张曦君看向冯皇后的目光一分分疏远下去,面上却缓缓地扬起笑容。她俯身扶起默认的冯皇后,道:“皇后喜怀龙胎,这可是喜事一桩。” 听着张曦君的恭贺之词,冯皇后却仿若无根的浮萍瞬间摇摇欲坠,刚刚站起的身体又无力的向地上跌落。 “皇后小心。”张曦君眼疾手快地忙扶住冯皇后,目光从冯皇后失魂落魄的脸上移开,微微垂眸道:“您如今可是双生子的人,可不得有半分马虎,臣妾让人……唔!”一声意外的痛吟代替了还未说完的话。 冯皇后一把挥开张曦君的搀扶,哀伤的目光被绝望的怒火点燃,她恨恨地盯着张曦君,咬牙道:“我都这样相求了,你为什么还如此咄咄相逼!我不过是想让我的孩子平安长大,根本就从未想过、也不敢奢想那个位置!”说到后来,刻意压低的嗓音似蕴含了无尽苍凉,隐隐地已有了哽咽。 若真是一无所求,开口第一句话又岂会是“我儿”? 张曦君听而不应,只是面向冯皇后,深深欠身,“出来已久,臣妾也该回席了。”说时目光掠过冯皇后依旧纤细的腰身,“等皇后公布喜获龙胎,臣妾定随王爷一起恭贺。”顿了一顿,“臣妾先行告退。” 见张曦君非但无动于衷,甚至无视自己至此,冯皇后眼中恨意、绝望交杂,然不过转瞬之间,所有的情绪一一在眼底消失,先前那个软弱无助的女人也消失了,眉宇间满是坚毅之色,“夫人可知,摄政王本有机会将王氏嫡脉铲除,却为何反保下瑾瑜公子等人不说,还将世人皆知的贴身匕首相赠凌云郡主?” 闻言,张曦君脚步一滞,停下离开的步伐。 似满意张曦君的反应,冯皇后微微一笑,手却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垂而视的目光温柔而又充满绝望,口中却是不露丝毫软弱,“看来夫人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不过若夫人愿意,本宫定会助夫人得到正妃之位。” 正妃之位? 确实教人心动,可这却仅仅有益于她而已。 张曦君挥去心下那一丝悸动,只作未闻的推门离开。 冯皇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张曦君的背影,一字一顿道:“你会后悔的!一定会!”说完,似想到什么,诡异的笑了。 * ps:最近几章都可能1k,等这周过了,会至少k的。另外,谢谢7雨的粉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许配秘闻 ——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冯皇后的话犹言在耳,却直到此刻才知何意。 说来她怎样也想不到,十年前父亲张贺将她许配给表兄李武仁的事,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被提及——毕竟当年的婚约定得十分仓促,并且又不过是口头约定罢了,再加之知晓此事的人尽乎无,试问这样隐晦的事又岂会被窥得? 可是事实确实如此,只是不知究竟是谁有这般能耐,不但获悉如此秘闻,而且还不着痕迹的将此事揭露。 张曦君眯了眯眼,探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右列首位的王氏兄妹身上——是凌云郡主和瑾瑜公子么? 目光微转,瞥向大殿的凤座之上——或者是冯皇后要挟她的筹码? 再或者,二者皆有? 心绪如电转动,却不及深思,只听一名位于大殿中后方的年轻妇人,忽然摇扇轻笑道:“贞淑夫人回来的正好,刚才我听闻夫人当初是因外族入侵,张大人才将您许配予您表兄,那按常理而言,您岂不是让您表兄带走逃亡过的?”语气抑扬顿挫,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又闻夫人是那时嫁于前去援救的摄政王殿下,若这样看来,摄政王殿下和夫人还是英雄救美、佳人相许的一段佳话。”说着掩扇一笑,似有艳羡之意,“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张曦君却是愕然,她离席不足两刻,众人竟已知晓到这个地步! 而且句句不是她曾与未婚夫逃难过,就是暗指她是在与未婚夫的逃亡中邂逅齐萧,这不就只差大张旗鼓的告诉众人,她和李武仁当初是孤男寡女身处荒郊野外么!?甚至不惜中途变节,只为攀龙附凤嫁于齐萧! 在座众人皆不是普通之辈,不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多是比常人多了一副心肠,不过一袭话中有话之言,立时就教他们深知个中之意。 一时间,众人的目纷纷向张曦君投来,又不约而同地向齐萧悄悄窥去。 不是不知众人目中含义,可是妇人之言却是她无法辩驳,张曦君微微垂眸,余光就不经意看见一旁齐萧执着酒樽的右手——黝黑而又骨节分明,却一根根青筋毕露,昭示着此刻的心境。 如此一眼,却犹如一根尖细的银针狠狠扎入眼中,让她不堪疼痛的垂下双眸,全然不同先前初闻时的理智冷漠。 然而,到底不过眨眼间的情绪,尚不及蔓延深入,她脑中已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名声她不能悲,双生子不能有这样不利名声的母亲。 心念至此,张曦君忙定了定心神,重拾眸光,正要对妇人的话予以辩驳,只听齐萧玩味道:“确实如此。本王在十年前听张氏相告时,也一度如此以为过,但……“话犹未完,忽而转头看向张曦君,刚硬的面上让一抹笑容柔化,声音也不禁染上几分庆幸的喜色“不过好在婚约之类不过为逃难掩人耳目而已。”深邃的双眸却仿佛沉寂的幽潭,见不到半分喜色。 * ps:亲们,明天起千真万确的正常更新。截止今天晚上1点,俺的新闺弄完了,妈妈明天回家,然后就只剩俺一个死宅死宅的剩女码字了。另外,晚来一句,六一快乐——^_^,虽然年林超标,但心态不老!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久别重逢(上) 齐萧的话仿佛一纸如山铁证,瞬间让满殿流言变得苍白无力。 众人皆怔。 许是在场众人都未想到,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无法不介怀之事,但齐萧——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不仅表现的丝毫不介怀,甚至对这个女人维护至此。 再思及正在晋王府的一对双生子,众人心思不由百转千回:看来齐萧以前之所以会拒绝凌云郡主,除了是不愿处处受挟制于王氏一族,其侧室张氏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追捧凌云郡主的目光不觉淡了几分,望向张曦君的目光则多了几分重视。 身为当事者,凌云郡主何尝察觉不到众人的变化,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绪不及深入,右手倏然一痛,她微微张开疼痛的右手,柔软而白皙的手心中,一片鲜红剔透的指甲盖映入眼中,二者红白相间,竟是那样鲜明,那样无法忽视,一如家族兴衰存亡,在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她不得不面对的地步。 凌云郡主深深地吸了口气,让思绪不再继续,亦让眼底那一抹脆弱随之消弭殆尽,然后傲然展颜:她,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身上流着一半的皇室血脉,更流着天下士族之首的王氏血脉——她,只可进,不可退! “凌云……”并肩而坐,清楚的看见自小娇宠的幼妹,如何得对世人强颜欢笑,瑾瑜公子心头一痛,不禁痛惜的低唤出声。 凌云郡主闻言转头,看着嫡亲兄长愧疚而心疼的目光,她目中不觉一暖,面上却依旧是绚丽似火的璀璨笑靥,然后微微摇头以示无事。 然而,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故作坚强,落入瑾瑜公子眼中,无疑成为被浇油的烈火,一贯让温润示人的双眸陡燃两簇火苗。 “看来摄政王果真有容人之量!”瑾瑜公子出入意料的“咚”地一下搁了手中酒樽,一反今日在席上的沉默寡言,冷冷笑道:“不但让贞淑夫人表兄解长安之险,还让此人送贞淑夫人母子三人上京,如此——” “大哥!”瑾瑜公子一言未完,只听凌云郡主断然一唤,声音里饱含一丝淡淡的哀求。 瑾瑜公子转头,看见凌云郡主眼中的规劝与哀求,一族之长的责任顿时如决堤的潮水向他涌来,然而以前鲜衣怒马、一切随心的肆意而为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一瞬,又仿佛半世那样的漫长,脑海里的过往记忆变得模糊不堪,一族之长的责任与幼妹的委曲求全陡然间变得那样鲜明,让他终是咽下已到唇间的话语,而后神色不变的继续道:“如此重用贞淑夫人母族之人,摄政王还真是爱屋及乌。” 这一番话虽然仍是不敬,但仔细一听,即使有嘲讽齐萧儿女情长又任人唯亲,却显然附和了众人对齐萧宠信张曦君之言。 可是这并未安抚齐萧,反如一指借口让齐萧脸色一沉,不悦之色显而易见。 有了这样的一幕,瑾瑜公子不再言语,再见齐萧神色不虞,饶是有冯皇后极力转圜气氛,夜宴也只有无奈的早早收场。 回府路上与来时一样,在近百名黑衣铁骑的护卫下,与齐萧共处一辆马车。 彼时已近三更,没有了白日的喧嚣,空气中多了几许凉爽。 夜风习习,薄如蝉翼的纱幔随风舞动,不经意间从她的脸上拂过。 许是有纱幔掩饰,许是不堪车内的沉寂,张曦君终从窗外拉回目光,向对面而坐的齐萧看去。 一如所料,正倚壁假寐,脸上面无表情,窥不到一丝情绪。 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齐萧并非面上的无动于衷,而今夜与其说是瑾瑜公子让他不快,不如说是…… 张曦君无言垂眸,低头拂开面上纱幔,仿佛刚才未看齐萧一眼,不过是纱幔遮面罢了,她复又转头看向窗外夜色。 ——没想到上京的第一天,等待她的便是步步为营;更没想到上京相见的第一天,她与他之间似乎距离更远了。 狭小而静谧的空间,多年的征战沙场,让细微的一举一动变得那样清晰,感到身上有从对面投来的目光,本以为将会听到一番解释,然而连只言片语也未闻得,身上的目光已不着痕迹的移开,仿佛那目光在他身上从未停留过一样, 齐萧顿时睁开双眸,眼前如他判断的一样,目中不觉深深一沉,那眸子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却又深沉的让人无法窥探,也再无来时相望的淡淡喜悦。至须臾,终是再次闭上双眼,任由沉默继续在车内蔓延。 如此一路无话至府前,刚及马车稳稳停住,一人已在车外禀道:“王爷,已有眉目。” 短短数字落下,却教齐萧径直下车,甚至不待交代一二,人已拂袖直入书房。 留在府中照看双生子的阿杏,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这会见齐萧竟一言不发的丢下张曦君,再一想今下午相见时的态度,心中又惊又忧,连忙上前搀扶张曦君下车,道:“夫人,可是宫宴有何不妥?” 张曦君看着逐渐消失在府门后的齐萧,想到赴宴时二人谈及双生子时的轻松和谐,以及方才回来时两人之间好似隔着鸿沟一般的相对无言,一时也不知是一日的舟车劳顿又赴宴之故,还是为了原本因双生子的诞生,而改变心境所生的期盼被淹没,当下只觉神乏体疲,遂只摇了摇头,另道:“有事明日再说,先去看琥儿、珠儿可是睡了。” 看到张曦君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阿杏忙敛了满腹的疑问担心,只依言随张曦君先去看了正酣然在梦的双生子,正待同英秀服侍了张曦君在妆台前坐下,盘算着是先问今晚何事,还是提醒可要去书房请了齐萧,就见齐萧不知何时走入房内。 “……”阿杏、英秀对视一眼,忙要请安,却不及“王爷”二字出口,已在齐萧摇头示意中噤声退下。 如此之下,偌大的内院正房内,一时间只余张曦君与齐萧二人。 ps:谢谢annie1579、侠刀的粉红。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久别重逢(中) 一身酸软无力,似乎连举臂的力气也没有,头上云鬓高耸,又满头珠翠压得颈子犯疼,却久不见头上珠翠御去。 张曦君蹙了蹙眉,掀开渐是沉重的眼皮,齐萧的身影清晰映上妆镜。 转头四下一看,阿杏、英秀已不知何时离开,就连守在帷幄外的侍女也不知去向。 收回目光,瞥见镜中妆容整齐的自己,心里不由一松,随即拂袖而起,欠身一礼,“王爷。” 语态平淡,举止端方,除了一开始微微的惊讶外,一切行止都丝毫不差,比起上京这些名媛贵妇更多了一份从容淡定,却一板一眼得仿佛毫无生气的木土! 齐萧看着眼前俨然一位世家贵妇之态的张曦君,目光瞬间一沉,脑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在统万城的五年,曾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变得鲜明生动——没有行止有度的礼仪,更没有如此 的客套生疏! 不由地,去年在山顶上的那席话又一次在耳畔回响,而脑中也随之念及方才所得知的一切,背在身后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复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再三,却终是在又一次狠狠紧握成拳后,双手猛然一松,突然向前伸去。 只在这时,张曦君再一次欠身下去,齐萧动作一僵,只听张曦君道:“今日多亏王爷出言相帮,不过到底是让您——啊!”话犹未完,双臂骤然一紧,人便重重撞上一道厚实的胸膛,又尚不及反应,只感双肩突然一痛,她毫不设防的被挪开胸膛,被迫对上齐萧炽怒的双眸。 当下不由一怔,齐萧何时如此盛怒难掩过? 是了,还有一年前那次——她用胡十八让他颜面无光而引来的怒火。 那么,这一次可是…… 张曦君心下一悟,张了张口正要继续先前告歉之言,只听齐萧断然一喝:“够了!” 声音怒火炽烈,让张曦君一愣。 看着态度依旧的张曦君,齐萧忍不住怒火腾腾窜生,按住张曦君的双肩,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是块石头都捂热了,你为什么还是如此!?” 张曦君闻言不禁窒住,心头忽然心慌起来,竟让她有一瞬地突然不敢面对齐萧。 齐萧目光如炬,张曦君这一刻的目光闪躲丝毫不错的落入眼中。 也在这一刻,只见齐萧面色急剧一冷,薄唇微抿道:“难怪你在山顶上会那样说,李武仁至今不就只有一妻一子么?”说到这里,冰冷得口气已掩不住满腔盛怒,深不见底的双眸也不见平日的锋锐,只任满目阴沉密布,“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你心里甘不甘愿,今生今世你都是我齐萧的女人!” 张曦君愕然,没想到齐萧竟会如此以为。 不过也许真嫁给李武仁,这样一夫一妻和拥有一个可爱孩子的生活,她就可以平淡度过一生,也就不会因认识齐萧而一次又一次陷入……! 念头还未转完,张曦君猛然一震,突然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齐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久别重逢(下) 怎么可能,她竟然对齐萧…… 不! 不应该的! 不待细想下去,张曦君已下意识地摇头否决,面上也不觉带出几分仓惶逃避之色。 齐萧正目光紧紧地锁在张曦君脸上,却见张曦君一脸又惊又慌,显然是被他的话给惊吓住! 再见张曦君目光逃避,齐萧心中终是一冷,只见他薄唇一抿,突然将张曦君打横抱起,一言不发的走进帷幄内。 张曦君猝不及防被猛地抱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赫然一惊,吓得一把搂住齐萧。 还未御妆梳洗,帷幄内也没点灯,只借着外面的烛火,依稀看见他刚毅的侧面似被昏暗的光线蒙上一片阴沉。 这一看之下,忽然想起去年在长安府里的那一次争执,张曦君就猛地回过神来,反射性的拍打齐萧挣扎起来。 甫才打横抱起,便是如此挣扎,齐萧手中狠狠一紧,瞬间箍住张曦君的挣扎,几个大步走到榻前,俯身便是将人放下。 还未反应过来,人又一下跌落榻间,不觉失神刹那,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印入齐萧载满盛怒的面容。 张曦君一怔,那漆黑的双眸中,竟是从未见过的炙怒! 然而不过一瞬,只听“刺啦”一声,便是胸前一凉,齐萧居然撕开她的衣襟,大半边衣裳滑落肩头。 而这一幕与去年的那一幕何其相像? 还有这样毫无尊重的对待,就是让她不觉迷途深陷之人所为? “不!”张曦君猛然回神,掩住衣襟就往一旁闪躲过去,就想齐萧一个不注意向外逃离,“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能这样对你!?”这一句又惊又惧的拒绝,却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掷到心头,齐萧一把扣住张曦君已逃至榻前的手腕,然后狠狠一拉,然已重重地置于榻上。 “啊——”虽是高床软卧,几乎棉被压背,这样重重被人一下甩到榻上的行为依旧让她背后一痛,痛呼声不及落下,只见齐萧压着她的手腕再度俯身下来,眼里的怒火愈见明亮可见。 近在咫尺,鼻息相抵,那灼烈的震怒让人心头狂跳,逼得人喘息不急。 齐萧却犹自不知,只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道:“你想谁这样对你!?啊!”说到这里,齐萧目光骤然阴鸷,冷冷地看着张曦君,眸底似有阴狠的锋芒掠过,“死了这条心吧!你无论怎样都是我齐萧的女人!”话未说完,齐萧已然发怒,身上的繁复宫装被撕扯开来,转眼已是衣不蔽体。 似乎知道已无法阻止齐萧,或是想到二人早已同床共枕数载,张曦君突然放弃挣扎,任齐萧压在身上,她只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 感到身下的反抗渐渐停了,再看眼前的张曦君衣衫尽褪,珠钗散落,一头乌丝散乱枕间,白腻的雪肤,乌黑的发丝,黑白相间,那样的醒目,衬着涂抹了胭脂的红唇越发厚润丰泽,又似鲜红一般的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齐萧微微眯眼,眸色不觉一深,有多久未见这样的颜色? 可笑本就属于自己的颜色,却反而任其肆意驳斥自己,果然是纵容错了,不然现在身下乖觉的女体又从何而来? 齐萧讽刺一笑,任由意念俯身而下,含住那艳艳红唇,狠狠的力道似要急于证明什么一般,猛烈而狂肆。 * ps:马上峰回路转,没有虐身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殊途同归(上) (今天有点少啊,1点多才开始写,明天正常~~) * 张曦君本以为木然相对,任意识抽离脑海,便可以让自己解脱,可饶是这样被死死的压在床上,双手在头顶禁锢着,她就仿佛一具毫无尊严的供品一般,这已经情事的身体仍违背意志的轻轻颤簌着,也无声的回应着。 近十年的同床共枕,彼此的反应如何不熟悉?而这样的反应无疑意味着顺服,齐萧不禁一怔,再闻着鼻息之下有些陌生的奶腥味,这是为他孕育子嗣才有的气息,意识到这,当下只觉心口一热,肆虐的薄唇不由慢慢放缓了动作,细密的吻轻轻地在张曦君双唇、面颊落下,粗糙而宽厚的手掌顺着腰间细腻的肌肤缓缓上滑,熟稔得找到那一方绵软所在,却不知是阔别了一年之久,还是生育后的不同,愈是这样的亲密相触,心底愈是难耐不足。 片刻,终是松开了对张曦君双手的禁锢,手有意识般的抚摸过身下绵软的身子,滑过不再平坦却更加柔软滑腻的小腹,不出所料的触到一片动情的热潮。 齐萧忍不住深吸口气,微微离开张曦君的唇,一边有些急切的在张曦君的面上落下细吻,一边呢喃道:“我想要你——”最后一字刚从唇齿间吐出,声音却戛然而止,只余粗重的喘息在床帏间。 良久,齐萧微微起身,看着微光中张曦君布满泪水的面孔,黯哑道:“我的触碰就让你这般难受?”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张曦君默然,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让她最后的一丝尊严崩溃。 无助,自弃,难以言喻的失望,甚至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一点点蚕食着她。 未得到回应,似乎也未想过要得到回应,下一刻,齐萧已冷冷道:“不过无所谓,你再怎么厌恶,也只能是我齐萧的女人!”说罢,利落地抬起张曦君的腿,身子一沉,猛地就进入那温暖之处。 “唔——”久未经情事的身子,虽已有几分动情,不适、疼痛一瞬从身下传来,张曦君脸色骤然一白,空洞的双眸也激起了意识。 听到痛呼,齐萧眸中不忍之色闪过,瞬即却是满眼阴霾,他眯着眼一字一字地道:“痛?这是你自找!”手死死地掐住细软的腰间,身体一下下重重挺动着,“既然你不需要我的怜惜,更不稀罕与我做夫妻,我成全你!” 怜惜!?夫妻!? 齐萧当她是妻子过!?有么……? 不相信在心底问出,脑中却是这近十年间,齐萧对她的一次次扶持。 张曦君大震,让疼痛折辱模糊的意识陡然清醒,她睁大双瞳,婆娑的泪眼中,是齐萧一分冷过一分的面孔。 不! 成全她?这是要收回立她为正室! 不可以!她的孩子,她的琥儿,还有珠儿,她不能拖累他们! 慌乱焦灼中,张曦君只感意识从未有过的清明,近乎电光火石之间,压抑的哭泣猛然爆发,倔强、故作冷漠的面具开始瓦解,她忽然像一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双手向齐萧的胸膛发泄般的拍打。 “妻子!?你真有当我是妻子么!?” * ps:不会被河蟹吧~o(╯□╰)o,好大滴尺度。另外,本来想写两情相悦,却不知咋了,成了强取豪夺,而且越发狗血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殊途同归(下) 不再沉默,不再无视,却是一声悲戚呐喊,齐萧听得一怔。 张曦君却似无所察觉,只若发泄一般的哭道:“你率大军上京,长安兵力空虚,内有王太妃勾结越王,外有胡人兵临城下,我生恐长安沦陷,你会腹面受敌,只得苦苦强撑!可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怕么!?”宣泄声中情绪不觉地一点点沉溺其间,脱口而出的哭喊声也不经意地多了几分真意,“……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琥儿、珠儿也平安诞生……我一心盼着上京见你,盼着孩子们见你,甚至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在乎你以后会娶谁,只要你在我母子三人身边,你心中有我们就够了!可到头来呢?你如何待我!?你又当我是什么!?” 哭喊出这最后一句,张曦君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拍打着齐萧的手无力停下,目光又一次空洞地望着床顶,似失魂落魄的一般呢喃自语,“是了……是侍妾……从一开始就是送到你身边的侍妾……” 从统万城之难这一年里的冷漠相对,七夕、山顶……这一次又次的乞求失宠,无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然而现在却是……齐萧心下一震,刹那,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曦君——哭得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再没一丝一毫的倔强之色,这是他从不曾见过,即使是一年前那场巨变之下也不曾这样。 鬼使神差地,齐萧不由想起这十年来张曦君如何承受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尤其是这一次如何九死一生也要为他换得一线生机,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证明了张曦君的话——他有当她是妻子么?他又带给了她什么? 似乎除了为大局而给予的“贞淑夫人”虚名外,他给的只有在统万城的清贫生活,屡次三番的险象环生,还有就是整日整日的担惊受怕。 思绪一瞬至此,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几乎不及反应间,齐萧只感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鞑伐的动作,紧掐住张曦君腰间的双手也下意识地减缓了力道。 可到底是久居上位之人,更理所应当认为这是属于他的女人应做的,即使这一刻从未有过的亏欠、愧疚是那样深刻鲜明,齐萧依旧选择了沉默,许久,才伸手有些不适应的抚上张曦君布满泪水的面颊,迟疑道:“罢了,许是我误会了。”说时想起这几次的争锋相对里,张曦君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身为妾室的介怀,心中一动道:“可还记得我在山顶时的话?” 山顶时的话? 嗣儿? 对了,是嗣儿! 张曦君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目光不有些不可置信的凝向齐萧。 在山顶时,齐萧的确属意自己为他嗣子之母,可她自双生子之后几乎不会再有有孕的可能,而琥儿现在不过襁褓中的婴孩,究竟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可否有能力成为嗣子,这都还是未知数,以齐萧的为人处世而言又岂会现在就定琥儿为继承人? 想到这里,张曦君不由屏气凝息,下意识地等待齐萧接下来的话。 如同张曦君了解齐萧为人一般,齐萧亦熟悉张曦君的一举一动,看着张曦君望来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目光似寻找什么一般在张曦君的脸上缓缓游移,良久,久到张曦君以为齐萧就要这样一直目光相迫下去的时候,齐萧终于敛下游移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张曦君的眼中,开口道:“祸起萧墙之内,自古以嫡为嗣。齐琥乃我唯一嫡子,自当承袭大业。” 嫡子! 齐萧就这样认了琥儿嫡子的身份!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容易,张曦君不禁一愣,怔怔道:“可万一琥儿无法继承大业,你还有其他的孩子——” 一语未了,声音戛然而止。 张曦君的脸上急遽一白,让双生子成为嫡出,是为了他们免受嫡庶之苦,更是为了让他们平安长大,可真现在就定了琥儿为嗣子,齐萧一定会全力培养,甚至会为琥儿培植势力,可一旦将来出现更适合的继承人,齐萧也绝对会为其彻底清除障碍,那倒琥儿又将置于何地? “不可以!”天家无父子,想到齐萧可能对琥儿的处置,张曦君稍稍平缓的情绪立时激动起来,“不要现在就认定琥儿!” 似没料到张曦君会一口拒绝,齐萧一怔,这时却又听张曦君后面一句,不觉微微一愣,随即心下了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如此深知自己,又怎会抚育不出合他心意的继承人? 没了最后的顾忌,心绪骤然松缓之下,二人的心结再次浮上心头,许是在这一刻对齐琥的决定之后,一切都变得那样容易,不再难以决断,更不再难以启口,齐萧索性就心随意动,看着张曦君因齐琥而慌乱的双眸,一字一顿道:“不用担心,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张曦君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同一瞬间一把捂住双唇,满目满目的难以置信。 她已不可能再有孩子,若齐萧也再不会有其他孩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 答案昭然若揭,张曦君却已不敢再思索下去,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其他,一个压抑在心底太久太久的声音在慢慢破土而出,就如今夜那个让她惊恐害怕的发现——她对齐萧……! 刚触及心底的声音,张曦君又一次的连连摇头,泪水未干的眼眶中却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满满希冀。 果然如此。 齐萧静静看着,看着张曦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希冀与害怕,继续道:“就如你所料,你我之间不会再有旁人。” “……不会再有旁人?”从来不敢想的奢望落入耳中,仿佛一道轰雷砸下,砸得耳畔嗡嗡作响,让张曦君一阵恍惚,只能张大眼睛,愣愣地望着齐萧,木然地张口重复着。 看着这样的张曦君,齐萧却不再言语,只伸手遮住张曦君那一双写满一切的眸子,任何莫名而起的愧疚在眼中流转,然后低下头,吻细密密地落下。 这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相待,张曦君也不知是那不敢期许的奢望成真,还是这太过温柔的怜爱,只觉意识逐渐模糊,她迷失在一个五彩迷梦中……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随心而为 夏日天亮得很早,齐萧一向天刚亮就起床,然后晨练半个时辰,方才收拾用食,习惯十年如一。 如是,甫有青灰色的天光从窗户透入,就听见外间的竹帘拨动的声响,接着便有窸窣的声响在室内响起,却未响多久,伴着枕边的一阵微动,细碎的声响逐渐小了下去,身边那道熟悉得不容忽视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室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一室清幽。 张曦君缓缓坐起身,撩开床前纱幔,久久地看着齐萧离开的方向,清明的眸光不见半分刚醒之人的惺忪。 其实她早就醒了,在统万城的五年,让她已习惯了早于齐萧醒来,即使分隔将近一年也未改变这种习惯。 可是就在方才,在来醒来的那一刻,发觉齐萧也已转醒,她下意识的选择装睡,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齐萧,可明明心里是再清楚不过,在齐萧昨晚做了如此让步,更有那样的许诺之后,她也该有所回应,而刚才正是最好的时机——如在统万城一样,早齐萧一步起身下榻,服侍齐萧更衣梳洗,然后准备朝食朝服,让一切都恢复到隔阂之前。尤其在齐萧静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下,她再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心跳更快得仿佛不是自己,莫名地紧张支配了全副心神,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脑中只一遍遍回响着齐萧昨夜说得每一句话,还有那一个让她震惊的发现。 旭日高升,金光灼耀,一缕灿灿金光透窗而入,一路逶迤入室,洒向枕间。 张曦君眯了眯眼,不适地以手遮光,却方及动作,身上立即有酸痛传来,提醒着她昨夜的一切。 “齐萧,我该信你么……?”想到一切已拨开云雾,甚至她可谓求仁得仁,张曦君陡然挪开遮眼的右手,任由刺目的金光落在眼间。 呢喃的自语在清幽的室内响起,随之室内又是一片寂静,自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张曦君放下纱幔躺下,眼前复又一片幽静,脑海却莫名地浮现出这十年间的所有,里面有太多太多的隐忍,太多太多的委曲求全,更多到让她也忍不住赫然一惊——这还是她么!? 脑中思绪纷杂,各种情绪齐齐冲击而至,张曦君连连翻身,却难以摆脱这种种纷杂。 不觉间头痛欲裂,加之昨日的舟车劳顿与一夜的痴缠,让她身心已濒临一个临界点,倦意骤然席卷全身,眼睛更似有千斤重一般,让她只想任由身体的疲乏支配入睡,她又何须再强迫自己,何不随心一次? 随心……? 是了,她为何不随心而为?这十年了,甚至从在这个世上第一次睁眼以来,她又有多少次是随心而为? 就这一次吧…… 许是心中的纷杂已解,张曦君任由疲乏袭来,渐渐入睡…… 不再心思太重,这是黑甜的一觉,当张曦君再次醒来,日头已截了半窗。 竟已是下午了!? 张曦君猛然坐起,想起双生子从早上起来都还没见过自己,心中一慌,连忙趿鞋下榻,披着外衣就忙向外间奔出。 刚走到内间门口,双生子的哭声已隐隐传来,张曦君心下焦灼,忙一把撩开竹帘,正要张口,身体仿佛定住一般,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潜移默化 只见外间厅房里,英秀领着双生子的乳母低,在矮榻旁低眉顺眼的侍立着,榻上,齐萧盘腿坐着,怀里是着一身粉嫩小衣的珠儿。 珠儿已过百天,性子又是活泼,至几天前腰板不像刚出生时那样软了,就总是动个不停,醒时最爱让人竖抱着,她好双脚着实处,倒像是要学走路一般。这会儿,便由齐萧一手托着,手舞足蹈的立在他怀里,两只光生生的小脚不时在他腿上蹬一下,再有齐萧顺着她意三两下给抬一抬,一个人竟这样玩得“咿咿呀呀”欢喜不已。琥儿安静许多,在旁仰躺陪着。不过仔细望去,却也不像平时那样一个人自得自乐,目光竟集中在齐萧身上。这时齐萧空出的手拿着大红小鼓往他面前一送,他忙捣出双手抓了过去,却叫齐萧一下收回手,手中落空,却不见像以往一般转移注意,而是出人意料的继续静静仰躺在那,望着齐萧。 原来双生子没有哭,室内是这样和乐融融。 张曦君看到这一幕,只觉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攥住,那一瞬间呼吸就这样滞住,她只能屏气凝息地看着,竟怕,哪怕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呼吸,会让这眼前一幕骤然消失。 念头闪过,张曦君遽然一惊,不由怔住 ——手无意识按住胸口,这一刻心竟这样溢满了,耳边也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齐萧昨日的话。 英秀眼尖,早看见张曦君,本顾忌着齐萧,依旧低眉侍立,但见张曦君怔愣门口,心下一急,忙抬头对齐萧禀道:“王爷,夫人来了。”说着,领着两个乳母匍匐相迎下去。 闻言,齐萧似才发现张曦君来了,抬头道:“醒了?”话是在问,开口却是语气沉着,一如看向张曦君的目光,深沉得让人难以探究,亦探究不得。 张曦君心下恍然漏跳一拍,她忙定了定心神,走到矮榻前,顺手抱起琥儿坐下,也没看齐萧道:“嗯,昨日太累,睡得有些久了。”说罢似意识到什么,忙不迭抬头强调道:“昨日舟车劳顿,车上又实在颠簸,这才睡得久了。” 话刚出口,张曦君脑子就是轰然一懵,这话听着分明是欲盖弥彰,一时不觉又急又慌,有心出声辩驳,又知这是多说多错,再一想昨夜的勉力痴缠,弄得至今一身酸软发痛,不由心生恼意,这就抬头狠狠瞪了齐萧一眼,而后索性沉默不言,只作专注的抱着怀中琥儿,却未注意到这一番细微举动与寻常有何不同。 齐萧眼中精光一闪,薄削的唇角似有若无略略一翘,却感怀中的女儿也没发现自己的一天未见的母亲来了,犹自欢快地又一次两脚用力往他腿上一蹭,心下一叹,也只得闻音知雅意的就此不提,另外道:“都过申正了,你差不多一天未进食了,还是先梳洗用食吧。” 张曦君本有些恼羞,早想转圜了话过去,又一听齐萧所言,竟也真感觉有些腹饿,不由抬头就要应了,却不想一下撞入齐萧隐隐带笑,甚至透着几分自得的双眸,一时不及思考,也不知如何就忘记此时此地,此境此人,脱口就道:“你别太过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岁月静好 “夫人……” 英秀是张曦君的近侍,对她与齐萧之间不说一清二楚,却也是了然于心,此时接连见张曦君这番行止,饶是她性子再沉着,也忍不住惊诧出声。、 英秀的声音不大,近乎低不可闻,但到底是脱口而出,她下一瞬立马反应过来,“奴婢该死!”额头死死叩地,匍匐请罪不迭。 乳娘二人见状,顾不得闻缘由,急忙匍匐跪下。 甫起的和乐瞬间打破。 张曦君微微一震,先前的一言一行清晰地在脑中逐一浮现。 齐萧瞥了一眼突然沉寂的张曦君,眉头一蹙,看向英秀的目光不觉添了一丝不虞,“去备进食之物。” 英秀如蒙大赦,看了一眼榻上坐躺的四人,即刻领命退下。 两名乳母初来驾到,见英秀如此,亦是诚惶诚恐的跟着退下。 转眼之间,室内只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双生子,再无他人。 齐萧动作有几分生疏的抱住在怀中犹自自乐的珠儿,凝目看向张曦君,目光灼灼,“我怎么过分了?”低沉的嗓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没想到齐萧会接话下去,还是这样的腔调和言语,张曦君不由抬眸看向齐萧,四目相对,她清晰地从齐萧眼中看到淡淡温情,甚至还有几分不言而喻的期盼之色,心中不禁一颤,却犹自不信,更犹自不敢。如是怔愣不过片刻,张曦君已微微回以一笑,似随意地低下头道:“臣妾——” 话头刚起,齐萧已沉声打断:“何必如此,方才那样不是很好?” 没有昨夜的情海沉沦,此时此刻是这样明确,显然容不得她再随波逐流,何况还有昨夜那样的许诺,那样一个令她恐慌的发现……乃至先前所见的一幕,已让她无法再不做选择下去,何况这不是她来之前就已决定了么? 张曦君深吸口气,终是抬头迎上齐萧的目光,“我……”喉头忽然哽住,有这样好的一个台阶,但来之前早已想好之话却难以诉诸于口,她忘不了,昨夜今日的一切,真真假假的一切,让人迷失。 幼儿天真无邪,喜怒更是简单,不知生母挣扎,只有先前让她愉快的玩耍不在,又被牢牢拘束一处,不快随生,喜怒随心,立时只听洪亮的哭声“哇哇”响起。 母女连心,何况自得双生子,就从未离开眼前过一天,张曦君如何放心一日未见的女儿,这一听珠儿嚎哭,再顾不得其他,连忙从齐萧怀中抱过珠儿。 幼儿喜怒来得快亦去得快,感到似乎又回到熟悉有温软的怀中,珠儿的哭声渐渐止了,与父亲玩耍的疲惫袭上弱小的身体,她安心地在这世上最温暖的怀抱中甜甜睡去。 张曦君低头,看着怀中酣然在梦的女儿,心下柔软的不可思议——为了她的一对宝贝,有什么不可以?何况这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张曦君轻轻地吻了吻女儿柔嫩的小脸,而后抬起头看向齐萧,没有先前的迟疑挣扎,只有浓浓的暖意,随之小心抱起酣睡的女儿,缓缓走至齐萧身边坐下,头顺从心意地靠向了齐萧的肩膀——与记忆中一样,更与她心底隐隐祈盼的一样,她一直想有个坚实宽厚的臂膀,让她靠一靠,仅仅是在需要、疲乏的时候靠一靠。 “夫君。”张曦君闭上眼睛,这一路走来的种种,近一年的二次险象环生,一人独自生子的恐惧……点点滴滴,如决堤的洪水的在心头划过,而她只轻轻一唤。 然这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唤,却如惊雷至耳,让齐萧猛然一震,双眸陡然一凛,眼中精光大盛,侧目灼灼而又探究地看向张曦君,没有一贯的倔强,亦没有让他生恨的疏远客套,更没有丝毫的委曲求全,良久,他终是低低一应“嗯。”,一手抱着同样酣睡的幼儿,一手揽住身旁的妻女。 岁月静好,一切尽在不言中。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情缱绻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虽未身处山中,不过那样的日子大抵就是现在这样吧。 “在想什么?”腰上蓦地一紧,身子瞬间跌入一个硬实的胸膛,灼灼热气隔着轻薄的夏衫传来,却不及反应,耳垂便感一阵酥麻,“嗯?”声音低沉而微哑,仿佛一根轻柔的羽毛在耳边轻轻拂过,痒痒的,从耳尖一直传到心头。 张曦君耳畔立即染上一抹嫣红,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下乍起,连忙挣扎起身,“快放开,孩子他们还在呢!”边说边慌忙四顾,可哪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见张曦君又羞又急,齐萧满眼笑意,一把握住胸前正奋力推开自己的柔荑,随即圈住怀中不停挣扎的身子,低声笑道:“别急,半刻钟前就让他们退下了。”说完,见张曦君微松了一口气,不由失笑道:“以前也不见你这般,现在孩子都生了两个,反倒像刚出嫁的小媳妇!” 京城地处江南一带,夏日炎热,但这亭子却三面环水,另一面是一株百年老树,遮阳庇荫,池水中荷花开得正是绚烂香甜,偶有一只绿蛙跳过,那一抹红便随之左右摇曳,随着水面上习习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荷花的清香。 感到带着荷香的清风拂来,张曦君从方才的羞赧中找回一丝清明,却见齐萧正低头吟吟含笑的看着她,目光缠绵宛若蛛丝,缠着她的眼,她的脸,就这样一圈一圈地缠绕着不放,让她的神思不禁跌入这网中,一时只能低低呢喃道:“不一样的。” 这样的情态……? 齐萧微微眯眼,抬起手,指尖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缓缓划过,落在那微启的柔软红唇间细细摩挲着。 眉目如画,肤白如雪,清丽无双,还有这双眼睛,多少年了,经历多少,依然这样清澈无杂,所以过去当看到这样一副情态才信以为真!? 这个女人还真敢! “唔……”粗粒的手指突然划过唇间,挑起她的下颌,张曦君不由轻吟一声。 “不一样?”齐萧故意咦了一声,目光下移,声音里带着暧昧道:“哦,是不一样了,这生了孩子果然不同,‘成熟’多了!” 听着那刻意咬重的“成熟”,张曦君愣了一愣,脸瞬时涨得通红,忙又往亭子外看了看,见侍人远远站在三丈开外,这才收回目光,狠狠地瞪向齐萧,“流氓!”挣脱不开怀抱,反弄一身汗,却见齐萧竟还一脸玩味的看着,不由想起近来他越来越随意的言行,现在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比起在外面做戏时,甚至他二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日子还过头,当下一怔,心头起了几分怯意:难道是近几日自己这样相待,他才…… “少胡思乱想!”见张曦君神情怔忪,眼中更是露出几分恐慌悔意,齐萧不敢再逗下去,心头却是又爱又恨,恨她从未敞开心扉,对自己虚情假意,甚至从一开始就完全否定自己,却又怜她居然一直这样惶惶不安。想到近几日才发现她这样的状况,心中的恼意不禁消了一半,再一想她小小年纪便被送到她身边,心下只觉是当时自己对她太过冷酷,才落得她一直身处不安中。如是一番念头,一时间竟半分恼意也无,只得无奈道:“真是离你远也不行,近也不行,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思绪被骤然打断,看着齐萧无奈而宠溺的目光,张曦君失笑摇头,时至今日,即使是齐萧又能伤她几分? 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张曦君目光微垂,敛去心中最后一丝不安,随即眸光一转,直勾勾地迎上齐萧的目光,双手揽上齐萧的颈脖,“谁说我在胡思乱想,我可是在想王爷再过几年就要到不惑之年,怎么人却越活越回去了,比起那弱冠的小子们还言行轻佻,这……”话音拉长,趁着齐萧怔愣间一个不备,旋即挣开怀抱,轻笑道:“王爷这可是准备着老入花丛,当个老不休!?”说着也不等齐萧回应,一个欠身便是往凉亭外快步而出,“不打扰王爷了,臣妾先行告退!” 齐萧一再听到张曦君拿年纪说事,哪会让她就这样轻松走掉,一个箭步上去,便将刚跨出亭子半步不到的张曦君拉回凉亭,压在一旁的栏杆上。 张曦君一惊,想到齐萧这段时间的放浪形骸,下意识地瞪大双眼,一脸紧张,“你要做什么?” 齐萧本不欲作为,却见张曦君这般神情,心思当下一转,扯下绑在栏杆上的丝绦,栏杆两侧的竹帘应势落下。 转眼间,紧贴在栏杆的地方,空间变得狭窄起来。 齐萧手捏上柔软的纤腰——曲意逢迎和心甘情愿在他看来并无多少区别,可后则却让人食髓知味! 心思这样一转,原本不过准备吓两下的念头不禁加深,捏着纤腰,不及拒绝的话说出口,便是一下擒住了那嚅嚅而动的红唇。 “王爷!”却在这时,亭外突然传来小徐子的声音,颇为焦急:“肖先生有要事求见,正在外书房恭候!” 齐萧闻言一顿,复又狠狠在那柔嫩的唇上一咬,“今晚等着!”说罢,一把撩开竹帘,扬长而去。 张曦君气息微喘,面如桃花,指腹覆上微微酥麻的下唇,目光望向犹在颤动的竹帘,如擂鼓作响的心律缓下,只望着那因用力过猛过及而晃动的竹帘笑意不止。 “夫人在笑什么?”撩起竹帘,就见张曦君在那低声轻笑,阿杏不由纳罕道。 张曦君含笑道:“佛曰不可说。” 阿杏嘟囔道:“不说就不说。”说着眉毛一挑,得意道:“奴婢又不是猜不到,肯定是与王爷有关!” 欲盖弥彰,不如不说,张曦君也不理会阿杏的玩笑,独自走到一旁的围栏阑干处坐下,任徐徐清风吹走一室旖旎,吹走满脸红霞。 “走吧!”张曦君拂袖起身,“兄妹俩也该醒了。” 一回身,却见阿杏杏目圆睁,吃惊的看着对面,却尚未来得及言语,只听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焦急问道:“不知夫人将卑职招来此,有何要事!? ps:回来填坑,多多包涵。嗯,不知看文的亲还有多少,反正谢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流言蜚语 “表兄!”甫一回头,果然就见李武仁从古树那头闪身入亭,张曦君蹙眉道:“我并未招你来此。”何况相约到内庭。 李武仁闻言大惊,上前一步道:“不是你叫我的?” 张曦君见李武仁神色便知他被设计了,可是经过这些年历年,李武仁早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岂会轻易被人设计?但见李武仁神色不似作假,又想他与父兄的关心,心中暂定,摇头道:“不是我。”说罢,神色凝重的看向李武仁,直言不讳道:“表兄你被人设计了。只是不知那人是谁?让你明知不可入内宅,还私自擅闯?” 李武仁恼恨道:“我未看到那人,只收到一张纸条,见上面写了凌云郡主……” 阿杏一听李武仁提“凌云郡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脸上刷地一白,打断道:“李将军,快走!千万不能让人看见你和夫人在一起!”说时人已快步上前,也不顾男女之别,竟一把攥上李武仁的手,指着古树后的小径,“别原路回,那条路偏,你沿着那条路走,然后翻过墙就是练马场,到时您再想办法出去!总之,千万别让人看见你来过后院!” 少见阿杏反应如此之大,刚才问上一两句,也不过是为心里有数,好应对接下来的事,不过阿杏既然这般反应,那么必然知道一些。想着,张曦君便是心念一转,立马催促道:“表兄,闲言少叙,你先离开!”又一想来京头晚,便有人拿她与李武仁说事,可她与李武仁已多年未接触。再则这样计谋实在粗略,她不认为会用此事那陷害她,可不是这样还有什么可陷害她的? 张曦君一时也想不出头绪,只觉以防万一,遂补充道:“千万别让王爷的人看见你!” “不必走了。”话音未落,齐萧的声音毫无预警的响起,凉亭内的三人好似被突然扼住喉咙,齐齐怔住。 一时间,针落可闻,只余夏日的知了还在不知疲惫的吱吱叫着。 然而,沉寂的时间并不长,似乎不过眨眼之间,一道铜锣嗓子似的尖锐嗓音,便打破了短暂的沉寂,“王爷,这……”似不经意拉长的尾音,带着几分尴尬与小心,但在此时此境,这份小心与谨慎却成了浇在火上的油。 宫廷内侍服,手持黄绫卷,这后招来得真快,不仅让齐萧撞个正着,还让外人看见了。 此时,张曦君再私以为让齐萧误会她与李武仁委实可笑,也知道藏在后面的人的确是欲以此事兴风作浪,她微敛双眸,向齐萧欠身一礼,复又拂袖起身,声音平静道:“王爷这番去而复返,可是这位公公有圣意带到?” 说话间,阿杏与李武仁已从怔忪中回神,一个匍匐在地,一个单膝而跪。 齐萧目光在张曦君身上沉了沉,随即收回目光,似带冰封一般的目光掠过跪地不语的李武仁,终是瞥向侍立在凉亭之下的宫廷内侍,冷冷吩咐道:“把皇后的懿旨宣召后,就回去复诏,告诉皇上,本王一定不负皇上重托,定当掌管好京城禁军,为皇上训练一批骁勇之士!”说罢,也不等宫廷内侍回应,背手走向凉亭内,望着一池荷塘不再言语。 “喏!”宫廷内侍似被齐萧的冰冷的语气震慑,诚惶诚恐的应喏一声,忙又手慌脚乱的打开黄绫卷,随着圣旨的高举,涂抹了厚厚白、粉的僵硬脸庞上也一并掩去了唇间那抹笑意,诡异的一抹笑意。 手握圣旨,张曦君看着宫廷内侍走远的背影,目光微微沉凝。 按大晋律令,只有王爷的元配所出嫡长女可一出生便获封郡主,其余所生女一律只可在出嫁时获封品级,且多为县主一类,除非帝后着情嘉奖可另获封。 冯后此时封珠儿为郡主,还是有一县封邑的郡主,这是要讨好于她?还是…… 不由想起这道旨意来得如此巧合,张曦君心沉了沉,还是冯后因她不应的报复? 还有凿帝如何心恨齐萧,怎会将京城的禁军之权交予齐萧,而王家的瑾瑜公子又怎愿交出手中仅剩的兵权,还是京城的兵权!? 一切来得太快,实难理清头绪,而此时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深想下去,张曦君微微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正准备回身向齐萧解释眼前的状况,不想一回头,就对上齐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目光不由一怔,心头掠过一丝阴影:这样粗陋的设计,齐萧应该不会相信吧。 可是即使现在不信,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 心绪不待继续,张曦君猛地手握成拳,掌心随即传来用力过度带来的微痛,她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不要一开始就全盘否定,只镇定看着齐萧,解释道:“王爷,表兄是被人设计来此的。” 齐萧罢手,示意张曦君不必多言,道:“嗯,我知道。”言简意赅的话一落,随之便是话头一转,“他们也该醒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 张曦君错愕的望着齐萧,她没想到解释也不听完,就一句知道了便让她离开,可他自己却要留下来,这是要对李武仁做什么!? “……”想到这里,张曦君忍不住张了张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齐萧目光直直的望进了她的眼睛里,仿佛看穿了她的神思般,也仿佛在告诉她,他没有怀疑,也不会惩罚李武仁。这样的认知,更是在这样的目光下,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近日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他们有着骨血的联想,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终是在齐萧的注视下欠身离开,独留下他和李武仁。 一路无话,带着阿杏,默默向正院回去。 不想临到正院门口,却听阿杏犹豫不决道:“夫人,奴婢有话想说。” “怎么了?”张曦君蹙眉,阿杏向来快言快语,现在这样吞吞吐吐,又是何事? 阿杏在张曦君身边多年,多少知道张曦君的心,她担心这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跌入冰点,一听张曦君这样问,索性心一横,咬牙道:“夫人,就算王爷会惩罚李将军,也不能怪王爷,最近满京城都是你和李将军的流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定 上京,皇城,天下权势会聚之地,也是流言流传最快最广的地方。 不过短短旬日,宫宴那一晚发生的事,就像长安四月的柳絮,一夕之间遍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十年前,她曾被许给李武仁,与李武仁一起逃难的旧事,就这样从宫内传到宫外,从达官显贵传到贩夫走卒。 而世间总不缺以讹传讹的人,转眼之间,竟已有好几个版本竞相流出,甚至连这次长安一役的救援也被赋予了别样意味,但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明确的透露了一个意思,就是她与李武仁乃一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而且时至今日仍难忘旧情。 与此同时,凌云郡主痴情不悔,又才貌无双,终是打动齐萧,获齐萧所赠信物——征战沙场近二十年从不离身的匕首宝刀,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一个英雄美人的传奇,也为世人津津乐道。 如是,一个寒门出身且心有所属,一个痴心不改的名门淑媛,舆论毫无悬念的向一边倒了。 不过若仅仅如此,总有明眼之人看出个中蹊跷。 是以,齐萧与凌云郡主的这段佳话不过大海中的一丝涟漪,甫一流传出来,便被她与李武仁有私情这样的巨浪所湮没。 婚约的确存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更是实情,长安一役李武仁救她于危难之中也无可辩驳,这般有理有据,不论她与李武仁是否清白,威名赫赫的齐萧已然成了天下的笑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齐萧不仅不来质问她,甚至对她身边的人下了禁令,完全不准备让她知道。 张曦君猛吸口气,手紧紧捂上如怦怦狂跳的胸口,答案……答案似乎已昭然若揭。 不是因为孩子,不是因为可以试着接受,这次她应该彻底勇敢一次吧!? 张曦君神思不属,她不知道怎样走回正院,也不知阿杏她们何时相继离开,室内只剩她和齐萧了。 “我已经让李将军回去了。”齐萧走上前,低头看着坐在窗前的张曦君,一开口便是表明立场。 张曦君抬头,斑驳的竹影打在齐萧的脸上,朦朦胧胧地看不清表情,但已经够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安瞬间消无踪影。 “齐萧……”她紧紧环住立在身前的齐萧,头埋入那个被她一直可以疏离防备的怀抱,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齐萧怀里落泪,明明不久之前自己还要与他划清界限,想起他便是满口苦涩。 更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感到腰腹间传来的湿意,齐萧只道世间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诟病,何况这还是一副他从未见过的柔弱,心下已然一软,手缓缓抚过张曦君的鬓发,道:“没事的,我信你。” 眼中的泪眼不觉凭添一分,张曦君咬牙忍住呜咽声,隐忍,隐藏情绪,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她的骨髓。 然而,微颤的身体到底泄露了一切,齐萧在一旁坐下,凝视着张曦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你是我的王妃,是我儿女的母亲,更是为我几经生死的女人,我会护你一生!”声音一顿,目光移开,望着窗口斑驳的竹影,目光刹那变得悠远而深沉,“很快一切就会结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等待 (捉虫)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七月。 但是,所有的事并没有结束的迹象,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五月二十七日,瑾瑜公子钦佩齐萧用兵如神,上奏凿帝欲交出京城禁军大权,言请齐萧练兵以佑皇上。凿帝允之,同日下令齐萧接管京城禁军。 五月二十八日,齐萧京宫谢恩,接虎符令,号令天下兵马。 六月初八,齐萧上表长安兵力空虚,又越王死于长安一役,其领地仍由越王旧势控制,请允京郊外他麾下十万大军分两路而行,一返长安驻守,一入越王封地收回其势力。凿帝允之,如是,驻军郊外逾半年的齐萧大军退出京城。 七月初一,五万大军抵达桂林郡、广州郡等越王领地,自此齐萧的兵力遍及全国,大晋三大藩王河间王、晋王、越王结束了逾百年的辉煌,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 一时间,天下大势,文以王氏一族为首,武以齐萧马首是瞻,凿帝皇权旁落。 齐萧与王氏的联手,也到了最后一步——联姻,两个家族结盟的最好利器。 而关于张曦君的流言也到了收尾之时。 那日,尽管齐萧说信她,却不过一日而已,李武仁被揭发贪图军饷革职查办,关入大牢。 京城各大酒肆茶馆抓人逮获非议、涉嫌非议民众逾百余人,一夕之间,京城再无非议之人。 那时,张曦君正依齐萧安排,带着双生子一起搬出正院,到了位于府中最深处南馨园。 南馨园虽地处偏僻,宅院简朴,但是在日头一日热过一日的三伏天,这里却成了消暑的最好去处。院子前方不出一盏茶的脚程,便是那日歇凉的荷花池,京师夏日多吹东南风,而院子就位于荷花池的东南边。如此,本就有着古树环绕、翠竹相伴甚是清冷,又有徐徐荷风拂来,却是炎炎夏日难得的清凉。 张曦君最是怕热,一到夏日便不喜出门。待在这样的清幽小院,又有双生子相伴左右,加之不知李武仁入狱,依旧不听外面的闲言碎语,她的日子委实悠闲惬意。 大概南馨园伺候的人被齐萧噤口过,无人提起外面的流言,阿杏、英秀也对此一无所知。 她二人想到骤然搬离主院来此,侍候仆从不但大肆减少,院子门口更是多了重兵重重把守,几乎根本不能出院门一步。 面对近似软禁一般的境况,两人惶惶不安,私下不止一次问张曦君道:“夫人,您不是说没事么,可王爷怎么将您软禁起来了?”说着又着急的呢喃自语,“眼看着您和王爷这才好一点,怎么就出被这样冤枉?”这样着急一番,心中也忍不住埋怨起来:“王爷,怎么可以这样?不说看着夫人为他尽心尽力守着长安,就是看着小公子和小郡主份上也不该如此?” 彼时,张曦君正坐在小摇车旁,为午间酣睡的双生子打扇子,闻言,她动作顿了一顿,想到搬离正院的前一晚,缠绵过后,她一身酸软的伏在齐萧身上问,“为什么要搬去南馨园?” 齐萧仰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刚毅的脸上是少有的轻松与餍足,他睁开眼,看着一脸好奇的张曦君,他低低一笑,声音慵懒沙哑。 他目中含笑,抚着她的鬓发,道:“你权当为了保护你就是。” 张曦君瞳孔微缩,眼中流露出一丝紧张。 齐萧安抚道:“别担心,没有你想的危险。只是……”眼中愧疚一闪,怜惜的看着张曦君,“你思虑过重,长安一役已经够了。” 想到这里,张曦君抬头戏谑一笑,“想这么多做甚?现在是短我们吃还是短我们穿了,唔……”朝院门的方向努了努嘴,“把他们当成是保护我们的就是,安心消暑吧!” 她固然不是擅于权谋兵事之人,但在齐萧身边,又经历不少战事,再有这几日闲下一想,也明白一二。 齐萧要得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这注定要与京城的权势为敌。 而齐萧虽手中有兵,但俗话也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李武仁会中圈套,又能掐准时间,让齐萧撞见她和李武仁便说明了一切。 加之,她手无缚鸡之力,双生子又在襁褓之中,在必要时候,他们母子三人必会成为齐萧的累赘,如今这样连身边的人都觉得她母子三人被嫌弃,倒是有掩人耳目之意。另又有重兵重重把守,更是对他母子三人的安慰起到防范于未然的作用。 如是这般,她一边带着双生子在这里过着度日,一边静静地等着外面的消息。 京城的流言蜚语,便这样,在齐萧的一面让李武仁下狱一面让张曦君淡出所有人视线的动作下,世人只道哪有男子可以忍受身边的女人心念其他男人、还曾被许配过,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女人?如此一个普通男人都难接受的事,又何况还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这般一想,众人只以为齐萧已厌张曦君母子三人,目光自然转向流言的另一个女子——凌云郡主!待到七月中旬,似乎不仅京中权贵关心着齐萧与王氏一族的联姻结盟,京中的百姓也期待着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好作为又一次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天七月初三日,一反这月余来的艳阳天,一大早便是倾盆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方见雨势变又收的迹象,却也不停,就绵绵细雨了一早上。 英秀领着侍人收拾晌午的食桌,余光瞥了一眼窗外的细雨,随口说道:“真是怪了,只听说夏天有雷阵雨,来得急去得快,哪有这样下个不停的。” 今晨,不过四更天就大雨如注,哗啦啦的打在青石板的地上啪啪响个不停。 张曦君本就浅眠,一时吵醒便是难以入眠,这会儿双生子正由乳娘喂着,她恹恹依在软榻上,正好小憩会儿。 想着困意一下袭来,无心再和英秀闲语,正要说她得小睡一会儿,就听门外从来纷杂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响声。 睡意顿时全无,还未见人,她已经脱口叫道:“是王爷么?”这月余来,不知是过于忙碌,还是为了掩人耳目,竟是自搬来此再未见过齐萧。 “我来接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变 心意刚明,情意正浓,却无奈分开一月有余,如何不想,不思,不念? 当那道醇厚低沉的嗓音响起时,思念如决堤的洪水将她淹没。 张曦君惊喜望去,目光触及的那一霎那,她一下子怔在了那里,“王……”声音戛然而止。 齐萧,银盔红缨,一身戎装,靴声飒飒地从门口走来。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风氅翻飞,露出残缺的一角,浓烈的血腥味也扑鼻而来。 这是一场恶战后的样子,张曦君深吸口气,目中带着几分惊痛,迭声追问道:“王爷,怎么回事?还有你受伤了?”说话时,定定的看着齐萧右颊处那道血口,许是经过雨水的洗刷,猩红的血色已经淡了,伤口被清晰的露出,还好,只是利器擦伤,目光忙又往齐萧身上转去。 齐萧眼中浮出笑意,“我没事,就脸上擦伤了一下。” 闻言,心头正要一松,就听院子外传来双生子的嚎啕哭声,还有奶娘惊慌的低呼,“这是要去哪?” 张曦君向窗外看去,窗格半掩,隐约可见外面人影幢幢,又念及奶娘的低呼,心下了然,战事已起,她母子三人便是齐萧目前最大的威胁,遂向一旁的英秀睇了一眼,示意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方对齐萧道:“可是又要起战事了?王爷欲送我和孩子们暂避么?”双手握了握拳,到底没有将希望留下的话说出。 齐萧慢慢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张曦君,目光灼灼,他道:“你,还有孩子,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更是心中某种期待,而深知绝不可能的,一时不由讶然重复了一道,却见齐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反应,等待她的回答。 是了,自己不是已经隐隐猜到这是最后一场战役了么?不然怎会明知不可行,她还有孩子要顾,却生出想与齐萧并肩而战的念头? 成王败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至死方休的战役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四人更应该在一起! 诧异不过一瞬,心中已然有了定论,张曦君扬眉微笑,郑重点头道:“好,我们一起!” 得到明确回答,齐萧眼底一暖,却不过眨眼之间,他已一脸冰霜,肃然道:“走吧。”说罢,阔步而出,银盔上的红缨划出一道耀目的弧线。 外面雨丝霏霏,雨还未下透,暑气从地底窜起,捎着微雨的潮意。 而她却感到一丝冰冷的寒意,府门外,似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藏青戎装,手中枪尖上的刺刀在雨水的洗刷下,闪着雪亮而冰冷的光芒。 掠过这一片片冰冷的雪亮光芒,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昂首高坐于马上的那道熟悉身影,张曦君转身登上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一身蓝色宫装的冯后无力的靠着车壁,发髻微乱,形容更是憔悴,往日月盘似的莹润脸庞此时事那样蜡黄无光,神情是绝望而恍惚。但一见她来,黯淡的眸子一下有了生气,迸发出烈焰般的恨意, “你倒是好命,齐萧这样心狠的男人,竟对你百般相护!” 切齿的话语甫一撂下,冯后许是觉得没趣,她气息低了下来,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不过这又如何?齐萧不过三千亲卫在京,要对付京城十万禁军,哈哈”话未说完,已经疯狂大笑,笑得眼泪落出,笑得满眼悲凉的望着已然隆起的腹部:“倒时,你也和我这个弃妇、人质一样的下场,哈哈……” 不知何时雨势骤大,哗啦如注,悲怆的笑声渐不可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终战(上) 前世读史,每当天下大变,皇朝更迭之时,天必有异象以示警。 也许这并不是史官的杜撰,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七月初三这天一反常态的下了整整一日,到了晚上风骤起,一时风雨交加。 而此时,京郊十里外的韩家乌堡内,丝毫不见雨势的影响,正一派灯火通明的忙乱景象,驻防军士步履匆匆的往返,连夜修筑工事,弓弩手不断地向乌堡外三丈宽的沟渠上射出燃烧的箭矢,后防兵则不时投放飞石,间或注有油的布袋,油袋落入沟渠,油上火箭,猩红的火舌立马熊熊燃起,沟渠外的敌情尽收眼底,欲以过渠的禁军跌入火海。这番腥风血雨的情形,已不是傍晚时分的战情可比,连长安一役时的两面夹击可比,今夜已是一场死战,必要决一死战。 窗外一片火光通天,昼夜难分。但时间正一分一分的流逝,从府中来此已经整整四个时辰了,即使有齐萧早有准备,另有兵马二千,再加上韩家所有的男丁,也不过区区六千人,如何抵挡数万禁军? “韩夫人求见。”思绪间,守卫兵的门外禀告道。 张曦君蹙眉,从窗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并头睡在一起的双生子,满目温柔,她对一旁的阿杏道:“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们,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说罢,带着英秀走出为帷幄外。 甫一跨出房门,就见回廊上立着一个近四十的中年妇人,一身青色常服,发髻低挽,十分端庄,一看就知是大家的当家主母。只是此刻一脸焦急,眼中有强压下的恐惧与惊慌。 “夫人!”她一见张曦君主仆,眼睛一亮,低呼唤道。 尾音未落,只见守在门外的十二个守卫兵齐齐低头致敬,慌忙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失礼之态,连忙俯身行礼,告歉,“臣服莽撞,请夫人恕罪。”说着便要匍匐而下。 “韩夫人,不用多礼。”张曦君抢先一步,拉住韩夫人,“韩家于王爷有功,此又非常时期,不用虚礼。” 见张曦君不见怪,语序不徐不疾,端是温声细语,心下一安,方有心思向张曦君看去。廊柱上的灯火明亮,张曦君的神色清晰的映入眼帘,年轻美丽的容颜上不见丝毫惧意,仿佛完全不见此刻的大军压下,依然那样的从容不迫。不由想到自己这般岁数,竟然如此的惊慌,又想起下午时分,自己从夫君那得知,夫君竟为了搏那富贵,投靠摄政王齐萧,可摄政王现在已是败军之象,心中愤愤不平,初见这位摄政王的最宠爱的女人,又是这般年轻,再闻她将齐萧长子生母逼得退位让贤,心中更是轻视。岂料,竟是自己太过先入为主了,比起她,自己实在……也罢,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宠爱的女人,又岂会寻常,而自己不过一个三流世家的主母而已。 “韩夫人,何事?” 感慨间,听张曦君询问,韩夫人再无心念其他,连忙回道:“夫人,皇后娘娘她……她要自尽!”区区几个字,声音里已满是颤抖。 张曦君苦笑,她苦苦寻求生机,却有人如此轻言放弃。 可是这个时候,绝不能让她死! 敛下心神,张曦君对韩夫人道:“圣上被王氏囚禁,现在生死未卜,皇后娘娘身怀皇嗣,我等决不能让她出事!” “皇上被王氏囚禁……?”韩夫人闻言一愣,不是摄政王逼宫,劫走皇后娘娘? 即使现在胜败难料,甚至众人心里清楚事情真伪,但是逆谋造反的罪,齐萧不可以背,更不能背。 张曦君目光一沉,一字一顿道:“王爷与韩大人,此刻正在为皇上与王氏逆贼生死搏斗,我等虽身为内宅妇人,可也不能堕了夫君的名!”说完,见韩夫人脸色一白,已然已明白其中意味,她收回目光,淡淡道:“韩夫人,你随我去看看皇后吧。” 一到韩家,冯皇后便被“请”到了韩夫人所居的正院,由韩夫人陪同。 一路向正院走去,内宅没有外面的战火纷飞,若果不是到处可见熊熊燃烧的火把,以及不时来回穿梭的巡逻兵,这里一切与平时无异,不见一丝凌乱的迹象,甚至比平时更加一丝不苟。 还未走近冯皇后所居的正院,就听见冯皇后仿若疯魔的嘶吼,“把簪子还给本宫!?你们不是想本宫死么?本宫死了,皇上就后继无人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高兴了吧!”一语未了,忽又想到瑾瑜公子给凿帝备好的王氏女,眼中猛然迸出骇人的恨意,“齐萧,你狼子野心!若不是你劫本宫出宫,王氏他们即使想让王氏女取代本宫生子,本宫也还是皇后!”说着忽又狂笑。“哈哈哈,报应,谁叫你不娶凌云的,谁叫你被权势迷昏了眼,竟敢让大军离开京城!值了,有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给本宫陪葬,值了,哈哈哈!” 女人绝望而悲戚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地从正房内传来,越来越多的辛秘也随之入耳。 韩夫人脸色越发苍白,额头渗出层层细汗,她双唇也不禁抖动着,“夫人,这……” 不能再让她这样说下去了,张曦君吩咐道:“这里不用人伺候,我会留人看着的,你先带这里的侍人离开!”说罢,也不等韩夫人回应,径直拾阶而上,推开囚禁冯皇后的正房。 正房内一片狼藉,冯皇后被王府的两名内侍紧紧抓着,一旁的地上落着一根尖利的凤钗。许是因为挣扎,冯皇后衣衫凌乱,高高的假髻已散落一半,披头散发的模样再无一国之后的风华,仿佛一个疯妇一般。 本在嘶喊怒骂,挣扎不停,却见张曦君主仆突然而至,冯皇后一怔,随即更加疯狂的哈哈大笑:“怎么,要和本宫一起赴黄泉?也好,算来你我还是表姊妹呢!” 张曦君冷冷地看了一眼冯皇后,俯身拾起地上的凤钗,走到冯皇后跟前。 察觉张曦君要将凤钗还给冯皇后,英秀唯恐已陷入疯狂的额冯皇后对张曦君不利,她心中一紧,连忙跟上去随侍一旁,眼睛死死的盯着冯皇后的一举一动。 张曦君却并未将凤钗还给冯皇后,只见她拿着凤钗的手一紧,随即一把扯住冯皇后发髻,迫使冯皇后仰起脖颈,然后便是拿着凤钗在冯皇后白皙的颈脖处一划,顿时划开一条猩红的血口。 “啊!”颈脖处一热,随即疼痛传来,冯皇后忍不住痛叫一声,看着眼中迸现杀机的张曦君,眼中露出惧意。 张曦君却是冷冷一笑,“叫什么?你不是想死么?既然我们可算是表姐妹,那我就成全你好了。”说着,拿着凤钗的手微微使力,再次抵上冯皇后颈脖处的肌肤。 刺痛随即传来,冯皇后紧张大叫:“你要做什么!?”感到凤钗在一分一分刺进肌肤,她的呼吸陡然急促,恐惧袭满全身,“你要做什么!?啊,放开本宫!放开我!” “你不想死么?”见已差不多,张曦君收回凤钗,冷冷问道。 本以为必死无疑,未想到张曦君突然收手,冯皇后一怔,随即像用光全身力气一般,瘫软无力,若不是两边内侍在旁,早已跌坐在地。 “放开她。”见冯皇后站住脚,张曦君对左右内侍吩咐道。 内侍应声松手,冯皇后踉跄几步,扶着帷幄缓缓滑落在地,怔怔地摸着颈脖处的伤口,一脸失魂落魄。 张曦君目光划过冯皇后已然隆起的腹部,她右手一甩,只听“哐啷”一声,凤钗被扔到了冯皇后跟前。 冯皇后此刻再无先前的勇气,看见扔在面前的凤钗,她仿佛看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吓得一脸苍白,惊慌失措的望着张曦君,似生恐这凤钗又将刺入肌肤,那感觉是那样的冰冷、疼痛。 张曦君看着冯皇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齐萧早已让统万城那边调兵过来,你认为身经百战的边城军士,和出身京城各大世家的的禁军比起来,谁输谁赢?”最后看了眼一脸复杂神色的冯皇后,张曦君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道:“王氏谋反,皇上已被王氏所‘杀’,你腹中的孩子是皇上唯一的血脉,无论齐萧以后如何,有天下人看着,这孩子就会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只是,无论男女,都永远不可能有孩子。 将最后一句在心中默念,张曦君推开房门,留下英秀在此候着,她独自向外宅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直至走到望楼下,她被拦在外。 “夫人,您怎么来了?”接到通报,徐虎连忙下楼。 张曦君仰头看向乌堡内最高的地方——望楼,道:“王爷在上面么?” 本欲劝退,却听张曦君直言问道,他到底在张曦君身边保护过,又想起张曦君也经历过不少战事,心中便是一犹豫,再开口,已无法拒绝,只退后一步道:“王爷在上面,夫人来了也好,外面的情行……”话未说完,只低声一叹,从旁为张曦君带路。 登上望楼,一眼就看见齐萧站在那里,依旧披甲佩剑,银盔红缨,与两名将领瞭望战况,商讨对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终战(中) (都是他两的对手戏哦) —— “何人!?”见状,恐打扰到齐萧议事,忙示意徐虎不要出声,随她静静伫立在不远的角落里,不想刚驻足而立,一个粗犷的声音便向这里暴喝道。 齐萧目中寒气森森,如锁喉的利剑向过看来。 “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齐萧眼里诧异一闪,随即杀意褪去,目光淡出笑意。 张曦君缓步走出,微微施了一礼,又向一旁的两将领颔首示意,便低眉敛目的侍立齐萧身侧,缄默不语。 齐萧仿佛知道张曦君不会回答,而他也确实只是下意思的随口一问,并不打算在属下面前与张曦君谈话,他只对两名将领交代道:“就按刚才所得办,你们退下吧。” 二人领命,行礼告退。 徐虎知道张曦君必有话与齐萧言语,他也不在此碍眼,默默地转身退到楼梯间。 一时间,望楼上人去楼空,只剩她和齐萧相视而立。 四下雨声交杂着厮杀声,熊熊火光映红黑夜,也映在他们身上。 张曦君忽而轻声一笑,弯腰将手中还在滴水的伞靠着楼墙放置。 甫一走近楼边上,瓢泼大雨顺着夜风飘入。 鬓间的发丝随风乱拂,混着雨水沾湿在脸上。 齐萧上前一步,带着张曦君的肩膀一转,挡住了飘落进来的雨水。 “怎么不加件风氅过来?”感到湿意从手下的肩膀传来,他眉头微蹙,一边拂开贴在张曦君脸颊上的碎发,一边声音略显低沉地问道。 责备之意不言而喻,言语中却不掩关切。 张曦君心中一暖,也许是如此情形下,他还这般关切着,也许是这样的绝境下,她还有人可以依靠,来时心中的焦灼、担心,竟不可思议地被这区区几字的话语浇熄了一大半。她仰起头,看着背光而立的齐萧,看着逆光下他有些模糊的面容,毫不吝啬的扬眉一笑,笑若夏花般灿烂。 “笑什么?”齐萧蹙眉。 张曦君不语,双手却环上齐萧的腰间,头也靠上了那宽厚的胸膛,而后,轻轻地唤了一声“齐萧”,方望着不远处的纷纷战火,徐徐说道:“有谁会想到呢?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在殊死一战的战场上,竟关心我会不会受凉?这会让天下多少女人羡慕呢?”说着环在齐萧腰腹间的双臂紧了紧,头更加的贴着胸膛,甲胄的凉意随之传来,她却莫名的感到阵暖意,她仰起头,望着齐萧道:“身为女人,我这一辈子也该值了,对么?” 齐萧微微一怔,目光逐渐幽深,盯着张曦君略有些苍白的脸,问道:“你想说什么?” 张曦君深吸口气,依然环抱着齐萧,也望着齐萧,目中却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齐萧,你知道么?我讨厌你!” 话未说完,只感腰间骤然一痛,齐萧的眼中已聚起风云。 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好似覆水难收一般,话开了头,便在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她继续说,目中紧张褪去,却又添了几分莫名的复杂,“你让我害怕,让我不安,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人微言轻!我还讨厌你,若不是你,我怎会受那么多委屈,饱受那么多流言蜚语,你知不知道我今生最恨就是给你为妾!” 话语间,齐萧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她也不知道是慑于齐萧的威严,还是太久以来的不安,让她第一次说出心声时,下意识的害怕起来,情不自禁地她又深深地埋入齐萧的怀中,仿佛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又仿佛是为了不去面对接下来有可能事与愿违的一幕,她闷声道:“可是我还是心悦你。” 最难启口的话说出,张曦君瞬间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吁了口气,语气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她从齐萧怀中抬头,目光又一次眺望向战火纷飞的战场,目中有一丝流年,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平静,“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多年,我最大的心愿,一直努力做得,就是活下去。可是现在……”说着,喉头猛地涌起阵阵苦涩,她举目四望,目之所及,尽是禁军,也不知道坚持得到明日清晨么? 心头的祈盼无人回答,只看着眼前的战火,忽然想起楚霸王乌江自刎的典故,于是苦中作乐道:“我们眼下的情行,是不是颇有几分项羽与虞姬的样子?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将来青史留名呢!”自乐一语,不等齐萧回答,她骤然闭上眼睛,道:“可是琥儿和珠儿是那样的小,他们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间!”声音不觉哽咽,她亦再难说下去,唯有闭上眼睛,任滚烫的泪水滑脸颊。 罢了,生死有命,有他在,有孩子在,就够了! 她这辈子,虽然短暂,可是值了。 而且不是还有上一世么,累算也有五十年了,五十而知天命,真的够了! 不过,即使赴死也有赴死的骄傲,这样才不辱齐萧之名,也是他要的。 若以六千人马,能抵抗禁军五万大军,乃至王氏底下整整十万大军,也是虽败犹荣了吧? 就让她再自私一回,让韩家乌堡的所有与齐萧一起而战,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让这个男人的的威名继续流传于世。 心绪如闪电,几乎不过一个念头之间,脆弱的情绪也淹没在心间,她满心只剩与他从容赴死的心。 她再次抬起头,脸上犹挂泪珠,却望着齐萧笑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我,还有孩子们一起就好。” 说完,满眼期望的凝视着齐萧,看着齐萧眼底闪动的温柔,只以为必定有类似的话回应,却不想他忽然朗声大笑,将她牢牢的圈在怀中,低头满目温柔的看着她道:“尽然拿我与项羽比,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失败者?嗯?”故意拉长的尾音,带着逗弄的意味,更带着从未有过的宠溺。 张曦君却听得大震,心中有瞬间的明了,是了,是了,齐萧一贯的喜欢出其不意,在战场上更是素喜回马枪,屡屡让对手在得意之时成为困兽,所以……所以这也是了!? 一念到这,张曦君无法在想下去,只瞪大眼睛,难掩震惊的瞪着齐萧。 一见张曦君这般神色,便知她已经明白了大半,齐萧脸上笑意深深,“明日天亮,必有大军迎我们回城,你可是欢喜?” 张曦君闻言一阵,再听齐萧所言,哪怕仍不知齐萧到底如何扭转战局,也晓得他根本就是早有准备,却看着自己在那干着急,一时又气又怒,再加之先前的一番表白,心中更是羞赧难挡,再见齐萧一脸满满的笑意,她一急,便是脱口而出,“欢喜你个头!” 齐萧愕然,随即朗声狂笑。 张曦君瞬间满脸涨红,恨恨地恼怒道:“混蛋!”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战(下) (这章不多,明日大章) 凌晨,淅沥沥的雨势骤然加剧,一道霹雳突然划破天际,跟着只听“轰隆”一声,风愈烈,雨愈大。 一时间,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电闪风驰。 决绝的厮杀声被轰鸣的雷声掩淹没,喷涌如注的鲜血被倾盆暴雨冲刷,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的昏暗之中。 皇朝的兴衰,权势的更迭,永远离不开杀戮与死亡。身处在一个王朝末年,经年的战火纷飞,没有比这个时期的人更能适应一场几乎灭绝性的战争。他们是当世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他们自闭门户,藏着恐惧在榻上瑟瑟发抖,双目紧闭,一边听着响遍京城的杀伐之声,一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明一早就有定论了,他们只要服从获胜之人,然后他们的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有身处于这个皇城中心的人,才会惶惶不安,为了家族、为了现在的一切祈祷着,祈祷着过去的一切不变。 今夜,注定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这是一场世家与寒门的最后争夺。 太多的人难以入睡,太多的人没想到战场竟是如此的瞬息万变,已然决定性的胜利陷入死局。 就是这时,就在韩家坞堡外,当一批又一批禁军被调遣到此。二万,三万,四万,五万!累至五万的禁军人数,已然昭示了一切,耐心丧尽,必须直捣黄龙了! 近十与一的对比,一人对抗十人,即使这一人再身经百战,在占尽地利优势,占尽时机优势,终是双拳难敌四手。 然而,就在战局一面倒的情形之下,低沉的号角从远方悠悠传来,仿佛从天而降的厮杀声陡然而至。 雷雨加交,即使是连番炸响惊雷和不曾停歇的啪啪雨声,也掩不住成千上万将士的嘶喊声,“摄政王讨伐,顺者生,逆者亡——” “啊——”为齐萧呐喊的声音在风雨雷电中响彻之时,死亡的惨叫声在冲向乌堡的禁军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那声音里是不可置信,是不甘,更是绝望! 疲惫不堪的我军,却猛地欢叫起来,韩家坞堡内爆发了雷鸣的呼声。 与此同时,停歇了不知多久的战鼓重新响起,鼓声如惊雷,如骤雨! 军心大振,此时不攻,又待何时? 齐萧从徐虎手中接过缰绳,便是一个翻身上马,胯下的战马怒骂长嘶,不待扬鞭催马,就已扬蹄欲奔。 齐萧手中缰绳一紧,战马前蹄高仰,被迫勒住原地,齐萧回头,大声说道:“等我回来!”说罢,双腿猛地往战马上一夹,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堡外。 策马如电,所过之处,众人相随,口中齐呼“摄政王——摄政王——” 紧闭的坞堡大门开启,齐萧跃马而出,身后数千将士嘶喊着“摄政王”随跑而出。 先一个出其不意,再又双面夹击,战局胜负已不言而喻。 张曦君从望楼上俯瞰看去,一切尽在眼底。 楼下敌我分明,养尊处优的禁军与战场上九死一生的西北大军,毫无疑问的实力悬殊,在这一对一的厮杀之下,禁军阵不断向内缩减,一个又一个禁军在不甘中倒下。 目之所及,一派惨烈。 张曦君按住胸口,这根本就不是“顺者生,逆者亡”,而是赶尽杀绝!将各大世家子弟赶尽杀绝! 是了,这是多好的机会——斩尽世家子弟,就是斩断世家传承!让世家彻底退出历史! 没了世家,唯有皇权。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楼下,冯皇后扑倒在倾盆大雨中,失魂落魄的望着皇宫的方向。她的身后是英秀与韩家侍女。 本追冯皇后出来,未想一抬头便见张曦君独自立在望楼之上,连忙禀告道:“您让撤了看守的人后,皇后倒也安静了,可是刚才听见外面的响动,她就趁奴婢一个不注意跑了出来。” 张曦君似未听见英秀的话,她只眼睛顺着冯皇后的目光看去,十里之外的京城火光映天,隐约可见整个皇宫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凿帝殡天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始(大结局) 第一百五十九章新始(大结局) *** 人生如戏,总有落幕的时候。 当沉寂的钟鸣声响彻云霄之时,凿帝的人生落幕了,这是死亡的钟声。 戏如人生,当主角退出舞台时,他主宰的一切也随之结束了。 然而,历史的长河还在继续流淌,再伟大的人也只是一个过客,最多不过留下一个存在的烙印,然后迎接下一个留下烙印的人。 雨后的天空,澄净如洗。 黎明破晓时分,一轮红日从天际升起,照彻朗朗乾坤。 天空那样的蓝,风那样的和煦,阳光那样的明媚,世间美好的仿佛新生的婴孩。 张曦君看着蔚蓝的天空,缓缓地闭上眼睛,呼吸着风雨过后的馨香,可是在清新的芳香,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 她睁开眼,目光终于投向了厮杀了一夜的战场。 与烈火浓烟弥漫的夜晚不同,青天白日之下,世间的一切罪恶无处遁形。 望楼之下,尸横片野。 数不清的尸体堆满了那条三丈余宽的沟渠,渠水鲜红,向两岸漫去,韩家乌堡成了人间炼狱。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动不动。 不知是在楼上立了一夜,让她四肢僵硬的无法动弹,还因为眼睁睁看着数万条鲜活的生命逝去而惊震,她久久地难以回神,直至婴孩天真无邪的笑声在耳旁响起。 “夫人,我们胜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望楼之上的阿杏,与英秀一起抱着双生子惊喜叫道。 听见阿杏激动兴奋的叫声,双生子只以为又是逗他们玩的,顿时没心没肺的吱吱笑个不停。 看着双生子天真的笑容,张曦君一把捂住胸口,眼中泪水闪烁,幸好,幸好输的人不是他们…… “夫人,您看!”劫后余生的激动还不及平复,一贯稳重的英秀忽地大叫。 顺着英秀指的方向看去,黑压压如铁水大军从京城的方向行军而来,一面上书“萧”旌旗高举阵前,迎风招展。 与此同时,齐萧策马驶出,矫健的马蹄踏着敌军的尸体徐步跨过沟渠。 一夜的杀戮,杀红了所有人的眼,杀怔住了我方军士,一时天明战休,他们怔愣了,怔怔地立在敌人的尸骸中。 当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高抗胜利的旗帜与他们会师,看着他们的主帅,为之终身效命的西北王,迎着朝霞,踏着敌人的尸首,向着胜利的旗帜走去,他们清醒了,他们又一次从战场上生还!他们又一次胜利了! 这时,不知是谁,又或者谁也不是,而是他们所有的人。 他们所有人的脚步,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僵缓却坚定的向着齐萧聚集,向着胜利的旗帜聚集。 不及行至,军队领头的一人,一马当先驶出队伍,在齐萧百米之处勒马下地。 齐萧亦勒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向他跑来的人——肖先生! 一改文士的温文尔雅,已逾四十的肖先生身上多了一分刚硬,他如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先锋一般,走到齐萧马匹之下,取出袖中诏书,面向四周,振臂一挥, ——王、谢两族勾结,煽动禁军叛变,皇上皇宫自焚,尸骨葬于火海中。圣上无子,宗室子弟唯摄政王有功于社稷,堪当大任,故传位于摄政王齐萧! 激昂的声音甫落,肖先生骤然退后一步,面向齐萧毅然下跪,双手高举诏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朗的声音传向四野,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片刻的寂静之后,四下众将士纷纷下跪,向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的主帅,向着他们心中过去的无冕之王臣服,一时间,声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四野。 这一刻,无人质疑诏书的真假,十万统万城将士只向着他们心中的王下跪。 众人向他匍匐跪倒,唯有他高居骏马之上,昂首立于天地之间! 灿灿金光耀目,却不及他,让人无法直视。 一条鸿沟赫然出现眼前,他难以走进,他与她,君与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曦君收回目光,也一同掩下了心底那一抹莫名的空洞,原地跪下,随着众人声呼万岁。 正如张曦君所想,一切尘埃落定,君臣名分已定。观望一夜,乃至祈祷过王氏一族取胜的文武百官,比百姓更快,亦更清楚的认清了事实——新皇已出,齐来朝圣! 万岁呼声,又一次响彻云霄。 就在这时,在众人拥护新皇入城的这一刻,齐萧出人意料的勒马回头,行至韩家望楼之下,翻身下马,独自登上望楼。 此起彼伏的万岁呼声,随着齐萧出现在望楼之上,渐渐声歇,众人只不约而同地看着望台上,注视着上面之人的一举一动。 齐萧一步步走进,张曦君犹自不知,只是有些恍惚的发现外面的呼声似乎小了,耳边似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念头闪过,心下随即一哂,此时此刻,齐萧应该正被迎入城吧。 “曦君。”思绪纷杂间,齐萧的声音在清楚不过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双军靴出现眼前。 怎么可能!? 张曦君愕然抬头,下一瞬,便陷入一双深沉的眸子。 那眸子仿佛藏着千言万语,薄削的双唇几番颤动,却终无言语。 可依旧让她怔住,让她满心的不可置信,不可置信在这个关头,齐萧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后,她看着他抬起手,似要向她伸来,她的胸口顿时响如擂鼓,怦怦直跳。 这是齐萧么?这还是她知道的齐萧么? 皇权至上,自古无旁人可共享,是以九五至尊,也是孤家寡人。 如今,凿帝已死,世家子弟几乎尽数死于昨夜的杀戮,而他手中已握天下兵马,试问谁又能威胁他?如此又怎会再像以前那般做戏于众人之前? 脑子不停转动,张曦君不停的告诉自己齐萧此刻的举动的缘由,心中却止不住的狂跳,一个压不住的念头在心中欲要破土而出。 这让她再无法思考,只怔怔地看着齐萧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仿佛一个世纪般长,却又好似不过片刻一样,她心头落下,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她看着齐萧的终是一转,从阿杏手中抱过还在襁褓中的琥儿。 果然不是她。 张曦君释然一笑,只觉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只是她不知的是,那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里,满是失落的苦涩。 掠过那抹几欲不见的苦笑,齐萧欲转身离开的动作停下,他默默的看着那张因一夜未睡而苍白的小脸,良久,眸中的思忖褪去,也在这片刻之间,一切皆在他心头掠过,心悦于她已无争议,而子嗣已有,是他期待,亦是他需要的孩子,更是符合他设想的孩子,如此,何不许了意? 只听他道:“此后一生,我只有你。” 张曦君大震,目光难以置信的在齐萧脸上梭巡。 没有回避,没有应付,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缠绵,灼热而真实,带着一目了然的情愫,深深地将她缠绕其中。 再没有君臣之隔,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日子,回到昨夜的生死相依。 即使这其中有其他因素又如何?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水至清则无鱼。 无论如何,前半生他深深地扎进了她的生活,后半生他们亦将在一起。 这个世上,最至亲的孩子与父母也未必永远相陪,而现在她有了一个将一直相陪相守的人。 飘泊已有根。 想着,眼睛莫名一酸,泪就要往下掉。 恐此时落泪,让众人看见齐萧劝慰于她,忙要仰头逼回泪意,齐萧却已转身,带着琥儿走下楼台。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下。 “夫人,您听见了么?”看见齐萧父子策马离开,阿杏语无伦次的兴奋道:“王爷他是不是说以后只有您?”不等张曦君回答,忙又拉着英秀,迭声问道:“我没听错吧,王爷……不,是皇上,他就这样说了,对吧!?” 耳边充斥着阿杏兴奋的欢叫,张曦君摇头微微失笑,却不言语,只紧紧抱着怀中的珠儿,看着女儿天真的笑颜,她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吻上女儿柔嫩的肌肤,然后遥遥看着那骏马之上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扬起一抹微笑。 ———————————————————————————————— 《后记》 三日后,叛军首领俱已伏诛,女眷贬为官奴。 次日,满朝文武以凿帝遗诏为由,请齐萧登基为新帝。 齐萧不允,旨意冯皇后腹中胎儿才是皇室正统,奈何文武百官长跪王府外不起,齐萧无奈应允,却道一旦冯皇后产下皇嗣子,立马退位让贤。 七月十六日,黄道吉日,齐萧登基为帝,承袭国号晋,示意齐氏晋朝皇室正统;因金陵皇宫毁于一旦,又为防外族入侵,迁都长安,于河间王府旧址修建皇宫。 十月十四日,迁都长安。 十月十五日,下诏立齐张氏为皇后,子琥为太子,女珠为昭阳公主。 十月十六日,下诏长子瑞为金陵王,其母为金陵太妃,即日赴封地旧都金陵,如无奉召不得入京。 *(未完待续) 番外: 四时花开(一) 世事无常,人生的际遇有太多意想不到的事。 十年之前,当她孤身一人来到长安的时候,她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任人践踏其上。 十年之后,她穿着九重繁复的华服,宽大的裙摆逶迤身后,一只翱翔九天的凤鸾在背后的裙摆上铺散开来。踏上织锦铺陈的玉阶,在两侧文武百官的瞩目下,她徐步登上金銮宝殿。 跨过高高的殿门,步入大殿,混着沉香的暖风迎面而来。 眼前也随之一暗,长安十一月的昼光被隔绝在大殿之外。 殿内红烛高烧,微微眯眼,不待适应眼前的光亮,只听此起彼伏的惊呼响起 ——竟是齐萧,身穿一身明黄龙袍,走下龙椅,一步步向她走来。 “皇后。”在一步之外停下,然后向她伸出右手。 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怔,如果不是额前的凤坠微微摇曳,亦无可察觉。 齐萧目光温和,笑容和煦,淡化常年不苟言笑的刚硬面庞。 看着伸来的手,张曦君思绪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三月前的京城,不,现在应该是旧都金陵。 那一日,在韩家坞堡的望楼之上,他同样向她伸出了手,却最终只带着琥儿离开了,带着流有寒门血液的子嗣,走向那座已烧得面目全非的皇宫,却也是天下权势聚集的地方。 世家子弟纷纷陨落在那一场杀戮中,断了传承的世家犹如拔了牙的老虎,剩下的只有苟延残喘。 一个流有寒门血液的下一任继承者,是对世家大族最后一丝希冀的彻底粉碎,更是对追随齐萧南征北战的将士们的抚慰。 无论何时何境,齐萧的选择总是丝毫不差,那样的理智。 而也是这样一个男人,一个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一个理智得让人可怕的男人,他却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一念不觉想到他昨日下的那道圣旨——朕深感凿帝兄弟阋墙之乱,此又天下初定,外有强敌窥伺,万不可再有内耗,故废黜六宫制,自皇后下,不设妃嫔。 即使在前世看过太多分分合合,看过史书上太多爱情佳话后的真实,但她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如何不对爱情抱有期望?毕竟不论他究竟出于何种原因,他终究对她做出“溺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承诺。 心中已有定数,可看着那齐萧,看着他伸来的手,心居然怦怦跳得厉害,手心渗出一把冷汗。 强压住狂跳的心扉,张曦君徐徐伸出手,轻轻地放入他的手中。 “别怕。”感到手心传来的微湿,齐萧心下了然,随即紧紧握住手中的柔荑,低声安抚道。 不知是双手相交传来的力量,还是那低沉的声音让她全然放心,只在这眨眼之间,她紧张的心扉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不再思绪飘忽,只任由齐萧拉着,一步一步朝着殿上走去。然后与他一起立于大殿之上,面向文武百官,听着礼官的的朗诵祭祀词。诵完,亦未同礼制规定一般,正俯身跪下接凤印时,齐萧默声阻止了她的下跪。 她,立在御殿之上,接受皇后凤印,自古从未有过。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面对一个强势的帝王,一个乾坤独断的帝王,即使举动再于礼制不符,身为臣子又能如何?何况不过现在这样而已?如是,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掩下各自的心思,睁一眼闭一只眼的俯身跪下,齐贺新后。 看着跪于自己脚下的文武百官,张曦君只觉得恍如隔世,纵使初嫁不久就隐约察觉齐萧的野心,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一国之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隆重的封后礼毕,便是后宫御嫔、朝廷命妇觐见新后。 齐萧废黜六宫,谢氏虽育有一子,却未得后宫御嫔之位,早于上月十六其子获封金陵王时,便作为金陵王太妃远赴旧都金陵。 身为齐萧曾经名门正娶的妻子,并生育了他的长子,如今君登大宝,却连一个御嫔之位也吝啬赐予,这不仅仅是君心似铁,更是对于谢氏的完全否定。 谢氏,一个不被承认的女人。 同样是女人,她清楚地知道齐萧这个决定,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而言,是多么残酷。但同样也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她的心毫无犹豫地偏向了齐萧,她将托付一生的良人,她的丈夫。 她知道他。 齐萧此举固然残酷,甚至下旨当日便驱离谢氏母子离开,可她认为,这何尝不是齐萧对谢氏母子的照拂。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将军夫人,当看到曾居于自己之下的女人成为她丈夫的正室,成为一国之后,这样的耻辱,还不如早早离去,又何徒留在此,向站在自己丈夫身侧的女人屈辱下跪。 而一个注定与新朝廷格格不入的皇子,一个流着他父亲欲铲除之人血液的皇子,留下也只剩尴尬与屈辱,富贵王爷又何尝不是齐萧身为一个父亲对他的顾念。 高坐殿堂之上,听着众命妇对齐萧为她废黜六宫,为她驱赶谢氏母子,言语之间流露的羡慕,与不着痕迹的吹捧,张曦君心下无奈一笑,此时此刻她更想的是与她的母亲——新封的郑国夫人促膝而谈。 “娘娘,快晌午了,太子殿下这一上午未见到您,正哭得厉害!”英秀附耳禀道,声音却不大不小的传入前座的几位夫人那里。 母子连心,张曦君一听,面上就带出几分急色, 见状,几位夫人哪还有不知的,只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以后有的是时间进宫请安,不待张曦君回应,便是纷纷起身离开。 张曦君自不挽留,携着母亲李氏与长嫂便匆匆往寝殿赶去。 “琥儿怎么哭了?他可不是爱哭的性子!”刚一跨入寝殿,张曦君已忍不住焦急问道,也未察觉进寝殿一阵,怎未有侍人相迎。 “看来太子比我有分量的多,一听琥儿哭了,皇后就急忙赶回来。”甫至内室,就见齐萧抱着琥儿站在门口,打趣看着她。 张曦君一愣,再看一旁的低低垂着头的英秀,还有什么不知,不由无奈地看向齐萧。 却是苦了李氏婆媳,本就听过齐萧战场威名,这会儿冷不丁一见,吓得连忙匍匐跪下,“臣妇叩见皇上!”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张曦君接过向她身上倾的琥儿,背着众人朝齐萧暗暗一瞪。 齐萧面上也似未想到李氏婆媳会随来,顾任张曦君一瞪,抬手道:“两位乃皇后的至亲,见到朕不必多礼。”待李氏婆媳二人起身,正欲告退,却听齐萧又道:“时已近正午,郑国夫人你们就留下一同用食吧。” 话未未落,李氏婆媳双双一怔,张曦君亦诧异地看向齐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