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黑化男二的炮灰妹妹》 第1章 [穿越重生]《穿为黑化男二的炮灰妹妹》作者:夕阳大帝【完结】 文案 已完结(伪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宫墙殇》是本古早虐文,男二楚怀安是书中的美强惨,他本是楚国皇长子,因为出生被人调换,以侯府庶子身份长大,受尽虐待。 后来身份暴露,生父护着抢他太子之位的男主,未婚妻女主也为了男主抛弃他,算计他,他黑化成了一个阴鸷冷血的疯批,弑父夺皇位后凄惨死去。 周莹看完全文气得不行:“楚怀安有什么错,凭什么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意难平的吐槽完后,结果一觉醒来,穿越了。 穿成了文中永定侯府的嫡女,即那个一笔带过的,楚怀安养父家幼时溺水而死的妹妹“周绮元”。 成为“周绮元”的周莹感到头大,同时下定决心:管他是谁,谁也别想欺负我哥哥! * 眼下刚穿过来,少年楚怀安正从跪着的雪地里颤巍巍站起身,清瘦孱弱的身体,好似随时会倒下去。 周绮元看着面前柔弱可怜、容色清绝的庶兄,喉咙一滚,试探地小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进屋,稍后让大夫看一下。” 楚怀安:…… * 楚怀安一直活在阴暗的深渊里,从未尝过被人关爱和保护的感觉。 一朝重生,回到了十一岁那年。他藏起阴暗冷戾的内心,伪装成曾经温和善良的模样。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唯独养父的女儿,那个前世没活过六岁的短命妹妹,这一世,格外不同。 像是一缕温暖的曙光,照进了他漫漫无尽的黑夜世界…… 白切黑重生男主x小太阳穿书女主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穿书 男配 主角视角周绮元(周莹)周怀安(楚怀安) 其它:穿书 一句话简介:保护我方男二 立意:总会有一个人迎着黑暗来偏爱你 第1章 穿书 《宫墙殇》是本古早权谋虐恋文。 书中男二楚怀安凄凉而死的时候,周莹心疼不已,恨不能钻到书里锤爆那些坏人的狗头! 那么这个人物的一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会让她感到如此气愤呢? 这还要从他刚出生时说起。 楚怀安自生下来便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从小生长在京城的一处普通民宅里,被一对刻薄的夫妇抚养。那对夫妇不但对他冷言恶语,且以虐待他为乐。 挨打受骂成了楚怀安的家常便饭,他苟延残喘地活到了七岁。七岁那年,刻薄的养父母像甩累赘一样,没有半点留恋地将他拱手送给了永定侯周宜。周宜将他带回府中,让他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继续生活。 原以为告别了曾经的噩梦,踏进了勋贵的大门,一切都将变好了起来,然而没想到,这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楚怀安因为来历不明,被传是永定侯与外面的低贱女人所生,嫡母嫌恶他,手足欺负他,同窗霸凌他不说,就连身边的下人们也都一个个迎高踩低狗仗人势,对他怠慢和轻视,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肆意诋毁。 他从小性情温良,与人为善,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成长,长期遭受旁人的白眼和欺辱,也从来都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懂事的让人心疼。 而他后来之所以心境大变,走向了黑化之路,追根溯源,只因十二岁那年女主的出现,以及身世之谜被公诸于世。 楚怀安生了一张盛世美颜,加之气质出众,温雅出尘,彼时,情窦初开的女主第一次见到楚怀安,便被他深深吸引。 女主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刻意接近他,给他关怀与温暖,完了对他深情表白:“怀安,我心悦你,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楚怀安从小到大看尽了旁人的白眼,平生第一次被人在意和喜欢,受到重视,不由为此动摇。 而女主同楚怀安一样,是个无父无母身世可怜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内心封闭的楚怀安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渐渐对她敞开心扉,接受她的心意。 楚怀安根本不知道何为喜欢,何为爱,他只是觉得女主与别人待自己的态度不同,便认定了女主是他这辈子携手一生的良人。 殊不知,女主爱慕虚荣,心机深重,并不甘心同他一直过无权无势的普通生活。她攀龙附凤,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人上人。 就在两人定下婚约没有多久,女主很快被身为太子的男主看上,男主对她展开追求,并将选择权交到她手里,告诉她,如果愿意接受自己的话,答应娶她为太子妃,拒绝的话,他也不会强求。 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摆在自己眼前,女主立刻心动了。 历经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在心爱的白月光和前途光明的太子之间权衡一番,还是选择了后者。 看到这里时,周莹气得咬牙切齿,为楚怀安的真心付出感到不值。 女主的变心,成了楚怀安心灵扭曲的开始。 而在女主变心之后没有多久,永定侯因为储位之争被人陷害,举家落难。永定侯临危前道出楚怀安的身世,告诉他,他并非自己的私生子,而是贞妃与当今圣上的皇长子。 按照大楚多年不变的律例,第一个出生的皇子即为太子,其母被封为皇后。当年贞妃和熹妃同时怀了身孕,熹妃唯恐贞妃生下儿子被立为皇后,便买通接生婆,将狸猫剥去皮毛,血淋淋地替换了刚出世的孩子,即楚怀安。事后,又命侍女黛青勒死他,找个地方处理掉尸体。 第2章 黛青于心不忍,便将孩子交付给了宦官刘成,刘成将其交给了永定侯。永定侯身居高位,将孩子留在身边抚养多有不便,与自家夫人解释不清不说,而且只怕在此关头惹人猜疑,引火烧身。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在城中寻了一对普通夫妇代为抚养,并不定时去探望,送些钱财衣物。直到这件事被夫人发现,咄咄追问,永定侯唯恐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情急之下就将其默认为了自己与外面不知去向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 听完永定侯的遗言,楚怀安这才明白,原来,他本该享受“太子”的尊荣与待遇,他原本可以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以及前途光明的未来。但这一切,全部都因为仇人的阴谋而毁掉了。 此时的楚怀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人,他恨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他目露狠戾,接下来,藏身于卞江积攒实力,笼络朝中重臣,筹谋布局,步步为营。直到入宫后,故意将身世之谜公诸于世。 本以为能够物归原主,夺回自己的太子之位。没想到,生父皇帝偏向自己苦心栽培的,已是太子的男主 ,不但对他没有愧疚,而且处处打压他,贬低他。 楚怀安彻底黑化,再也不抱希望。之后,凭借着深沉的心机以及过人的才智手腕,弑杀生父,坐上了帝王之位。 沦为阶下囚的女主不想失去尊贵的生活,在楚怀安面前假意悔过求情,并仗着自己是永定侯的养女,以及儿时帮过楚怀安的那些旧情,道德绑架他,争取回到他身边。 此时的楚怀安心性早已大变,他内心变得冷血又邪恶,充满了疯癫的执念。 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他根本就不懂,也不在乎。他只知道,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全部抢回来。 就是因为他的极度偏执,女主侥幸躲过一劫后,很快与逃出生天的男主暗中勾结,联起手来对付他…… 女主忘恩负义的无耻行为自然引发了读者们的强烈不满,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怨气冲天。 【啊啊啊能不能换女主?!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恶心的主角,简直被气死了!请让男女主锁死原地去世吧谢谢~】 【呜呜呜~我的安安好惨,他做错了什么,该死的林湘(女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第一次希望女主快点去死!】 【……】 周莹更是看不下去了,后面直接一目十行的迅速看完。 最后楚怀安的结局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女主向男主暗中传递内部情报,男主因此得到关键信息,顺利攻入皇城,举兵入宫。宫城失守,军心溃散,楚怀安自知大势已去,挥烛点燃了自己的寝殿。 关于楚怀安身死的那段,原文里是这样写的: 【夜已深了,大雪落了一天一夜,外面厮杀声不断,直逼裕清殿。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然而气氛却异常压抑黑暗,让人脚底生寒。 宫人们全部跑光了,炉火燃尽,冷得好似冰窖一样。珠帘后的身影清隽修长,慵懒地靠在白虎皮铺就的金丝檀木躺椅上,已经许久未动。 忽然,一名内侍仓皇地闯进大殿,一脸焦急地喊道:“陛下!叛军马上就杀到这里了,您快随奴才逃出宫吧!” 楚怀安神情冷淡,从始至终无半点惊惧之色。此时对方话音一落,脸上蓦地闪过一抹厌烦。 他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指,嗓音懒懒道:“出去,孤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这时,那名内侍眸色骤然一变,从袖口抽出一把尖刀,猛然向他身上刺去。 楚怀安眸色一沉,闪身避开,与此同时,袖中暗箭激射而出,正中对方的咽喉。 下一刻,只听“哐啷”一声,那名叛变的内侍双目大睁,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颓然倒了下去。 楚怀安几步走到他身前,弯身,拔出那支刺进对方咽喉的袖箭。 他神色疯魔,语气轻飘飘道:“想取孤的性命,就凭你,也配?” 楚怀安漫不经心地坐回长椅上,向后躺去,又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可惜,糟蹋了我一支干净的袖箭。” 他摩挲着手中小小的袖箭,血滴溅在他清隽的面容上,他扬起唇角,眼中闪烁着癫狂之色,好似在笑这丑恶世间的鬼魅修罗。 猩红的血液沿着他白皙的面颊滑入雪颈,叛军的喊杀声愈发清晰起来的那一刻,楚怀安平静地抿了最后一口清茶。下一刻,他放下茶盏,随手挥落一旁的烛台。 火烛点燃了屏风,迅速向四周蔓延。他脸上毫无波澜,眼底映着火光,泛着点点猩红,双眸如冰雪覆盖大地,白茫茫一片,了无生机。 孤独苍凉的身影,任由大火吞噬。 一代帝王,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即便知道这本书主打的就是一个全员悲剧,男主最后孤独终老,女主也在后续宫斗中被男主身边的莺莺燕燕们给弄死了,可周莹仍然觉得意难平。 周莹不能接受楚怀安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结局,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她翻到评论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顿狂点,好似要将屏幕敲碎。 【楚怀安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写死他!!!】 发布后顿了几秒,还是感觉憋屈,又开始激烈地敲字。 【太太求求你做个人,给他加个番外复活好不好?!(认真脸.jpg)】 第3章 …… 周莹发完最后一条评论后,气呼呼地熄了灯,锁了手机屏。 然而闭上眼睛,脑中全部是那个帝王邪佞孤高,又悲凉落寞的身影。 好难过。 倘若能够给他一个全新的开始该有多好。 周莹心想。 兴许是心里的渴望太过强烈,然后一觉醒来周莹发现,自己居然魂穿成了文中楚怀安那个早死的妹妹,周绮元。 第2章 少年 古香古色的室内,兰香清幽,仆妇丫鬟分立两侧。 周莹醒来的时候,头顶上方是一张五官标致的美人脸。 这美人年岁约莫三十有余,一身锦绣华服,金钗环佩,容貌艳丽。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 “元元你醒了!” 美妇人见她醒来,一脸激动喜悦之色,一双桃花瓣似的朱唇一启一合,“真是太好了,方才吓坏为娘了。” 周莹:“?!” 美妇人坐于床边,握着她的小手,转眼间又换上一脸郁结的表情道:“不管怎么样,万幸你醒了过来,倘若有什么闪失,我非剥了他和那个臭丫头的皮不可!” “还有,娘再嘱咐你一遍,你今后千万离那扫把星远一点。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格的,他就是个不祥之人,克己又克人。如今好了,应了那先生的话,你头一回靠近他,那好端端的冰面便裂开了,可见说的一点都没错,”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又换上一脸关切地问,“对了元元,你一天没进食,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娘让人去做。” 周莹躺在床上,一脸大写的茫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且说从面前这位美妇人的话中,以及结合眼下的处境,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道:“小桃……” “别提那个死丫头了,” 美妇人一脸恼火的打断了她,“她看护不利,正在外头罚跪呢。” 音落,周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穿书了,而且是魂穿。 穿的不是其他,正是睡前看完的那本网络小说,《宫墙殇》。 而她穿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永定侯府的一个嫡女,即男二楚怀安在养父家那个幼年溺水而死的妹妹,周绮元。 今日的这次意外落水,本来是她的死期才对。 周莹,不对,此时应该说是周绮元,一个头有两个大。 来不及想这些,她快速平复了一下纷乱情绪,支撑着坐起身来。 之后,镇定自若的看向这位美妇人,声音软糯地开口:“都行的,” 略一迟疑,后面又跟着补了一声,“娘。” 陈氏立时转头吩咐屋内的仆妇:“吴媪,厨房温着芋头奶羹和红枣粥,你去端过来,顺便交代厨娘做几样元元平时爱吃的菜,让她们动作都麻利点。” 吴媪是周绮元的乳娘,年过四旬,与陈氏一般年纪,只不过做惯了粗累活,风吹日晒的,比不得陈氏保养得当,看起来体格壮硕,略显沧桑。 她闻言恭顺应了一声,领命离去了。 陈氏回过头来,贴心的在周绮元坐着的身后挤了一个圆枕。 周绮元略感不自在的配合她动了动腰,目光游移开去时,透过半透明的窗纱,恰时看到外面正飘着银白细雪,一瞬间,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不由一悸。 若没有猜错的话,楚怀安,此时正在外面被罚跪着。 周绮元记得,少年时期的楚怀安,受尽虐待,体质并不好,非常容易生病。后来落下终身病根,便与这段时间受了严重的风寒,却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有关。 周绮元不由攥紧了身前的被子,心思一动,装出一副疲累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道:“娘,我身子还有些乏,想再睡一会儿。您为我担心了一天,定然也累了,不如先回屋歇息吧。等下饭菜来了,我自己吃就好,您不用在这里一直陪着。” 她声音软软的,生得又十分乖巧,给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陈氏冷不防听到她说这些话,面露微讶。 没想到,以前那个任性娇纵的女儿 ,竟能说出这种贴心话。她不由感到一阵暖心,心情也跟着晴朗了不少。 “我的元元长大了,” 陈氏一身戾气悄然散去,欣慰地摸了摸周绮元的头,看着自家女儿稚嫩可爱的小脸,越看越喜爱,“之前你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没想到遭了次落水,昏睡了一日,不但说话变利索了,还知道关心人了。” 周绮元心虚,但脸上绽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低下头去,软声软语道:“我只是担心您累坏了身体。” “乖女儿,”陈氏瞧她乖巧懂事了不少,又是欣然一笑,正要嘱咐两句离去,忽然想到什么,唤了一声“红杏”。 红杏是周绮元的贴身丫鬟之一,此时闻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躬身听命。 陈氏平声开口:“你去请大夫来一趟,再给元元仔细瞧瞧。” 被大夫断言再也醒不过来的宝贝女儿忽然醒了,陈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旧有些不放心。出于谨慎考虑,认为还是复查一遍为妥。 “是,夫人。” 红杏出去后,陈氏回过目光,柔声叮嘱女儿:“你再睡一会儿,等下饭菜来了记得趁热吃。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看你。” 第4章 陈氏担心受怕了一天,茶饭不思,滴水未进,身体确实撑不住了,想着回去用些饭之后再过来。 周绮元点点头:“您放心吧,女儿都记下了。我先睡了。” 说完就躺了下去,做样子提了提身上的被子。 陈氏为她掖了掖被角,终于站起身,带着屋内的仆妇丫鬟出去了。 门声响起,周绮元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耳畔很快传来陈氏沉厉的声音,“都滚回去吧,看着就心烦。小桃,你去屋里守着,再让我的元元发生意外,看我不打死你。” 名叫“小桃”的小丫鬟连声应“是”,保证再也不敢有下次。 陈氏语气不耐道:“好了快进去吧。” 话音不过刚落,这时,一个气喘吁吁地男声传来,“夫人,还是没有三少爷的下落。” 周绮元听着声音,猜测应是刚从外面跑回来的小厮。 陈氏重重叹了口气,怒骂道:“这浑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野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真是头疼死了,没一个让人省心,” 完了又道,“你多找几个人手,再去寻一寻。就算把这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小厮连声应是。 陈氏又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便是一阵踩着积雪远去的脚步声。 周绮元耐着性子等待,在心里默数,直到声音彻底消失,终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踏上鞋子往外跑。 原身落水后昏迷的这段时间,陈氏为此迁怒到楚怀安,以及随身丫鬟小桃的身上,让两人在门外罚跪。周绮元刚刚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确定此刻人就在外面无疑。 小桃因为看护不周致使周绮元落水,被罚跪了一日,此时拖着麻木酸疼的两条腿刚走进屋,就见小主子往外面跑,心头不由一紧,也顾不得腿疼,急忙跟上前道:“小姐,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周绮元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这一刻,正怔然地看着院中那个清瘦孱弱的少年。 严寒腊月,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絮,覆盖了红墙青瓦,凋零的树枒。少年一身浅绿罗衣,乌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以竹簪束起,似乎刚从尺厚的雪地里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拂着身上的落雪。 大概是身体不好,又跪了太久,他面色惨白,单薄的身影在雪中微微晃了晃。 旁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一脸担忧的小厮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问他有没有事。 他抬了抬手,温言道了一声“无碍”。 话落,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看向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周绮元。 此时的楚怀安只有十一岁,按原文发展,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尚以永定侯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周府中,用的是“周”姓。 周怀安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双清浅的眼睛,平静剔透,清冷冷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因为出来的心急,周绮元只穿着浅色的寝衣。此时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双黑溜溜的琉璃眼睛,正与少年的视线交织。 周绮元方才只看到一张侧脸,便觉对方脸部线条弧度优美,已经足够惊艳。此时看清了正脸,才知此人是何等清绝! 十一岁的少年,还未完全长开,五官已经立体精致,像是手绘和建模出来的一样好看。尤其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如空中皎月,骨子里自带清贵无双,儒雅温润。 周绮元看过作者笔下对此人的描写,知道这位美强惨男二作为女主心中白月光一样的存在,颜值极高,甚至盖过了男主。 只是,周绮元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温和无害的人,与原文后期黑化的心狠手辣,疯魔偏执,弑父杀手足,将反对他的大臣剥皮蒸煮,将害过他的前皇后做成人彘泡在酒缸里的那个暴虐身影联想在一起。 正出神间,这时,小桃小声提醒道:“小姐,外面冷,您当心身子。咱们快进屋吧。” 周绮元正要开口,对面,周怀安已经收回了视线,与小厮淡声道:“欢喜,我们走吧。” 冷清玉质的嗓音,格外悦耳。只是,夹杂了一些沙哑。 他生病了。 这是周绮元的第一反应。 欢喜应了一声,主仆二人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又轻又软的声音:“麻烦等一下。” 嗓音软糯,十分稚嫩。 周怀安动作一顿,旋即,重新掀起眼皮看向她。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六岁,瘦瘦小小的一个,满是稚气的脸上白里透红,眼睛大而乌亮。似是刚从床上下来,出来的匆忙,仪容还未来得及整理。 周绮元见人停了下来,立时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周怀安微微低头,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眉梢轻轻一挑,等她开口说话。 周绮元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接着被什么吸引过去视线,眼睛往下一移,停留在他白皙的脸上。 少年的肌肤冷白,毛孔清透细腻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几个红指印,不用问也知道是陈氏的“杰作”。 周绮元皱了皱眉,心道:这打的也太狠了。 想到他还病着,她看向对方的双眼,用试探性的语气,轻声询问:“我刚刚听你嗓音沙哑,你是不是生病了?” 完了略微一顿,“要不要进屋,稍后让大夫看一下。” 第5章 第3章 哥哥 身后枝头的清雪被振翅离开的灰雀抖落,轻盈地,白茫茫一片,有些许浮落在了少年的身上,他好似没有知觉,整个人就像一块洁净的美玉,清冷雅致,又易碎。 欢喜和小桃顿时间都惊住了。 要知道,昔日周绮元都是直呼周怀安“狗东西”“贱/人种”,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儿突然关心起对方,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怀安没有急着答复她,而是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若有所思。 思索片刻,他掩下心头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声线微哑,委婉谢绝道:“不用麻烦了,只是一点风寒,养几日就好了。” 欢喜一听这话立马着急起来,哭丧着脸道:“主子,您就别逞强了,您刚刚已经在雪里晕倒过一次,而且您的咳嗽也拖了小半个月了,继续拖下去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就听小姐的话,看看大夫吧。” 周绮元闻言担忧地皱起眉来。 原文里面,周怀安因为少年时身染重疾没有得到医治,落下了终身病根,哪怕后面做了皇帝,也是肺痨咯血,缠连病榻,被人唤作“病秧子皇帝”。 可见他的病必须得治,耽误不得。 周怀安抬眸,目光掠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周绮元,警告性地看向欢喜,语气略显严厉,但嗓音却依然是清润温和的:“哪有这么严重,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少年低头掩唇,轻声咳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在他低头时,眼里划过一丝阴婺的狡黠。 主子的身体要紧,欢喜顾不得其他,求助地看向周绮元:“小姐,我家主子心地善良,不爱麻烦别人,自己吃苦受了委屈都是一个人默默忍受。如 今侯爷不在家,老夫人那边也去不得,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您行行好,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吧。” 不用欢喜说,周绮元也会坚持给他看病。 “二哥哥,” 周绮元在原来的世界没有哥哥,这声“二哥哥”叫出口,不免有些别扭。 周怀安注视着周绮元,微微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轻声道,“你这样拖着是不行的,还是随我进屋,等大夫来了看看吧。” 周怀安看着面前神色焦灼的小姑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脸上露出茫然无措,语气虚弱地道:“那好吧,麻烦你了。” 小桃听到这里,心虚地看了周怀安一眼,完了又面色为难地凑近周绮元,正要说什么,只见周怀安手背抵唇,再次咳了起来,不由话头一止。 少年脸色苍白,透着病态的柔弱,好似风一吹会随时倒下去。 周绮元看得心头一跳,未及多想,忙扶上他的手臂道:“外面冷,仔细病情加重了,快随我进屋吧。” 周怀安垂眸,扫了一眼小姑娘抓着自己的细软小手,轻轻点了点头。 屋内烧着地龙,周绮元一进屋便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 她弯眼一笑,热络的请周怀安落座:“你先坐一会儿,等下大夫就来了。” 周绮元笑容真挚,声音奶声奶气的,又甜又软。 周怀安脸上一副谦逊,唇角含着拘谨的笑意,应了一声“好”,说完带着欢喜走过去。 少年看起来很有修养,他举止得体的理了一下衣襟,优雅地坐下,腰背端得笔直。 公子如玉,矜贵优雅。 看着眼前这一幕,周绮元心口一阵柔软,莫名感到庆幸和欣慰。 真好,此时的他还好好活着,还没有经历后面的那些痛苦,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疯批。 倏然想到什么,周绮元一溜烟跑到里屋。 桌上放着一只汤壶,她走上前,伸手贴上去探了探温暖。 觉得温度合适,又取了一只干净的瓷碗。 周绮元正要倒姜汤时,恰好这一幕被小桃撞见。 小桃表情一讶,急忙抢下道:“奴婢来就好。” 周绮元还有些不大习惯被人服侍,不过也没和对方争执。 她收回手,道了一声“辛苦你了”,完了又交代了几句,开始环视屋内。 她的厢房不大,但难得温馨。暖香云屏,家具物什样样俱全,无一不精致美观,角落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淡淡的,十分好闻。 这里,便是她今后的定居之地了。 正这般想着,忽然,周绮元目光定在窗台边的梳妆台上。 她提着一颗心走过去,之后,慢慢看向镜面。 铜镜里,小姑娘一张脸粉装玉琢,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明亮,鼻头小巧,唇瓣精致,模样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当看到镜面中人儿的脸,竟与儿时的自己一模一样时,周绮元僵住了。 她端详着镜面里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一时半刻可能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如此站了片刻,周绮元轻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恰时正见小桃将手中的汤碗递给周怀安,语气干巴巴,态度不是很好地道:“这是姜汤,小姐说让您喝碗暖暖身子。” 音落,周怀安抬眸,看了一眼迎面走过来的周绮元。 小姑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稚气满满,笑容真挚。 回过目光,他略微一顿,伸手接过小桃手中的碗。 第6章 周怀安肤色冷白,手指修长纤细。 周绮元瞥见他持碗的手冻得紫红,似乎冰得厉害,于是连忙动身给他寻了一只暖手炉来。 “这个你拿着暖暖手。”周绮元将暖手炉递给他道。 周怀安看着面前兔皮绣花的粉色暖手炉,须臾,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你。” 周绮元笑着摆摆手:“不客气。” 长得好看不说,还知书达理。 周绮元内心不禁感叹,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些人是怎么舍得欺负他的。 吴媪提着食盒进屋时,入眼便是这么一幕。 清隽温雅的少年安静地坐在屋里,怀里揣着一只分外眼熟的兔皮手炉,桌前搁着一盏瓷白玉碗,一盘水果,一盘糕点。一旁的小厮拧了一把热毛巾,为他细心擦脸。 周绮元则坐在两人对面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块点心,吃的津津有味。 吴媪一讶,连忙走到周绮元身边,凑近前小声问:“小姐,他怎么在这里?” 周绮元坦坦荡荡地回:“他生病了,等下大夫来了给他看看,” 说到这里,无意瞥到吴媪手里的食盒,于是放下手里的点心,掀开看了一眼,完了又道,“你来的真是时候。”说着带着赏识的意味拍了拍她肩膀。 吴媪:“?”我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这下好了,她是将这件事禀报夫人呢,还是不禀报呢? 她好难啊。 周绮元两手端起食盒里面的热羹,捧到周怀安的面前:“二哥哥,你把这个也喝了。一天没吃东西,不能饿着。” 周怀安:“……” 屋中一干下人们:“…………” “刚刚已经吃过点心,不大饿了。再说,这是夫人给你准备的。” 周怀安神色自卑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不能吃。 “没关系的,” 周绮元一脸轻松道,“我不让她知道,你且安心喝了,好不好?” 小姑娘安抚他,嗓音带着一□□哄的意味。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周怀安想了想,旋即勉为其难的微微一笑,应道:“那好吧。” 周绮元松了口气。 …… 少年长得儒雅清隽,吃相也斯斯文文的。 周绮元陪着他一起不急不慢地喝完一碗热羹后,不多时,红杏带着大夫赶了回来。 周绮元起身,热络地将大夫请进屋。 大夫先是为周绮元诊了一番,确认身体无恙后,又转头为周怀安诊脉。 最后得出结果,是风寒体虚。 大夫开了药方叮嘱了一番,红杏将人送出门。 屋里歇过了,病也看过了,周怀安也没有继续久留,从容起身,对周绮元告辞道:“天色已不早,我该回去了。今日之恩多谢,他日再还你。”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周绮元说到这里,将暖手炉塞到他怀里,“这个你带走吧,还有,” 她指了指他被打红的侧脸,又道,“回去取些冰雪包进布里,敷在脸上,可以活血化瘀。” 周绮元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更遑论这么漂亮干净的脸蛋印着几枚巴掌印,看着怪不舒服的。 周怀安含笑看着她,语气温和地应道:“好,” 完了临走之前,又道了一声“谢谢”。 周绮元笑盈盈地将周怀安送出门,之后回到闺房,一头歪倒在了床上。 正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时,忽然,脑中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欢迎来到拯救系统,本次拯救对象,周(楚)怀安。] 周绮元一个翻身坐起:“什么意思?!” 周绮元刚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穿书这个事匪夷所思,没那么简单,当下连忙用意念和对方交流。 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着贵方改变书中人物结局的强烈意愿,本系统送您来到书中世界。直到满十年后,会自动送您回到原来的世界,谢谢。] ?十年?! 周绮元算了下时间线,原文中,十年之后正是周怀安的死期。 周绮元:“……” 周绮元现在就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如果说,我现在就想回去呢?” 她试探一问。 结果,耳畔传来一阵滴滴声~ 直到声音消失之后,系统再没有任何回应。 周绮元:“…………” 这么快就下线了?!玩呢? 周绮元一整个无语。 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周绮元托腮想了想,旋即原地叹出口气:行。 救人。 第4章 欺负 走出玉锦苑后,周怀安脸上的温和儒雅转瞬消失。 他一身冷戾的气息,挟持着寒风,忽然停了下来。 欢喜跟在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开口询问:“主子怎么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 否则怎么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了? 周怀安恍若没有听见,他掐住一株斜在路边的梅枝,悠然把玩在手中。 欢喜见他不说话,摸摸后脑勺,干笑了一声:“这梅花开得可真……” 话音未落,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那株开得茂盛的梅枝在他修长的指尖一折,断掉了。 雪不知何时停的,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一阵凉风静静拂过。欢喜冻得直哆嗦,忍不住搓了搓手。 第7章 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这天气比方才更冷了。 周怀安整个人变得阴沉又危险,他遥望前方,眼神凉薄的轻轻勾起唇角,浮出一丝阴翳的笑意,心中暗道:有意思,多少帝王求长生而不可得,孤却死而复生了。 欢喜看着他手中的梅枝,想起了刚刚的小姐,不由又道:“主子,您有没有觉得奇怪,之前小姐明明刁蛮无理,总是喜欢搬弄是非,辱骂我们,可是刚刚,似是心性变了,竟然对您如此关心。” 说到这里,径自猜测道,“莫不会是掉了一次冰湖,脑袋进水,被淹坏了吧?” 提及周绮元,周怀安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小姑娘雪白灵动的笑脸。 他垂眸,若有所思了片刻,没做回应,淡淡启唇道:“走吧。接下来,还有麻烦等着我们呢。” 欢喜“啊?”了一声,问他什么麻烦,却见自家主子已经起步离去,只留给他一个雍容不变的背影。 * 对于关照周怀安这件事,周绮元虽然并不害怕被陈氏知道,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故作严厉地敲打了院子里的仆妇丫鬟们一番。 侯府嫡小姐这个身份,她适应得很快,站在院子里敲打下人们时,神态倨傲,凶巴巴的,还颇像那么回事。 可能原身本来也是个不好惹的主,院子里的下人们俯首帖耳的听着,一个个噤若寒蝉,将她的话记在了心上。 处理完当下之事,周绮元收拾了一下情绪,返回屋里,开始琢磨起如何改变周怀安的结局。 周怀安的结局在原文里面死的透透的,而他死的直接原因,无非是遇到女主,完了黑化后杀父夺皇位,被自带胜利光环的男主逼至绝境。 也就是说,阻止他黑化走向悲剧的根本源头,就是让他度过一个平安无难的童年,然后远离男女主和朝堂。 想通了这一点,周绮元决定了,先从他悲惨的童年抓起。 次日天一亮,周绮元早早起床,吩咐小桃挑一盒点心送去西院。 周宜四十有余,只娶了陈氏一个,陈氏身下生育三个子女,其中两个儿子在东院居住,女儿即周绮元在后院居住。而今西院空荡荡的,在此居住的小主子除了周怀安一个之外,再无别人。 小桃猜到她的用意,虽说主子命令不可违背,但在这里到底是陈夫人做主,她只得试着规劝:“小姐,夫人之前交代过,不准您接近那人的。” 小桃也不晓得自家小姐到底中了什么邪,从昨日落水之后,就对周怀安格外上心。 周绮元由人服侍用着早膳,没理她的提醒,却径自问道:“他在府中,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据她所知,府中一干上下,除了永定侯周宜,以及其身边那个小厮在意他外,几乎没有人疼爱他,关心他。 而周宜三年前前往赤峰驰援抗金后,这几年来,并不清楚周怀安在府中的情况。以至于周怀安孤立无援,受尽欺负。 她知道他过得一定很辛苦,只是想了解得更具体一些,顺便探听一下底下人对他的真实看法。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人,会被那么多人敌视。 小桃一愣,旋即停下手里的活,转动着一双杏仁似的眼睛,思索着答道:“想必是吧,他七岁时被老爷带回来的,在府中这几年来,除了身边那个小厮待他耿耿忠心外,其他人都不拿他当回事的,” 完了说到这里奇怪地看着周绮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小姐,您之前也很讨厌他的,有一次还险些让人教训他一顿。”您都忘了吗? 周绮元:“……” 她不是原来的“周绮元”,原文里面对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只是一笔带过,因此很多事情她都需要重新熟悉。 思及此,索性学电视剧里的烂俗桥段,装个半失忆好了。 周绮元揉了揉额头,面露沮丧的苦着脸道:“小桃,不瞒你说,我自从落水醒来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往后我记不起来的,还得辛苦你提醒我一下。” 小桃吃了一惊,正要关心询问,然而周绮元却转移了话题:“刚刚你说到许多人拿他不当回事,是如何不当回事的?下人们经常欺负他吗?” 小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回忆着道:“倒也说不上是欺负吧,毕竟人家再不济,那也是老爷生的孩子。顶多是背地里编排他,怠慢他,或者克扣他东西。” 这还不叫“欺负”?! 周绮元简直要冒火了。 但听完小桃的话后,她顿时也想明白了。 是啊,无论什么社会都是这样,扒高踩低,见菜下碟,欺软怕硬。你越是善良,越是被人拿捏。 小桃瞧着周绮元脸色不好,一时哑然,又赶紧圆话道,“奴婢也不知道真假,都是听别人说的。兴许是误传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不。 周绮元心里十分清楚,事实上,怕是比传得还要严重。 就在她正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时,不料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红杏和另一丫鬟的对话声。 “寅春姐姐这么早过来,可是夫人有事吩咐?” 红杏含笑说到这里,这时,名叫“寅春”的丫鬟笑盈盈回道:“倒也没有什么吩咐,主要是夫人牵挂小姐的身体,让我过来看一眼。” 第8章 红杏似乎愣了下,又问:“夫人呢?她今日怎么没亲自过来?” 自从孟老夫人几年前免了陈氏和膝下孙儿的每日请安后,这么多年来,陈氏闲来无事,每天这个时辰几乎都会来后院陪女儿一会儿。今日没亲自过来,难免觉得蹊跷。 寅春叹了口气,语气愁苦地回道:“你有所不知,这两日夫人不是差人找三少爷,找了许久都找不见他的人影吗。就在方才,三少爷突然回来了,夫人瞧他满身酒气,便拿鸡毛掸子狠狠打了他一顿,这会儿人还在气头上呢。” 红杏领会,关切地问:“那三少爷怎么样了?被打得严重吗?” 寅春:“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惨叫声看应该被打得不轻。不过可能身子骨硬实吧,挨了打还有精力去帮小姐讨个公道。” 红杏诧异问:“此话怎么讲?” 寅春给她解释:“他听说小姐昨日落了水,怀疑是那人搞得鬼,非要追究到底不可,便带人前往西院兴师问罪去了。” 周绮元竖着耳朵听到这里,脑仁突地一跳。 寅春口中的“三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周绮元那个纨绔不成气候的三哥,周承光。 此人与周怀安一般大的年纪,然而两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周怀安这人有多么温文尔雅,知书达礼,他便有多么浪荡不羁,吊儿郎当。 而他常和一些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到处惹是生非,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不得安生。强势如陈氏这般的人,也是管也管不住,拿他无可奈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绮元顿时坐不住了,没工夫再听,丢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拽起小桃的胳膊道:“小桃,你快带我去西院。” 小桃一惊,低头看着自己装了一半的点心盒,问道:“那这点心……” 周绮元将她手里的东西拿掉:“先别管这个了,救人要紧!”说罢扯起她就往外跑。 外头红杏和寅春正聊得火热,忽见屋内的两人一阵风似的从身旁掠过,往外跑去。 寅春:“……刚刚那是小姐吗?” 红杏反应过来,道了一声“糟了”,连忙追了出去。 第5章 柔弱 “小姐,您失忆,竟然连咱们侯府的路都不记得了。” 小桃一边指路一边疾步追赶周绮元道,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周绮元两条腿像是上了发弦,一刻不停。而她自动忽略掉小桃的话,一心惦记着周怀安的安全,凝色问:“还有多远?” “快 了快了,”小桃气喘吁吁道,“您走慢点吧,奴婢快追不上您了……” 慢?怎么可能慢!慢点搞不好就出人命了。 周绮元知道周承光这个人究竟是何其危险! 若只是性格顽劣些便也罢了,偏偏他蛮横不讲理,行事肆无忌惮,下手从来不知轻重。 周绮元心里祈祷着周怀安千万不要出事,同时把周承光骂了千百遍。 就这样,主仆二人穿花拂柳,经过一座假山,一条长廊,又沿着鹅卵石路跑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总算赶到了西院。其间雪后的卵石路较滑,周绮元滑倒过一次暂且不提。 赶到敬安居时,周绮元看到院子里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地上一片狼藉,家具物什丢的到处都是,不由暗骂了一声“败家子”。 而屋内嘈杂声一片,打砸声中混合着求情声,哭啼声,以及一个气急败坏的少年声音:“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他娘的赶紧给爷老实招了!否则我这一拳头下去,有你受的!” 欢喜哭求不止:“和我家主子没有关系,求求您放了他吧。他身子还没好利索,会出人命的。” 少年被欢喜吵得不耐烦,语气恶劣的吩咐手下:“吵死了,把他的嘴堵上。” 不消片刻,欢喜挣扎了两声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与此同时,周怀安清润冷静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已经说完了,不是我。” 少年暴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周绮元顿时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喝止道:“住手!” 少年一只拳头刹在半空,转头朝周绮元看去,诧异地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生病了吗?” 正翻箱倒柜的两个小厮听到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看周绮元,又看向周承光,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欢喜则被一壮丁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里塞着团破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绮元黑着一张小脸,看着乱糟糟的屋内,屏风倒地,衣物横飞,桌椅残缺着腿,碗罐瓶盆,能砸的基本上都砸完了,看不到一样完好,整个房间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而一个一身锦绣华服外罩狐裘大氅,容貌俊逸的少年,正站在满地狼藉之中拽着周怀安的领口,扬着拳头。 周怀安略高周承光半头,此时被其拽到面前,神色淡漠地注视着对方,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用问,这少年便是她的三哥周承光了。 周承光见周绮元不说话,一张小脸气鼓鼓的,转念一想,猜测妹妹定是因为落水的事来找周怀安算账的,于是赶她回去,“这里用不着你了,赶紧回去养着。我一个人就能办了他。” 周怀安今日换了一身白衣,外罩雪氅,似乎因为生病的原因,身影看起来略显孱弱。不过,他气质温雅干净,即便身处一片凌乱,也给人一种出尘不染之气。 第9章 周绮元朝他疾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线条优美的脸上,发现他的脸色比昨日还要惨白,顿时怒不可遏,转身对周承光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承光一怔,有些没回过味来。 听臭丫头这意思……怎么不像是找周怀安算账的,倒像是找自己算账的? 周承光有点蒙,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直接抱起胳膊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承光与这个妹妹实际上并不怎么亲近。 其一因为周承光比周绮元大五岁,兄妹二人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原本周绮元没出生前,周承光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但自从周绮元出生后,一家人的注意力便自动从周承光身上转移,落到了周绮元的身上。 周承光失了荣宠,当年也不过几岁的孩子,心智尚不成熟,便将自己失宠的原因怪到周绮元的身上,对其心生抵触之意。 其二便是,周宜重点培养长子周长庚,对周承光这个次子疏于管教。周承光日渐松懈,后来结识了几个纨绔子弟,开始变得游手好闲,平日里吃喝玩乐,插科打诨,只有一家人吃饭时才和这个妹妹碰面。 是以兄妹二人这几年来,关系极其平淡,并不怎么黏腻。 这次周承光表面看似是为她出头打抱不平,实则不过是早就看周怀安不顺眼,怀疑他居心不良,正好借这个由头清理门户罢了。 周绮元站在两个哥哥的中间,张开胳膊将周怀安护在身后,吐字清晰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许动他。” 周承光听得分明清楚,可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绮元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许动他。” 周怀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眸色轻轻一晃。 周承光觉得荒唐,不由气笑了,笑得一派不屑:“我说你没搞错吧,你知道我大费周章浪费精力来这里是为了谁吗?” 他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脑门,违心说道,“还不是为了你。我一听你出了事立马跑过来找他兴师问罪,为你讨个公道。我好心好意地帮你,你倒好,反倒是护起他来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没有,” 周绮元目色笃定地盯着周承光,语气果断地道,“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相信他。” 被周绮元护在身后的周怀安,静静地看着小姑娘,听到她说相信自己时,脸上露出一丝自嘲般的笑意。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世上听到有人说……相信他。 周承光扭头“呸”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家伙心机深沉得很,别看他表面老实巴交的,实际上坏得很。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次你落水,一定是他背后搞的鬼。” “你不要胡乱臆想了,”周绮元道,“当时他离我们远远的,冰面何时裂开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这件事根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周承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准是他提前凿开冰面布局,然后引你落水。” 她这个哥哥想象力可真是太丰富了,不适合做纨绔,倒是适合做编剧。 周绮元自知和他说不清楚,也懒得跟他磨嘴皮子,直截了当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总之我说不是就不是,我自己落得水,用不着你插手这事。” 与此同时,周绮元不禁为周承光感到捉急。 周怀安现在的处境有多凄惨,日后把脚踩在仇人脑袋上时就笑得有多么冰冷与不屑。 她本意是保护周怀安,其实换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在保护周承光。 然而周承光只觉自己被坏了好事,亲妹妹的胳膊肘往外拐,内心感到极其不爽。 还有就是,周绮元昔日分明与自己站一个阵营的,也很讨厌周怀安。今日突然反常,让他感到很不对劲。 思及此,忽然想到什么,周承光将周绮元拽到一边,猛地朝周怀安的胸口推了一把:“是不是你蛊惑她的?你与她讲了什么把她骗得团团转,让她为你求情。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周怀安身体孱弱,而且正生着病,似是没能抵住这一下,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身后的桌角,当下闷哼了一声。 周绮元一见,连忙上前扶住周怀安,一连三问:“你怎么样?伤到了没有?要不要紧?” 完了气愤地瞪向始作俑者周承光。 周承光被她瞪得心里不舒服,神情悠然,不以为意道:“臭丫头,你瞪我作甚。我都没使什么力气,谁知道他身子这般弱不禁风,娇气得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周怀安微垂眼眸。 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年敛眸的一瞬,眼里有窃喜一闪而过。 而他目的达成,开始在周绮元身后装作柔弱无力的模样,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语气虚弱地摇头道:“我没事,”完了又好言相劝,“不要因为我,弄僵你们的关系。” 周绮元听出他是在安抚自己,心里更不能忍了。 而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遇到周承光这种泼皮,她决定今日非得好好治他一番不可。 思及此,周绮元眼睛一转,不由分说,随手抄起旁边一个砚台就朝周承光砸了过去。 周承光练过功夫,反应很快,偏头躲了过去,完了表情难看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块砚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一脸后怕地 第10章 对她破口骂道:“你发什么疯!?幸亏我躲得够快,否则这一下砸到头上,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周承光并不知道,周绮元丢出手时,其实故意扔偏了一寸,不过是为了吓唬他一下,让他以后安分一些,长长记性。 周绮元擦了擦沾到手上的墨汁,语气轻飘飘道:“谁叫你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故意伤人。” 她一口气说完,把周承光堵了个哑口无言。 周承光嘴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被逼急了,扬起下巴,开始耍无赖:“我就是仗势欺人你能把我怎么办,我不但仗势欺人,今日,我还要好好修理修理他不可,让他给我记住,想动歪脑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说到这里,他朝身后招手道,“福禄福寿,给我好好‘伺候’他。” 还来?! 两个小厮正欲上前,周绮元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次挡在了周怀安的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第6章 保密 她嗓音稚嫩,但底气却是十足。 两小厮被震慑在原地不敢上前,面面相觑,为难地看向周承光。 周绮元毕竟是侯府嫡小姐,没有主子指示,两人哪敢轻易碰她。 周承光面色沉了沉,冷声对周绮元喝道:“让开。” 周承光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试图用恐吓的方式把她吓退。 然而周绮元一脸无惧,纹丝未动,并将周怀安护得更紧。 周怀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薄唇轻抿,眼里情绪不明。 周承光铁了心要收拾周怀安,扭头下令道:“把她给我拖出去,锁上门。” 周绮元心口一跳。 自己只带了小桃,与周承光硬碰硬的话,必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现在找救兵是来不及了。只怕等她搬来救兵,周怀安已经惨遭毒手。 大脑飞快运转间,她忽然灵机一动,一副破罐子破摔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找祖母,告诉她,你在外面赌钱。” 话音一落,周怀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周绮元声音软糯,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单凭这句话已经足够对周承光构成了威胁。 周承光闻言一慌。 他极力掩饰住,装作淡定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赌钱了,你休要造谣。” 周承光混蛋惯了,即便平日里没少胡作非为,也不怕被家中长辈知晓,但只要不是闹得太难看,他的逍遥日子倒也还能继续过。 不过,赌钱这件事却非同小可。轻则家里断了自己的银钱,重则被他那个铁面无私的父亲知道的话,非得把他两条腿打折不可。 “是吗?”周绮元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笑道,“那我去找祖母好了,做没做过,去赌坊查一查就知道了。” 周承光淡然自若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他忙将周绮元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如何得知的,到底听谁说的?”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非得拔了他的皮不可。 周绮元胡编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同你一道出去鬼混的那些公子哥。” 周绮元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来这个解释合乎情理,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二来,周承光游手好闲误入歧途的根源便是受那些狐朋狗友们的影响。如此解释,既能打发他,又能顺便挑拨他与那些烂人之间的关系,使其心生嫌隙,堪称一箭双雕。 “什么?!” 周承光果然上当,气急败坏地问,“那人是谁?他叫什么?” 周承光被气得半死。 当初几人私下去赌坊之前,约定好了不会对外透露,现在居然出了这种事情,简直让他无法容忍。 究竟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把他卖了? 周承光发誓,等他揪出那个混蛋,非得卸他一条胳膊不可。 周绮元装作一副天真无邪,浑然不知的样子:“那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平日和你玩的不错的。你也知道,我平日里鲜少出门,沾亲带故的都认不全,更别提你那些并不常来府中作客的朋友了。” 周承光身边玩得好的有好几个,光靠猜的话,根本不能确定是哪个。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带过家中的人,想到几个月前,祖母过寿那日,自己有带过几个公子哥来了家中。莫非是那个时候,其中一个不要脸的,讲给周绮元听了? 可周绮元称自己不知道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这下就难办了。 周承光没辙,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把那几人邀至家中一次,让周绮元见一见再说。 眼下,他摸着俊秀的下巴看着周绮元,转眼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垂死挣扎道:“小不点,我那些朋友说的话是信不得的。他们经常开我玩笑,所以,这种话你听听就好,千万别信以为真。” “哦,这样啊,” 周绮元心中冷笑一声,索性顺着他的话装傻,假装为他打抱不平道,“你这些朋友如此诬陷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万一传得到处都是,坏了你的名声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周绮元面上表现出一副担忧,继而厉声道,“不行,我这就去告诉祖母和娘,让她们帮你想想办法。” 周承光见她转头就走,连忙一把拉住她:“诶诶诶,别去别去。” 第11章 周绮元唇角微扬,用看戏的眼神睨着他。 那样子好似在说:我看你还怎么编。 身后,周怀安微微垂头,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周承光知道骗不过她,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只得扶上她的双肩,无奈妥协:“好了好了,算你厉害我的姑奶奶,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周绮元目的达成,也不再与他拐弯抹角,一本正经地道:“我替你保密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自今日起,你再也不能踏足赌坊半步,” 周承光闻言当即一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那怎么行,我还没捞回本呢!” 周绮元抱着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无地自容,转眼蔫了下去,生无可恋地点点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行。” 周绮元继续道:“第二,不许再欺负怀安哥哥。” 这句“怀安哥哥”让周承光内心不爽了一下。 周承光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这是第一次认识她。 面前的小姑娘个头不高,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看人的时候,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空洞愚钝,似乎换了一个灵魂,既淡然,又聪慧。 周承光看不透,也懒得去琢磨。只当她长大了点,心智打开了,很快也没做多想。 他掂量一番,心里虽不情愿,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口袋,以及自己的两条腿,只得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行吧,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去赌坊,也不再欺负他,这下你满意了吧。” 周承光答应得如此之快,不过是为了赶紧息事宁人,摆平周绮元。 心里却想着,等他哪天抓住周怀安做坏事的把柄,看谁还会帮他。 周绮元勾唇一笑,自是满意。 她长得可爱,虎头虎脑,笑容可掬道:“那你可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若是被我发现你违背了这两条约定,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你的事告诉娘和祖母。”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语气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周承光一脸不耐烦地说到这里,心气不顺地对着下人们招了招手,“今天就这样吧,我们走。” 周承光带着一帮狗腿子从屋内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屋内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自周绮元身后传来。 “多谢你帮我解围。” 周怀安眼眸带着笑意,一副心怀感激地对周绮元道。 周绮元回过头,想起他刚刚撞到了桌角,目光一顿,落在他的腰上,接着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关心问道:“你刚刚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看看,让人处理一下?” 她刚刚瞧见,撞桌角那一下似乎并不轻。 周怀安抬手覆上腰侧,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最多磨破点皮肉,犯不着处理。过几日便自动好 了。” 说完似乎出于疼痛,抿着唇,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周绮元一瞧,立时扶住他道:“你先别站着了,快坐下休息休息。” 完了又在心里将周承光臭骂了一通。 不管怎样,周绮元与周承光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便二人兄妹感情不深,但周绮元心里仍旧有些过意不去:“我三哥他有些任性不懂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回头我自会好好劝劝他。” 周怀安看起来极有涵养,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风轻云淡地一笑:“怎么会。他是为你担心,情绪冲动我能理解。” 周绮元见他善良至此,想要保护他的想法愈发强烈起来。 这时,屋外被吓到的两个丫鬟进屋收拾凌乱的屋子。 周绮元看到了后脚赶过来的红杏,两眼一亮,抓她过来道:“你来的正好,你和小桃一起帮忙收拾吧。” 红杏:“……是。” 二人应声立时着手忙碌起来。 欢喜被方才的阵仗吓得不轻,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了一眼他的腰,上前关切问道:“主子,您刚刚磕的严不严重?要不要小的把床先给您铺好,你躺着休息一下。” 周怀安抬手道:“不必了。你去给小姐倒杯水喝,然后帮忙收拾去吧。” 周绮元本想说“我不渴”,然而欢喜闻言已经应声去了。 里里外外一片狼藉,屋内能下脚的地儿不多,周绮元心觉在这里干等着也是碍事,于是对周怀安提议:“若不然我们去书房吧,等收拾完了再过来。” 周怀安略微一顿,轻轻点头。 周怀安的书房就在隔壁,面积不大,陈设也不多,看起来虽说简单雅致,却也冷冷清清,有些幽寂。 周绮元进屋后感到冷得不行,只觉与室外温度无什么分别。正要寻问之际,恰时欢喜端进来一只炭盆。 她愣了一下,也没做多想,便将话咽了回去。 周绮元探着脑袋四处打量,看到桌上摊开着一只竹简,不由就联想到周怀安在这里读书写字时的温柔画面。好奇心一起,径自走了过去。 卷轴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因为年头已久,微微发黄,甚至有些残缺。 第12章 这些字周绮元认不大全,只能大概看出,是关于兵法方面的。 “你平时学习兵法吗?” 周绮元只是随口问问,未做多想。 没想到周怀安瞬时面色微变。 第7章 探究 他朝周绮元走过去,语气淡然地解释:“随便看看而已。” 完了在她面前倏然停下来,低头看着她,反问道,“你识字?” 周绮元被问得一激灵,顿了顿,点头道:“嗯,认识一些,但不多。” 一般而言,像侯府这种勋贵世家的千金小姐,家中很早便会教其读书认字。如此解释,也不算是欺瞒。 周怀安没有多问,敛眸间,无意看到周绮元的衣裙脏了,眉梢轻轻一挑,随口问:“衣服上怎么这么多泥?” 被他一提醒,周绮元这才想起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衣裙上糊了一片泥巴,不由窘迫地扶了扶额。 完了装出混不在意的样子给他解释:“刚刚来的路上跑得急,不小心滑了一跤。没关系,等下回去下人们洗洗就好了。” 周怀安目光落在周绮元身上,隐含探究之意。 他看着周绮元,发现面前的小丫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和昨日一样,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周怀安的心头。 两人交集虽然不多,但周怀安记得,周绮元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品行差,脾气大,半点伤痛都忍不得。莫说摔一跤,就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都得找个人出气,发泄出来不可。 再者,周怀安和她每次碰面,她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次好脸色。 眼下,容貌还是原先的容貌,丝毫未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怀安总觉得透过这副身体,再看另外一个人。 周怀安从不信奉鬼神,这一次,居然有些动摇了。 “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周怀安温声道,语气很随和。 闻言,周绮元一怔。 她心里隐隐猜到了对方要问什么。 而一般而言,用这种话术问对方,只能回答同意。 她作大方之色,笑盈盈道:“你想问什么,可以随意问。” 周怀安目光不动地落在周绮元细腻白净的脸上。 静默了须臾,他不露声色地轻轻开口:“你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啧,果然是这个。 周怀安问出了昨日到现在的疑问,接着便静心等她回答。 周绮元自然没有办法说实话。 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小孩子的话,必然无法让人信服。更遑论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思想进步科技发达的社会都会被人当做脑子不正常,若放在封建迷信的古代,岂不是更加严重? 她心虚一笑:“可能经历过一次凶险,开悟了吧。我娘昨日也说我变得懂事了不少。”呵呵。 周怀安没作质疑,又轻声问:“那你,为何要帮我?” 很明显,懂事,并不代表要帮他,而且还连着帮他两次。 更何况,他在这侯府中,在众人的眼里,只是个来历不明,身份卑微的庶子而已。 周绮元被问得再次一愣。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了一篇小说,对他的遭遇同情又意难平吧…… “因为……” 她迟疑了一下,旋即粲然一笑,语气自然地道,“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啊。” 周绮元一脸真挚,笑起来时,一双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周怀安神色微动,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要看书吗?” 周怀安忽然话锋一转,温言问道,深邃的眸里带着温润的笑意。 看书? 周绮元一愣。 第一反应是,她不认识繁体字怎么办? 但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假思索的对着他点点头,然后讪讪一笑:“想看是想看,只是,我认字不多。” “无妨,” 周怀安道,“我可以读给你听。” 周绮元:“!” “好。” 周绮元看起来很是开心,愉快地应了一声。 周怀安扬了扬唇角,径自朝书架走去。 少年背影修长,衣袍素净,不染纤尘。头发以青玉簪束起,披在身后,步伐娴雅。 周绮元自觉跟在他身后,单是望着他的背影就感到身心愉悦。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周绮元心想,只要维持这种状态,让他远离女主,远离是是非非,以及朝政的勾心斗角,平安度过一生就好了。 倏然,周怀安停了下来。 周绮元正在出神,猝不及防眼看要撞上去,幸亏反应及时。 此刻,周绮元距离对方很近,近到只需往前一寸就能碰到他的衣襟。而就在这个时候,周绮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松雪香。 周怀安停在书架前,略一沉吟,微敛衣袖,从中取出一本,翻开来看。 趁此空隙,周绮元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侧。 当抬头看到封面上的名字,不禁歪头问道:“《楚异记》?这是什么意思?” 周怀安自动忽略掉她认识这三个字,轻启唇瓣:“是关于楚国民间的故事集。” “故事集?” 周绮元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奇里面讲的是些什么故事。 周怀安淡淡应了一声,为她概括叙述,“距楚国开国以来,各地的奇闻怪事,能人异象,尽数记载在内。此书共分为三册,这只是其中一册。” 第13章 周绮元又问:“这些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周怀安缓缓摇头:“不好说,有说是真实发生之事,也有说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对于其中的真实性,目前还有待考究,” 说到这里,低头看向周绮元,“想听吗?” 周绮元连连点头,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周怀安轻轻一笑:“随我来。” * 阳光和煦温暖,冰雪渐渐消融,伴随着屋内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 君子端方,风光霁月。周怀安手持书卷坐于案前,语速不紧不慢地为周绮元温声诵读。 他语气轻缓,嗓音清冽,周绮元听得津津有味。 淡淡 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令人心旷神怡。其间,遇到不认识的字词,或是有分歧的内容,周绮元便会礼貌地打断他,谦虚向他询问请教。 周怀安看起来耐心极好,每次被打断都能保持心平气和,细心地给她讲解。 因为受了风寒,少年漂亮又苍白的脸上,氤氲着一缕孱弱的病气,忽然,他偏开头去,掩唇咳了起来。 周绮元见状连忙为他轻抚后背,完了站起身道:“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水。” 说完匆忙跑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周绮元小心翼翼的端来一杯热水,走上前,贴心地递给他:“你喝点水,缓解一下。” 周怀安放下手里的书,对她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青盏。 “都怪我,光顾着听故事了,忘了你正生着病,害你咳得那么厉害。” 周绮元自责地说完,周怀安轻轻一笑,语气有些低落道:“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 周绮元见他如此善解人意,心里反倒更加内疚起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 方才周绮元出去端水抽不出手关门,房门半掩半开着。 红杏进屋,停在门口,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我们收拾的差不多了,天色已经不早,该回去了,否则夫人发现你不在的话,奴婢们不好交代。” 音落,周绮元从红杏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周怀安,起身告辞道:“那今日便先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周怀安应了一声,起身相送。结果却见周绮元抬了抬脚,又停了下来,迟迟未动。 她一副思索状,似是还有话要说。 周怀安眉尾微微一扬:“怎么了?” “哥哥,” 周绮元突然唤了他一声。 周怀安没料到她会突然叫自己,眼睫微微一动。 他安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周绮元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往后谁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小姑娘看着稚嫩娇小,然而圆润的双眸迸发着坚定,口气豪迈,一脸的认真之色。 第8章 祖母 周怀安:“……好。” 他注视着周绮元,轻声回应,嗓音如空谷幽涧。 周绮元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试探地问道:“我明天还能过来吗?其实,我今日让人准备了点心,原本要拿来给你吃的,没想到出了意外,就没顾得上。” 方才还说话豪气的小姑娘,转眼间,为征得他的同意,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周怀安弯唇一笑:“自然可以。” 音落,小姑娘开心极了,脸上绽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朝她挥挥手:“那我走了,明日见。” 嫩绿的身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待人一走,欢喜神色奇怪地走了进来,对周怀安道:“这下看来,小姐真是心性大变,而且,似乎格外关心您呢。” 周怀安略一垂眸。 下一刻,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四四方方的轩窗,看到了一方湛蓝的天,一串银色的风铃悬在青涩屋檐下,随风响动。 欢喜见他不说话,转而又道:“对了,我们准备揭发三少爷去赌坊的证据怎么办?还要散播出去吗?” 少年闻言,嘴角轻勾:“暂时先不用了。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事了。” 欢喜这两日来一直心存疑问,比如周怀安如何预料到周承光会来找事,又比如如何知道周承光在外面赌钱。 “主子,您是如何得知……” 他藏不住心事,张嘴欲问,结果话到一半就被周怀安一个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少年漆黑的眼眸好似寒潭沉星,一张俊俏的脸上尽是冷漠之色:“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欢喜瞬间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严严实实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周怀安拢了拢身上的氅衣,完了摊开掌心,五指缓慢蜷起握紧。 昨日在雪里跪了一日,今日又故意受了轻伤,雪上加霜的身体,到底是有些许吃不消。 不过再如何,这状态也比他前世油尽灯枯时好上很多。 他已然满意。 周怀安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的手,诡谲一笑。 * 另一边,周绮元从西院出来后,正准备一路摸回房,结果出院门后没走多远,一个略带压迫感的熟悉声音自旁边竹林小道上悠悠传来—— “这是去哪儿了?身体好全了吗?” 陈氏虽然生过三个子女,已经四十有余,但保养极好的她,脸上难见皱纹,仍然美得风韵十足。 第14章 周绮元被母亲逮了个正着,暗道完蛋! “娘,真是好巧,您居然也在这里散步。” 周绮元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绽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朝她甜甜唤了一声,几步迎了上去。 “别扯开话题,” 陈氏沉着脸道,“刚刚去了哪里?身体好了吗?” 周绮元停到她面前,自行跳过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日在屋里躺了一天,实在觉得太闷了,便出来透透气。” “透气?” 陈氏凌厉的修眉高高挑起,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她面色不虞地问,“我们侯府这么大,偏偏透气透到西院来了?” 周绮元:“……” 知道对方定是得了消息才会这么问,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好了:“其实……是我担心三哥胡来,所以才来看看。您也知道,他喝了酒,做事没个分寸,万一事情闹大了,不但丢我们侯府的脸面,爹那边也没法交代。” 陈氏停在她面前,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好端端的,你何时突然这么上心你三哥的事了?” 陈氏以为她是为周承光担心,不由又多说了两句,“平日我也没见你们兄妹俩好成这样?他不欺负你,你不吵他给我添堵,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绮元干声一笑,正要找个理由解释,恰时红杏柔声为她开口道:“夫人,小姐和三少爷到底是亲兄妹,关键时刻,小姐心里还是惦记着三少爷的。” 周绮元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陈氏闻言似是感到认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爱怜的抚摸上周绮元的头,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罢了,我也是担心你,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我这心里放心不下。听寅春说你离开了房间,我急得不行,赶紧出来寻你。你平安无事就好。” 周绮元脸上带着歉意:“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 “下不为例,以后想去哪里的话,让人转告我一声,我多找几个人陪着你,娘这心里才好放心,”陈氏说到这里,转头朝敬安居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仍有顾虑,“对了,你为何在里面怎么待了这么久?我听说,你三哥早就回房了。” 周绮元脑子一转,神色自若地回道:“三哥砸了他的房间,我让红杏和小桃帮忙收拾了一下。” 陈氏皱起眉头,反问:“他那里不是有两个丫鬟吗?用得着你替他操心?还有,我昨日怎么告诉你的,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娘,” 周绮元眼里一瞬间盈满了怜悯之色,轻声道,“他已经很可怜了。” 陈氏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变作一脸强势,“他可怜什么,他好吃好喝地在这里住着,我从没亏待过他,他还不知足吗?” 周绮元欲要说些什么,下一刻陈氏叹了口气,径自又道,“好了,你宅心仁厚,善解人意,我不责怪你。这次便算了,但往后绝对不能再接近他。” 陈氏出身将门,心高气傲,与丈夫周宜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人郎才女貌,又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多年来,在京中被传为一段佳话,令人艳羡不已。 陈氏精明强干,相夫教子,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与周宜夫妻感情也是甚笃,伉俪情深。周宜对她宠爱有加,允诺过只娶她一人,陈氏对此深信不疑。 不想四年前,周宜带回了七岁的周怀安。一夜之间,曾经的承诺、海誓山盟烟消云散,信任土崩瓦解,陈氏心里的难过和失望可想而知。 男人三妻四妾,在外面养个外室,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女,心气高的陈氏虽然委屈,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但只能生生咽下这颗苦果,接纳了他与外面女人生下的孩 子。 周绮元知道母亲不喜欢周怀安,自他进门起便对他持有偏见。眼下不是帮他说话的时机,只得另想办法。 这时陈氏言归正传道:“昨日你祖母听说你出事了,引发了旧疾,这会儿正卧病在床。眼下我也无什么要紧事,你且随我过去看望她一眼吧。” 周绮元愣了一下,乖乖应了一声“好”。 * 周绮元跟着母亲来到东院,只见庭中红梅正盛,修竹苍翠,阳光透过长廊,铺就一地温暖的光辉,金光灿灿,异常惬意。 陈氏同院里的丫鬟说了一声,那丫鬟进屋通报。不多时,对方从里面出来,示意两人进去说话。 母女二人走进孟老夫人房中,彼时,老太太头戴绣花抹额,容貌慈祥,老态龙钟地靠坐在床头,由着身边的婆子伺候喂药。 陈氏带着周绮元走近前,向她问了句安。 孟老夫人昨日便得了消息,知道孙女平安无事了,放了心。眼下慈笑着招手道:“元元快过来,祖母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身边仆妇端着药碗往后退去,给周绮元让出位置。 周绮元走到床边,跪在床前一张垫子上,由着孟老夫人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嘘寒问暖。 待祖孙续完话,孟老夫人这才偏过头,对陈氏道,“我儿远在赤峰镇守杀敌,战事紧张,在信中,就别提这次意外了,以免他分心,发生闪失。” 陈氏颔首答应:“娘放心,儿媳自有分寸,不会在信中提起的。” 孟老夫人闻言安了心,又沉吟道:“还有一事,就是怀安那孩子。我听说,昨日你罚他在外面跪了一日,坦白来讲,你做得有些过分了。” 第15章 陈氏闻言一僵。 孟老夫人虽已年过花甲,但说话仍见底气,继续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膈应他,但这次之事,你没有证据确定是他所为,全凭自己的猜测,委实不该。” 陈氏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本想说“兴许是那人克的”,但转念一想,孟老夫人最忌讳这个,自知说了也是无用,还反遭一顿数落,只得无奈颔首应道:“您教训得是。” 孟老夫人思想传统守旧,语重心长地劝她道:“你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我相信你不会与他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这次你罚他跪了也就跪了,我不会说你什么,也犯不着因为这些琐事通报我儿,惹他心烦。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怀安出身再怎么低微,那也是周家的骨肉,身上留着周家的血液,凡事不要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看咱们笑话。” 陈氏白着脸应“是。” 孟老夫人轻声一叹:“我年迈不中用了,这个家早晚都要彻底交到你手上管理。我儿就算再纳几房妾室,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位置。这点,你应该放宽了心。” 陈氏默了少顷,回道:“媳妇儿明白。媳妇儿绝不会干涉侯爷为孟家开枝散叶,请您放心。” 孟老夫人沉肃的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男人都一样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再胡来,总归也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孩子的。至于怀安那孩子,我仔细想过了,等再过个几年,我给他寻一个去处,必不会妨碍长庚和承光的前程,你只管将心往肚子里搁就是。” 周绮元听着婆媳两人的对话,对于孟老夫人所说之言,有认同的,也有让她感觉不舒服的。 接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在某一方面上,开始有些同情起陈氏来。 可惜关于周怀安的身世,以及周宜从没有背叛过她这件事,她不能如实相告。至少现在不能。 似乎被孟老夫人戳到了内心的痛处,此刻陈氏眼睛一红,忍着泪笑道:“娘说的是,之前是我做得不妥,我回去后一定仔细反省。” 孟老夫人听得满意,点了点头:“快到了年关了,府中事多,你先去忙吧,这里有元元陪我就好了。” 陈氏看了女儿一眼,恭敬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孟老夫人膝下就周绮元一个孙女,对她宝贝得紧,拉着她闲话家常,无话不说。 周绮元一开始只当是陪着老人聊天解闷,但慢慢地聊得多了,竟无意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几个月前周承光因为和她争抢一件玩意儿打过架,被她挠花脸,险些破了相,扬言要与她断绝兄妹关系; 又比如她的大哥周长庚年仅十三岁就同父亲上了战场,至今三年未归; 再比如,周怀安七岁那年刚被接到府里时,怀里抱了一只兔子,后来他遭同窗欺负,那兔子被人活活按在水缸里淹死了,他则抱着冰冷的尸体枯坐在屋门口整整一夜,次日,亲手将其埋在了院中的一棵树下。 周绮元听到这里时,心里一阵难过。 他当时,一定非常伤心吧…… 正出神间,孟老夫人让仆妇拿来两只梨花木盒,交到周绮元身边的丫鬟手里,缓声道:“这两只盒子,是你爹从赤峰寄回来的,其中一只里面是糖粒,是给你的,另一只里面是砚台,是给怀安的。至于承光和你娘那份,我已经差人给他们送过去了,” 说到这里,轻声叹息,“你和承光有你娘照料,从小什么也不缺,你爹自是放心,可怀安却不及你们那般好命,以前你爹没出远门时,他至少还有你爹疼着,现在你爹人不在这里,他担心怀安过得不好,缺什么也无处诉说,便只能在每次往家里寄东西的时候,也顺便给他捎去一份。” 周绮元不明所以地看着孟老夫人:“孙女愚钝,不明白您为何要交给我?” 孟老夫人解释道:“你娘一直来对你爹与外面女人生下私生子一事怨恨在心,对怀安心怀偏见。我这边与她那屋挨着近,每次给怀安捎去东西,都会被她身边的人瞧见,完了让她无端误会,以为我和你爹偏心,继而对怀安更加厌恨。” “方才与你闲聊,祖母能看得出来,你比以前懂事了许多,是个心存善念的好孩子。我将东西交给你,希望你将其带回去后,得空让你身边的下人悄悄给怀安送过去,也省得让你娘无端猜忌。” 周绮元顿了顿,乖巧地应了声“好”,对祖母保证道:“孙女一定送到二哥哥手里。” 祖孙两人又聊了片刻,转眼到了午膳时间。孟老夫人留她吃了饭,事后终于乏了,自称要睡一会儿,叮嘱了她几句,让人送她回了房。 周绮元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反复念起祖母的话,原文里周怀安悲惨的经历,一幕幕跳跃脑海中。 忽然,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我二哥他……以前哭过吗?” 第9章 失窃 周绮元心想,心爱的东西被人毁了,应该是很难过吧。 他会伤心落泪吗? 两个丫鬟闻言一愣,相视了一眼。 红杏当先说道:“奴婢从未听说他哭过,自从他进府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没人见他掉过一滴泪。大悲大喜,似乎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有些不正常。” 小桃亦附和道:“确实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夫人觉得他邪乎,才找人给他算了命格。” 第16章 周绮元:“!” “什么命格?”周绮元问。 “小姐您不知道吗?” 小桃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今日一早她说过自己失忆的事,顿时了然。于是神秘兮兮地凑近周绮元耳边,小声道,“大家都说,他是七杀命格。” 红杏担心小主子听不懂,跟着补充解释:“命带七杀,浅福少寿,克人克己。” 这个时代的人崇尚鬼神,大多迷信。周绮元虽然不信算命之说,但乍然一听,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联想到周怀安在原文里的经历和结局,更加令人惶恐不安。 文中,周家确实遭到小人陷害,死了大半。而周怀安自己,也落得个凄凉惨死的下场。 可以说是一语成谶,恰好吻合。 不过很快,周绮元便摒弃了这些杂念,不以为然道:“什么七杀命格,克人克己,我看都是一些江湖道士为了谋取钱财的骗术而已,根本不能信。” 两个丫鬟心里一跳,小桃声音瑟瑟地提醒她:“小姐这话我们可不能乱说,避免触犯了神明,引火烧身。” 周绮元也没再多说。 她固然不信这些,但还是心存敬畏的。毕 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很难以科学的角度去解释。 不过不管如何,信与不信,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所有人的结局。 “算了,不提这个了,” 周绮元转头吩咐道,“小桃,等下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做一盒点心,今晚送到我那里。” 小桃猜测地问:“还是给二少爷准备的吗?” 周绮元坦然承认。 小桃面露担心,迟疑地道:“我们今日从西院出来就被夫人撞见了,只怕夫人已经起了疑心。” 周绮元略微一顿:“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着远方湛蓝的晴空,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语气犹自变得严肃和认真,“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怀安哥哥,值得被人关心。” * 翌日早上,待陈夫人照常来玉锦苑,与周绮元嘘寒问暖一道用过早膳,离开之后,小桃提起藏好的点心盒,红杏则手捧昨日孟老夫人嘱托的木盒,随周绮元出了房门,一道往西行。 周绮元心想着,周怀安收到周宜寄给他的礼物时,一定会感到欣喜的。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待地来到敬安居时,却发现院门口站了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厮,脚步不由一顿。 同一时间,那二人发现了周绮元,悄然止了话头,对她笑呵呵的行礼问好,完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周绮元一看这形势,心觉不对劲,开口便问:“你们是谁的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小厮回道:“回小姐的话,夫人命人在里面搜查失窃之物,小的们在这里奉命守门。” “搜查失窃之物?”周绮元感到莫名其妙,“我娘丢了什么东西,为何盘查到这里来了?” 下人们一向都是扒高踩低,有样学样,知晓包括周绮元在内的这几位主子不喜欢西院这位,一向都是一口一个“野种”“杂种”的叫。 此时守门的小厮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夫人昨日让那小野种去了前院一趟,然后人离开后没多久便发现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不见了。那玉簪本是几年前太后娘娘赏赐给夫人的,夫人多年来十分珍惜,妥善保存,就昨日心血来潮拿出来戴了一日,结果却丢了。夫人担心上面知道此事后怪罪下来,便盘查了院里的所有下人,最后没有搜到,便怀疑是被他顺走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恶意栽赃! 不再多问,周绮元直接越过两人走了进去。 刚进院门,恰时,一个一身紫花袄裙,面容讥诮,说话趾高气扬的少女对着院里的一干下人发话道:“动作都给我麻利一点。这地方邪气得很,不想走霉运的话就快点搜。完事我好回去给夫人交差。” 院里的下人们一个个点头哈腰,连声应是。 周怀安穿着单薄的衣服,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孱弱。 而他身体不好,被欢喜扶着,站在树荫下,正抵拳掩嘴咳嗽。 跟在那紫裙少女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劝道:“紫菱姐姐,他毕竟是这里的主子,你少说几句吧。况且,我们办正事要紧。” 紫菱丝毫不将周怀安放在眼里,伸手点向她的脑门,破口骂道:“你瞧你那点出息!怕什么, 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谁知道他是哪个狐狸精生下来的,再者,到底是不是咱侯爷的孩子,都尚不得知,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夫人早晚要把他赶出门去。”说着不屑地看向周怀安。 就是这一眼,紫菱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面前这双眼,正阴冷至极地盯着自己。 紫菱冷不防被惊吓到,莫名地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窜起,迅速向上蔓延。 而被紫菱刚刚骂过的小丫鬟,则神色仓惶地低下了头去,再也不敢直视那人。 紫菱…… 此时周绮元目光落在紫菱身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之后猛然想起来,原文里,周家被人告发诬陷叛国通敌,便是有大哥周长庚身边的妾室一份“功劳”。 第17章 而周长庚那妾室的名字,似乎正是名叫‘紫菱’。 周绮元神色一凝。 据她所知,周长庚目前还尚未有妻妾。而她之前没见过这人,但见对方不似什么名门闺秀,却行事傲慢,穿着打扮比周边丫鬟都要精致许多,不由询问小桃:“这叫‘紫菱’的是何人?口气竟这般大。” 小桃对周绮元的“失忆”已经见怪不怪,回道:“她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周绮元绷着一张小脸,皱眉问:“一个丫鬟怎么如此嚣张?” 红杏似乎忌惮紫菱,怕对方听见,凑近周绮元耳边小声解释:“她可不是一般的丫鬟,乃是夫人的一位远房表侄女儿,因着家中犯事败落了,才被送到夫人身边。在夫人还没嫁到侯府前,她就一直跟在身边,所以深得夫人的宠信,内定了是咱们世子大少爷的通房。” 话到这里,小桃一脸羡慕地补充:“也许不止是通房,我听人说,还有可能会成为妾室呢。人家可不是有底气作威作福。除了老夫人那边的人她不敢得罪,这府里的,几乎都被她教训过。” 居然有这种事。 “我娘知道吗?”周绮元问。 “夫人知道又如何,人家八面玲珑嘴甜得很,每天把夫人哄得可开心了,夫人早就把她当作亲……” 小桃说到这里立时打住了,不敢继续说了。 “亲什么?” 周绮元眉梢一挑,径自猜测,“亲生女儿吗?” 小桃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正是,”旋即又赶紧安慰周绮元,“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可能夸张了一些。小姐您才是夫人亲生的,她再怎么得宠,与金贵之躯的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话说着,那边背对着三人的紫菱,被方才对方的眼神吓到,感觉受到了冒犯,于是两手一叉腰,阴阳怪气地点了两个小厮发号施令:“他身上还未搜过,你们两个去把他的衣服脱了,好好搜搜。”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正要上前,就在这时,一股稚嫩的嗓音冷冷地传来—— “慢着。” 俩小厮停下动作,紫菱以及院子里的下人们齐刷刷看向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的周绮元,完了纷纷对她行礼。 紫菱盈盈行过见礼,起身笑吟吟地迎上前,关怀问道:“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地方晦气得很,您大病初……” 话音未落—— “谁准你起身的。” 对方稚嫩却带着威压的缓沉之声当头响起,紫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忐忑地伏下身去,然脸色当即变了。 周怀安安静的站在一旁,这片刻功夫,他微微抬头,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接着,又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回地面。 第10章 道歉 周绮元没让紫菱起身,紫菱便一直伏着身子低着头。 而她一头雾水,心中惶恐,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小主子,忽然就对自己发难。 然后她很快就明白了。 只见下一刻,周绮元呵斥她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着侯府的少爷一顿乱吠。” 一干下人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绮元,完了又吃瓜似的朝紫菱看去。 紫菱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姐,居然会为那个野种出头?! 在紫菱的印象中,周绮元以前是讨厌周怀安这个庶兄的,更是当着旁人的面没少说他坏话。 但现在没工夫细究原因,言归正传,她虽然自诩是陈夫人身边的红人,指定的世子通房,但现在为止到底只是个下人,哪能轻易得罪周绮元这位小主子,毁了自己的前程。 眼下紫菱被骂得无地自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可也只能俯首帖耳地低着头,满脸赔笑道:“小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方才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了,还望小姐勿怪。” 两人相差十多岁,周绮元个子比对方矮了一大截,可论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对着侯府的少爷说出这种没教养的下贱话,这哪里是什么‘口无遮拦’,我看分明是‘故意为之’,‘以下犯上’!” 紫菱面红耳赤,掐紧了自己的手指。 周绮元说到这里,问向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小桃红 杏,按照府里的规矩,这种以下犯上的婢子应当如何处置?” 紫菱心中顿时一抖! 红杏:“……” 红杏求助的看向小桃,小桃自觉有周绮元撑腰,胆子便大了些,如实回道:“过错轻的罚月例打板子,严重的,发卖或是乱棍打死。” 紫菱心底一惊,立时向周绮元求情:“奴婢知错了,求小姐从轻发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最好是真的知错了,”周绮元本来也不想大动干戈,将事情闹到母亲面前。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去给我哥哥当面道个歉,此事我便暂时不追究了。” 紫菱咬了咬唇,深呼了两口气。下一刻,难堪地转过身,朝周怀安走去。 周怀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方才还高人一等的少女,此刻低着头,暗暗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副极不情愿地向他道歉,语气艰难道:“对不起二少爷,方才是奴婢出言不逊,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奴婢的不是。” 周怀安眼睫微垂,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眼底不见波澜:“算了,”他一副风轻云淡地道,“我并未放在心上。” 第18章 紫菱心下冷嗤一声,面上对他道过谢后,转头对周绮元谄媚假笑道:“小姐,夫人下令让我搜查失物,眼下失物还未找到,还请小姐容我们继续搜查。否则寻不到东西,夫人那边我们没法交代。” “说到这里,我倒是好奇,是谁第一个怀疑失物在此处的?那人可有亲眼看到?”周绮元质问道。 “这个……” 紫菱埋着头,语气迟疑,眼神闪躲。 周绮元见状,心中起疑。 少顷,紫菱自知躲不过去,索性坦白回道,“是奴婢。昨日二少爷曾去过夫人那里,奴婢虽未亲眼所见是他盗走,可昨日夫人的房间只有他去过,奴婢只是怀疑他有嫌疑。” 周绮元听完她的话,转头问她旁边的那个小丫鬟:“我娘院里的下人们,可是全部都查过了?” 那方才劝过紫菱的小丫鬟名叫“绿珠”,她怯怯地看了紫菱一眼,之后小心翼翼地摇头道:“回小姐的话,其余人都查过了,只有……紫菱姐姐房间还没查过。” 周绮元审视地看向紫菱。 却见紫菱一脸有恃无恐,坦坦荡荡的模样。 周绮元道:“为何唯独不查你?” 紫菱神态露出几分倨傲,又迅速收敛起来,故作谦虚地含着笑道:“全因夫人信任奴婢,奴婢伺候夫人多年,未曾出过任何差池。否则,也不会留在夫人身边至今。” 周绮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得不得陈氏的信赖周绮元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对方一直赖着不走,周怀安就要一直在外面挨冻饱受非议。 而这件事她相信一定与周怀安无关,如此搜查下去,根本毫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 周绮元想了想,忽然道:“你们搜查了这许久,既然没有搜到,那便回去复命吧。” “不行!” 紫菱脱口而出道,语气颇为急切。 周绮元一愣。 下一刻,只见紫菱又恢复镇定神色,继续道,“奴婢的人还未搜查彻底,恐怕就此回去复命后,给了可疑之人转移赃物的时机,所以还望小姐允许我们继续搜查。” 周绮元睇了她一眼,觉得对方言行举止愈发可疑。 她心思一动,道:“我是看你们搜的辛苦,又查问无果,想让你们轻松一些。既然你不放心,那这样吧,你留下两个小厮在这里盯着,我同你一道回去向我娘复命,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具体经过。” “这……” 紫菱面露迟疑。 周绮元道:“出了问题,一切有我来负责。” 陈氏丢了那么贵重的物品,这件事必然不会轻易地揭过去,定得有一个结果,或者换一句话说,找一个人背锅。 她对这里的人不放心,只怕今日无论能不能搜到罪证,这脏水,最后还是会泼到西院这里。 紫菱一副难色,欲要再说什么,被周绮元冷着脸打断了,“怎么?你不同意?还是我的允诺在这里做不得数?” 紫菱蹙眉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迟滞地应道:“好,奴婢听小姐的安排。这便与您一道回去复命。” 周绮元松了口气:还算你懂点眼色。 离开西院前,周绮元让众人等自己一下,完了看向周怀安。 彼时,周怀安敛起眼里的阴翳,掩唇咳嗽起来。 周绮元心里一个咯噔,大步快速走到他面前:“是不是咳嗽又厉害了?” 说到这里,周绮元见他穿得单薄,在刺骨的寒风中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打心底感到心疼起来,连忙催促他,“你快进屋吧,外面天冷,你穿这么少,容易加重你的病情。” 她语气担心的说到这里,转头让欢喜赶快扶人进屋。 完了示意小桃和红杏将带来的东西放进屋里。 二人应声而去。 周绮元随几人一道进了屋。 直到周怀安落座,方才看着他,安抚道:“我相信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等下我会和娘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 她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但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定。 周怀安眸色温和的注视她须臾,语气虚弱地道:“用不用我随你一起过去。” “不用不用,”周绮元连声拦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哪里都别去,就在屋里好好休息。” 欢喜也随声提醒周怀安:“主子,您的药还没喝呢。刚刚被那些人耽误了,这会儿都凉了,小的去给您热热。您等下再喝。” 周怀安静默须臾,脸上露出些许惭愧,对周绮元聊表感激:“那就有劳你了。” 周绮元冲他会心一笑。 众人陆续离去后,周围转眼安静了下来。 欢喜关上房门,完了看向周怀安,迟疑地问:“主子,我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周怀安心里冷笑了一声。 欢喜见他负手立在窗前,不疾不徐地转过身,走向茶水桌,连忙为他倒了杯热水。 下一刻,只见他神色矜贵又优雅地缓声开口:“不急,静观其变。” 第11章 戏耍 周绮元带领众人走在鹅卵石道上,忽然,停了下来。 紫菱跟在她身后,见状一愣,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问道:“小姐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周绮元故作苦恼地回过头,对她道:“我忽然想起来,早上下人为我熬的药还没有喝,大夫叮嘱过,务必一日三顿按时喝掉的,” 第19章 说到这里,她表情自然地道,“这样吧,你先随我去一趟后院,等我喝完汤药再去见我娘。” 小桃闻言欲要说什么,被红杏悄悄扯了扯衣服。小桃看向她,旋即立时会意,牢牢闭上了嘴。 紫菱有些狐疑的看着周绮元。 从这里到后院有些距离,完事再赶去前院,这一来一回,难免耽搁许多时间。 紫菱不知这位小主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是故意戏耍自己?还是……不想去见陈氏,临时找的逃脱借口? 但不管对方如何想的,她都没有资格反对什么。 略一思索,她牵强笑道:“既然如此,那这样吧,奴婢带着下人们先回去复命,等小姐您服过药后,直接过去便是。” “你是在违背我的命令吗?” 紫菱话音不过刚落,便听对面的小姑娘语气微冷地斥道。 她心中一紧:“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还说没有,” 周绮元数落她道,“我说得已经很清楚,要你随我一同回去。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当着我的面,擅作主张?!” 紫菱跟在陈氏身边多年,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然自知理亏,无法反驳,只得低下头去认错:“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这便随您回去,一切但听您的指示。” 周绮元觑了她一眼,对她身边的其余下人们道:“你们先回去等着,一切等我到了再说。”说罢起步离去。 紫菱大概了解了她的脾气,唯恐接下来再惹她不快,找自己麻烦,于是收起心里的不快,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先回去,然后谨慎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几人来到玉锦苑,周绮元转头吩咐红杏小桃:“你们两个去把我的汤药端来。” 其实周绮元一早已经喝过了药。红杏与小桃早已看 出主子这是故意为之,遂二人谁也没有戳破,立时应声而去。 见此情景,紫菱心里忍不住嘀咕:不过是端个药而已,居然要差遣两个丫鬟一同前去,真是好大的架子。 正鄙夷间,忽听周绮元发话道:“紫菱,你随我进屋,我衣裙方才不小心弄脏了,需要更换一下再去面见母亲。” 紫菱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她身上瞧了一眼。然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脏了,立刻回过味来了。 感情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是等着她来服侍呢。 紫菱心高气傲,从前只服侍过陈氏一人,如今被周绮元这般呼来唤去,心中不免感到郁闷,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有了方才的教训,她不敢再反驳什么,只得规规矩矩应了一声。 紫菱随周绮元进了屋,周绮元走到桌前坐下,开口道:“你去衣橱里帮我挑一件吧。我走得累了,先歇一会儿。你慢慢挑,我不急,挑好了喊我一声就行。” “小姐,”紫菱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奴婢毕竟是服侍夫人的,对您的房间,以及穿着喜好不是很熟悉,您为何不直接让您院里的丫鬟来服侍您换衣呢?这样岂不是更加顺手?” 周绮元眉眼一挑,转眼给出了解释:“我娘以前常夸你眼光好,会给她搭配衣服,我想亲眼瞧瞧,体验一番,是以特意留下你来服侍。怎么,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为我做?我娘宠爱你,竟宠的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紫菱:“!” “愿意,”紫菱心中恼火,却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得郁郁不乐道,“自是愿意的。奴婢这就去。” 紫菱拂帘进了里屋后,周绮元抓了一把盘里的瓜子,好整以暇地嗑了起来。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紫菱服侍周绮元换过衣服,以及等她服下了“汤药”,紫菱冷笑着心想:药也喝了,衣服也换了,这下总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下一刻,周绮元忽然转身又道:“对了。” 紫菱:“!!!” 周绮元看出了她脸上的紧张,笑得不动声色,一脸人畜无害道:“我记得我娘以前夸过你,说你煮的冰糖雪梨水十分好喝。我忽然想尝尝你的手艺,你现在去煮一碗。” 紫菱确认了对方就是存心折腾自己,暗暗咬了咬牙,强颜欢笑道:“小姐想喝梨水,奴婢做下人的为您煮一碗当然无可厚非,只是……”她故作为难的语气,“若耽误了给夫人复命,夫人怪罪下来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娘最疼我了,有我帮你说话,她不会怪罪你的。况且,”周绮元笑着开口,暗含讽刺的意味,“你不是我娘最宠信的婢子吗?她素来疼你,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左一句“宠爱”,右一句“宠爱”,紫菱知道对方是在嘲弄自己,干笑一声:“小姐说的哪里话,夫人并未……” 话音未落,周绮元小脸一沉,起身打断了她的话:“本小姐不过是想喝一碗你亲手做的冰糖梨水,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使唤不动你,母亲总能使唤动你吧?” 紫菱一听,连忙低头应道:“奴婢去做就是,这点小事,就不必叨扰夫人了。” 不过就是煮个梨水。她倒要看看,这小主子究竟还能为难她到几时,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紫菱郁愤地领命离去后,心里暗自不快,哪里肯屈身为周绮元熬什么梨水,人一到厨房,立时趾高气扬地左右使唤厨子去做。 第20章 完了从笼盒里翻出一碗银耳鳕鱼汤,问也不问一声便坐到一旁,慢慢享用起来。 屋内的两个厨子面面相觑,眼下管事的孙厨娘不在,他们不敢做主。而二人原本想要拦下紫菱说,这是给老夫人准备的,但转念想到这位是陈氏身边的人,性格嚣张得很,担心引火烧身,于是只得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埋头重新去做。 紫菱在灶房优哉游哉,对着两人指手画脚,待得好不惬意威风。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绿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慌声喊道:“紫菱姐姐不好了!” 紫菱正琢磨着等下如何给夫人复命,忽然听到这声,无由来地一阵心浮气躁,冲她吼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吵死了。” 绿珠是紫菱亲手带出来的丫鬟,对紫菱极为忠心听话。此时她焦急地回道:“小姐方才称自己屋里丢了长命锁,咬定是被你盗去了。此时人正在夫人面前,告你的状呢?” 紫菱面色一震:“什么?!” 她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即起身反驳,“她那长命锁在哪儿搁着我都不清楚,这分明是故意栽赃我!” 绿珠也跟着着急:“先别说这些了,夫人让我喊你过去问话,你且有个心理准备,仔细想想等会儿如何为自己澄清吧。” 紫菱拧起了柳眉。 不过很快,她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我压根就没有碰过那玩意儿,有何惧她的。她们找不到证据,还能硬逼我认罪不成?再者,夫人最疼我了,一定不会让我平白无故蒙受冤屈的。” 绿珠随声附和:“姐姐说得是。有夫人为你撑腰,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紫菱眼神迸发出尖锐的光:“走吧,我正好看看,那位小主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12章 搜查 前院这边,周绮元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剥葡萄吃。 陈氏瞧了半晌,忽然奇怪地问:“你以前,不是嫌葡萄酸,不喜欢吃这个的吗?” 周绮元动作一顿。 本想随口说“这个还挺甜的”糊弄过去,但转念一想,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正好借此机会讲清楚了也好。 没有过多犹豫,她看向母亲,抱歉地回道:“对不起,女儿有事瞒了您。” 陈氏:“?” 周绮元难过地继续道,“其实这次落水后醒来,我忘了许多的事,曾经的习惯与喜好,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陈氏一脸诧异:“怎么会这样?”紧接担忧地问,“你为何到现在才说?这万一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停下来,起身道,“不行,得赶紧叫个大夫仔细看看才是。”说着便要吩咐下人。 “娘,” 周绮元拉住她衣袖,拦劝道,“女儿就是怕您为我担心,所以才迟迟未提这事。如今我头不疼,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之处,就算大夫来了,估计也诊断不出什么。不如等再过个几日观察观察,如若我感觉不适,再请大夫来看也不迟。” 陈氏听完后,思索了片刻,缓声答应道:“也好,反正附近的医馆离咱们侯府不远,”说到这里握住她的手,“你若有不适的地方,千万要告诉我,可别耽搁了病情。” 周绮元点点头:“放心吧,若真有不适,女儿一定不会隐瞒。” 陈氏仍感觉不放心,又叮嘱了红杏小桃,仔细看着点。 话音不过刚落,这时,下人在门外通报,紫菱来了。 陈氏命她进来。 紫菱一进屋,正好对上周绮元的视线。 “夫人……” 紫菱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喊冤,周绮元已经劈头对她道:“紫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我的东西!” 紫菱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发难,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幸而自己早有准备,才不会乱了手脚。 她挺直后背,清秀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小姐,您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奴婢跟在夫人身边多年,夫人厢房中的贵重物品,向来都是奴婢负责清点和保管的,从未丢过一件,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而我安分守己多年,怎会突然偷您的东西?再者,我刚刚一直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作案的空隙。” 周绮元漫不经心地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本小姐是故意栽赃陷害你了?” 紫菱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左右都是得罪人。就在她要开口之际,紧接又听周绮元道:“而且,你最后所说分明就是在撒谎。” 紫菱当即一怔。 周绮元继续道,“你刚刚明明进过我的寝室,为我挑选衣裳之时,我当时并未同你在一起,这就是作案的时机。你竟当着众人的面睁眼说瞎话,谎称自己没有作案的空隙。” 紫菱脸色一变。 她咬牙道:“是,” 说到这里,一脸委屈地看向陈氏,“夫人,奴婢单独进过小姐的寝室不假,可是我并没有偷拿她的东西。您了解奴婢,应该晓得奴婢向来手脚干净。如若不信,大可以搜奴婢的身。有没有,一搜便知。” 周绮元沉吟道:“可刚刚你离开过我的院子,究竟藏在了哪里,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小姑娘个子不高,容颜稚嫩,但眼里不见半点天真,从容镇定得令人感到可怕。 紫菱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对方生了一张巧舌,竟然把自己堵进了死胡同里。 第21章 而她岂能示弱,下一刻作出满脸委屈之状道:“小姐,您不能随便污蔑奴婢,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 说到这里,索性当着陈氏的面,竖起三根手指,“夫人,奴婢可以对天发誓,没有偷小姐的任何东西。还请您明察,还奴婢一个公道。” “不错,” 周绮元忽然再次开口,顺着她这句话道,“你也知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昨日我二哥不过是去了一趟我娘那里谈话,你们便咬定是他偷的玉簪,是你们几个之中,哪只眼睛看到的。” 周围人为之一震,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几岁孩子之口。 而她嗓音稚嫩,铿锵有力,“没有证据证明,却被恶意扣上盗贼的罪名,我们堂堂永定侯府就是这样办事的吗?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紫菱想起方才种种,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所有安排都是对方做的局,为的就是为周怀安洗脱嫌疑。 她一直当周绮元只是个脑袋空空的骄纵小姐,感情一点不傻,还精明得很。 这时,沉默半天的陈氏,闻言反应过来后,面色不悦了几分,对周绮元佯怒道:“元元,休要添乱。盘查西院的事情,是娘吩咐去做的,紫菱只是听命办事,你与她计较什么。再者,我不是告诉过你,离那人远一点的吗?你为他乱出什么头?” 说到最后,隐含警告的意味。 有了陈氏站自己这边,紫菱底气更足,接话道:“原来如此,” 她摆出一副伤心之状,含沙射影道,“小姐担心哥哥受委屈无可厚非,可也不能因此给奴婢乱扣罪名啊。” “倘若我不是乱扣呢?” 周绮元瞪着她道,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紫菱心里咯噔一跳,努力维持正常神色。 周绮元走到她面前,牢牢盯住她的眼,义正词严道,“我们堂堂侯府,既不能无缘无故丢了东西而没结果,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好人。我听说这次失窃搜查了所有人,却独独跳过了你,如此有失公平。不如一视同仁,去你房里搜查一番,这样,也能服众。” 紫菱本就是第一个发现玉簪失窃的,陈氏之所以没查她,一是因为没有贼喊捉贼的道理,其次是出于多年的信任。 陈氏欲要说什么时,紫菱开口道:“清者自清,奴婢没有做过,但搜无妨。” 周绮元一听,轻轻蹙了蹙眉头,心里也摸不准了。 原本她还怀疑此人的品性,以为这件事与对方有关。可现在看来,又觉得对方似乎也不像是小偷。否则,脸上怎么不见半点惊惶失措。 陈氏闻言,也没什么顾忌了,当即下令派人去查,完了又对紫菱识大体赞许不已,夸奖了几句。 紫菱心中好不得意。 周绮元陷入了沉思。 她有两个猜测,一是这件事确实是自己误判了,并非紫菱所为。 二是紫菱已经将赃物转移,任凭旁人如何查找也不可能找到,所以才那么镇定自若。 就在周绮元生出挫败之感,感觉查不出什么之时,不料一炷香后,一个小丫鬟从紫菱的房间,行色匆匆地跑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玉簪,跑到陈氏的面前,呈上去禀报:“夫人,东西找到了!” 第13章 撒娇 陈氏脸色一惊,连忙接到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很快,她缓缓点头:“确实是我所失之物不假,” 说到这里,目光锁向紫菱,露出失望之色,“紫菱,你还有何话要说?” “怎么会……” 紫菱早已惊在原地,她不敢置信,矢口否认。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她明明让人偷偷放到了周怀安的房间,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中?! 除非…… 想到什么,她目光怨毒地锁向绿珠! 绿珠对上她的怒目,顿时惊慌地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她。 这一刻,紫菱几乎确定了,就是绿珠搞的鬼。 然而不论她有多么气怒,多么想要问个出卖自己的缘由,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强迫自己往肚子里咽。 等事情告一段落,看她怎么收拾这贱人! 陈氏看出古怪,心觉紫菱有事欺瞒自己,沉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紫菱,你还不赶紧把话说清楚。” 紫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无法道出是自己打碎了玉簪,担心会降罪自己,于是想要将其诬陷给周怀安,便指使绿珠将玉簪偷偷放到周怀安的房间,结果没想到,会遭绿珠背叛。 而这件事一旦说了,后果必定更加严重。 衡量一番,紫菱紧紧咬着下唇,狠狠剜了绿珠一眼。 没办法,她只得生生吞下这口苦果,硬着头皮避重就轻道:“夫人,是奴婢不对。奴婢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打碎了您的玉簪,担心您会降罪奴婢,这才不得已藏了起来。求您开恩,看在奴婢多年来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原谅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再无下次。” 她言辞恳切地说完,围观的众人一个个各怀心思地看着她。 她被盯得无地自容,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散,将头埋深。 陈氏听闻后,对这丫头大感失望。 她失望的不是紫菱打碎了玉簪这件事,而是紫菱对自己的恶意隐瞒。 第22章 亏她还大动肝火地命她去为自己搜查,结果,欺骗自己的,就是她本人。 她岂能不气愤?!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陈氏指着她的脸,气愤说道,“玉簪固然重要,可打碎的时候你若是能够坦白告诉我,我兴许不会对你过多苛责,可你偏偏选了这种欺上瞒下的方式。你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平生最恨被人当猴戏耍,尤其是我信任的人。” 紫菱咬着下唇,惨白了脸。 自己何尝不是被人背叛被人耍了。 都是因为绿珠那个死丫头背叛了她!若不是她…… 紫菱怨愤地想着,忽然想起还有一人。 没错,还有周绮元! 是周绮元与自己过不去,执意搜查自己的房间,若非如此,她何至于被查出错处,落得这个下场。 陈氏沉声道:“看在你是头一次犯错的份上,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吧。这件事便算是翻篇了,往后我也不会再提。” 紫菱正要磕头谢恩,就在这时,周绮元出声道:“且慢,我还有一事要说,不如听完之后,这惩罚一道算算。” 众人齐刷刷看向周绮元,无不感到诧异和好奇。 紫菱脸色成了猪肝,难看至极地盯着她。 不知道她还想要怎样。 陈氏正在气头上,此时面色不愠地问道:“还有何事?” 周绮元道:“回娘的话,紫菱自恃得宠,目无尊卑,出言不逊,毫无规矩可言。平日她作威作福我便不管了,可我二哥到底是一院之主,她竟当着下人们的面,一口一个‘野种’地叫,请问娘,按府里的规矩,这难道不该好好管教管教吗?否则传扬出去,我们永定侯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干净了。您说是不是?” 音落,紫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夫人!” 她求助地看向陈氏,当对上陈氏那张铁青的脸时,下一瞬,一张俏脸转眼竟流下泪来。 陈氏道:“其他不必解释。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紫菱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撑不下去了,呜呜咽咽道:“是奴婢嘴贱,不该当众说那种蠢话,求您开恩!” 周绮元冷眼看她泪涕横流,心里“啧”了一声,其他不说,演技确实不错。 “娘,” 周绮元也演了起来,“女儿只是提醒一嘴罢了,紫菱毕竟是您身边的人,惩罚与否,还是您说了算。” 陈氏心如明镜,自然看得出女儿有意针对紫菱这丫头。纵然她有心包庇紫菱,也 不喜欢周怀安这个庶子,可女儿的话却也不是完全不占理。 毕竟今日这事那么多人听到了,万一传扬出去,难免会败坏自家名声,惹人笑话。更遑论紫菱是自己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是不加以惩戒,实在有损她的威严,以为她偏心。 权衡一番,她沉静的眼眸微凛,淡淡睨着紫菱:“既然错了,为了以儆效尤,再加十个板子吧。以后长点记性,不要目无尊卑,坏了府中规矩。” 紫菱埋头哭着应是。 紫菱施施然被人带出去后,陈氏屏退了众人,屋内只留下了女儿周绮元以及寅春一个丫鬟。 母女二人入座,陈氏拉过周绮元的手,询问道:“元元,紫菱这丫头可是哪里冒犯了你?今日怎的这般针对她?” “娘,女儿不是针对她,只是觉得她品行不端,德不配位。” 陈氏轻轻一愣:“此话怎讲?” 周绮元懒得周旋,直言道:“娘,这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恃宠而骄,品性不好,您不要把她塞给大哥做通房好不好?她根本就配不上我兄长。” 陈氏一副了然地道:“女儿稍安毋躁,我自然知道她性子骄横,并非良配,” 周绮元不解地看着陈氏,只听陈氏继续道,“可她毕竟服侍我多年,对我忠心不二。也正因为她性格跋扈,这府里的下人无不忌惮她,对她言听计从。娘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她亦能帮我看清,替我摆平,令我省心。我将她送给你兄长,充其量就是个通房,上不得什么台面,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原文里面,紫菱可是靠着不光彩的手段爬到了妾室之位,然后有了说话权的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里应外合帮着敌人做谋害周家的事情。 “可我就是不喜欢她。娘,您不要把她指配给大哥好不好?” 周绮元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对着陈氏撒起娇来。 陈氏无奈地看着她,却又不得不承认,最吃她这套。 思索了一番,陈氏弯唇一笑:“罢了,这事我原本也没有说死。兴许你大哥在赤峰,枕边早就有了暖床的人,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你执意反对,那这件事便暂且作罢,一切等你大哥归家后,看他的意思吧。” 周绮元抿嘴一笑,笑得活泼可亲,抱住她的臂弯道:“多谢娘。” 紫菱挨了三十板子,被人抬回的卧房。 而被取消做大世子通房的事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得知此事时,紫菱指甲掐着自己的食指,直到凹陷发白,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神怨恨至极,心道:今日这笔账,我早晚会一一讨回来! 与此同时,敬安居这边,欢喜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掩上房门向里面走去。 第23章 第14章 抚琴 “主子,小的打听完了。咱们这边安全了,听说,是小姐帮您说的话,还让夫人搜了紫菱的房间,紫菱房里被查到私藏玉簪后,她百口难辨,只得招认,现下挨了板子下不来床不说,还失去了夫人的信任,私底下大家都在传,她被取消成为大少爷的通房资格了。” 说到这里,一副极其解恨的语气道,“哼,真是老天开眼,她想要转移赃物,嫁祸给您,却没想到绿珠那丫头办事不力被您撞了个正着。这叫什么?这叫自作自受,偷鸡不成蚀把米,该!” 周怀安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开口:“没想到,倒是省去了我们的手。” “这多亏了小姐,”欢喜道,“小的听说,她为了给您洗刷嫌疑,给紫菱下套不说,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紫菱被骂得哑口无言,面无血色,就连取消通房资格这件事,都是小姐向夫人提议的。” 话音犹落,周怀安忽然沉吟着道:“周绮元,” 欢喜附和道:“是啊,正是小姐。” 周怀安眉尾一扬:“此人近来变化很大,倒是给了我许多惊喜。” “确实,不得不说,这小姐不再像以前那般似的愚笨不说,如今,待您也是真心不错,” 欢喜也想不出个缘由,便嘀咕一句,“不管怎样,只要她不再为难我们就行。” 说到这里想起什么,转而问道,“对了,绿珠那个丫头怎么办,此人为求自保出卖主子,我们真的要帮她……报仇吗?” 自上次被夫人罚跪回来后,欢喜总感觉主子有些变了,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处处忍让的少年了。所以当下有些摸不准主子的心思。 话音犹落—— “自然,” 周怀安垂眼间,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她的仇人,恰好也是我的仇人。纵然不帮她除去,我也会亲自动手。” 少年音落,清隽的脸上,露出一抹和自身年龄不符的狠色。 欢喜瑟瑟抖了抖,语气不确定地问:“主子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周怀安没说“有”还是“没有”,只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匿名信,交给欢喜道:“他在府中从事管家之职多年,手里私吞了不少钱,而这些钱,大部分都用在了青楼喝花酒。你下来寻个合适的时机,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他夫人的手上,” 说到这里掀起眼皮看着欢喜,“做的隐蔽些,最好假借他人之手送去,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欢喜接过信件,低头应是。 * 自周怀安连着几日遭人欺负,周绮元从陈氏那里出来,回房之后,是夜心神难安,辗转难眠,总担心他再遇到麻烦。 是以次日一早起来,应付完了陈氏,又携丫鬟去了敬安居。 昨夜又下了一晚上的雪,周绮元到敬安居的时候,院里的丫鬟正在扫雪。 白梅玉竹银装素裹,肃清雅致,覆雪的房屋之上,融化的雪水沿着青瓦淌下,在屋檐下结出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锥。门前两个井口大的鱼缸已然结冰,偶尔停落一两只鸟雀在冰上轻啄,为这冷清的庭院平添了一份活泼。 有悠悠扬扬的琴音自室内传来,落入周绮元的耳。她心思一动,带着小桃轻声走到窗前。 透过半开的格子轩窗,可看到前厅景致。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墙上挂着一幅竹兰字画,字迹苍劲有力不失清隽,燃着火舌的炭盆旁,一张长形几案上,摆着一把古朴的焦尾琴。 少年端坐于琴前,修竹一般干净漂亮的手指抚过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余音绕梁,惹人回味无穷。 周绮元看向周怀安的脸。 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墨发半束半披,落在白皙的颈后。阳光透过窗扉落在他眉间,给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看着面前这一幕,周绮元心里说不出的恬然,不禁感慨:真是个温文尔雅,又情趣高雅的美少年啊。 周绮元环视一圈,接着心里一松,好在今日看起来一切安宁,他没有再被人刁难。 就在她东张西望之际,这时,琴声戛然而止,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美少年,轻启唇瓣道:“在看什么呢,为何不进来说话?” 他嗓音柔润地说完,微微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时值冬日最冷的时候,周绮元披着雪白的狐裘,头戴绒帽,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衬得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极黑,极亮。此刻闻言脸颊莫名一热,心虚地避开了他含笑的目光。 周绮元两只小手无措地在手炉里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回过目光,朝他抿唇笑了笑,露出两颊上的小梨涡,软声软语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哥哥,你起得好早。这么早就起来弹琴啊。” 周怀安侧着头,看着露在窗外的那颗小脑袋,唇角扬着浅浅的弧度:“外面冷,先进屋再说。” 周绮元应了一声,进屋后,将抱在怀里的手炉交给小桃。小桃放下食盒,接过手炉,自觉退到一边。 另一边,欢喜行了见礼,去为周绮元殷勤地倒水。 周怀安从琴案前起身,瞧见桌上那只食盒,淡淡一笑:“你想来即来便是,不必每次都给我带东西。” “这个是我娘让人做的,她知道我喜欢吃红豆糯米糕,便让人蒸了一锅。我一人吃不完,就顺手给你带来了。” 第24章 周绮元一面随口说着,一面径自朝他走去。 他轻轻一愣:“红豆糯米糕,不是年底才有吗?” “啊?是吗?” 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周怀安眸中波光微转,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温和笑道:“你娘很疼你。” 周绮元正对这话感到认同之际,忽然想到什么,不由看向她,替他担心起来。 她以为触碰到了他的不幸,忙安慰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娘就是你娘。你也会有人疼的。” 说完立马觉得这话不对,感觉自己越描越黑,鄙夷了自己一声,又赶紧道,“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我爹疼你,欢喜疼你,还有我……”她不善表达,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也……” 话没说完,忽然,周怀安掩唇轻咳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她见状一怔,连忙近前关心问道:“你的风寒还没好吗?” 周怀安退后两步,避开了她的近身,温声嘱咐:“别靠太近,当心传染给你。” 欢喜瞧主子不说,忍不住替他着急,一脸抱怨的说道:“本来快好了,结果昨日这么一折通,主子在外面吹了冷风,又有复发的趋势。” 周绮元小脸一沉。 她又何尝不为此事气郁,而且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火大。 “都是因为紫菱,她自己偷了东西却反过来冤枉你,这种人真是太坏了。” 周绮元愤愤不平地说完,欢喜安慰了她两句,劝她消消气,完了又道:“小姐这次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正要感谢你呢。只是……” 他犹豫地道,“此事因你水落石出,夫人严惩了紫菱,小的有点担心,你害她至此,只怕心里已经对你记了仇。” “的确有这个可能,” 周绮元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紫菱留在府中始终是个隐患,想了想,道,“我想想办法,找个机会,让我娘把她赶出府去。” 周怀安闻言,垂眸陷入思索,下一刻,周绮元话锋一转,又关心说道,“欢喜,你盯着我哥哥继续服药。如果汤药不够了,你尽管去找我,我帮你找大夫多开几副。” 欢喜应下,由衷夸赞道:“小姐心肠真好,您真是在世活菩萨。” 周绮元自诩不算什么善人,不过是心疼周怀安的遭遇罢了。换言之,谁让她看了那本狗血虐文,产生共鸣了呢。 周绮元不求其他,只希望他能避开原文剧情,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 “你谬赞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没你想的那么……” “小姐你不必谦虚了,” 欢喜笑着打断她,“您对我家主子的好,我家主子可都看在眼里的。” 听到这里,周绮元下意识看向周怀安。 第15章 心疼 周怀安面带笑意地对上她的视线。 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略一沉吟,问道:“对了,有一件事我尚且不明。你……为何如此信我?” 周绮元被问得一愣。 完了又听他思索着道,“在这件事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难道就从未有过半点怀疑……那玉簪,是被我所偷?” 周绮元果断摇头,迎着他好奇的目光,笃定道:“不可能是你,因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那偷鸡摸狗的人。” 周怀安面上轻轻一笑,和颜悦色地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他扬唇笑着,给人一种纯良无害、如沐春风的感觉。 话音一落,室内溘然一静。 周绮元一时间想不起来太多赞美的词汇,便按自己能想到的直接说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我看来,哥哥就像是璞玉一样,纯洁无瑕,温雅美好。” 周怀安闻言,淡淡的笑意仍然挂在嘴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须臾,回了一句:“谢谢你的称赞。” “我并非刻意夸你,是真心这么觉得。”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周绮元不擅长当着人面夸赞,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别扭地别开眼去。 接着就在这个时候,无意发现了一个问题。 上次进他的房间时,他的房间被周承光那个王八蛋弄得乱糟糟的,现在全部收拾整齐,细观之下,竟发现冷清得很,吃穿用度眼见少得可怜。可见没少被人压榨。 与此同时,欢喜出声道:“主子,小的该去厨房端饭了。” “你还未用早饭?”周绮元有些微讶。 周怀安正欲开口,周绮元又紧接着问,“还有,厨子和管事的不亲自送过来吗?” “小姐说笑了,” 欢喜苦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自己去打饭的。而且不像您和其他几位主子,想吃什么就……” 还未说完,周怀安打发他道:“好了,赶快去吧,再耽搁下去的话,饭菜都凉了。” 周绮元没听完欢喜的话,心中满是疑问,还想再问,可惜欢喜已经告退跑出去了。 “欢喜被我惯坏了,话有些多,你别在意。” 周怀安抱歉微笑道。 周绮元立时一笑:“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原文里,欢喜对周怀安十分忠心,纵然大难临头也没有抛弃他不管。 “对了,我听说,我娘找你谈过话,她都与你说了什么?” 周绮元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不由问道。 第25章 周怀安缓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顿了顿,道:“夫人问我,那日你来我院里做什么。” 和周绮元料想的一样。 “那你是如何回的?”她试探地问。 “我回复夫人说,我并不清楚你的想法,可能,你是出于担心周承光吧,” 说到这里,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安,关切地问,“我没有说错话,给你造成困扰吧?” 她摇摇头:“怎么会,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说到这里,周绮元目光正好落在他方才抚过的那把琴上,好奇心一起,转移话题道:“哥哥,这把琴真漂亮,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感觉很是好听。” 周绮元眼睛亮亮地看向他。 周怀安顿了下,从善如流:“是我自己创的曲,目前还没有起名字。” 周绮元一听,一脸兴致勃勃地问,“方才被我打断了,尚未听完整,我想听再听一次,你方便弹吗?” 周怀安:“……” 周怀安在小姑娘热切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扬了扬唇角:“当然方便。只是弹得不是很好,多多包涵。” * 窗外阳光明媚,雪水沿着黛青色的屋檐滴落在地。 屋内,香炉袅袅,琴声悠扬悦耳,暗香浮动。 周绮元看着周怀安为自己弹琴,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扬,笑得一脸满足。 一曲终了,周怀安笑意温柔地道:“露怯了。” 周绮元心花怒放地给他鼓掌,忍不住,由衷地赞美道:“你太谦虚了,我觉得你弹得特别好。音律时而舒缓,时而激荡,表达的情绪如此饱满,可见琴技了得,世间难得。” 周怀安微微一怔。旋即看向她,笑着反问:“我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居然懂这么多。” 前世周绮元家境不错,学过多年的钢琴,而艺术基本是互通的,所以能听出一些东西。 周绮元没过多解释,讪讪道:“并不是很懂,只是直觉弹得不错。” 殊不知周怀安话中之意并非单是指琴,她的谈吐和见解,也在被怀疑之中。 这时,欢喜提着食盒走进屋,开口道:“主子,饭来了,小的先服侍您净手。” 周怀安应了声“好”。 主仆二人去净手间,周绮元走到桌前。 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紧接一愣。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萝卜缨,硬窝头,和冷粥? 而且,似乎有馊味从中散发出来,瞬间令她感到作呕,险些将早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联想自己早上吃的却是燕窝和肉饼,以及各种精致点心,周绮元差点没忍住一把掀了桌子。 “你每天都吃这些东西?” 周绮元红着眼睛问向周怀安。也不知是被气得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嗯,” 周怀安淡淡应了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道,“没关系。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好? 好什么?! 她们堂堂一品侯府,就算是下人也不会是这种待遇吧。 想到他每日吃这些破烂东西,眼睛转眼更红了。 这些见菜下碟的下人们,简直是欺人太 甚! 周怀安恍若不觉般,擦干手上的水,接着走过去坐下,动作不疾不徐地取出一双竹筷。 正准备用饭时,不料被周绮元一把夺了过去,摔在了桌上。 “先别吃了。”周绮元面色难看地道。 周怀安偏头看向她。 只见小姑娘沉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扭头朝小桃道,“小桃,你去把厨房的管事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小姐。” 小桃应声而去。 欢喜望着小桃离去的背影,心里“啧”了一声:看来,这府里又有人要遭殃了。 周怀安侧脸清隽,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柔风细雪般的空静。 他敛袖捡起被周绮元扔掉的那双竹筷,摆回原来的位置,安之若素地将其码放整齐。 …… 小桃办事麻利,不多时,一个身宽体胖的厨娘被带了过来。 那人匆忙走到周绮元的面前,对着她福了福身,一副谄媚地笑道:“请问小姐有何事吩咐?” 周绮元盯着她,面色不善地问:“你就是管庖厨的?” 厨娘懒散惯了,平日总是借采买之便躲去偷闲,不怎么在府中。如今临近月底,她再也躲不过去,不得不留在府中清算物资。 眼下,她眼观鼻鼻观心,瞧着状况,还以为自家小姐是在故意刁难周怀安,想到自己平时净是给周怀安馊饭冷羹,于是邀功似地走上前,笑呵呵道:“正是小的。” “好,我且问你,你觉得,这早膳做得如何?” 周绮元语气不辨喜怒,指着面前桌上的饭菜道。 厨娘一愣,偷偷觑了周绮元一眼,不明何意。 “说啊,如何?” 周绮元声音缓慢地催她,脸上还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厨娘有些犹豫地回道:“小的觉得……挺好的啊。” “是吗?” 周绮元气笑了,“那好,既然你说好,那这样,你现在就把这些都吃干净了。” “啊?!” 第26章 厨娘回过味来,不由望着那飘着怪味的残羹冷饭心里叫苦不迭,“这……” 这吃了非闹肚子不可。 厨娘正欲开口求情,下一瞬,周绮元声音一冷:“睁眼说瞎话。自己吃得珠圆玉润肥头大耳的,却给主子吃这种东西,我看你是吃了虎心豹子胆了!” 厨娘被数落得面红耳赤,当即跪下去。 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反驳,只得觍着脸将责任推给别人:“小的看管不严,都是厨房那几个下人擅作主张,偷奸耍滑。等小的回去,一定严惩不贷。” “好一个看管不严,既然如此,那便叫你底下的几个人过来一趟,当面对质一遍好了。我且要看看,究竟是你看管不严,还是……就是受你指使,” 说到这里,周绮元突然故作痛苦之色,捂住自己的肚子,“我刚刚不小心吃了一口这里的饭,现下肚子疼得厉害,这件事,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至于原本属于西院的伙食采买花销了多少,究竟去了哪里,也都要查个彻底。” 厨娘闻言大惊失色。 此时她不得不怀疑小姐吃坏肚子是假,有心追究责任是真。 担心自己的丑事败露,闹到上面,她连忙跪下磕头求饶:“小的一时糊涂,求小姐开恩,小的这就去换,今后再不敢糊弄。” 欢喜在旁看乐了,只觉解气。 这势利眼的恶婆娘,他早就想治治她了。 “动作要快,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一盏茶后本小姐见不到,后果如何你省得。”周绮元冷声威胁她道。 厨娘忙不迭道:“是是,小的明白。小的立刻就去。”说完,扭头就往外急奔而去。 小桃见人眨眼间跑得没了影,收回目光,看向周绮元道:“小姐,这婆子惯会偷奸耍滑,您只让她换个饭菜,未免太过便宜了她。下次她指不定还会明知故犯。” 周绮元一副成竹在胸之色:“放心吧,等她回来后,我自有计较。” 第16章 宠溺 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厨娘气喘吁吁地提进来一盒子热乎的饭菜,殷勤地将盘碗一一摆上桌面,讨好地笑道:“小姐,小的全部换成了和您早上用的一样的。”说完心想,这下总挑不出她的毛病了吧。 话落,她找了个理由伏身告退。 正要离开,不料被周绮元喊住:“谁准许你走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不敢怠慢,笑眯眯地问:“小姐还有何事?” 周绮元不急着说什么事,而是盯了她一眼后,转头对周怀安道:“哥哥,你先用饭,我与她单聊几句。” 周怀安轻轻应了一声。 厨娘跪在地上,一颗心绷得紧紧地,提心吊胆地等着周绮元开口。 “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不告诉家里的长辈,不过……”周绮元语气轻飘飘道,“之前你苛待我二哥哥那么久,可见从采买的伙食中私吞了不少的钱。这些银钱,务必给我算个清楚,怎么吞下去的,就怎么给我分文不少地吐出来。” 厨娘正担心提及此事,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立时苦着脸道:“小姐,小的都花出去了。” 周绮元心里冷笑:“那就从你月例里面扣,否则,我只能请示母亲,或者拉你去报官了。” 周怀安吃得慢条斯理,极尽优雅。 今日这早膳,虽然与前世在宫中的早膳没法相提并论,但还算勉强能够下咽。 厨娘自知躲不过去,急忙拦道:“别别别,小的立即去拿。” “今日午时前,务必都给我吐干净了,” 说到这里,周绮元转头吩咐小桃,“你跟她一起去,记得把她住的以及常去的地方,每个可疑的角落都查清楚。” 小桃伏身应是“是”,完了扬唇对厨娘道,“带路吧。” 厨娘:“诶,好。” 二人一走,周绮元闲来无事,便开始同周怀安聊起方才弹过的琴曲。 而周怀安看上去十分谦虚,明明造诣颇高,见解很深,却自诩平平无奇,还有许多不足。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直到周怀安拨弄琴弦的手指一顿,琴声悄然一停。 他掀起眼皮,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周绮元,轻启唇瓣道:“人回来了。” 周绮元正听得入神,忽闻这句,才反应过来,回头望去。 恰时,小桃带着厨娘,掀帘入内。 周绮元起身走过去,问事情办的的如何,一共敛回多少。 小桃将搜集到手的满满几袋子银钱,呈交给周绮元:“小姐,奴婢数过了,一共是三百七十四两。” 在此之前,周绮元同欢喜询问了近两年来的市场物价,又根据自己房中的膳食用度打了八折大致推算了一番,收回来的,比预计的少了至少一半。 “少的另一半呢?”周绮元冷声问。 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厨娘不晓得对方是如何知道少了一半的,头冒冷汗道:“那另一半……已经……已经被小的花光了,”说到这里又担心对方不信自己,赶紧补充道,“真的没了。不信,您可以问小桃,她盯着我一处一处仔细查的,半个铜子儿都没剩了。” 小桃对周绮元道:“所有能藏钱的地方,确实都查过了,再没找见别的。” 周绮元本来也没指望全部拿回来,顿了一下,不痛不痒的道:“罢了,那就从她月例里扣吧,什么时候补齐,什么时候照常发放月例。你下来通知管事得一声。” 第27章 音落,小桃颔首:“是,小姐。” 厨娘终于被放回去,整个人如丧考妣般,哭丧着脸离去后,周绮元转过身,将搜刮回来的钱袋递到周怀安面前:“哥哥,这个给你。” 周怀安一愣。 未做多想,他推拒回去,温言道:“这是你要回来的,你且收着吧。” 周绮元连连摇头:“我不要,这本就是属于你的。这几年来,你没少被她压榨克扣伙食,这些钱都是你应得的。再者,”她一门心思为他着想道,“你往后少不得有要用钱的地方,我什么也不缺,你就无需与我客气了。” 周怀安欲要再说什么,周绮元快速地塞到了站在一旁的欢喜手里:“欢喜,你代你主子收好。” 欢喜没同她客气,道谢接过,完了忍不住拍她的马屁:“小姐您真是太厉害 了,三两下就能让那坏心婆子服软。您不知道,她是个守财奴,平日里私吞了那么多,这会儿子被掏空,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真是太解恨了!” 周绮元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解恨,”这时,周怀安忽然出声提醒,“但也可能因此对你生恨。” 周绮元微微一怔,不由看向他。 “你说的是,”周绮元表示认同,对他感谢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谅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蝼蚁虽小,亦能撼树,不可不防。” 周怀安于桌前缓慢落座,拾起一旁的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轻轻笑道。 周绮元定定的看着他。 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好心提醒,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口,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在周绮元的印象中,原文里,少年时的周怀安心地纯善,与世无争,温柔似水,不像是会轻易发表这种言论的人。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似乎是在……关心她? 周绮元心里莫名一暖。压下心里那股怪异,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冲他笑着点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音落,忽然想到什么,周绮元奶声奶气地唤他,“哥哥,” “嗯?怎么了?”周怀安抬眼看向她,轻声询问。 面前的小姑娘有一双乌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但是身下却绞着手指,看起来略显腼腆:“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眼下……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周怀安笑意温柔:“什么事?我听听看。” “前日你带我看过的那本书,等明日我可以过来找你,再继续看吗?” 周绮元带着一丝试探地语气问道,完了对他解释,“你教得很好,我已经记住了不少字。只是担心时间一长,后面便忘了,所以想再记一次,加固记忆。” 周怀安释然一笑,露出一副欣慰之色:“你如此好学,我岂有拒绝的道理。往后你想学认字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周绮元立时一脸欣喜,由衷夸赞道:“哥哥你真好!”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格外灵动,每次笑起来,恍若有无数星辰散在里面。 周怀安忽然冒出一种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的念想。 他轻搓指腹,笑容温柔又宠溺:“那明日见。” “嗯,明日见。” 周绮元朝他挥挥手,心情愉悦的带着小桃离开了。 待雪白的身影一消失,坐在桌前的周怀安,神色微微冷淡下来,肃声道:“欢喜,你去办一件事。” 第17章 病色 欢喜恭声询问何事。 周怀安食指轻叩桌面,语速沉缓:“你将刚刚小姐交给你的钱,取出三十两,送还那厨娘。命她不得声张此事,完了带着钱立即自行离开府中,否则,便将她私吞买办费用的证据,呈送到陈夫人和孟老夫人的面前,报至官府。” 欢喜:“……” 欢喜一脸疑惑地挠挠头:“小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怀安道:“她这人爱嚼舌根,今日在此栽了跟头,保不齐哪天说漏了嘴,将今日这些事吐露出去。若是传到夫人耳中,于我和小姐都不利。” 经主子提醒,欢喜幡然醒悟过来。 不得不说,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到。 他连忙应了一声,正欲领命而去时,又听周怀安道:“还有一事,”说到这里顿了顿,“帮我购置三十支袖箭。” 欢喜闻言登时一惊。 他紧张地扫了眼门窗,然后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主子,袖箭可是咱们大楚的禁物,这东西如何能够买到?”主子您莫不是在说笑? “我知道哪里有卖,” 后面忽然听到这句,欢喜更惊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主子,下一刻,只见对方微眯起双眼,继续缓缓说道,“你去城西白魁街,找一家名为‘铜老头’的铜匠铺,私下咨询那店主,便可以买到。” 欢喜不知道主子是如何知道的那个地方可以购买,转念想到自己问了估计也是白问,于是忍住一肚子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应“是”。 * 周绮元从西院出来时,已经临近中午,马上便是用饭的时间。 孟老夫人自几年前开始吃斋念佛后,不再与家人同席,是以周绮元径直去了陈氏房中。 彼时周承光也在,不知又做了什么错事,正被陈氏耳提面命的教育。 第28章 兄妹二人彼此看不顺眼,见面互瞪了一眼,谁也没理谁。陈氏无奈摇摇头,对此也已经见惯不怪,懒得再劝。 周绮元对陈氏简单行过见礼,完了由丫鬟服侍着净手,在一旁安静的坐等开饭。 方才周怀安提醒过她的话再次重现脑海,以防万一,她有些纠结要不要向母亲提议,将厨娘换个人。 半柱香后,下人们布上饭菜。 这时,寅春忽然凑到陈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陈氏听后轻轻蹙了蹙眉:“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寅春点点头:“要派人追去盘问吗?” 陈氏问:“府中可有发现丢失什么贵重之物?” 寅春如实回复:“人刚走一会儿,尚未听说丢了什么。” 陈氏略一沉吟:“你带人仔细查查,若是没有丢失贵重物品便作罢,不用追究了,只再找个人顶替上去便是。” 周绮元不知道发什么了何事,软声询问道:“娘,发生什么事了?您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陈氏冲她慈色一笑,道:“无什么紧要大事,灶房那边的人禀告说,管事的厨娘忽然辞去了职务,卷铺盖离开了侯府。娘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毕竟,这厨娘在咱们侯府中从事这个差事,已经许多年了。” 周绮元:“?” 周绮元心里升起问号,暗道:难不成是对方不想还钱,所以逃了? 除了这个,周绮元想不到其他原因。不过而今人已经离开了府,于她而言也不存在什么威胁,很快将其抛到一边不再去想。 一晃几日过去,这日早上,周绮元和前些日一样,应付完了母亲,便带着小桃如约前往西院。一入前厅,正见两个丫鬟忙着收拾房间。 二人向她行了见礼,周绮元面带笑意地询问:“我二哥哥在哪儿?” 二人看了眼内室,其中一个身穿青袄的丫鬟小声道:“二少爷正在里面看书呢,我帮您通报一声吧。” 周绮元点点头。 那丫鬟刚要进去通报,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里屋传来:“进来吧。” 周绮元愣了愣,掀帘走了进去。 接着,一眼看到周怀安手持书卷,身后披着素白的氅衣,安静的坐卧在床头。他下半身盖着一块雪白的绒毯,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温柔恬静,单纯无害。 浅青色的床帏规整的垂在两侧,旁边小几上放着只剩药渣的瓷碗,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味。 周绮元停下脚步,自觉地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转开身去。 她原想着将昨日厨娘离开府的事说与他听,结果话到嘴边一变,摸摸耳后,略显拘谨地问了句:“你还没起啊?” “早就起了,只是闲来无事,坐床上看会儿书。” 周怀安一边含笑说着,一边合起书,从床上起身下地,简单整了整衣襟。 周绮元正要问“怎么不去书房看书”,忽然,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转而问,“这屋里,怎么这么冷?” 然后发现总是服侍在侧的欢喜不见了人影,又问,“欢喜呢?” 周怀安道:“他有事出去了。” 周绮元正在纳闷去做什么了,这时,前厅方才与她说话的那个丫鬟恰好走进来,附和道:“月底了,欢喜去了柴炭房,找管事的要炭去了。” 周绮元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由看向床边的炭盆。 她记得自己之前去他的书房,当时,欢喜也是端进去一盆炭火。 而且不仅如此,周绮元先前只顾着其他,眼下这才注意到,此处,明显比自己住的地方要冷上许多。 “这里……从来不烧地龙吗?”她斟酌着问出口。 丫鬟正收着几上的药碗,听到这句有些讶异的看向她:“小姐您不知道吗?”她愁眉苦脸道,“府里分发给我们的东西,向来都少得可怜,莫说烧地龙了,就是炭火都给不足,我们左省右省也不够用……接下来的 几个月,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小月,别多嘴。” 周怀安轻斥完小月,忍不住掩唇咳嗽几声。 名叫“小月”的丫鬟只得恹恹地闭上了嘴。 周绮元看向周怀安,这时才发现,他气色苍白,一副病色。 周绮元看得揪心不已。 难怪她找大夫开了药,几日过去了,病情却是不轻反重。原来,根源在这里。 周绮元若有所思,想起了小桃先前说过的话。 没错,柿子专挑软的捏,他确实过得捉襟见肘,处处受制于人。 看来今日又有的忙了。 也好,她便趁此机会,将问题一道解决了。 周绮元转头问小桃:“小桃,府里的所有吃穿用度分配,是由谁来负责的?” 小桃回禀道:“是由王管家分配的,不过落实之前,要给夫人过目一遍。夫人同意了,方能作数。” 母亲对周怀安态度分明,这件事,莫非是她的主张? 周绮元不太确定,想了想,对小桃道:“你随我去找一趟那个王管家。” 她先问个清楚再说。 “我也陪你一道过去吧。” 周怀安忽然出声道。 周绮元对上他温润的双眼,为他病弱的身体担心:“可你还病着……” “无妨,”周怀安轻声打断了她,“不过几步路而已。况且这件事与我有关,我怎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你为我出头却什么也不作为?” 第29章 周绮元:“……” 周绮元面露为难,想了想,只得应道:“那好吧,”说到这里又关怀提醒道,“外面冷,你多穿点。” 周怀安只是微微笑了笑,将身上的氅衣拢了拢,道:“我们走吧。” “这怎么能行,” 周绮元一把按住他。 心道他穿这么少出去,非得加重风寒不可。 二话不说,周绮元转头走到他的衣柜前,拉开来看。 结果发现,他的衣柜里面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屈指可数的几件御寒棉服也都是用的次料,根本不能完全御寒。 周绮元忍着难过和怒火,绷着一张小脸从中取了一件披风,贴心地递给他道:“你再添一件吧。”多一件总归能保暖些。 周怀安也没拒绝,伸手接过,将其披在了身上。 趁着他系细带间,周绮元左看右看,完了目光一定,起步走向床边。 她从床头捡起那只先前自己送给他的粉嫩暖手炉,完了走回来,塞到他的手上,“把这个拿上,以防冻手。” 周怀安扬起唇角,道了一声:“好。” 第18章 掌嘴 兄妹二人携带丫鬟来到柴炭房,行至门外,屋内正传来欢喜的乞求声。 “孙管事,你就多给些吧,我家主子病着呢,这点炭,根本撑不到明年开春。” 音落,对方阴阳怪气道:“生了病就去请郎中,没钱请不起就去找人借。你在这里与我徒劳纠缠,这样冷的天,二少爷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欢喜方才一直忍气吞声,此刻似是被激怒了,“你能否讲讲道理?这寒冬腊月的,我家主子每个月只能分得几十钱木炭。这些炭顶多只够支撑十余天,还不如你一个管事分得多,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欢喜话刚说完,只听孙管事不耐烦道:“这是大管家的命令,我也没法子。你有诉求便找他去吧,恕我爱莫能助。” 欢喜哭丧道:“大管家那边我以前不是没有找过。你不知道,我跑了好几次,每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出来了。您就行行好,再给……” 欢喜没说完,只听另一个声音也帮着孙管事驱赶道:“行了行了,快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我们手头还有一堆事要做呢,没空听你在这里抱怨。” 不等欢喜再说,人已被推出门来。紧接只听“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孙管事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与那人道:“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小爷我肯分施舍他们一点炭火就不错了,还不乖乖夹紧尾巴滚蛋!” 另一人笑着劝道:“孙哥消消气,跟这种下贱坯子置气不值得。来,咱俩继续喝。” 欢喜听着里面的对话声,也朝门上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 其实欢喜心里有些疑问,主子明明刚从厨娘那里得到了一笔钱,完全可以到外面购买银丝炭,为何还要他来这里自讨没趣,受人白眼。 虽然主子解释说这笔钱另有用处,但至今为止,除了拿出一部分购置了袖箭以外,他想不到剩下那么多,还能用到什么地方。 猜不透主子的想法,索性不再去想。 欢喜悻悻然转过身,正准备回去交差时,不料想,迎面一抬头,正好看到熟悉的两张面孔。 “啊!主子,小姐?您二位怎么来这里了?” 欢喜错愕地看着两人,动作迟缓地向两人行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周怀安看起来面色如常,周绮元早将方才的一切都听了去,当先开口道:“我们若不过来一趟,只怕这些狗东西得插上翅膀飞上天了。” 说到这里,她气愤地走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两人猝不及防被这声破门声惊了一跳,孙管事登时起身破口骂道:“你个龟孙有完没……”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孙管事看着突然而至的周绮元,以及后脚跟着进来的周怀安,当即一愣,旋即连忙对着周绮元赔笑行礼:“原来是小姐。小的不知您造访,一时失言,还望恕罪。” 周绮元目光在两人的脸上逡巡一遍,开门见山地问:“你二人便是负责炭火的?” 孙管事不知道大小姐所问何意,点头哈腰道:“是是,正是我们二人。” 周绮元冷眼觑着他们:“我方才听到你们二人辱骂二少爷,毫无敬意。既然不懂规矩,那便好好长长记性吧,” 说到这里,她抱起胳膊,“你们二人互相掌嘴,什么时候欢喜喊停,你们什么时候停下。” 二人闻言忙不迭跪下磕头求饶。 “小的错了!” “是小的失言,不该说那种话,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计较。” “可惜,我不是大人,我这人就是要计较,”周绮元转头对欢喜道,“欢喜,这事交给你了。你什么时候觉得满意了,什么时候让他们停下。” 二人见风使舵,又连忙求向欢喜。 欢喜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转得如此快。他掏掏耳朵,学着刚刚两人阴阳怪气的口气道:“你们快些,我还有事要做呢。等下若是耽搁了,就不只是掌嘴这么轻松了。” 周怀安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切,轻轻牵了牵嘴角。 二人苦着脸面面相觑。完了自知躲不过去了,只得咬着牙,你一下,我一下地互相扇了下去。 第30章 “太轻了,打重点。”欢喜提醒。 二人无奈加重了力道。 一声又一声,直到听见清脆的响声,欢喜方觉满意。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欢喜看着二人红肿的脸,气也逐渐顺了,方才语气不耐道:“行了行了,这脸都肿成包子了,瞧着怪可怜的。你们两个以后长点记性,记住这饭可以乱吃,话且不能乱说啊。” “是是是。” 二人得到释放,连忙向欢喜叩谢,完了又向周绮元小心翼翼地一拜。 “好了,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你们两个,” 教训完两人,周绮元回归正题,端着一张巴掌大的玉雪小脸,语气严厉地质问,“不烧地龙,克扣木炭,致使主子生病,若是病情加重闹出人命,你们谁能告诉我,这责任,你们两个届时谁来负责?” 二人再次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回答不上来。 然后听周绮元继续又道,“还有我爹如果知道了这事,你们谁又能将脑袋提到他的面前,让他消气?” 音落,二人吓得一起伏在了地上,孙管事叩头道:“大小姐息怒,小的冤枉,这不是……不是小的的主张,” 他支支吾吾,说的断断续续,“小的哪敢犯上欺主,让二少爷受委屈!不烧地龙……以及克扣木炭的事,全都是……都是王大管家的意思,小的只是听命行事。” “那买办以及分发衣物呢?也是王大管家的意思?”周绮元再问道。 孙管事不敢欺瞒:“是,府里的 吃穿用度都要经过大管家之手才能下发。” 周绮元定了定神,从屋中挑了一个木凳子,垫了块帕子坐下:“去把那王管家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别忘了,让他把账本一并带上。” 她语气淡然,嗓音稚嫩,但气势十足,让人不由生畏。 二人想不通小姐为何突然管起这种事来,但看这架势,又不像是开玩笑,一时间有些迟疑起来。 顿了顿,见她模样认真,孙管事对手下吩咐道:“按小姐的吩咐,去请王管家过来一趟。” “是。” 那人应声说完,立刻唯唯诺诺地跑出去。 等待的期间,周绮元让孙管事寻一把干净的木椅来。那人照办不误,很快从隔壁耳房搬进来一把梨花木椅,放到周绮元的旁边。 周绮元晃着小脚,仰起头,甜丝丝地唤了周怀安一声“哥哥”,拍拍椅面道:“你坐这里等。” 嗓音软糯,比方才不知可爱乖巧了多少。直看得孙管事两眼发直。 周怀安没与她客气,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道了声“好”,优雅地坐到她身旁。 二人等了不多时,很快便见一个三十来岁、油头粉面的男人揣着个账本,急匆匆赶了来。 王全进门与孙管事互相对望了一眼,转脸谄笑着对周绮元道:“小姐,听人说您有事找小人。小人这刚刚抽出身来,让您久等了。” 周绮元没理他的话茬,径自问:“你手上的便是账本?” 王全恭身点头:“是。” 周绮元手心一摊:“拿来我瞧瞧。” “小姐,”王全面露为难,“不是小的不肯给您过目,而是府中有规定,账本未经夫人或是老爷的允许,其他人,是一概不能随意看的。” 王全一副秉公办事的态度,拘谨笑道。 “如果我偏要看呢?” “这……”王全干笑道,“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吗?” 周绮元也不与他废话,直接走过去,伸手从他怀里将其抽出,捧在手中翻开来看。 王全吃了瘪,黑着脸觑了她一眼,恭敬道:“小姐您放心,这账本上的每一笔分配和支出,一条条记录分明,且都是夫人由过目审核过的,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来的路上,周绮元与周怀安问过了近来几个月发放的份额。所以现下看的很是仔细,找到西院的份额时,不放过上面每一个字眼。 然而,她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任何漏洞,所有发放物品月例都能对得上。 她将账本递给欢喜:“欢喜,你负责替你家主子领取月例和衣物,你仔细看看,这上面的手印,是不是你亲自按的。” 欢喜是周宜为周怀安亲自挑选的小厮,既是小厮,也是伴读,所以自然认得字。 王全反应淡淡,脸上隐隐露出窃喜之色。 欢喜接到手中辨认过后,沮丧地道:“没错,是小的的手印。” 那就怪了。 周怀安好歹也是侯爷之子,纵然非嫡,可分到手的东西却和下人们相差无几,实在可疑。 周绮元正陷入迷茫之时,王全低着头,眼里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周怀安将对方脸上的得意捕捉到眼里,忽然出声道:“这账本,兴许存在问题。” 第19章 偏执 话音犹落,周绮元恰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合上了账本,附和道:“哥哥说的不错,这账本,确实可疑。” 王全猛地抬起头,为自己辩解道:“小姐明鉴,这账本上的每一笔都是经过夫人审查,底下的人们确认画押,不可能有假。” “是不是假的,我让我娘看过便知。届时真相如何,一切自有分晓。”周绮元道。 语气强硬,不容辩驳。 “小姐,夫人贵人事忙,小人认为,这点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有什么问题,小人可以亲自解决,” 第31章 王全赔着笑脸说到这里,又忙补充,“您如若对分配有质疑,小人私下会向夫人建议的。” “这怎么行?”周绮元看出他在借口,暗讽道,“我方才已经质疑了你,必须得带你去当面澄清。以免让旁人说我故意冤枉好人,欺负你。” “小姐……” “你百般阻挠,莫非心虚不成?” 王全再要开口,周绮元打断了他,语气不掩猜忌之意。 完了不再等他解释,直接动身道,“赶紧走吧。不然我只能找人抬你过去了。”话落径自起身离去。 周怀安唤了一声“欢喜”,跟了上去。 王全望着周绮元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叫苦不迭,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 不多时,几人来到岚风苑。 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两边是抄手游廊,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正在廊中扫洒,远远便听到外面的声音,纷纷侧头看去。 “小姐,月初了,小人真的一堆事要做,忙不开身。若是延误了正事,夫人那边会怪罪我的……” 一路上,王全话没停过,想方设法找理由遁走。 周绮元一脚踏进院门:“怕什么,耽搁了自有我替你担着,怪不到你身上。” 王全弯腰捂着肚子又道:“小姐,小人肚子疼,得赶紧去趟茅厕。” 周绮元翻了个白眼,冷冷丢下俩字:“憋着。” 沉默了一路的周怀安,听到这里,忍俊不禁地轻轻笑了笑。 众人很快行至屋外,下人进去通报了一声,旋即陆续入内。 织珠为帘,兰室飘香。正厅当中,陈氏坐于紫檀木雕花椅上,两侧鹤嘴铜炉中飘着袅袅轻烟。 周绮元与众人行过见礼后入座,向母亲说明了来意。完了将手中的账本奉了上去:“娘,这是王管家拿来的账本,您看看是不是真的?”顿了顿,又强调一句,“尤其是关于怀安哥哥的份额,您看与实际分配相符吗?” 陈氏微微一愣。 陈氏不怎么过问周怀安的事情,王全每次向自己统一汇报府中情况时,她只知道皆是按照普通庶子正常的份额进行分配。至于发放的详细事宜,她没有插手,一律交由对方全权处理。 多年来,王全没有出过差错,账目记录得清清楚楚,她对他一贯比较放心。 虽说放心,可忽然提起,还是不免让人生疑。 陈氏接到手中之时,王全欲言又止。 他手心冒出冷汗,不敢与陈氏的目光对视,忙低下头去,一颗心,紧跟着高高提了起来。 陈氏随便翻阅了几页,当看到周怀安少得可怜的月例与衣物份额时,当即脸色一沉,目光冷冷地扫向王全:“王全,这账本是怎么回事?为何与你之前给我看得不一样?你解释一下。” 她将账本丢他身上,语气沉冷,让人闻而生畏。 王全支支吾吾了半天,自知兜不住了,在对方正欲发作前,连忙磕头求饶:“求夫人开恩,这账本不是真的。乃是小人做的假账。” “你为何要做一本假的?”陈氏冷声质问。 事到这一步,王全不敢再欺瞒,只得老老实实全盘托出:“是小人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为了克扣二少爷的月例,做了一本假账让欢喜按手印。求夫人开恩,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立刻给二少爷补全。” 欢喜闻言,登时跳脚气怒骂道:“嘿,好你个王全,竟敢拿假账糊弄我们!你好大的胆子!”说到这里,转身向陈氏请求道,“夫人,小的长期被此人诓骗欺压,还请夫人替我家主子主持公道!” 陈氏愠怒地瞪着王全。 她固然不喜周怀安,对于他受不受委屈,从来是不闻不问,抱着无视态度。所以,她恼火的不是周怀安受欺,而是王全欺上瞒下,滥用职权,以公谋私。 陈氏黑着脸,面色不虞道:“王全,速去取真的账本来。” “是是,” 王全两股战战地退了出去。 一盏茶过后,他满脸是汗地跑了回来,将账本恭恭敬敬地奉到陈氏面前:“账本取来了,请夫人过目。” 陈氏接到手里翻开来看,确定这本是真的后,方肃声开口道:“按照这上面的分配,三日之内,尽数给他们补全。另外,按照规矩,我本应拿了你的管事之权,但看在你为侯府效力多年的分上,我且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只暂停你的管事之权,罚扣一个月的月例,具体恢复时间,看你到 年后这段时间的表现。” 王全连连应“是”,完了整个人蔫了下去。 陈氏吩咐身边的寅春:“寅春,你去盯着此事,避免出现疏漏。” 寅春颔首应是。 就在王全准备告退之时,这时,周绮元忽然提出疑问:“娘,女儿多嘴问一句,您勒令王全补的仅是这个月的,还是……昔日被他克扣的所有亏空?” 陈氏闻言若有所思起来,王全则咬牙切齿地看向周绮元。 其余人等,各怀心思地等着陈氏表态。 陈氏沉吟半晌,一副铁面无私地道:“自然是将昔日克扣的全部补全。” 王全登时白了脸,险些瘫坐在地。 这几年来,林林总总克扣西院的,全部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这些钱他早就花出去了,自家夫人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知他经常去买花酒的事情,不再援助他资金,所以,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补上。 第32章 他战战兢兢地对陈氏道:“夫人,小人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的钱,能否宽限两个月。” 话音刚落,欢喜忍不住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两个月,到时候人都跑的没影了吧。” 陈氏闻声,沉吟了一下:“那便折个中,年底前吧。” 距年底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莫说一个月,就是两个月,其实王全都不知道如何凑出这笔巨款。 此时,他心中既绝望,又怨憎,但不管如何,陈氏已经做了决定,他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叩谢接受。 周绮元满意了,冲着寅春会心一笑:“寅春,这件事便有劳你盯着了。若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安排人手过去协助你。” 寅春自然明白这是在敲打自己。 她含笑应了一声“好”,为了让周绮元安心,又道:“奴婢自当尽力,定不会漏掉一分一毫,请小姐放心。” 寅春说完,周绮元一脸开心地看向周怀安。 周绮元身体娇小,裹着白色貂毛披风,像是一团轻盈的雪绒,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清亮晶莹,宛若宝石。 周怀安察觉到了对方投来的目光,回视过去。接着,薄唇微弯,对她回以感激的微笑。 真相大白,陈氏虽为周怀安做了主,讨回了公道,但心里却生出躁意,于是当下对王全警告了几句后,挥退众人,只让周绮元一人留下。 众人散去,小桃最后一个出去,轻声掩上房门,候在门外。 眼下周绮元规规矩矩地坐在陈氏下方,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吧,怎么又是他?” 陈氏看着自家女儿,脸色不虞,沉声问道,“近日来,你三番五次地为他出头,可是把娘之前说过的话,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 母亲一连三问,周绮元也无意掩饰自己的想法,趁此机会,索性试图说服对方:“娘,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也不曾顶撞过您。您可不可以,不要对他心持偏见。” 她小小的食指对戳着,心里有些许忐忑地看着母亲。 陈氏没好气地瞪着她:“你懂什么?” 说到这里,似还想说什么,却又无从与她说起,归根结底,还是心里有怨。 “我没有把他赶出家门,就已经对他不错了。” 陈氏忍了忍,最后道。 “娘,” 周绮元开始对她打感情牌,上前搂住她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他已经很可怜了,他从小没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在外面饱受饥寒。好不容易和我们相认了,却又过着和下人一般的生活。这几年受了诸多委屈,却从没说过您一句不好,您就别和他一般计较了。再者,他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连亲生母亲都没见过,何尝不是受害者。” 陈氏端着脸道:“你少拿这些话劝我,他可怜,我又何尝不可怜?你爹背着我在外面勾搭狐狸精,如今连你也向着外人。我只问你,你为何对他这般关心?是不是他用什么手段蛊惑了你?” 周绮元连连摆手:“娘,女儿绝对没有受过任何蛊惑,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打心底希望您待他,和对待我与两位兄长一样,一视同仁。” “不可能,” 陈氏受传统教育,封建旧观念根深蒂固,对此反驳道,“他一个小小的庶子,怎配让我一视同仁对待?依我看,倒是你神志不清了,对一奶同胞的两个亲哥哥不怎么上心,竟总是帮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外人。” 周绮元欲要再说,被陈氏打断道:“好了,莫再提他了。你若是日子过得太清闲无事可做,正好,我有意为你找位先生教你认字。如今你年岁已够,等明年开春便可开始上课。” 周绮元:“……” 我可太难了。 第20章 表示 另一边,周怀安步履轻缓地走在回房的路上,欢喜跟在其身后道:“小姐真是咱们的贵人,这次又帮了您。这下好了,等王全把所有克扣的给您补上,您就直接拥有一个小金库了。这么多的钱,我看您直接拿去做生意都绰绰有余。” 周怀安牵起嘴角:“你说得没错。” 欢喜顿时一愣,不太确定地问:“主子,小的只是随口一说,莫非您……还真有做生意的想法?” 周怀安脸上挂着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沉静的眼里笼着一层诡秘的暗色:“试试也无妨。” 主子能有这想法,欢喜自是为他感到高兴:“主子真是英明,小的早就看出您非池中之物,相信您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是,” 说到这里一顿,不免为他有些担心,“只是这做生意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就,怕是道阻且长。” 欢喜哪里知道周怀安拥有前世记忆,对目前的市场行情了如指掌。接着自顾自又道,“不过不管怎样,小的都支持您的决定,您有需要小的跑腿的地方,随时吩咐,小的愿意为您鞍前马后地效劳。等哪天我们有资本了,离开这侯府搬出去住也好,到时候,就再也不用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周怀安勾了勾嘴角:“不急,我们迟早会离开这里的。” 欢喜欣然附和一句,转念想到什么,不由问道:“对了,小姐帮了咱们这么多忙,我们是不是得表示表示,送她一份谢礼?” 第33章 欢喜话落,周怀安微微侧头,眼神意味不明地扫向他。 欢喜被主子看得心头咯噔一跳,以为自己多嘴说错话了。 正要小心询问时,下一刻,只见对方缓慢开口道:“你去打听一下,她喜欢什么。” 欢喜心口一松,立时积极应道:“是,小的立刻去问。” * 另一边,寅春在库房仔细盯着王全算账,清点近几年来克扣西院的所有数额。 王全手指颤抖地划拉算盘,越算眉头拧得越深,手心的汗就没有干过。 二人忙活了一整日,直到傍晚前,总算将其核对完。 寅春将亏空的数额抄写了一份,完了将纸收进袖口,向王全含笑告辞道:“王管家今日辛苦了,时间不早,我便回去给夫人复命了。” 王全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将人送至门外,完了进屋愁眉苦脸地望着纸面上的数额,整个人瞬间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王全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家里有个又肥又丑的母夜叉,遂于床笫之事上对其完全提不起兴致,唯一的乐趣便是去青楼花天酒地,打赏妓子。眼下克扣的钱尽数花出去了,还不知如何将克扣的这笔数额补齐。 他重重叹了口气,正想办法如何解决面前的麻烦时,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 “王大管家作何叹气?” 王全回头看去,见来人是紫菱,以为是陈夫人又有事找自己,于是苦笑着上前寒暄道:“紫菱妹妹有何事?寅春刚刚回去复命了,夫人可是还有其他交代?” 紫菱掩唇轻笑一声:“你别紧张。夫人未曾交代什么,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只因平日你照顾过我,所以眼下知道你有难处,特地过来关心一二。” 王全松了口气,却再也提不起一丝笑:“多谢妹妹能来看我,不过我现在实在是身陷囹圄,正不知如何凑出钱来补齐。” 紫菱摇身走过去,随意看了一眼纸面上的数额,柔声安抚道:“王管家为侯府操劳多年,我也没想到,夫人这次居然没有网开一面,着实 够心狠的。” 却说先前紫菱监守自盗,陈氏当着众下人们的面,不留情面地严惩了她。事后陈氏则念及主仆之情,有些后悔惩罚过重,对其耐心开导了几句后,紫菱表面已经恢复如常,甚至伺候得更加殷勤,但事实上心里却已对陈氏生出怨恨之心。 她怨恨陈氏为了照顾自己女儿的情绪,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受到毒打,同时怨恨陈氏取消了她成为大少爷通房的资格,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转眼落空,令她脸面尽失,饱受非议。 她自觉失了信任,没了倚仗,日后跟在陈氏身边讨不到什么好处,已经没了意义,遂准备另谋出路。 王全被戳中心酸之处,更觉寒心,不由再次一叹:“不提也罢。” 紫菱见他一脸愁容,假意关心问道:“我听闻令妻是富商之女,这点小钱,应该难不倒管家你吧?何至于如此愁眉苦脸?莫非……”她径自猜测道,“令妻将钱把得紧,你分文拿不到?” 王全虽然出身贫寒,居无定所,但是生了一张风流倜傥的俏脸,油嘴滑舌,很会来事。当年认识自家富妻时,便是因着嘴甜能说会道,将人哄得团团转。 虽是入赘,不过两人成亲之后,富妻对他出手大方,经常给他许多钱花。 而他好色,本就不安分,富妻按月给的钱财,加上他在侯府当值赚的月例以及所有克扣之物加在一起颇为可观,都被他偷偷挥霍到了风花雪月之处。 他攒不下钱不说,且说前两日不知何故,富妻忽然发现了他在外面风花雪月,一气之下便将钱守得严严实实的,使他分文也拿不到不说,还收走了他私藏的所有财物。可谓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如今要他补齐之前的亏空,他如何能够拿出? 王全满肚子苦水,此时无处诉说,便对紫菱半真半假地道:“实不相瞒,贱内平时只给我一点买酒钱,那点钱少得可怜,早就被我花完了。我这手头吃紧,根本凑不出来补偿西院。” 紫菱多少知晓一些王全的家中情况,听闻,他的妻子是个丑妇,性格凶悍霸道,整日对他呼来喝去。他当年追求妻子,不过是贪图妻子殷实的家境对自己有利而已。 紫菱这趟过来,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心中有了想法。 此刻,她慢慢踱了两步,心思一转,贴心地道:“我有一个主意,兴许能够帮你渡过这个难关。” 王全精神一振,连忙询问:“什么主意?你快说来听听。” 紫菱自有目的,也不与他拐弯抹角。 她欣赏着自己新染的粉色指甲,意有所指道:“我特地过来一趟,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给你出谋划策。” 王全立时领会,旋即往外看了一眼,关起门来问:“你想要什么好处?”说到这里,扶上她后背,好声哄她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吃紧,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你放心,等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紫菱也不与他拐弯抹角,手指抚上耳侧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直言道:“既然王管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便直说了。倘若按照我说的办法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事后,你需得送我副玉坠子,能否答应?”说完挑起一双柳叶眉眼看着他。 第34章 王全听完她的话,略一思索。一副玉耳饰对他而言,确实算不上是狮子大开口。 他喜笑颜开道:“好说好说,紫菱妹妹若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莫说是玉坠,就是玉镯子,届时我都能给你亲手奉上。” 有了这番话,紫菱也不担心他失言。 “那好,我且告诉你,”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令妻之父从事多年丝绸生意,店面遍布极广,你近水楼台,若是能够借身份之便,从中顺走一些拿去变卖,想必到手的钱应该可以帮你解燃眉之急。” 王全当即一怔,旋即迟疑着道:“这……只怕不妥吧?” 老丈人家大业大不假,可万一被发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父母早逝,从前自己居无定所,过了二十年的苦寒生活,好不容易攀上高枝过上了风光又舒坦的生活,若是被逐出门去,他一无存款二无住所,便要彻底流落街头了。 紫菱瞧他犹豫,蛊惑他道:“想要赚钱,没有胆识怎么能行?” 话到这里,又故意添油加醋地刺激他,“如果你实在胆小便罢了,毕竟人各有志,你另想办法凑钱吧。就当我没提过此事。天要黑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妹妹留步。”王全拦道。 紫菱神色轻佻地盯着他,等他说完。 王全今年虚岁三十,靠着丈人的关系才谋到了这个管家之职,走到今日这步,着实不易。 而他确实也有自己的野心,否则也不会忍着恶心娶个丑妇躺自己枕边。 王全想了想,对她道:“好妹妹,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的。” 紫菱勾了勾唇:“那我便先回去,静心等你的好消息了。” 却说陈氏严声警告过周绮元,不许她再踏进西院一步之后,自那日起,陈氏似是有意将她看紧,频繁到玉锦苑走动,且一盯便是一整天。 陈氏变着法子守在周绮元身边,不是与吴媪一起辅导周绮元做女红,便是对她进行女德教育洗脑。总之,不会让她闲着。 周绮元一天下来累得要死,屡次对着陈氏叫苦,但无奈对方严苛,根本不给她懈怠偷懒的机会。 因这二人盯得严实,周绮元没有办法,只得糊弄一下。好在她还算聪慧,学东西一点就透,女德这种入脑不入心的封建思想教本随便背背就行,而绣出来的纹样虽然算不得精致美观,但她毕竟年纪小没有经验,再拿不出手,也勉强能够应付过去。 虽然被看得很严,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空隙。每日夜幕降临,周绮元陪陈氏用过晚膳,确定陈氏在自己房中休息了后,便会交代丫鬟悄悄往敬安居送去点心,以及御寒衣物。 一晃数日过去,这日,吴媪因病告假,陈氏则前往郑国公府为谢夫人刚生的小儿子庆祝满月。 周绮元难得松快一日,正心想着要不要去西院探望一眼,恰在这时,红杏从外面进屋禀报道:“小姐,欢喜刚刚来了,他让奴婢转达您,二少爷正在前院假山等您。” 第21章 嘴角 周绮元一听,顿时一愣:“欢喜可有说,我哥哥因何事要见我?” 红杏面色忽作迟疑起来。 周绮元瞧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便明说? 红杏自知瞒不过去了,只好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小姐,奴婢那日忘了告诉您,欢喜曾来过玉锦苑,向奴婢打听您的喜好。今日这趟过来,想必便是为此事见您。” 周绮元一愣。 这时,正在一旁忙活的小桃转眼听明白了,“咯咯”对周绮元笑道:“小姐,看来二少爷记着您的好,想要送东西感谢您。” 周绮元错愕了一下,有些意外。 虽说带了些投桃报李、礼尚往来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周绮元心里仍然感觉欣慰。这点至少证明,他是个有良知,知恩图报的人。 转念想到什么,周绮元又问红杏:“你那日是如何回的?” 红杏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道:“奴婢如实说,您打小什么也不缺,也没什么特别喜爱之物,就是贪玩了些,喜欢四处乱跑。” 周绮元:“……没了?” 红杏之所以一直隐瞒不报,正是因为自知那日回得不好。她一脸自责地低头小声道:“对不起小姐,奴婢脑子愚钝,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您特别喜欢什么,当时失言说了蠢话,还望小姐恕罪。” 周绮元知道红杏说的是原身,倒没什么可怪她的,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只是照实回答而已,我不怪你。” 况且,她也没想过要让周怀安回馈自己什么。她帮助他,只是纯粹地心疼他,想要他过得好一些。 想了想,她吩咐小桃道:“小桃,你随我去一趟前院。” …… 周绮元和小桃一路避着来往的下人,行至前院,正见周怀安一袭月色长袍,立在假山附近的一棵桂花树下,垂眸观赏着地上一对啄食的鸟儿。 树下的清雪还未化尽,莹白 一片,少年负手站在那里,身形修长,雪衣黑发,恍若与其融在了一起。 他低垂着眉眼,神色专注又安静,整个人看起来清疏温润,好似与世隔绝,纤尘不染。 周绮元在房中憋了多日,都要闷出病来了,突然出来透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第35章 欢喜牵着缰绳站在马车旁,看到周绮元来了,出声提醒周怀安:“主子,小姐来了。” 出来的匆忙,周绮元随便裹了件狐裘,戴了顶白色的绒帽,里面穿着浅青色的袄裙,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 周怀安朝小姑娘看了过去,舒展开眉眼,脸上染着笑意。 周绮元也冲着他灿烂一笑,笑起来时,两颊挂着可爱的梨涡。 冬阳和煦,四下惬意无风。周绮元怀里抱着暖手炉,朝他欢快跑了过去。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周怀安眸色清润,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声音磁性又好听:“听闻近日来,你娘教你做女红,背诵女德,一定闷坏了吧。” 被戳到痛苦之处,周绮元立时怅然一叹,做出一副头疼状:“可不是吗,我连房门都难出一步。今日刚好趁她不在,才能过来见你,”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看着他问道,“莫非你也是得知她出门了,才特意约我出来见面?” 周怀安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旋即道:“想出去转转吗?” “可以吗?”周绮元立时喜出望外地问,“你能带我出去?” 自穿越到这里,她还没有踏出过侯府的大门,确实好奇府外的世界。 周怀安轻笑一声:“自然。我在府中出入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听到这里,周绮元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瓷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润,不由又关心地问,“你的风寒好了吗?” 周怀安轻轻点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桃一听要出府,正要阻拦,转念想到小姐说一不二的性格,张了张嘴,又自觉闭上了。 周绮元自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乖乖女,根本不会听陈氏的话。 再者,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怀安早已让欢喜提前备好了马车,几人上了车,欢喜驾车往府外缓缓行去。 出了永定侯府的大门,周绮元迫不及待地拂起车帘,朝外头望个不停。 周怀安在旁见了,轻轻笑道:“怎么像是头一次出来一样。” 他还真说对了,她就是第一次出来。 周绮元心虚地摸摸鼻子,冲他笑了笑,随口搪塞道:“很久没出来了,太过开心了而已。” 周怀安也没有多想,神色宠溺地道:“往后再想出来,随时可以找我。” 周绮元欣然应好。 这时,周怀安看到她领口的红带子系偏了,伸出手,给她稍作调整了下。 周绮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刚刚短短一瞬,只是周绮元的错觉。 大楚的京城繁华似锦,异常热闹,尤其是早市街景,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叫卖声接连不断。 周绮元兴致勃勃,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融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周怀安透过周绮元掀起的帘子,无意间扫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下,对坐于前面的欢喜道:“欢喜,停一下车。” 欢喜“吁”了一声,勒住手里的缰绳。 马车稳稳停靠在路边,周怀安侧过头,温和地看向周绮元:“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周绮元乖巧地端正坐好,“嗯”了一声。 周怀安下了马车,走到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问了价,买了三串糖葫芦后折了回来。 他站在马车外,隔着车窗,将其中一串递给了周绮元。 周绮元看得一愣。 旋即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一样看待了。 不管怎么样,对方是出于好意。她一脸开心地接了过来,道了谢。 周怀安又将手中另外两串分给了欢喜和小桃,二人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周绮元张嘴咬掉半颗,咀嚼食物时,像只小松鼠一样,鼓着个腮帮子,可爱得不像话。 周怀安一瞬不动地盯着她。 她的唇是淡淡的粉色,嘴角沾了糖渍,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甜。 周怀安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倏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雪帕,敛袖伸手,轻轻帮她擦了擦嘴角。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周绮元瞬时僵住了。 直到下一瞬,对方柔声开口,问她:“好吃吗?” 她才回过神,迟滞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反问道:“你要尝一个吗?” 第22章 画卷 少年垂着眼睫,一时间没有回应,似是有些犹豫。 这时,欢喜笑呵呵地为周怀安解释:“我家主子有洁癖,可以尝小的这根,小的这根还没动过。” 周怀安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出声:“没关系。” 音落,就着周绮元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周绮元:“……” 周绮元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转移话题道:“你快上车吧,外面冷。” 一行人上了马车,周绮元坐在车厢里,不消片刻,便忍着酸爽将手里的糖葫芦一颗不落的都吃光了。 周怀安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笑着问:“你喜欢吃这个?” 周绮元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并不爱吃,可是因为是他送自己的,不想拂他的心意,所以才全部吃光了。 她顿了顿,对着他点点头,默认了喜欢。 第36章 周怀安道:“我记下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买给你吃。” 周绮元最后一颗正咽到一半,闻言,忽然噎了一下,险些被卡住喉咙。 小桃无意看到自家小姐被卡红了的小脸,忍不住轻声关心询问:“小姐,你还好吧?” 周绮元沉重地点头:“嗯,我没事。” 一路上,几人乘坐马车沿着主街闲逛,周怀安先是为周绮元买了糖葫芦,事后又带她去了文玩首饰铺,以及布庄船坊。 半日时间转眼而过,周绮元大饱眼福,收获了周怀安送给自己的选多小礼物不说,还享用了一路的美食小吃,将小肚子填的圆滚滚的。 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赶在午膳前回到了玉锦苑。 好在母亲还没有回来,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气。 * 这日,紫菱抱着一叠衣物从陈氏房中出来,正欲前往洗衣房,忽然肩膀被一纸团打到。 她弯身捡起来,打开来看,下一刻,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当天夜里,服侍完陈氏躺下后,紫菱趁着夜色悄悄前往库房。 冷清寂静的库房里屋中,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王全倒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听着遥遥传来的打更声,一派悠然惬意的神色。 这时,外屋推门声“吱呀”响起,他睁开了眼睛。 紫菱入内关好了房门,拂帘步入里屋,王全见到来人,拊掌笑着站起身:“紫菱妹妹倒是守时。夫人睡下了?” 紫菱没理他的话茬,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处,走到他面前,直奔主题道:“王大管家今日叫我过来,可是已经有了好消息?” 王全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么可能叫你白跑一趟?” 王全这些日子按照紫菱的话,私下窃取老丈人底下的丝绸,转卖后得了一笔银子,并一不做二不休在几家店面的账上偷偷动了手脚,挪了公银占为己有。如今赚得盆满钵满,好不爽利。 他将自己能有这番境遇,全部归功于紫菱,眼下对她赞不绝口,感激不尽:“紫菱妹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出的计策不但给了我活路,还将我下半辈子都考虑周到了,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紫菱嗔了他一声:“少跟我贫嘴,当日说好送我的东西呢?” 她伸手向他讨要。 “放心吧,答应你的,都已经早早给你准备好了。” 王全一面嬉笑说着,一面拉起她娇嫩的手,趁机细细抚摸了两把,完了不紧不慢地将一副玉耳坠放到她的手上。 紫菱拿起来端看了一眼,见这对坠子色泽不错,勾了勾嘴角,心满意足地收到怀里:“还算上道。” 紫菱今年不过十七,模样生得娇俏,一双眼尾微微上挑,一颦一笑,一嗔一 怒间,恍若钩子一样勾魂摄魄,难掩妩媚。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美人,但放在人堆里也是出挑的。 王全早就瞧着这丫头生得水灵,漂亮可人,不过碍于是陈氏身边的人,所以从不敢打她的主意。 眼下对方帮了自己的大忙,他难出生出亲近之意,加上压抑内火许久,当前又是月黑风高,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凑近她耳边意有所指的道:“还有一样好东西,你想不想要?” 说到这里,戳了戳她的腰窝,故意露出袖口的半截镯身。 紫菱低眼一看,却见幽幽烛光下,那露在外面的半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色泽上等,当即眼前一亮。 王全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将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她警惕心起,羞恼地推拒开去,低声怒骂:“你休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是只镯子,我还不至于为此失身。” “好妹妹,”王全好声好气地哄她道,“你跟了夫人多年,什么好处都没落到,王某心中为你感到不值。你若跟了我,往后何苦跟着她受这窝囊气。” 紫菱不傻,知道王全这是在蛊惑自己,可是即便心中清明,他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紫菱想到自己服侍陈氏多年,还没有一件像样的打赏,又联想自己成为大少爷的通房已经无望,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跟了我,莫说这镯子,往后想要什么,何愁得不到?”王全摩挲着她的后背,软声道。 紫菱杵在原地没动,陷入为难的境地。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幼时是大户人家出身,若不是没落了,何至于在这里伺候人。而她根本不想服侍人,只想过上被人伺候的生活,如今夫人对她失望,断了她的财路和美梦,也不知将来会被指配给什么清苦贫寒人家。 想到王全今后还有许多赚钱的路子,难保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紫菱与他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难抵诱惑,半推半就地随他将自己放倒在了榻上…… * 这夜之后,又过了几日,王全按先前的要求,补齐了克扣西院的所有月例物品。 而周怀安一日之间变得富庶了起来,成了府中人人艳羡的谈资。 敬安居书房中,屋内烧着暖烘烘的地龙,梨木架子上添了许多新书。 欢喜今日换上了一身新制的冬衣,站在周怀安身边,欢快地研磨。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一脸的轻松和喜庆:“没想到这王全真能给您凑齐,咱们上次举报他行为不检点后,我听说他夫人将他的私房钱全部收走了,他手里所剩无几,也不知道这些是从哪里凑出来的。” 第37章 欢喜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料周怀安手中狼毫悄然一停,语气阴凉的道:“你去暗中查查。若不是他夫人相助,凭他自己,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欢喜愣了愣,旋即迟滞地应了声“好”。 话音不过刚落,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二少爷,小姐来了。” 周怀安让人请进屋。 今日周绮元给周怀安带了两盆兰花,淡黄色的小花,清新淡雅,倒是给这枯燥的书房增添了一分鲜活之气。 小桃与红杏各自手捧了一盆,进屋后,二人径自将其放到了墙边,完了跟着小姐走上前去。 周怀安脸上挂着笑意,看向周绮元。 欢喜在旁寒暄笑道:“小姐真是客气,每次过来都带东西。” “倒也不是客气,”周绮元停在周怀安的书案前,表情欢快,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环顾着肃清的书房,坦白说道,“只是觉得哥哥这里孤单冷清了些。而兰花雅致,香气清淡,放屋中养着最适合不过。” 她头上扎着发带,转头说话间,脑袋两侧的粉色丝带盈盈飘荡,灵气十足,流露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与活泼。 周怀安柔笑道:“谢谢,我很喜欢。等下我让欢喜放到卧房去,那边窗前正好空着,采光也好。” 周绮元自是没有意见。 而她心里还有许多想法没有实现,此时眼神澄澈地问周怀安:“那哥哥,你喜欢什么树?等明年春天,我可以让下人们栽在你的院里。” 周怀安容貌清俊,一脸温和之色:“你觉得我这里冷清孤单,那自然得选个看着热闹的了,” 说到这里,他思索了一下,转眼想到什么,嗓音清润地问,“石榴树如何?” 周绮元先是一诧,委实没有想到他会选这个,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旋即联想到什么,满脸喜悦地道:“石榴树确实不错,到了开花和丰收的季节,满树都是红彤彤的果子,像小灯笼一样挂满树梢,一定非常好看!”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口齿清晰,头脑灵活。 周怀安眉梢微微一挑,不掩赞许:“你这个比喻和想象力,也很不错。” 周绮元突然被夸,心里自是开心,笑眯眯地道:“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我叫人把树栽到你院里,你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周怀安浅笑,乌润的清眸漾起一抹涟漪,话题一转道,“话说回来,今日你娘,又抽不出身来盯着你了?” 周绮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至于瞒着母亲偷跑出来找他,只字不提。 周怀安略一沉吟,抬眼问她:“还要看书吗?” 周绮元点点头。 周怀安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周怀安面前的书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笔墨未干,画的是一幅壮丽的山水风景。 远山峻阔,大江急奔,不难看出笔触苍劲有力,似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你画的吗?”周绮元坐到他旁边,好奇地问道。 眼前这幅画卷与他温和的性子截然相反,很难想象到是出自他的手笔。 “是。”周怀安平声道。 少年容貌极好,白皙的脸庞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周绮元看着他玉琢般的脸,眼里掩不住欣赏之意:“我只知你琴技高超,没想到你画功也是一绝。” 周怀安对上她热烈的目光,顿了顿:“你喜欢?” 第23章 求助 周绮元当即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正要开口询问时,下一瞬,他继续又道,“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 回过味来,周绮元不确定地问:“可以吗?这幅画,看起来花费了你不少时间。”还怪不好意思拿走的。 “自然可以,”周怀安扬起唇角道,完了又对她补充说,“只是,这画还没有完成,少了几只鸿雁。你若有兴趣,可以试试自己画上去。” 周绮元轻轻“啊?”了一声:“可我不会画画。” “无妨,我可以教你。” 话音犹落,他从案前起身,站到她的身后。 就在周绮元欲要回头看去之际,与此同时,少年已经压下身来,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周绮元:“……” 她下意识看向两人叠在一起的手。 少年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将她的小手完全覆盖,看起来既养眼,又不失力道,让人很有安全感。 周怀安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执着周绮元的手作画。 他的呼吸轻缓,捎带着一股清浅的墨香之气,温温热热地扑在她的耳侧。 周绮元被他牵引着在纸上作画,忽然开口问:“哥哥,近来没人再找你麻烦了吧?” 清润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嗯,没了。” 她又问:“你的风寒好了吗?” 周怀安手中动作顿了顿,没去提醒她,之前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而是嘴角轻扬,染着笑意道:“已经好了。” 周绮元再道:“哥哥,我……” 周绮元想说什么,一时间又记不起来了,于是话到嘴边卡住了。 “嗯?” 周怀安偏了偏头,看着小姑娘粉嫩的脸,嗓音温和地问,“什么?” 二人贴的很近,少年吐纳的清幽之息,轻柔地扑在她的面颊上。 第38章 周绮元喉咙轻轻一滚,音调不自觉变弱了几分,低下头道:“没什么。” 她眼睛黑溜溜的,瞳孔清澈,敛在纤长睫羽下,空灵剔透。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周怀安笑意温柔地看着她问,语气极有耐心。 周绮元摇摇头。 周怀安柔声提醒:“那就专心作画,等下你自己来。” 周绮元:“……” …… 两日后,欢喜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 对周怀安禀报:“主子,之前您交给小的去查的事,果然有猫腻,” 说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道,“这王全胆大包天,竟敢窃取老丈人底下的货物,私下进行贩卖,也不怕被发现,打断他的狗腿。” 话音犹落,周怀安脸上露出一抹讥诮,未置一言。 “我们要去告发他吗?”欢喜问。 周怀安之前生活拮据,过得水深火热,处处捉襟见肘,从根源上讲,正是拜这王全所赐。 周怀安闲然拾起茶盏,抿了口清茶,漫不经心地道:“一个自寻死路的臭虫罢了,你寻个时机随便捏死了吧。” 欢喜应了一声。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 “二少爷在吗?是我,绿珠。” 音落,周怀安神色凉薄地道:“让她进来。” “是,” 欢喜前去开门,将绿珠带进屋内。 绿珠进了里屋,走到周怀安面前。 她神色略显拘谨,怯怯地看向面前坐于花梨木椅上的少年,对着他,恭恭敬敬的拂身行了一礼。 周怀安轻轻晃着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盏中漂浮的青色茶叶上,眼皮未抬一下,表情淡淡地道:“你有何事?” 绿珠舔了舔唇,道:“奴婢有要事相告。” 周怀安没什么耐心,吐出一个字:“说。” 绿珠不由攥紧了衣裙,慢吞吞地道:“奴婢近来发现,紫菱与王管家之间……有奸情。” 周怀安懒懒地掀起眼皮,扫向她:“你为何要告诉我?” 声音冷冽,眼神阴恻恻地,叫人不敢有半句假话。 绿珠咬了咬下唇,如实道:“事关紧要,奴婢不敢告诉夫人,我害怕紫菱若知道是我揭发的她,会恶意报复我。我……我不敢以身试险,” 说到这里,她扑通跪了下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道,“二少爷,求您帮帮奴婢吧,奴婢不想在紫菱手底下做事了,自上次我帮您转移赃物出卖她之后,她将我视作了眼中刺,肉中钉,动不动就对我又打又骂。奴婢整日过得提心吊胆,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寻求您的帮助。” 绿珠一口气将肚子里的苦水吐完,却见周怀安全程一个表情,只是淡淡睨着她。 倏然,周怀安抬脚蹬在绿珠胸口,足下微一用力,将她蹬开去。 雪白的衣角自绿珠手中脱落,她狼狈地跌坐在地,却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容多问,连忙重新伏跪回地上,等候发落。 庆幸的是对方并没有发难自己,他掸了掸衣角,言简意赅:“二人一般何时,在何处私会?如何通信?” “奴婢也是近来才发现他们苟且,具体的时间不明,只知道最近两次都是在夜里子时左右,私会地点是库房,以纸通信。” 绿珠战栗地交代完,周怀安又问,“上次之事,你可有透露过,是受我指使?” 绿珠抹着泪,连忙摇头:“没有。您放心,我未提过您半个字,只说是自己寻不到机会放到您房间栽赃您,不得已才放到她的被褥下。她事后打了奴婢两个耳光,也没怀疑什么,出了气便没再追究了。” “知道了。你去吧。” 周怀安淡声说完,绿珠迟疑地问:“那您……” 绿珠不明对方的态度是何,欲问一嘴,结果却被对方一个凌厉的眼刀吓到,忙将话咽回,慌声改口道:“那奴婢便先回去了。” 绿珠正要伏身告退,这时,周怀安语气凉薄地开口:“回去后,记得把眼泪擦干净。” 她抿了抿唇,吸了吸鼻子:“是,多谢二少爷提醒。” 绿珠规规矩矩躬身退出去,关好门后,欢喜“啧啧”两声:“小的真没想到,那两条臭虫竟搞在了一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到这里,转而问,“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需要小地去揭发他们吗?这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于周怀安而言,这二人在他眼里不过是跳蚤蝼蚁,无关痛痒,并不值得他大费周折地去解决。 他关心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如何要让所有人臣服在他的脚下,仰望自己。 “一箭双雕吗?” 他似笑非笑,笑容不屑,看着有些许诡异,“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便找个机会一道解决了吧。” 欢喜应了声“是”:“小的立刻就去着手此事。” * 欢喜还算机灵,先是找到二人的笔迹,完了趁人不注意时,将模仿两人笔迹的稿纸悄悄放进二人房中。 彼时王全回房发现纸条,淫声一笑,暗道:这小sao货,短短几日,都已经这般主动了,看来是被我伺候舒坦了。今晚我得再努努力,让她哭着求饶才行。 王全这般想着,到了当夜子时,美滋滋去了库房。 第39章 这间库房位置偏僻,离住宅区域较远,平日里无人经过。 欢喜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藏身在暗处。待这狗、男女出现私会在一起,方才迅速赶去了前院。 陈氏已经躺下,此时正在睡梦当中。 他随地捡了石块朝窗上门上打去,声响很快惊醒了陈氏。 被吵到好眠,她一坐而起,怒声对外询问何人在此造次。 结果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砸门声。 陈氏恼火不已,立时起身喊人。 今日本该是紫菱守夜当值,结果这个时辰不知道去了何处,陈氏屋里屋外喊了个遍也没得到回应。 “夫人,” 恰时睡在隔壁耳房闻到动静的寅春披着衣服跑了过来,“发生何事了?奴婢方才听到好大一阵动静。” 话音犹落,一块石头抛到陈氏脚边,陈氏惊了一跳,顿时朝始作俑者看去。只见趴在墙上的黑色人影,转眼间翻下了墙头。 “有贼,赶紧让人去追!” 陈氏厉声喝道。 寅春吓得失声,反应过来,连忙应“是”,完了慌色跑出去喊人抓贼。 第24章 捉奸 前院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护院小厮们一个个追了出去,四处寻找贼人身影,忽然,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声:“在那边!”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朝黑衣人追去。 欢喜腿脚麻利,与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奋力将其引到库房之后,有惊无险地躲在了提前择好的隐蔽之处。 很快,护院小厮们挑着灯笼陆续赶至这里。恰时正听到库房内传来接连不断的□□,以及谈话声。 “乖丫头,你再忍忍,这段时间老丈人对我起了疑心,风声紧,等风声过去,我再行动,完了送你一支金钗子,好不好?” 男声一落,娇媚的女声断断续续响起:“好……你可不要……不要骗我。” “小祖宗,我何时骗过你……” “讨厌……就数你最坏……” “我哪里坏,嗯?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坏了……” “……” 似是知道此处偏僻,无人途径,遂两人嬉笑怒骂声肆无忌惮,毫无廉耻。 护卫们陆陆续续追过来,眼下所有人到齐,都惊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黑贼没找到,却找到了一对偷情的野鸳鸯,说来也是匪夷所思。 这时,有人惊疑不定地低声道了一句:“我怎么听着这二人声音耳熟。” 另一人亦不敢确定地道:“好像是王大管家,和夫人身边的紫菱?” 众人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起来,已然将抓贼的事忘到一边。 为首的护院见过些世面,此时意识到问题有些复杂,于是压低声音对周围人道:“你们先守在此处,别打草惊蛇,我去通报夫人一声。” 寅春以及两个壮丁陪着陈氏匆匆赶过来时,王全和紫菱在屋内皆浑然不知外面情况,正一面进行鱼水之欢,一面畅聊将来如何卷钱跑路的幸福人生,殊不知所有一切皆被人听了去。 陈氏脸色难看至极,满身气压低到了极点,试着推了推房门,结果发现从里面闩上,当即沉声下令:“把门给我撞开!” 一个孔武有力的壮丁闻言后上前,用身体一把将门撞了开去,榻上二人被这声响吓到,慌乱地爬起身来穿衣。 可惜陈氏已经带着众人长驱而入。 下一瞬,当紫菱抬眼间撞到陈氏冷怒的目光时, 如一道惊雷砸在颅顶,连忙捂住胸口,无措地惊呼一声:“夫人!” 里屋榻上一片狼藉,污秽不堪,紫菱衣衫不整地抓着被子蜷缩进角落,一时间惊得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陈氏无意瞧见旁边的王全刚刚提好裤子,不禁郁愤地别开脸去。 “夫人,小人是被她勾引的,求夫人明鉴。” 王全抢先将锅甩给紫菱,试图为自己脱罪。 紫菱反应过来,慌乱摇头:“不是这样的,”她怒指王全,对陈氏极力解释,“是他强迫的我,您要相……” “你当我方才什么也没听见吗?” 紫菱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氏冷声打断了。 紫菱一怔,见她盯向自己,继续语气缓沉地道,“他许诺你,等他从他那位老丈人家大赚一笔后便带你远走高飞,而你,见钱眼开得像个妓子一样,对他卖力讨好。你们二人谁也不清白,都是一丘之貉,自相作践。” 一字一句,恍若针刺一样,扎在紫菱的心口上。 刹那间,她又羞又怒,再也没脸见人,忍不住在众人面前,抱头痛哭。 王全慌乱跪地求情道:“夫人,是小人被美色所惑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种勾当。求您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众人瞧着这一幕,一个个暗暗咂舌。 今日闹这么一出让陈氏丢尽了脸面,抓贼的事情也被暂且抛到了一边。 而陈氏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和规矩,眼下沉着脸道:“侯爷与你老丈人素有交情,我若无缘无故解雇你,不好对二人交代,所以,在解雇你之前,理应先通知你家里人一声,对其禀明原因。” “夫人不要啊!”王全急声求道。 陈氏翻了个白眼,不顾王全阻拦,铁面无私地对寅春下令:“今日已晚,等明日天亮,寅春,你去把他夫人请到咱们府上。届时,我亲自将他交给对方处置。” 第40章 寅春领命应是。 陈氏又道:“往后他不再是咱们侯府的管家,给他结清月例后便不用回来了。” “夫人饶命,求夫人给小人留条活路吧,”王全苦苦哀求,“贱内和老丈人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我会没命的!” 盗卖货物,与人私通,随便哪个都够他死上一次的。就算不死,也必定掉一层皮,被打断骨头不可。 王全能进侯府坐上大管家之位,全是倚靠自家老丈人与周家有些私交。陈氏上次没有彻底拿掉他的管事之权,便是因着这层关系。 此时王全戴罪在身不说,还拐骗自己身边的丫鬟无媒苟合,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威信,令她颜面扫地,她也没什么好继续顾忌的:“有没有命,下场如何,都与我无关。自己种的因,就要承受结的果。” 陈氏此话一出,王全自知不可能再有迂回之地,即将大祸临头。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等候发落,任人宰割。 而他深知自家老丈人一直瞧不上自己,自己身上做的这些丑事若是被他和母老虎知道,届时再也无人能保自己。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他后背直冒冷汗,头脑一片混乱。 突然,他眼珠一转,看向众人身后,腾然起身道:“不好,走水了!” 众人猝不及防,纷纷回头之际,趁此空隙,他冲出人群向外急奔而去。 陈氏回过神来自知受骗,满脸不虞:“把他给我追回来。” 护院小厮们闻命一窝蜂追出去,转眼间,屋内变得空荡荡,只剩紫菱的抽泣声。 更深露重,烛火摇曳。 陈氏瞧她衣衫凌乱,捂着个脸见不得人,遂压下一腔郁怒,命她迅速穿好衣裳。完了又命人将其压回自己房中,再行处置。 两个壮丁压着紫菱回了陈氏房间,寅春为陈氏递来茶水,安慰她消消气。 陈氏接过茶盏,看着埋头跪在自己面前的紫菱,痛心疾首道:“自作孽,不可活!亏我近来日给你物色杰出才俊,想要给你寻个好归宿,风风光光嫁出去。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紫菱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陈氏说到这里,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转头唤寅春,“寅春,你明日一早找两个人,将她送回苏州老家。” 这时,默不作声了半天的紫菱倏然抬头,脸上刷地落下两行泪来:“夫人,奴婢家中已无亲人,回去后,根本无力生存。” 话音刚落,下一瞬,手中的茶盏被陈氏重重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隐忍了半天,此时愤怒起身走到紫菱面前,“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还知道无力生存!” 她抬手指向紫菱面门,“你从小举目无亲,是我可怜你把你带在身边。结果呢?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不知廉耻,毫无教养!你告诉我,你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我如何能够留你?还是说,你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悉心栽培你多年,就培养出来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贱人?!” 紫菱被这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跌坐在地,眼泪流得更凶了。 而她被骂得狗血淋头,无地自容,心中的怨憎积压已久,此时,一不做二不休,嗤笑一声,恼羞成怒地瞪向陈氏:“你说得真是好听,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打赏过我什么?我尽心尽力服侍你,你却因为一支簪子重罚我,还取消我成为大世子通房的资格。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考虑,我靠自己的本事谋求幸福有何不妥!”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靠出卖身子谋财,愚不可及!” 陈氏彻底心灰意冷,厉声下令道,“寅春,明日一早就将她给我送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寅春想劝两句,但看陈氏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知道此时开口无用,于是领命应是。 陈氏让人将紫菱带回房里看押起来。人被拖出去后,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寅春为她轻柔按了按后颈,待她心绪平静了几些,方轻声开口询问:“您真要将她送走吗?她可是跟了您快十个年头了。” 陈氏疲惫的眸中露出些许哀婉与无奈,但还是铁了心道:“我为她早早准备过一份嫁妆,就锁在柜子中。你明日找出来,让她一并带走吧。虽然我们主仆缘分尽了,但好歹她伺候我多年,我不会亏待她。” 寅春轻声一叹,躬身应是。 * 次日一早,紫菱被人押上马车。寅春将那只妆奁用布包好交到她手里,并私下嘱咐她:“等到了苏州,四下无人时再打开看,切记。” 紫菱懒得给她回应,待帘子一落,车夫驾着马车跑起来,便径自打开来看。 当发现是满满一盒子价值不菲的首饰后,她不仅毫无感激之心,且没有半分忏悔,只认为这是陈氏心虚补偿自己的。完了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佩戴在自己身上。 彼时,紫菱正手持一面镜子佩戴着簪花,越看越喜欢,不自觉轻轻笑出声来。 两个驾车的车夫好奇地回过头,透过帘缝朝她看了过来,被她发现。她仍当自己是一等大丫鬟,一脸不屑地对着二人喝令道:“看什么看,好好驾你们的车。”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多说什么。 关于紫菱和王全一事,周绮元一早便得知了消息。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很快,虽然被陈氏严声警告压了下去,但仍有些许风声流传出来。 第41章 周绮元听小桃说,紫菱被遣送回了老家,王全则逃出府去,到现在为止仍旧没有抓到。 但想必王全此刻处境很惨,因为慌乱逃走之时,他身上只穿了单衣,并无银钱傍身,加上有家也不敢回,此时怕是已经流落街头。 周绮元听完之后感到意外:“库房位置偏僻,他们二人私会又是在子时左右,基本府里的人都歇息睡了,这都能被发现,倒是怪倒霉的。” 小桃附和道:“是怪倒霉的。听说抓奸之前,有个黑衣小贼出现在夫人的院里,完了夫人命人去抓时,那贼正好经过库房,这才被发现的。” 周绮元闻言一怔:“竟有此事?” 小桃应了一声,旋即语气可惜,“只是后来大家光顾着抓奸,却让那黑贼逃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贼,竟敢独闯我们侯府,真是不要命了。” 一夜之间,同时发生两 桩事,还正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周绮元不禁心中生疑。 这二者之间,莫非存在联系? 第25章 阿元 转念一想, 也兴许是自己悬疑剧看多了,想得复杂了。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是黑贼故意引人过去抓奸, 还是只是巧合碰上而已, 却是不得而知了。 回过头来, 且说今日陈氏忙着抓捕昨夜的黑贼以及王全, 无力分身。周绮元心里一直念着上次周怀安送完自己画作后,忘了让他在上面题字签名这件事, 于是正好借此时机,携带小桃溜去了西院。 临近年关,近来因为府中遭贼,王全犯事后管事一职空缺,一应杂物琐事, 尽数落在了陈氏身上。是以陈氏整日忙得晕头烂额,心力交瘁, 无暇分心继续盯着周绮元, 亦不晓得周绮元时常去往西院。 这日, 陈氏抽空到玉锦苑歇了会儿脚出来,刚离开不久, 途中忽然想起落了东西,遂又折返了回去。 结果发现, 方才还在屋里与自己有说有笑的周绮元,却不见了人影。 她提了个院里的扫洒丫鬟到自己跟前审问,然后得知,原来, 周绮元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如此,近来常溜去外面, 具体去了好处不清楚。 陈氏立刻猜到了一个地方,虽然没有完全确定,但照之前的形势看,基本八九不离十。 “太不像话了,”她沉了脸色道,“看来,我必须严加管教管教了。” 音落,陈氏带着丫鬟仆妇风风火火的直奔西院而去。 最近事务缠身,陈氏本就心气不顺,此时走进敬安居,问了院里的丫鬟得知人就在书房中,立时语气不悦地让人开门。 门声一响,屋内几人抬头看去。 陈氏径直走进屋,当周绮元对上陈氏那双冷厉的目光时,心中咯噔一跳,暗暗心虚:“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怀安放下手里的香料,徐徐站起身,带着欢喜对其行了个见礼。 陈氏放眼一扫,周绮元坐在桌前,手中正握着本书卷,旁边的周怀安则似是刚刚在焚香调琴,手上沾了些许香灰。 而桌上的莲花酥,糯米藕等精致点心,正是自己一早让人做给周绮元吃的,现下转眼摆到了这里。 陈氏见状,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副怒其不争地瞪了周绮元一眼,语气低沉,夹杂着凌厉:“我再不来,只怕你哪天如何被人拐了卖了都不知情。” 周绮元一听,蹙起眉:“娘,哪有这回事……” 陈氏不想听她再为周怀安说话,打断了她,唤了声“绿珠”,一张脸冷若冰霜,语气严肃道:“你去把她带回去,给我好好看着,别让她乱跑。” 说完,看向周怀安,走其走去。 周绮元一见这架势,顿觉不妙,脑袋一热,想也不想伸手挡在她面前:“娘,你要干什么?” 陈氏瞧她这副心急之态,拉下脸来,没作解释,转头又唤了“绿珠”一声:“还不赶紧把她带走。” 绿珠刚刚替补了紫菱的位置,眼下面露难色地对周绮元道:“小姐,您听夫人的话,先跟奴婢回去吧。” 周绮元性子倔,较劲一般:“我不走。我又没做错什么。” 陈氏冷哼出声,看着女儿为了这么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子与自己抗议,心中更加郁愤,冷漠无情地道:“我是你娘,我的话,你必须服从,不得忤逆。否则,我便要依家法处置你了。” 周绮元心头微微一紧,不过转眼,表情认真地摇摇头,道:“我不想忤逆您,只是,二哥哥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您若是不高兴,大可以冲着我来,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人年龄不大,说话底气却是很足。 话音犹落,恰在这时,周怀安徐步走上前,扶上周绮元瘦小的肩膀,平心静气地道:“听你娘的话,先回去吧。” 少年风光霁月,面如冠玉,只是听着温和的声音,便能令人感到心安。 “可是……” “我没关系的。” 周绮元欲要再说什么,但被周怀安温声打断了。 她望着少年那双温润的眼睛,下一刻将话收了回去,改口对陈氏道:“我可以回去,只是您得答应我,不能为难他。” 陈氏端着一张脸:“我心里自有计较,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 第42章 周绮元固然仍不放心,可是却看出陈氏态度强硬,眼下不是劝导之际,只能先回去再说。 周绮元心中惴惴地离开后,周怀安微微偏头,示意欢喜倒杯水来。 不料下一刻被陈氏冷声拒绝了:“不必客套了,我又不是来作客的。” 周怀安不慌也不恼,脸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请问夫人,有何指教?” 陈氏上下审视他一遍,瞧着他衣冠楚楚,不乏教养的模样,开门见山地冷肃质问道:“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我且问你,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令元元这般向着你?不惜忤逆我?” 周怀安面上笑意不减,心平气和:“夫人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凡夫俗子一个,平素只是闷在房中看书作画,焚香弹琴,谋个安生,不懂您指的是何手段。” “你以为我会信?”陈氏语气咄咄逼人,“你若是没有使手段,她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成日往你这里跑?难道你这里有什么宝贝不成?” 周怀安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速:“恕我不知晓缘由,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他面容清隽,谈吐儒雅沉稳,一双眼睛看起来坦然又有耐心,给人一种谦谦君子之气。 陈氏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巧言舌辩。” 这时,一旁的欢喜看不下去了,帮着周怀安道:“夫人,二少爷他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小的整日跟在他身边,心里门儿清,”说到这里,摸着脑袋嘀咕道,“您若是有疑问,直接问小姐就是,我们也觉得此事蹊跷呢。” 陈氏瞪向欢喜:“我和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欢喜心里不服气,却还是恹恹闭上了嘴。 陈氏问不出话,拿周怀安没辙,又道,“既然解释不出来,那便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只是,不管你用了何种手段,目的是什么,我只告诉你,我不希望我女儿与你有任何牵扯,你今后,必须离她远一点。” 她眉目肃然,口吻严厉,不容反驳。 周怀安顿了顿,嗓音温润地问:“夫人执意如此吗?” “是又如何,” 陈氏话到此处,凝视对方好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语调道,“就算你没有害她之心,但你命中自带厄运,元元同你亲近,难保受到连累。你可以在心里骂我不近人情,是非不分,可她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海坐视不管。” 周怀安闻言后,无声一笑。 他模样坦然,慢条斯理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陈氏默认,闭口不言。 又听他微笑着道,“夫人爱护子女的拳拳之心我很理解,只是,我这人从不信鬼神,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处,恕我不能答应。” “你……” “再者,” 周怀安温声打断了她的话,“脚长在元元自己身上,我无权干涉她去哪里,也不可能左右她的想法。您说对不对?” 他脸上毫无惧色,也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眉宇间始终透着一抹温和之色。 陈氏锁起眉头:“这么说来,你要和我作对?” 他轻轻摇头,目光清冽又冷静:“不是作对,只是陈述事实。夫人若是真为她好,应该不要过多干涉她的想法。她虽然还是小孩子,只有六岁,可她却比同龄孩子要聪慧懂事许多,您不妨站在她的角度,给她尊重,和包容。” 陈氏不屑地“哼”出声来:“听你这番话,你很了解她?” 说到这里,不等对方回应,她语气冷硬,目光略带几分审视,“我不管你安的什么心思,但你给我记住,你胆敢打她半点主意,伤她一分一毫,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夫人多虑了。我只是一介手 无寸铁的书生,做不来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周怀安脸上挂着轻浅的笑,语气温和,涵养极好。 陈氏看不透对方心中所想,但见他言谈举止若竹林之风,斯文儒雅,一派温和,与狡诈之人毫不沾边,挑不出任何错处,心中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我便拭目以待。” 陈氏隐含警告地说完,拂袖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欢喜关上门,回过身来咂了咂舌道:“看来夫人对您的敌意依然很重,这可真是难办了。两日后便是她的生辰,届时,我们准备的贺礼还能送出手吗?” “无妨,” 周怀安面色从容道,他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她收不收是一回事,我们送不送是另一回事。总之,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落人口舌。” * 玉锦苑这边,周绮元回来片刻便有些坐不住了。她站在窗前,踮着脚往院门寻望。 刚刚临走前,她留了小桃在那边盯着,一旦发现母亲对周怀安不利,立刻回来禀报,也不知道这会儿情况怎么样了。 红杏在旁瞧着,轻轻叹了口气,劝慰道:“您别着急,夫人应该不会对二少爷怎么样的。” 正说着,一个紫色身影带着丫鬟仆妇转眼步入拱月门。 周绮元立刻开门迎了出去。 “娘,您没对他……怎么样吧?” 她跑到母亲面前,望着她,小声试探地问。 第43章 陈氏面色不好,还未消气,暂时没理她的话茬。 直到径自进了屋,周绮元也跟着挪步进去,完后落座,陈氏喝了口茶,沉默半晌,方才语气淡淡地道:“我能拿他如何。只不过是告诉他,不许他再与你来往。” 在自己意料之内,周绮元也没太过惊讶。 “那他是如何答复您的?”答应了吗? 周绮元不确定地问。 莫名有些紧张。 陈氏翻了个白眼,瞥向周绮元:“这人油盐不进,竟敢忤逆我,你可满意了?” 周绮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瞬又听她对自己训诫道,“你说你也是,有两个同母嫡出的亲哥哥不去亲近,非要亲近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庶子。有这精力,还不如放在学业上,方是正经!” 周绮元弯唇一笑,抱起她胳膊撒娇:“娘,二哥哥教我读书认字,还教我弹琴作画,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并非全是胡玩。再说了,大哥多年没有归家,我纵使想亲近也亲近不得,而三哥性格顽劣,莫说亲近,他不欺负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陈氏乍然一听,竟然莫名觉得在理。 但不过转眼,她又回归本色,不乐意道:“那也不准和他来往,他是个不祥之人不说,且说亲近你,无非是想要巴结讨好你,让你在府中庇护他。你趁早和他划清界限,断了联系。” 事关周绮元,她一点不敢马虎,完了又一副不满的念叨,“紫菱丫头被我宠坏了,做了那样的丑……"说到这里一顿,直接跳过去道,“你也快被我宠出问题了,现在无法无天,都敢忤逆我的意思,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陈氏唠叨了一堆,周绮元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直等她说累了停下来后,方才殷勤地为她捶起腿来:“娘,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您主持中馈管理偌大的侯府本就已经格外操劳,又要为女儿的事情烦忧。女儿惭愧,很是心疼您的不易。” 陈氏听着略感欣慰,淡淡评价一句:“算你还懂事。” 周绮元见她心情舒坦了一些,又善解人意,娓娓地道:“其实,女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女儿想要为您分忧,书中言,‘与人为善’,‘以和为贵’,您宅心仁厚,最重视府内和谐,想必也不希望有人在咱们府中遭遇不公,蒙受歧视吧?” 她抬着头,隐含期待的清澈目光看着陈氏,脸上绽着一抹乖巧的笑意。 陈氏何人,自是看出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拂了拂茶碗里的茶叶,直接点破道:“说这许多,还是为了周怀安。”语气平静而肯定。 周绮元并不否认,眨了眨清透的眸,嗓音甜软地夸赞道:“您真是英明神武,一下就能猜到。” “你就死心吧,” 陈氏铁石心肠,无情开口,“他过得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关心。但你想和他保持联系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 “娘,” 周绮元软着嗓子欲要再说,陈氏不留情面道:“好了,莫再提他了。今日你早点歇息,明日起,你在房中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准出门。” “娘~” 周绮元一听要被禁足,立时吸了吸鼻子,挤出两滴泪,作势要哭。 “哭也没用,”陈氏冷着脸道,“什么时候断了找他的念想,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陈氏表面严词厉色,实际上心里却也想着,正好最近府中遭了贼,自己这心里总不踏实,将她关在屋里,也能少操些心。 待人甩袖一走,小桃为周绮元担心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周绮元没想到事情这般棘手,母亲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一时半刻没那么容易劝服。 她转眼将眼泪收了回去,一脸凝重地想了想:“我们晚点过去。” 小桃怔了怔,不确定地问:“您的意思是……今晚我们还要去西院?”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 “嗯,”周绮元目露担心,“我娘找他谈话了,也不知道详细都说了什么,我需问清楚了才能安心。” 周绮元隐隐觉得他受了羞辱和委屈,事后心情必然难过。 而原文里面,在他黑化之前,没少打击他自尊心的陈氏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不能坐视不理,任他心生郁结。 她必须过去陪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 小桃想说一句“二少爷上辈子一定救过您的命”,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当夜子时,主仆二人悄声从房中关门出来。 这个时辰,小桃平日里早就睡了,此时有些困意地挑着灯笼看了眼天色,小声道:“这么晚了,那边估计早就闩了门,我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周绮元压低声音道:“你若是困了就自行睡吧,我去去就回。” “那可不行,”小桃忙凑近前,“天黑路不好走,奴婢怎么能让您独自出门。” 话说着,小桃挑着灯笼走在前面照路。 周绮元自知难为她跟着自己熬夜跑路,拍拍她的肩道:“不会让你跟着我白吃苦的,等过年时,我给你包个厚点的红包。” 小桃顿时睡意全无,喜笑颜开地对她道谢。 第44章 不多时,二人冒着寒风来到西院。 小桃一见虚掩的院门,以及还未落栓的锁,惊讶一声:“居然没有插门?” 周绮元愣了下,之后,径直朝里面走进去。 她绕过观景墙,见屋内亮着灯,于是走上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不消一会儿,里面传来欢喜的声音:“谁在外面?” 周绮元顿了顿:“是我。我哥哥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欢喜打着哈欠出来开门,揉揉眼睛,笑着将人请进来:“就在屋里,还未睡呢。” 周绮元一怔:“怎么还没睡?” 一面说着一面朝屋里走去。 欢喜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正披着外衣走出里屋的少年含着笑意道:“你不是也没睡?” 少年声线温润,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动听。 周绮元顺着声音朝他看去,停下来嘟囔了一句:“不放心,睡不着。” 跟在身后的小桃掩嘴笑道:“我家小姐一直记挂着您,非要来瞧一眼才能安心。” 说话间,周怀安看着周绮元,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天气严寒,尤其夜里风凉,想是一路走过来的原因,小姑娘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他温和说道:“先坐吧。” 完了吩咐欢喜去取温水和手巾来。 周绮元乖乖坐到方几旁的圆凳上,前后脚,周怀安亦跟着她 落座在方几的另一圆凳上。 小姑娘穿得暖和整洁,头上两侧的红丝带垂在耳际,一双眼睛被烛光染亮,像是夜明珠一样,充满了灵气。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上,神色有些拘谨,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你怎么也没睡?” 周绮元又回到上一个话题,偷偷抬眼看向他。 周怀安闻言侧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和你一样,睡不着。” 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自动略过了那句“不放心”。 这时,欢喜端了热水从屏风处走过来,解释道:“主子担心小姐今天还会来,特地交代让小得留门,就连屋里的灯,都是特意吩咐留着的。” “欢喜,”周怀安声音清冷地提醒他,“最近话越来越多了。” 欢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面盆放在架子上。 周怀安示意他退下,完了起身走过去,优雅地敛起衣袖,将浸在水中的干净手巾轻轻拧干,向周绮元走去。 周绮元见他这一套动作,顿时明白过来什么,忙谢拒道:“我自己来就好。” 周怀安轻然一笑,也没勉强,将手巾递给她。 周绮元往自己脸上心不在焉地擦了两把,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询问今日发生的事。 “怎么了?” 周怀安坐回原来的位置,关怀地看着她,关心问道,“你看起来,似是心情有些沮丧?可是因为今日被你娘数落了,不开心?” “不是,”周绮元小声解释,“不是因为这个,” 完了借这个开口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她捏了下手指,闷闷不乐地问,“我娘今日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来这里之前,周绮元已经将所有难听的词汇都想了一遍。 周怀安迟疑了一下,之后,神色低落道:“她让我,离你远一点。” “还有吗?”周绮元急切地问。 “还有就是,”他顿了顿,掀起眼皮,眸中藏着一丝阴郁,平心静气道,“夫人说我命犯七煞,克人克己,接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周绮元立时反驳道:“不是的。都是那些江湖术士胡说八道的。你千万不要信。” 周怀安故作微讶之色,轻声询问:“你不信吗?” 她连连摇头:“我不信,一点也不信。” 她的目光炙热又坦荡,语气急切,神色认真又坚定,然后又重复一遍,“你也不要信好不好?” 周怀安一愣,似是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 旋即又问:“你就不怕吗?万一那算命的术士所言,是真的呢?” 周绮元胸口堵着一口气,呼吸急促:“真的又如何,那也不是你的错!” 她看不惯谣言,见不得有人被恶意冤枉污蔑。以为周怀安被这些谣言左右了意志,于是努力纠正他的想法,“哥哥,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一定会顺遂一生的。” 周怀安人如芝兰玉树,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双眼干净剔透,表情认真,很明显是在担忧自己。 周怀安与她无声对望片刻,淡雅如雾的眸子里似有月色流淌,星光摇曳。 下一刻,他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道:“好。哥哥不信。” 一副答应的口吻,同时又有承诺的意味。 说到这里,他眼里染了几丝惭愧的笑意,又道,“只是,你往后不必再为了替我出头,和你家人闹僵了。我只是被说两句,没关系的。但让你们母女间生了嫌隙,我心里实在自责。” 周绮元打消他的顾虑道:“你太善良了。先不说我娘做的不对,思想极端,就说你也是我的家人,我帮着你,那也是应该的。” 第45章 “家人?” 周怀安语气不明地轻声念了一遍。 对于这个词,似是有些陌生。 “是啊。我是你妹妹,你是我哥哥。” 周绮元弯眼一笑,试图趁此机会,让他感受到被关爱的温暖,于是又甜甜地朝他喊了一声,“哥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满脸真切地看着他。 似乎在期待得到认可。 周怀安染着笑意道:“你说的是。” 少年眉间常年氤氲着一丝病气,这一笑,竟云开雾散般明朗起来。 周绮元羽睫轻颤了一下:“你以后可以叫我绮元,元元,阿元,都行的。” “好,” 他略微一顿,柔声唤了她一声,“阿元。” 小姑娘闻声立时开心地笑起来,而被寒气浸过的脸颊透着薄粉,好似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周绮元笑过以后,忽然想到什么,又语气失落道,“对了,从明日起,我娘要派人盯着我,我近期内可能没办法过来找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劝说服她的。等得到她的同意后,我再来找你看书学习。” “好,” 周怀安温声回应,“我等你。” * 两日后,陈氏举办生辰宴。 周宜三年未归,近来事多劳神,陈氏也无心操办自己的生辰宴,只命人简单弄了几桌席,请了平素交好的贵妇小姐们来府中作客。 与此同时,周绮元被临时解了禁足,总算可以出来透口气。 当日府中人数不多,不过却也忙碌不歇,迎来送往,不失热闹。 贵妇们向陈氏献祝词,赠贺礼,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胭脂香粉等等,无一不是大手笔。 周怀安则亲手绘制了一幅海棠图,差欢喜送去。 当日生辰宴散场后,陈氏让管事得拆开画轴来看,却见画布之上,海棠轻吐花蕊,仙鹤直上云空,白鹭独立花丛,运笔流畅,颇见功底,每个细节之处无不勾勒得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用心之作。 周绮元知道陈氏喜好收藏字画,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反应,希望她能看在周怀安良苦用心的份上,消除芥蒂。 结果陈氏并未多做评价,只淡淡道了一句“用心了,”然后命人收起画作。 周绮元略感失望。 她依偎在陈氏膝前为其捶腿,嗓音软乎乎地道:“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但看了半天,就瞧着二哥哥送的贺礼最是用心,其他人不过是花钱随便买来应付事的。” 陈氏轻嗤了一声:“不过是讨好我的手段罢了。” 周绮元张了张嘴,适时又闭上了。 周绮元明白,陈氏作为永定侯府的女主人,自带威信,而世间之人大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想要消除旁人对周怀安的轻视和诋毁,只有先改变陈氏对周怀安的偏见才行。 而周绮元一次受挫也不气馁,反倒是越挫越勇。一有机会便卖力讨她欢心,又是捶背又是捏腿,毫不掩饰对周怀安的欣赏之意,诸如心地纯善,风光霁月,安守本分等赞美之词轮番夸耀,不求一次见效,只希望日积月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让母亲慢慢被洗脑,消除偏见。 足也禁了,该说的重话也都说了。陈氏没想到她如此执拗。 而次数一多,陈氏不免被磨得脑仁疼,却又舍不得真的重罚她。每次拿她无可奈何后,只罚她抄写诗文,以示惩戒。 如此又过了几日,直到这日中午,官府来人了。 彼时周绮元与周承光兄妹二人正陪陈氏在房中用膳,那衙役恭恭敬敬地朝陈氏行了一礼:“见过侯夫人。” 陈氏不知对方何故到访,问其原因。 对方如实禀报道:“回禀夫人,小人不耽误您的时间,便长话短说了。有人在城外二十里地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名死者。那死者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我们在附近找到一封盖有贵府印章的信件。劳烦您过目之后,随我们前往衙门一趟,辨认尸身。” 陈氏听后,整个人怔了许久。 似是有什么预感一样,她反应迟钝了半晌,方才艰涩开口,命人呈上前。 下一刻,当她打开信纸,看到上面正是自己亲笔所写,几日前放到送给紫菱的妆奁中,将来方便她找人投奔的那封信件时,双手不由一颤 。 她看着上面带血的字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周承光一脸莫名地出声提醒,她才缓慢抬起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六神无主道:“我随你们去。” …… 陈氏前往衙门后,确认了死者不是别人,正是紫菱。 听验尸官说,紫菱被发现的时候,衣衫凌乱,身上的财物尽数不见,怀疑是被人谋财害命,先奸后杀。而官老爷怀疑是两个马夫所为,承诺会尽力将凶手抓捕归案。 午后,陈氏魂不守舍地回到屋中时,脚下被门槛险些绊倒,幸而被寅春及时扶住。 周绮元见状立时迎上去,忙一道搀扶,完了见母亲一脸失神,几乎猜到了什么。 陈氏被扶到雕花木椅前坐下,她闭了闭眼,一脸沉痛自责道:“是我害死了她。” 第46章 倘若她没有给紫菱那些嫁妆,紫菱也不会被那两个奴仆害了性命。 紫菱被送回苏州一事,陈氏对外宣称是因病回家疗养。周绮元不好多说什么,只宽慰她道:“娘,您无须自责,错不在你,是那些见钱眼开的人生了歹意。您对紫菱仁至义尽,不必愧疚。” 陈氏泪眼婆娑地看向女儿,握住她的手:“可她被我养在身边十年了,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说到此处,不禁微微哽咽。 周绮元明白,陈氏心痛乃是人之常情。就算是一条狗被养在身边十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朝夕相处的人。 周绮元反握住陈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轻声开导道:“娘,人各有命。她没跟着您之前,在家中只是个整日挨打受骂不受宠的庶女,朝不保夕,是您把她接到身边,培养她,给了她关怀和温暖。而倘若不是您接她逃离苦海,兴许她也活不到今天。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她已经赚到了?” 陈氏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绮元趁机又道:“您不要觉得对她有亏欠,这次是个意外,我们谁都无法预料。您千万要珍重身体,节哀顺变。” 陈氏悲痛地看着自家女儿,片刻之后,心结稍有缓解。 她调整了下情绪,之后叹了口气:“罢了,是这丫头命苦。年关到了,过两日,我打算带你和承光去趟云隐山的寺庙,一来为紫菱这孩子超度,二来,为你远在赤峰的父兄祈福。” 周绮元一听,顿时一愣。 云隐山? 那不是…… “娘,我们要去哪座寺庙祈福?”周绮元状似随意地问。 陈氏回道:“普寿寺。” 周绮元:“!” 普寿寺与贞妃修行的白云庵比邻,相隔不过三里地。如此说来,可以有机会见到那位贞妃? 宫人皆知,贞妃当年生下了一只血肉模糊的狸猫,被视为不详,遭到了圣上的冷落。而她生性淡然,本就向往宫外生活,自知失去宠爱无力回天后,于是自请削发为尼,入白云庵修行。皇帝允了。 原文中,皇后一直嫉妒贞妃,当周怀安的身世被公之于众后,果断派人杀了贞妃,使得母子二人至死都未曾相见过一面。 这件事,不仅是周绮元的意难平之一,也是周怀安的人生遗憾。 此时,周绮元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了却彼此的心愿。 “只有我和三哥陪您去吗?” 周绮元问,双眸明亮,隐隐带了些许期待。 陈氏:“……” 陈氏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怎么,你还想让那个小畜生也一道去?” 这几日周绮元听她一口一个“小畜生”已经听得麻木,起初她还会为其反驳几句,此时没空理会,直接忽略过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娘,他好歹也是我们的家人,我父兄应当也希望这种场合他能出现。再者,这种事关起门来便就算了,可在外面难免遇到熟人,届时独独他不在场,众口铄金,指不定要被传得多难听。万一人多嘴杂,咬定您虐待他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周绮元戳戳手指,露出一副为她担忧的表情,“您也不希望自己的一世英名,被毁于一旦吧?” 陈氏何其精明,自然看出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直言道:“行了,你说了这么一堆,无非是想要他和我们一起去。” 周绮元吐了吐舌。 陈氏略一沉吟,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她神色不屑道:“腿长他身上,我又没拦着他,他想去就去,我还能让人把他关起来不成?” 周绮元一听没有反对,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瞬,陈氏又冷漠无情地继续道,“只是山高路远,保不齐会有豺狼猛兽出没,我可没有精力照看他。他若是去的话,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包括车驾,都需他自行准备,途中如果出了任何意外,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周绮元没空想那么多,只要陈氏不反对,一切都好说了。剩下的,就交给她来办了。 陈氏瞧她一脸雀跃,提醒她:“别忘了你还在禁足中,我可没准许你去见他。” 周绮元犹自开心地点点头:“我知道。” 陈氏:“?” 什么意思? 她怎么没听懂? 还有,女儿到底在开心什么? 事后,陈氏很快就懂了。 原来周绮元钻了个空子,虽然她没有亲自出面,但派了屋里的丫鬟携着自己的书信前往西院,向周怀安传递消息。 彼时周怀安打开纸张来看,当看完纸上的内容后,陷入了沉思。 周绮元邀他一同前往普寿寺。 可是,普寿寺附近就是白云庵,是贞妃,确切地说是他的娘亲,修行之地。 周怀安望着窗外,心道:娘亲,您一定想不到,您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吧。 他前世至死都没有见过母亲,不晓得对方长什么样子,自然是有一些好奇的。 周怀安思索片刻后,命小桃回复周绮元,自称届时会去。 第47章 小桃正要告辞回去复命,忽然被他轻声拦了一下:“你稍等片刻再走。” 小桃微微一愣,静候在旁,等他指令。 只见少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走到桌前。 他取了纸笔,完了敛起袖口,不知在纸上写了什么。 直到他神态专注地写完,将纸轻轻折好,交给了小桃,然后道:“回去交给你家小姐。” 玉锦苑,周绮元正等小桃消息,见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询问。 小桃禀报说,对方已经答应了一道前往普寿寺的事。完了又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交给了周绮元。 周绮元没想到会收到对方回信,有些意外。 她好奇地打开来看,完了扑哧一笑。 屋内丫鬟忍不住朝她看去,皆露出一脸好奇。 而除了周绮元外,谁也不知道,上面竟是写着:“字迹潦草,需加练习。” 且说字如其人,周怀安的字体苍劲清隽,无人能仿,跟他人一样干净漂亮。 周绮元看着那洋洋洒洒的八个大字,挑了挑眉,在心里回复一句:那就要看你这位老师教的水平如何喽~ 第26章 或许 普寿寺建在深山中, 距离永定侯府约莫三十里地。上香祈福、中途休息用饭等所有需要花费的时间全部算下来,早出晚归,一日往返足矣。 年底不太平, 陈氏不想大张旗鼓, 惊动外人, 遂除去贴身丫鬟之外, 只带了十多个护卫,低调出行。 清晨,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车马行走在山林中,空气格外清新。 这个时代的山林没有过多修葺的痕迹,大多野生野长,尤其下过几场雪后, 山海树林白茫茫一片,难得一见的瑰丽景象。 周绮元将此行当做自驾游, 一路时不时探出窗外欣赏风景, 一脸新奇, 兴致昂扬。 同一马车中,周承光倚坐在对面的车窗前, 抱着手,懒懒觑了她一眼, 语气嫌弃道:“大冬天的,外面树都秃了,有什么好看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周绮元懒得理他,随口道:“你不懂。” “你懂, 全家就数你最懂 ,”周承光做样子搓了搓手, “冻死我了,把帘子给我合上。” 车内四面封闭,中间烧着炭盆,母子三人又各抱一只暖手炉,遂保暖到位,并不寒冷。 周绮元掀帘只露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寒气几近忽略。 不过闻言她还是放下了帘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娇气。” 周承光一听,登时跳起身:“你说什么呢?” 他最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简直是在侮辱他,“谁娇气了,我哪里娇气了?老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 竟敢说他娇气,真是岂有此理! “娘,”周绮元装作害怕的样子躲去陈氏身边,寻求庇护。 陈氏抚了抚她后背,肃着脸提醒周承光:“不许欺负你妹妹。” 周绮元冲他吐了吐舌。 周承光见状不服气地指着对方道:“娘您看她,她在笑话我。” “行了,你俩都别闹了。行了半天了,咱们稍作整顿一下,” 陈氏说到这里,拾帘吩咐带头的护卫停车休息。 下一刻,车队缓缓停下。 周承光当先跳下马车,欲要去林中方便,不料被陈氏叫住,“先别走,把你妹妹抱下车。” “她作何下车?”周承光有点不乐意抱。 陈氏道:“等下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在车里窝了半天了,让她也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周承光撇撇嘴:“真是个麻烦精,” 他急着撒尿,遂没再多说,上前招呼周绮元,“快,我内急。” 少年长得快,个头不矮,脸上正慢慢卸去稚气。 虽说知道周承光是自己的亲哥哥,可周绮元活了两辈子,上一世好歹也是个心智成熟的少女,一听要被他抱下马车,顿时感到别扭起来。 “我不要你抱,我自己能下车。”周绮元说着,径自扶着车辕跃下去。 好在车厢与地面距离不是很高,她勉强稳稳落地,没有摔倒。 周承光乐得轻松自在,扭头就走。 陈氏摇头一叹,接着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在附近活动腿脚。 周绮元趁此空隙,探头探脑地看向后方。 车队身后,隔着约莫百米,欢喜正从马车上下来,似乎与周怀安说了句什么,完了往树林深处走去。 周怀安则拢着雪白的狐裘,长身玉立在车旁。 北风袭过,吹起他的衣角,他静静立于冰天雪地之中,眉目如画,神色平和。 周承光就近方便,转眼间跑回来,乍然见周绮元一动不动的看着车队后方,吊儿郎当地问:“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嘴上这般说着,眼睛已经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紧接他脸色徒然一变,惊怒道:“他怎么也来了?谁允许他来的?” 周绮元早将目光移向别处,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谁啊?谁来了?” 周承光咬了咬后槽牙:“还能是谁。小杂种。” 说完,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气冲冲朝周怀安走了过去。 周绮元见状,忙要跟上,结果恰在这个时候,耳畔传来陈氏远远呼唤的声音:“元元,过来陪我走走。” 第48章 出门之前,因为陈氏默许了周怀安随行,周绮元也答应过陈氏,不会同他讲话。于是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朝陈氏慢吞吞走去。 这边,周承光将手腕掰得咯吱直响,周怀安闻声看向他。 “谁允许你来的?” 周承光停在他面前,一脸傲慢地问。 “没人允许,”周怀安温和一笑,语气平和地回他,“但也没人阻止。” 周承光抱起胳膊,一脸揶揄地看着他:“这么说来,是不请自来,”说到这里冷嗤一声,“脸皮倒是够厚的。” 周怀安淡淡一笑:“我如何来不得?” 他平心静气地看着对方,脸上笑意不减,继续又道,“我没听说过,这条路是你修的,普寿寺,是你建的。” 周承光一噎,恼火地一把拽过他的衣领,逼近他冷白的脸:“胆子肥了,都学会顶嘴了。” 周承光身强体健,练了一身功夫,力气不小。周怀安被他钳制,脸上不见半点慌乱,只是不紧不慢地出声提醒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动手?” 周承光没细辨这句的确切含义。愣了片刻,旋即一把推开他。 周承光有把柄在周绮元手上,况且等下还有正事要做,他还不至于犯蠢。 他轻嗤一声,一脸不屑道:“谁要动你。一股子文生气,弱不禁风的跟个姑娘家似的,我打你都觉得恃强凌弱,让人见了笑话。” 周承光一面说着一面上下审视着他,完了又紧跟着嘲讽道,“即便被我那个傻妹妹近来关照得不错又如何,将来还不是一样没出息,一脸吃软饭的命。” “或许吧,” 周怀安不恼不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口,继而惭愧道,“怕就怕是,遇不到这样一个愿意让我吃软饭的好心女子。” 周承光再次一噎。 他有心羞辱周怀安,紧接着道:“放心好了,你找不到,届时我这个做弟弟的一定帮你。” “弟弟对为兄真是仗义,”周怀安笑着对他拱手言谢,“届时,那就有劳弟弟你多费心了。” 周承光:“?” “谁是你弟弟?!” 周承光自觉入了他的套,脸色难看地变了变,最后丢下一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一甩衣袖,没好气地转身走开了。 而他一边往回走去,还一边径自嘀咕着,“长成这样,一看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怨不得我说你。” 欢喜远远看到周承光时,连忙理了下裤头赶了过来。 “主子,他没对您怎么样吧?”欢喜匆忙跑上前道。 周怀安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踪,他默了少顷,淡声道:“没有。” 车队启程后,周绮元一脸怨气地坐在车厢内,瞪着周承光。 周承光忍了她的眼神半天了,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你那是什么表情?瞪我作甚?” 周绮元胸口堵着一口气,此时也顾不得母亲在场,索性问道:“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周承光一听这话,差点气笑了:“你这叫什么话?我能对他做什么?说得好像我轻薄了他一样。” “不许你这么说他。”周绮元顿时喝他道。 周承光起身捏了捏她的脸,火上浇油道:“我何止侮.辱他,我刚刚还差点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呢。” 周绮元刚刚一直为周怀安担心得不行,当下听到这话,眼睛忽然一红。 她生得雪白,五官精致,好似一个瓷娃娃一样。而她红着眼睛,眼眶湿漉漉的,樱唇则被贝齿咬得紧紧的,一副忍泪欲哭的样子。 周承光看愣了。 他娘的,感觉有点可爱想过去揉揉安抚是怎么回事? 周承光见不得小姑娘哭,不由心软下来,忙哄她道:“行行行,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什么也没做,就是过去问候了一下。这下总行了吧?” “你发誓。”周绮元仍旧一副可怜兮兮的道。 “我发誓,我顶多拽了一下他的衣领,完了便放了他。”周承光两指向上举道。 周绮元慢慢收了眼泪,变得松弛下来。 周承光如何也想不到,她刚刚是装哭的。 而周绮元也没想到,周承光居然这么轻易就服软了。 陈氏没精力理她们两个,闭上眼睛,自行小憩。 车队临近中午到达普寿寺,马车停在寺庙门口,但见红砖青瓦的殿宇连绵一片,随处可见袅袅青烟。 几人陆续下了马车,陈氏吩咐寅春先去找寺中主持咨询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寮房,然后命其余人等自行去解决温饱,一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 交代完毕后,陈氏携一双儿女,在丫鬟仆妇的随侍下踏上台阶,步向寺门。 到了年关,寺中人来人往,祈福之人很多,分外热闹。一入佛殿,金身佛像巍峨矗立在大殿中央,慈眉善目地俯视着身下香客,香案上摆满了瓜果香火。 陈氏 跪在佛像前,燃香祷告,一脸虔诚。周绮元与周承光分别跪于两侧,亦跟着她的动作跪拜祈福。 周绮元仰头望着金佛,在心里默默祷告,保佑父亲和大哥平安无事,完了又祈祷周怀安一生平安喜乐,周府的悲剧永远不要发生。 上过香后,陈氏以及周绮元被仆妇接连搀起身,从里面出来。恰时寅春刚刚问房回来,向陈氏柔声回禀道:“夫人,奴婢已经打听好了寮房,我们完事可到那边歇脚。” 第49章 “好,”陈氏应了一声,旋即道,“已经中午了,承光和元元正长身体,不能饿着肚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先用过饭再说。”完了让寅春带路。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处位置较为偏僻的房间。 陈氏出门前让人备了许多好吃的,顾及此处是佛门圣地,遂带的都是素食。她命人拿去简单热过后,众人开始用饭。 用饭期间,寅春随口提到了方才遇到了相府的人,离此处不远,也在歇脚,猜测应是和她们一样来这里进香祈福的。 彼时周承光一听,吃饭速度忽然加快起来,完了向陈氏随便找了个理由后,眨眼功夫带着小厮跑出去了。 陈氏放下木著,面露不虞:“这孩子,整日竟想着玩,一点正经都没有。” 周承光没吃多少,是以桌上饭菜剩了许多,更有几乎没怎么碰过筷子的。 周绮元心里记挂着周怀安,不知道他出门带饭没有,等下要如何解决果腹问题,现在又在做什么。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接下来,要如何让母子二人见面。 周绮元方才来这里之前留意过了,知道周怀安就在隔壁院落,几步路就到。 于是趁母亲用完午饭后到附近消食之际,她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包好,让小桃给周怀安送过去。完了又摘下手腕上的玉串,塞到她手上道:“你用此物,托位前来进香的,看着靠谱的女施主去趟白云庵,让她想办法帮我把贞妃带到这里来,就说我有事,需要见她一面。” 小桃听后不由纳闷起来,不知道小姐为何事要见贞妃。 “可是夫人交代过奴婢……” 小桃苦着脸说到一半,转念一想,托人办事不过一句话的事。而周怀安人就在隔壁院子,她一来一回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加之此处僻静人少,小姐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迟疑了下,便应声提着食盒离开了。 小桃关好房门出去后,不过转眼,这时,开门声响起。 周绮元不由抬头看去,以为是小桃有事又折回来了。 结果下一刻,却见走进房门的竟是一个低垂着头,用深灰色的宽大披风帽遮盖了半张脸的神秘男人。 周绮元虽只能看到对方鼻子以下,看不全整张面容,但饶是如此,还是乍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是从前见过。 这间寮房是特意为周府准备的,位置僻静,远离上香之地,外人一般无事不可能随便进来,除非是不认路的香客路过此地进来询问。 只是…… 若是进屋咨询便也罢了,可怎么连一点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竟然直接登堂入室。 不知怎么地,周绮元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不敲门就擅自进屋?”周绮元奇怪地问。 而就在她警惕地质问完对方后,对方没作任何回应,只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周绮元见状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 不及多想,顿时起身往外跑。 第27章 劫持 然而下一瞬, 对方猛然上前,截住了她的去路,将她一把钳制住。 紧接着一柄利刃从男人袖子里一晃而出, 横在了她的颈上:“别乱动, 当心我要了你的命!” 对方沉声说完, 周绮元心里一惊, 再也不敢乱动。 而对方一开口,她便知道是谁了。 不是别人, 正是当日从侯府逃走的管家王全。 周绮元心道要完。 听闻王全私吞老丈人家的货物,自那日东窗事发逃走之后,原配家中得到消息派人追拿他,势必要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下半辈子在床上度过。王全一夜之间变得无家可归, 成了抱头鼠窜的通缉犯。 而这种穷途末路之人,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你想干什么?” 周绮元一边冷静开口, 一边脑袋急转的思索着逃生办法。 王全左手勒着她的脖子, 右手横握刀子, 冷笑一声:“我想干什么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下你乖乖配合我, 我自会放你离去。” 周绮元想了想,径自猜测道:“你抓我, 不会是想要勒索我娘吧?” 王全轻哼一声:“算你聪明。走吧。” 说罢,王全挟持着她往外走去。 周绮元力气不及他,被他禁锢地死死的,眼见自己成了人质却是无法脱身, 不由开始心急。 两人走出院子,很快碰到几个路过的香客, 那些香客见此情景,纷纷吓得惊叫着落荒而逃。 “有劫匪!劫匪挟持人了!” 叫声很快惊动了附近的其他香客和女仲尼们,以及在不远处悠然散步的陈氏等人。 陈氏忽闻嘈杂之声,隐约听到“劫匪”“持刀”“一身红袄裙的小姑娘”等字眼,心口突地一紧,连忙寻声赶过去查看。 转眼间,当陈氏与丫鬟仆妇看到王全劫持着的人竟真是周绮元时,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方寸大乱。 “王全你放了她,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 陈氏语气急促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放了她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王全穷凶极恶地盯着陈氏道,“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把你们一路带的所有盘缠放到车上,我拿到钱就放人。” 第50章 陈氏想也不想地立时应下:“好,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只是你要的东西都在寺外,需随我到外面去取。” 王全手中挟持着周绮元这个人质,也不怕她耍花招,扬了扬下巴:“给我带路。” 不多时,双方来到寺门外,王全命人将盘缠行礼尽数放到陈氏的车驾上。 直到东西全部转移完毕后,陈氏对王全道:“这是我们带在身上的所有盘缠了。你立刻放了我女儿,拿着东西离开。” 王全暂没作声,直到掳着周绮元坐上马车,方才对着陈氏提唇冷笑一声:“还算你识相,不过,为了避免你出尔反尔,我现在还不能放了她。” 周绮元心中暗叹一声,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陈氏怒急。 王全比画着手里的刀子:“意思就是,避免你使诈,等一个时辰之后我才会放人。在此期间,你们若是追过来,休怪我刀下无情,让她有去无回。” “你……” 陈氏咬牙切齿地看着王全,一时间束手无策,拿他毫无办法。不过也迟迟没有下令护卫撤退,放他离开。 “赶紧给老子放行。”王全不耐烦地催促道。 此地远离京城,根本等不来官兵援救,陈氏只能试图和他谈判:“你放了她,挟持我。我跟你走。” 听到这些,周绮元心中不知做何滋味。 陈氏救女心切,哪怕周绮元清楚她想要救的是原身,可依然受到不小的触动。 而感动之余,也有愧疚。如果陈氏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已不是原身,不知会有多么失望。 王全防备心重,怎么可能信她,果断拒绝:“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速速给我让开。” 陈氏束手无策,只怕他作出伤害女儿之事,忍怒道:“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得答应我,不能伤她分毫,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王全心中对陈氏恨意不浅,对她这些警告置若罔闻,窝着火道:“行了行了,别浪费我的时间了。逼急了我,我现在就一刀宰了她。” 那把横在周绮元脖子上的刀晃了晃,直看得陈氏心惊肉跳,再不敢多言,语 气一字一顿,艰难地下令道:“放他走。” 王全前脚挟持着周绮元驾车离开后,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陈氏接下来如何是好时。 这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的周怀安,暗暗摩挲着手中的袖箭,徐步走上前,对着六神无主、急得直掉泪的陈氏道:“夫人,能否借我一匹快马。” 少年清润的嗓音略显低沉。 陈氏闻声回头看向他。 面前的少年面如冠玉,神色沉稳,柔和的眉宇间相比平时添了一抹笃定和认真,让人莫名感到信任。 围观的众人闻声无不为之一振,感到惊讶,几乎都猜测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可王全说了,不许我们去追,否则……” 陈氏早已慌了神,哪里还计较眼前这少年究竟是谁。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到这里,已无法冷静做出决定。 周怀安平声打断了她:“夫人只需说借,还是不借。” 简单的一句话,语气也没有过重,但气场却可怕得让人不敢直视。 陈氏哭声一止,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默了少顷,陈氏转头吩咐护卫道:“给他一匹快马。” 说完,陈氏狐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若能够救回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周怀安没作回应,这时,护卫拉来一匹高头大马,他翻身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小桃早已急哭了,眼下见状,惊呼一声道:“他是不是走错路了?!” 刚刚王全分明不是从这条路驾车走的。 “他没走错,”寅春径自分析道,“这条小路,应该可以通往王全走的路。我猜,他是担心被对方发现,会对小姐不利,想要从另一条路悄悄围堵王全。” 寅春说到这里,陈氏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陈氏没想到他头脑还算聪慧,并不迂腐。 只是让人感到困惑的是,他之前何时来过这里,如何能够确定这条路可以通往官道的?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能救出周绮元,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陈氏没心思乱想,很快将这点困惑抛之脑后,面朝普寿寺双手合十,虔心祈祷:“保佑我儿毫发无损,千万不要有什么好歹。” * 周绮元被王全持刀挟持在身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尝试说服对方。 她心平气和地规劝道:“我看此处距离寺庙已经很远了,他们也没追上来,你且将我放下吧。毕竟你带着我,增加马车的重量影响马儿的速度不说,你带着我也只是个累赘,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王全冷冷觑了她一眼,语气阴毒地道:“你真当我会放了你吗?” 周绮元闻言心底一凉,下一瞬又听他凉飕飕地道,“你娘害我沦落此境,我怎么可能放你活着回去?” 周绮元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继续展开怀柔政策:“可你杀了我,身上背负上一条人命不说,而且我娘刚刚说了,她必定不会放过你。这样一来,只怕你原本可以带着刚刚拿到手的钱财逍遥度过余生,反而落得个被人一路追杀的下场。你仔细想想,为了泄愤,值得赔上自己的性命吗?而你若能放我离去,我可以答应你,等会儿我娘找到了我,我一定帮你说话,让她不再追究此事。” 第51章 王全似是被她说得有所动摇,手上缰绳略一松弛,车速不由放慢了下来。 然而过了片刻—— “你少拿这些话唬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王全一脸怨毒地道,“还有,当日若不是你非要追查账本,我何至于走到这步境地?!” 眼见要上钩的鱼儿反应过来脱逃了,周绮元心中不由焦虑起来,只好再想其他主意。 她开始分析自己当下的处境。思索着,如果强行推开他,跳下马车不致残致死,以及顺利避开刀割喉咙的几率有多大。 就在她悄悄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决定拿命一搏时,下一刻,一支箭羽朝这边激射而来,“噗嗤”一声,射穿了王全的脖颈。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温热的鲜血溅了周绮元半张脸,钳制在自己胸前的手瞬时一松。 她浑然不知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怔怔朝身后看去。 当看到王全手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歪倒在一边的一幕,吓得立时睁大了双眼。 缰绳从王全手中脱落,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王全睁着痛苦欲裂的两只眼珠,倒在车上抽搐挣扎。当模模糊糊中,看清那个熟悉的少年面孔自马上翻身跃到自己面前时,难以置信的死死瞪着他。 眼前的少年,生得琼枝玉树一般,一脸温和无害。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着温和无害的人,方才隔着远远的距离,精准地射穿了自己颈上的大动脉。 少年白色的衣角随风一吹,在阳光下有些清艳。 周怀安神色凉薄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王全。 接着,他诡秘一笑,在对方恐惧狰狞的表情下,将插进脖颈的那根袖箭一把拔出。刹那间,鲜血喷射而出。 王全发出模糊沙哑的惨烈叫声! 他又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手上微微用力,一下刺进了脖颈上正在喷血的□□! 一番动作下来,先不说何其残忍恐怖,只见王全痛苦呜咽了两声,瞳孔一散,脑袋一歪,不出片刻彻底咽了气。 坐在旁边的周绮元,头一次目睹这种血腥的杀人场面,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动都不会动了。 她僵在原地,俨然吓得不轻。 就连周怀安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都不知道。 下一瞬,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绕到前面,覆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了,我带你回去。” 少年嗓音清润,语气温柔,很难将他和刚刚射杀王全的人联想到一起。 周绮元反应有些迟钝,半天才低低应了一声:“好。” 周怀安柔然一笑,取出帕子,帮她擦了擦脸。 小姑娘还在惊愕当中,惊魂未定地任由他帮自己擦干净。 之后,她看着他直起身,转头将王全的尸体蹬下了马车,然后将那根染满鲜血的袖箭擦拭一番,用碎布缠裹严实,收回袖口。 最后,他将自己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直到这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地做完后,方才坐到自己旁边,用商量的口吻,轻声问道:“等下回去后,如果有人向你问起,你就说,王全是意外死于他自己的匕首,可好?” 他语气轻轻柔柔的,没有强迫之意,但带了一些诱~哄的意味。 先不说这件事该不该答应,单是听这声音,看着这张漂亮的俊脸,就很难让人拒绝。 周绮元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与他无声对视。 少年面容清疏,一脸真诚。 周绮元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学会使用的暗器,也不清楚他隐瞒自己会使用暗器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周绮元几乎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救自己。 然后又……那般温温柔柔地帮自己擦脸。 周绮元思绪复杂,脑袋有些乱,迟滞地点点头:“好的,哥哥。” 周怀安微笑着抬手,轻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一愣。 周绮元从来都不喜欢被人摸头,可奇怪的是,对他生不出反感。遂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 …… 周怀安驾着马车将周绮元带回了寺门外,彼时,陈氏见到周绮元被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后,连忙上前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周承光得了消息赶过来的,眼下虽没机会插嘴,但脸上亦为之松出口气。 欢喜正担心不已,见人回来了,一阵风似的跑到周怀安面前,对他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他抬手示意:“我没事。” 围观的众人中,众人七嘴八舌地向周怀安问起王全的下落,以及刚刚都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将人救回来的。 周怀安敛起情绪,详细过程概括而过,只道王全在佛门圣地行凶,怕是遭了天谴,他追上去时,正好赶上雪路打滑,马车一时受了惊, 周绮元趁机逃脱之际,无意撞到了王全手中的凶器,那匕首径直插进了他的脖颈,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陈氏听完经过后,不免唏嘘一声,但隐隐觉得王全死的有点离奇,便向周绮元确认了一遍:“是这样吗?” 周绮元下意识看了周怀安一眼,完了对着陈氏点头如蒜:“没错。” 第52章 “奴婢就说,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被天上的神仙庇护的。”小桃擦了把眼泪,破涕为笑道。 周承光则抱着手,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算你命大。” 周绮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担心母亲再问,多说多错。转眼间,她换上一副受惊之色,依偎在她怀里,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娘,刚刚好吓人,我感觉有点不舒服,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女儿受了惊吓,王全也已经死了。陈氏自然没必要再提这茬,连忙应允:“好好,娘这就带你去休息。元元莫怕,一切有娘在。” 第28章 乖软 陈氏领着神思未定的周绮元回到客房后, 当天午后周绮元便发了高烧。 关于会生病这一点,周绮元自己也没想到。 陈氏急忙请了寺中的医士前来问诊,医士诊过病情后, 恭声禀报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令爱只是吹了寒风, 受了惊吓, 接下来几日只需注意好好休息,避免再次受惊。等下我开几副安神驱寒的汤药, 您让下人一日三次进行煎煮,务必使小姐按时服下。” 陈氏听完医嘱,对其道了谢,完了亲自送走对方之后,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女儿身侧。 不知何时, 周绮元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兴许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王全惨死时的情景过于深刻, 周绮元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 其间惊醒了过来。 她心有余悸地睁着双眼, 盯着床顶。陈氏在旁忙问是否做了噩梦。 周绮元置若罔闻,只是转过头来, 看向陈氏,委婉请求道:“娘, 这次二哥哥救了我,我是不是理应当面和他说句‘谢谢’。” 常言道,打铁要趁热。 周绮元借此机会,一来试探母亲对周怀安的看法, 二来,她不信母亲不同意。 陈氏闻言, 垂眼默了片刻。之后,面色淡淡地吩咐小桃:“难得元元这么懂事,小桃,你去把人请过来吧。我们堂堂侯府,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是,夫人。” 小桃掩着笑意应了一声,扭头离去。 不大一会儿,待小桃领着人进屋,彼时,陈氏正亲自喂周绮元喝汤药。 周绮元不过刚喝了一小口,差点呕出来,皱着小脸对陈氏问:“娘,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苦?” 陈氏语重心长地道:“俗话说,‘良药苦口’。把它喝干净了,你的病才能快点好起来。” 周绮元以前最怕打针吃药,尤其忍受不了这浓郁的草药味,于是扯着陈氏的衣袖撒娇:“娘,这药太苦了,可以不喝吗?” 陈氏脸色一凝,苦口婆心地劝:“这怎么行,你不喝,这病如何能好起来?快喝吧,凉了就……” “夫人,” 这时,站在屋中的周怀安温声打断了陈氏,面带笑意道,“我来吧。” 陈氏动作一顿,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过了片刻,她站起身,神色稀松平常地将药碗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寅春,我们今日在此留宿一夜,其他人都安置好了吗?你陪我出去看看。” 寅春拂身应“是。” 待寅春陪着陈氏出去,带上房门后,周怀安走上前,端起了桌上的药碗。 周绮元见状,立时小声道:“哥哥,可不可以把药倒掉,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小姑娘生得甜美可爱,嗓音细细软软的,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味。 “不行,” 木床两侧悬着的浅青色的帐幔,外面放晴,透过素色窗纱洒在房中的青砖地面上。少年清俊如玉的脸,如雕如琢,声调虽然轻缓柔和,却让人无法反驳。 周绮元撇撇嘴,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抱起胳膊道:“你对我不好,亏我这么疼你,我要和你绝交。” 周怀安看着气鼓鼓的周绮元,忍俊不禁地轻轻一笑。 他温温柔柔地哄:“乖,听话,把药喝了。” 这声音和语气,直听得人全身酥酥软软的。 周绮元继续给自己加戏,假装不高兴的样子,偏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暂时没多说什么,径自站起身来,起步向屋内摆着瓜果点心的方桌走去。 下一刻,周怀安端了一盘点心,坐回床前,放在床边的木凳上。然后,轻轻搅动手中碗里的深褐色药汁,关心询问:“今日,是不是吓到你了?” 说到这里,他神色略带自责地抬起眼,对她道了一声“抱歉”。 周绮元一怔,没想到他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不由回过目光看向他。 外头寒风呜呜咽咽,屋内铜盆中燃着炭火,热意弥散,将周围烘得暖融融的。 即便周绮元目睹过他杀人,但他的目光此时依然如月光般温润平和,让人莫宁感到心安。 她摇摇头:“你救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周绮元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他,倘若不是他,自己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 “你刚刚……一点也不怕吗?” 周绮元捏着被角,小心翼翼地问。 而这话问得略显含糊,可以理解成是害怕杀人,也可以理解成害怕被杀的人。 周怀安停下手中动作,嘴角轻轻牵起,回得同样含糊:“当时只顾着救你,至于害不害怕,已经记不清了。” 第53章 说到这里,他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话锋一转,笑意不减地关心道,“药快凉了,先喝吧。” 周绮元闻声,也没再多问什么。 不论如何,周绮元被他救回一命,这份救命之恩让她铭记在心,同时决心变得更加坚定起来。决定以后继续罩着他,不让他过半点苦日子。 眼下,周绮元看着眼前的药勺,心里发怵。 挣扎了一下,最后心里一横,听话地,乖乖张开了嘴。 她启唇含住汤勺,苦得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不料下一瞬,一块点心送到她嘴边:“吃一口这个,就不会那么苦了。” 突如其来的甜香,弥漫在唇角。她骤然一愣。 周绮元顿了顿,迟疑地咬下一小块,将其快速卷进了嘴里。 入口香甜,冲淡了草药的苦味,却不知是嘴里的甜味多一些,还是心里的甜意多一些。 周怀安安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低着头,小口小口的,乖乖吃着,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纯净,洁白,忍不住想要抚摸。 “怎么样?”周怀安柔声问,“是不是能够减轻一些苦味?” “嗯,很甜。” 小姑娘心里暖洋洋的,语调又乖又软。 接下来,周怀安每喂她一口药汁,便会喂她一口点心,如此反复动作,极具耐心。 忽然,小姑娘的唇舌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指尖,她神色一僵,旋即,怯怯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周绮元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不由垂眸,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她收回目光的下一瞬,周怀安自然而然地蜷起了手指,接着,轻轻摩挲着,刚刚被她舔过的指尖。 周绮元此次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日在普寿寺中服过药,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发了一身汗,次日一早便退了烧,容色好转起来。 陈氏见她身体已无大碍,转头吩咐寅春:“元元病情已经稳定,寅春,你交代大伙儿准备准备,咱们用过饭后就启程返京。” 昨日一直卧病在床,周绮元没顾得上贞妃的事,此时突然听到要回府,她立时抓住母亲的手臂:“娘,咱们再休息一日,明日启程吧。” 母子相逢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机会,让二人遗憾错过。 陈氏愣了愣,握住她的手,关心问道:“可是身体还有不爽利的地方?” 她点点头。 陈氏凝眉欲要说什么,这时旁边送早饭的小 僧人闻言,善意一笑,也挽留道:“小施主身体还未痊愈,不妨多留宿一日。毕竟一路长途跋涉,难免舟车劳顿,会让令千金吃不消。” 周绮元附和似的,可怜兮兮地看着陈氏,还不忘故作难受地咳嗽两声。 陈氏略一沉吟,轻声一叹:“也罢,那便再住一日吧。” 周绮元开心了。 待那僧人出去后,她灵机一动,方对陈氏撒娇道:“娘,我听说附近有座白云庵,拜佛烧香也很灵验的。我想让人带我过去瞧瞧,顺便再为父亲和大哥祈一次福。” “哪有同时拜两次佛,上两遍香的?”陈氏觉得她想法有点稀奇,当下没有同意。 “娘,多一份诚意,多一份保佑,心诚则灵,” 周绮元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崇信鬼神,不敢怠慢,于是继续劝服她,“再说昨日那般险境,女儿能够死里逃生,定是受到神佛庇佑才躲过一劫。我们理应再去供奉一次香火,以表谢意。” 听完后,陈氏果然认同地点点头:“你说的这些倒是在理,确实是为娘疏忽了,”说着神思一定,又道,“你去吧,除了小桃,再带上两个护卫。” 陈氏知道王全已经死了,固然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但出于保险起见,还是警戒了起来。 周绮元见母亲允了,欢天喜地地喊上小桃后,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陈氏本想提醒句“跑慢些,当心摔着。” 可转眼却见人已经没影了,于是话锋一转,嘀咕道:“这孩子,跑这么快,也不知道这病是真没好利索,还是假没好利索。” * 周绮元第一时间去了周怀安的住处,向他说明了来意。 周怀安听周绮元说是去白云庵上香,顺便出于好奇心,看一下那位以美貌而闻名的、在此处修行的贞妃,没有质疑什么,欣然应允。 因为离白云庵不远,兄妹二人在几个下人的随护下,步行前往。 周绮元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或者确切地说,她每天的心情都看起来不错。一路上蹦蹦跳跳,兴致勃勃地欣赏山林风景,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原本枯败冰冷、死气沉沉的周围,变得充满生机。 山道崎岖,卵石不平,小桃瞧她走得欢快,一脸担心地劝道:“小姐您走慢些,千万别摔着。” 小姑娘随手摘了一颗树上的松果,咯咯笑着转过身:“是你们走得太慢了。” 笑声穿过山林,传到身后几人的耳畔。 欢喜似是被这笑声感染,一脸欣慰地对自家主子道:“小人见过许多千金小姐,却只有咱们家小姐最是天真烂漫,平易近人。” 第54章 周怀安落在周绮元身后几十步外,正遥遥望着她。闻言,眉眼间柔软了几分,不经意地扬了扬唇角。 与此同时,另一边,寅春在陈氏面前禀报道:“夫人,小姐喊上了二少爷,一同去了白云庵。” 说完,小心地观察陈氏的反应。 陈氏先是一愣,旋即语气淡淡:“嗯,知道了。” …… 一行人不多时来到白云庵,白云庵面积虽小,名气也不及普寿寺,但因为年底上香之人很多,遂今日来往的香客也不少。 周绮元先是和周怀安一起进香祈福,完了向门口一位扫洒的女仲尼走去,对其问好后,直奔来意:“请问一下,在此修行的贞妃在何处?” 女仲尼闻言一怔:“你们找她有何事?” 神色忽变得晦暗不明,一副惴惴不安之状。 第29章 贞妃 周绮元瞧出她神色不大对劲, 但还是按照之前和周怀安商量好的话术向她解释:“是这样的,京中有位贞妃的家眷,得知我们来山中进香, 特意托付我们探望贞妃一面。母亲染了风寒身子不变, 我和哥哥代其探望。” 贞妃自从生下怪胎失去皇宠后, 已经被家族渐渐抛弃, 这些年来,看望她的人屈指可数, 且难得才来一次。 那女仲尼神色莫名地看了周绮元一眼,很快不疑有他,略微一顿,道:“小施主请随我来。” 不消一会儿,对方引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外, 没再继续走,而是找了个理由道:“贫尼还有事, 就送到这里了。告辞。” 那女仲尼说完, 不待她们开口, 转头就神色古怪地走了,脚步匆忙, 似是刻意回避什么一样。 周绮元早就感觉奇怪,此时环视四周, 发现此处位置偏僻,院落也像许久没有修葺过一样,有些荒败,不由看向周怀安:“哥哥, 你有没有觉得这女仲尼有些不大对劲?还有,这里真的是贞妃住的地方吗?”怎么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的? 最后这句没说出口。 周怀安略一沉吟:“进去一看便知道了。” 两人进了破旧的院子, 乍见一位女仲尼正弯身站在井边,吃力地向上提水。从侧面看上去,这女子五官精致,肌肤雪白,即便已经过了芳华之年,却也挡不住她清雅的气质与美丽。 旁边另一个颐指气使的女仲尼对着她指指点点:“没吃饭啊,动作快点。耽误了送水,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上手,狠狠朝她胳膊拧了一把。 她痛得闷哼了一声,绝美的脸上犹见愠怒之色。 但忍了忍,似是已经习以为常,知道反抗也没有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继续一言不发地弯身挑水。 周绮元没想到佛门圣地竟还有这种行径,当即上前质问那一脸凶相的女仲尼:“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可以欺负同门?!” 听到身后奶声奶气的愤怒声音,那长相刻薄的女仲尼诧异地转过身,朝来人看去。 却见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一脸气愤的表情朝自己走来。少年则白衣墨发,容色极好,乍看上去面带淡淡笑意,但幽沉的眸子深邃寒凉,不见一丝温度,徒然让人心畏,汗毛倒立。 那恶言恶语的女仲尼是个庵中管事,见对方衣着金贵,后面跟着护卫和下人,猜测定是非富即贵。 她不敢轻易得罪,于是谄媚笑道:“她犯了错误,我正亲自教训呢。敢问两位小施主家是哪里?高堂何许人也?”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她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她?”周绮元抓着上个话题不放。 女仲尼被问得一愣。 虽然心有顾忌,但被一个小孩子这样质问,心中不免鄙夷起来。她避开对方的眼睛,搪塞回道:“干活太慢了。” “这庵中可有规定打水慢就要随意受你打骂?”周绮元又问。 女仲尼一时哑然,回答不上来。 又听小姑娘继续道,“还有,都说佛子慈悲,心怀善念。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刚刚的行为,与佛训相悖?莫非,你是个在这里混吃混喝的假仲尼吧?” 女仲尼被冷嘲热讽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恼火不已。但因为不晓得对方来历,却不好轻易发作,只得收敛着脾气,梗着脖子道:“规矩是我定的,人也是我手底下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言外之意是:你管不着。 “是吗?” 周绮元最看不惯仗势欺人之人,脾气来了,亦抱起手道,“既然你说规矩是你定的,那我们便一起去见这庵中主持好了。届时你若能将这番话当面说给她听,还有你方才所作所为,也一并交代清楚,只要主持对此没有任何意见,那我便向你道歉赔不是。” 女仲尼心头一慌,强作淡定地拒绝道:“主持事多繁忙,没时间接见外人。你们二人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请回吧。” “主持没有时间,”周绮元语气幽幽,眼神警示地睨着她,“家父,国舅大人可有的是时间。若不然,我把他请过来,当场评评理?” 小桃和欢喜同时听愣了,当下没反应过来。 周怀安很快领会,忍俊不禁地看向她。 第55章 周绮元不想对女仲尼透露身份,又一瞬间来不及多想,只是脑袋一热,想起看文时,文中国舅爷这个人物不是个什么善茬,于是小小借用一下。 女仲尼听后立时一怔,心中惊疑不定。 那国舅爷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传闻为人阴险,视人命如草芥,无人敢得罪。 只是…… “国舅大人身体金贵,怎么好劳烦他为这点小事费心,”那女仲尼转眼间换上笑脸,赔笑道歉道,“今日这事是我做得过分了,我回去后就反思自己,还望小姐不要跟小人计较。” 周绮元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警告道:“你最好认真反思,否则,再让我知道你故意刁难人,当心你的狗命。” 对方连声应是,匆忙向其告辞后,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周绮元望着那女仲尼逃离的背影,径自道:“我真没想到,佛门这种神圣善良的地方,竟然还有这种坏心眼的人。看来信奉神佛也没什么用,否则,怎么会允许这种败类留在这里。” 身后,周怀安勾唇一笑,轻声附和道:“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从来都不信。” 周绮元闻言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或者确切地说,不像是少年时期的他会说的话。 周绮元回头看向他。只见他面带微笑,一副温润模样。 就在她欲要启唇之际,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多谢小施主解围。” 周绮元被打断话头,看向那位刚刚被人欺负的女仲尼。 女子一身女仲尼青灰色常服,年纪约莫三十有余,修眉清目,相貌甚美。而她举手投足间,优雅端庄,能看出修养极好,想必从前出身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 周绮元环视了一圈,见院子不大,也再没有看到其他修行弟子,于是迟疑地问:“请问,您是贞妃吗?” 院内破败的青灰色墙上爬满了青苔,古树参天,冷风吹落几片枯叶,檐上悬挂的锈迹斑斑的铃铛,随风轻声作响。 这里位置偏僻,不似主院喧哗,四周宁静,不远处的佛音袅袅,钟声悠远,入耳格外清晰。 周怀安一身月白长袍,静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位女仲尼。 周绮元满脸殷切地等待对方的答案。 下一刻,只见女仲尼清雅绝美的脸上,浮出一抹落寞之色,转而牵起嘴角,淡淡笑道:“贫尼已经遁入佛门,了去前尘,眼下站在两位施主面前的只有佛门弟子,‘见空’。” 得知面前的女子便是贞妃时,周绮元喜出望外,下意识看向周怀安。却见周怀安眸光轻轻一晃,情绪略显复杂地看着贞妃,似乎有心事。 周绮元愣了下,随口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周怀安将眼底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敛了起来,目光温和地看向她,含笑道:“无事,只是第一次见到见空仲尼,”说到这里看向贞妃,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周绮元闻言,心中激荡不已。她很想告诉他,面前的女仲尼其实就是他的娘亲,但是却不能。 贞妃自然不晓得两人心里各自的想法,柔然一笑,邀请道:“外面冷,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先进屋暖暖手。” 兄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没推辞,带着一干下人随她步入屋内。 然后周绮元便发现,贞妃住的这间屋子十分简陋,且阴冷潮湿,并不保暖。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冷冷清清,仅有的一只御寒炭盆,烧的也是廉价黑炭,散发着略微刺鼻的难闻气味。 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周绮元环顾周围时,竟意外看到,窗台边的破旧小几上,放着一簇鲜艳的红梅。那梅花似是早上新摘的,开得鲜艳明媚,倒是为这清冷的屋内增添了了一份生意。 同时不难看出,即便贞妃遭受了那么多的挫折和不公,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 贞妃招待她们进屋后,欲要净手为她们倒水。结果就在净手之际,周绮元定睛一看,蓦地发现,贞妃两手斑驳,红肿不堪,隐隐沁着血。 “你的手怎么了?” 周绮元走上前,关心问道,“是她们打的吗?” 贞妃失然一笑,恰时小桃看出来什么,不由脱口而出道:“看起来像是冻疮。” 贞妃不置可否,对此不大在意地解释:“每年冬天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闻言,周绮元立时为她感到愤懑不平。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贞妃,居然会变成这样。 这都怪那个心机恶毒的魏皇后,若不是她当年用狸猫换掉了贞妃的骨肉,贞妃何至于落得这个惨境。而皇后之位原本该属于贞妃,继而享受锦衣玉食,万人仰慕的生活才对。 第30章 牵挂 周绮元越想越郁愤:“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正好我们出门带了冻疮药,我让人去取。” 说到这里,她转头吩咐身后一名护卫。 贞妃欲要阻拦, 那护卫已经应声离去了。 她满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由惭愧道:“贫尼与你们两位非亲非故, 却劳你们如此费心关照, 真是不知如何表示谢意才是。” 第56章 周绮元摇摇头:“您无须客气。只是举手之劳,一点都不麻烦。” 贞妃笑意融融, 暂时没说什么,她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只木箱,完了放在桌上,打开来道:“我没什么好东西能送出手的, 平日里闲来无事,做了一些干花, ” 说到这里, 贞妃神色和蔼地抬眼问她们, “对了,你们二人, 是兄妹吗?” 周绮元点点头,乖巧应“是”。 贞妃欣然一笑, 看向周怀安:“令妹真是心地善良,往后一定会有福报。” 周怀安看了面露羞涩的周绮元一眼,温笑道:“承您吉言。” 说这些的时候,贞妃装了满满一布袋的干花瓣, 系好袋口,完了递给周绮元:“可以拿去放进香囊里, 也可以放在衣柜中。一点心意,希望不要嫌弃。” 周绮元不好拂她心意,笑着道谢接过,表示自己很喜欢。 接下来,趁着护卫去取药的空隙,周绮元同贞妃闲聊家常,从昔日在宫中的皇恩荣宠,聊到在庵中修行的生活日常。 当问及刚刚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仲尼时,周绮元得知,那人是受魏皇后的人唆使挑事,而贞妃这些年在她手底下做事,每日如履薄冰,异常艰难。 周绮元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忍不住问:“您为何不离开这里?哪怕换一个庵修行,也比留在这里受气好呀。” 贞妃轻声一叹,无奈道:“圣旨已下,我是终身不得离开此地的。若是私自离去的话,那便是死罪。” 周绮元没法了,只能从那女仲尼下手。 她略一思索:“等下我便去找那女仲尼,让她再也不敢欺负你。” 贞妃对她道谢,旋即疑惑问道:“话说回来,你真的是……国舅之女?” 周绮元嘻嘻一笑,悄声道:“自然不是。我那是骗她的。” 贞妃一眼就能看出周绮元身份并不普通,不想她因此受到连累,遂也没追问对方家世。 这时,鲜少开口的周怀安,忽然开口:“见空尼师,” 周绮元和贞妃齐齐看向他,他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晚辈有一事相问,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贞妃慈笑道:“但说无妨。” 周怀安顿了顿,轻声问:“您于此处修行,心中,当真已经无欲无求,了无牵挂了吗?” 贞妃闻言微微一怔。 周绮元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亦诧异地看向他。 贞妃一时间没有回复。她微微垂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过了许久,倏然,她平声开口:“贫尼惭愧,六根未净,玷污了佛祖。” 周怀安目光不移地看着她:“请问怎么讲?” 贞妃抬起眉眼,娓娓道:“关于我以前的事情,想必你们多少有所耳闻。实不相 瞒,我心里,其实并未完全放下尘世,” 说这些的时候,她整个人透着淡淡的哀伤和惆怅,嗓音略哑,“我至今无法相信,我那个可怜的孩子,生来便是怪胎,更无法相信,他已经不在人世。” 她自欺欺人,却又不知道如何能够自救。 音落,周怀安缓缓垂下眼眸,变得沉默起来。 周绮元没注意到周怀安脸上的情绪变化,上前忙安慰贞妃:“我也不相信的,”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想要一吐为快的心情,言辞恳切地道,“贞妃娘娘,您要相信,他还活着。您一定要相信。” 闻言,周怀安神色怪异地看向周绮元。 贞妃只当对方安抚自己,附和笑道:“嗯,我信。多谢你。” 正说着,这时,方才取药的那名护卫回来了。他将药膏交给周绮元,周绮元手脚勤快,主动给贞妃涂抹药膏。 周绮元年纪虽小,做起事来却格外心细,为她涂抹药膏时,动作缓慢,还不忘小声提醒:“可能会疼,我尽量轻一点。” 大概是因为贞妃失去过一个孩子,她满脸慈爱地看着周绮元,越看越是喜爱。 而周绮元也喜欢贞妃娘娘,只觉她的眉眼与周怀安生的有几些相似,自然而然地生出好感和亲近之心。 而美人,尤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谁能不喜欢? 也难怪皇帝当年对她恩宠不断,纵然发生了那样令皇室蒙羞的事情,也没忍心将她打入冷宫或是赐死。 上过冻疮药,兄妹二人又坐了片刻,周绮元见时候不早,想起还要找那女仲尼,于是向贞妃辞别。 贞妃将人送至门外,待几人走至几十步外的拐角处,周怀安脚步轻轻一顿,对欢喜问道:“咱们身上,一共带了多少盘缠?” 周绮元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欢喜一愣,回道:“三十两。怎么了主子?” “你去送给贞妃。” “啊?”欢喜错愕了一下,怔怔问,“全部送出去吗?” 周怀安“嗯”了一声。 欢喜心里不禁纳闷,主子刚刚为何不亲自给对方? 但他没敢问,痛快应声去了。 周绮元见此情景,联想到昨日周怀安射杀王全那一幕,心里不由会心感叹,以及松出口气。 第57章 看来是她之前想多了,哥哥,依然是个好人。 而周绮元不知道,她眼里的这位“好人”,此时心里正在暗暗计划着,接下来,如何让贞妃脱离此地,以及,如何彻底拔除魏皇后安插在这里的爪牙。 * 于普寿寺又住了一日,次日一早,陈氏携一双儿女从普寿寺出发,打道回了府。 彼时,回到府中的小桃正在红杏面前兴致昂扬地叙说这两日来发生的事。 当提及王全之死时,恰时绿珠正手捧托盘,走进院子。 小桃将当日之惊险描述得生动形象,她忍不住走上前:“抱歉打断一下,” 二人看向她,她轻声询问道,“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说……王全,死了?” 小桃对着她点点头:“是啊,”继而又道,“死得可惨了,听二少爷说是劫持小姐时发生了意外,被自己的匕首穿喉而死。不过除了小姐之外,并无其他人看到。” 听到这里,绿珠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红杏见对方忽然沉默了,看向对方手里的茶点,笑问:“可是夫人吩咐送来给小姐的?” 绿珠回过神,含笑应了声“是”,接着将东西递给她道:“麻烦你们端进屋,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红杏将盘子接到手中,正要说什么,却见绿珠已经转身离去了,话头悄然一止。 小桃看了一眼,对此也没放在心上,道,“我们继续聊。” 接着二人又聊起白云庵发生的事…… 绿珠年纪不大,不过十一二岁,原本有个哥哥在王全身边做事,因为犯了错被王全失手打死,一直记恨在心。 此时,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西院,待院里的下人进屋通报一声后,方才蹑手蹑脚地入内。 清简雅致的屋内多了一排青灰色的竹帘,只能隐约看到少年坐于案前的修长身影。 她拂身行过一个见礼,埋头对着帘后少年道:“奴婢听说王全的事了,虽然无人亲眼看见现场,众说纷纭,很多人都认定是王全作恶多端,意外而死,可奴婢知道,”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语气笃定道,“是您帮奴婢报的仇。” 帘幕之后,周怀安迟迟没有开口。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而绿珠已经断定了是他所为。 她盈盈跪下去,对着他郑重行礼,叩谢道:“奴婢哥哥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今后愿意当牛作马,为您效劳。” 欢喜瞧她这么笃定,忍不住有些犯愁,焦心地道:“我家主子可没承认,你出去可别乱说话,害了我们。” 绿珠对着欢喜连连摇头,急忙道:“我是不会乱说的。” 说到这里,她慢慢转过头,神色紧张地看向帘后的周怀安。 似是期待他能开口。 周怀安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淡淡启唇道:“不必言谢,你曾经替我办过事,我们互不相欠了而已。” 一时间,绿珠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对方。 她想了想,似是在下一个决心般,语气肯定,言辞恳切道:“话虽如此,可奴婢刚刚所言都是真心话,若您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说完脸上浮上一丝可疑的红晕,不敢再看他,低头匆匆忙告退了。 “诶?” 欢喜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乍然看向周怀安,“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走得这么仓促?没经您允许就走,还懂不懂规矩了?” 话音一落,周怀安丢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提醒他安静一些。他立马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 仿佛刚刚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室内恢复安静,周怀安继续闲适地看书饮茶。 第31章 衣柜 夜幕降临时, 周绮元与周承光在母亲的住处用晚膳。 这次周绮元在外面受了惊吓,又吃了两日的粗茶淡饭,遂陈氏一回府中, 特意令人做了许多美食, 希望给一双儿女好好补补身子。 “元元自从失忆之后, 口味确实变化不少, ”陈氏坐在饭桌前,笑吟吟道, “你以前不爱吃鱼的,今日竟吃了这般多。” 周绮元看了一眼被自己一人干掉了近乎一半的鱼身,附和一笑,随口道:“可能换了厨娘后,做得比较符合我的口味吧。” 陈氏眉梢一挑, 虽然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吩咐寅春:“下次灶房再做清蒸鱼时, 记得多做一条。” 周绮元本想说不必了, 转眼想到可以打包带给周怀安,于是也没阻拦。 这时, 周承光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道:“吃那么多, 也不怕撑死。” 周绮元瞪向他,他瞬时转移了话题,转头与陈氏道,“对了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陈氏道:“何事?” 周承光语气略带疑惑:“我们此番去普寿寺,行事低调, 不曾对外宣扬,王全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您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很是可疑?总不会是他每日起早贪黑,蹲守在我们府门外吧?” 此话一出,正中陈氏的下怀。 陈氏略一沉吟,徐徐道:“他在我们府中任职管家一职有几个年头了,培养出几个心腹不是没有可能,等开春后,我打算好好整顿一番,换些可靠的人手。” 第58章 周绮元赞许道:“母亲英明。” 周承光发出嫌弃的声音:“马屁精。” 周绮元忍了周承光半天了,此时丝毫不留情面地揭他短道:“那也总比某人游手好闲,在外赌……” 周承光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陈氏奇怪地看着 两人,“赌什么?” 周承光急中生智,干笑解释:“我和朋友打赌,赌输了一件外衫。”说完悄悄给了周绮元一个求助的眼神。 陈氏对此没有怀疑,也没再细问,只道:“你身边的那些朋友我见过两次,实话说,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样的,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别与他们学了乱七八糟的,耽误前程。” 周承光松了周绮元的嘴,有些不耐烦地应付道:“是,我已经长大了,自有分寸的,您无需为我的事操心。” “行了,我知道你嫌我唠叨,可我也是为了你好,”陈氏轻声一叹,又道,“还有元元,” 周绮元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何故点自己的名字,一脸乖巧地等待母亲发话。 陈氏放下手中的竹筷,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过完年,你虚岁已经七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学些知识了。” 周绮元一怔。 据她了解,这个时代只有出身世家贵族的女子才有资格入国子监学知识,莫非母亲是想要送她去国子监? 然后她的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 “我为你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那老先生姓姜,曾在翰林院任职,资历颇深。你跟着他学习,将来必定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赛过京中其他闺秀们。” 周绮元立时感到头疼起来。 这还不如去国子监呢? 她从未想过和其他女子们比较高下,更不想在一个老头的眼皮子底下被严加管教。 “娘,” 周绮元忽然道。 陈氏秀眉微挑,“怎么了?” “女儿……”周绮元起初有些迟疑,旋即变得一脸笃定,“女儿想去国子监上学。” 周绮元心想着,国子监的课程虽然也免不了无聊枯燥,先生们也少不得严厉迂腐,但总比请私教要好上许多。因为国子监课堂人多,届时摸个鱼应该难以发现,而请私教的话,闷在房中无聊不说,且被时刻监视着,那日子简直就是地狱。 “在家有什么不好?” 陈氏质疑她的话,完了给她解释,“先生单独教你,你能学得更多不说,而且在家中有我照看着,更加方便以及安全,不比那鱼龙混杂的国子监要好?” 周绮元低下头,手指轻轻互戳:“可我想结交朋友,三哥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玩伴了。” 陈氏一听,似乎立时醒悟过来,关怀地反问道:“你可是觉得孤单?” 她点头如蒜。 陈氏明白了:“我光顾着让你学知识,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周绮元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改变想法。 陈氏又道:“我主要是觉得你年纪还小,吃不了国子监的苦,想着再过两年送你去……” “我现在就可以的,娘。”周绮元抢着答道。 陈氏愣了下,旋即仔细想了想,终于松了口:“也罢,国子监到底是名门学府,况且有承光在,应该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你既然执意要去,那便去吧。” 周绮元一听答应了,立时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胳膊:“娘您真是善解人意,女儿在国子监一定好好学习。” 陈氏被哄得开心,但脸上仍然保持严肃的表情:“但愿如此。我会定期检查你的课业的,别光顾着玩,” 说到这里,转头叮嘱周承光,“再有十多日就开学了,届时,你护送你妹妹上下学。” 周承光闻言,立时跳起身道:“娘……” 话没说完,就被陈氏一个眼刀子瞪得卡住了话头。 陈氏沉着脸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多说了。” 周承光心里叫苦不迭,暗道:完了完了,有这个祖宗在,到时候老子做什么事情岂不是都要束手束脚? 他正想再开口阻止,恰时陈氏又道:“好了,外面奔波了两日,我也乏了,你们两个用完饭也回去早点歇息吧。” 周承光见状,自知多说无用,只得和周绮元一同应“是”。 兄妹俩人用过午饭,前后脚告退之后,不多时,绿珠走进屋,对陈氏禀报道:“夫人,小姐去了西院那里,”说到这里轻声询问,“我们要过去吗?” 绿珠之前受陈氏交代,时刻盯着小姐的去向。 陈氏半卧在贵妃榻上,不料闻言拂了拂手:“不用了,想飞的鸟儿你圈不住,我总不能真的把她关起来看守着。” 众所周知,周怀安对周绮元有救命之恩。绿珠心领神会,知道以后不用继续盯着小姐了,正要开口告退之际,这时,陈氏忽然开口叫住她。 “你去给他裁一身新衣吧,免得让人以为我这个做长辈的恃强凌弱,虐待老爷的孩子。” 不用多问,绿珠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夫人,”绿珠应完,当即想到什么,又迟疑着道,“只是明日除夕,往年这时候布庄都关门了,怕是只能放到年后赶制了。” 第59章 “年后便年……”陈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沉声改口,“不会催一下吗?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的事。” 绿珠压下嘴角的笑意,恭声应“是”。 彼时,周绮元正在敬安居,同周怀安聊起自己要入国子监上学的事,话题不过刚开了个头,恰在这时,外面丫鬟在门外敲门禀报道:“二少爷,绿珠奉夫人之命,过来为您量体置办新衣。” 周绮元没留意后面说的什么,当听到绿珠来了时,当即一慌,连忙四下寻找藏身的地方。 没时间考虑,周绮元将目光锁定在室内的衣柜上,旋即一把拉开柜门,迅速躲了进去。 关上柜门前,还不忘对周怀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欢喜本想说没关系,绿珠是自己人,但见人已经掩上了柜门,张了张嘴,又看向迟迟不发话的主子,想了想,便又算了。 周绮元藏身在黑黢黢的衣柜中,好闻的松雪香扑面而来,尽是周怀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脑中闪过宏光,有一瞬间,感觉是晕晕乎乎的,有点神魂颠倒。 直到外面传来绿珠娇俏的说话声音,方才逐渐恢复神志。 绿珠为周怀安量体的空隙环视屋内,无意扫见衣柜夹缝中露出的一抹嫣红,不是小姐,还能是谁? 她也没点破,量过体后便告退离去。 待人一走,欢喜掩不住欣喜之色,立时道:“夫人这次是铁树开花了,居然主动为您制衣,放以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又幡然醒悟道,“我明白了,应该是因为您救了小姐的缘故。” 周怀安没搭话,朝衣柜走去。 他自顾自地又道,“这事您做得虽然凶险,可好在因祸得福,夫人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似乎也有了一条裂缝呢。” 话音犹落,周怀安伸手拉开了衣柜门。 少年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笑意:“人已经走了。” 小姑娘小小的身子蜷在衣柜角落里,抱着双膝。一双圆眼睛黑溜溜的,乌亮透明,宛若琉璃,求证地问:“是我娘命人为你定制新衣吗?” 周怀安道:“嗯,是。” 周绮元为他感到高兴,接着,她忽然凑近那些悬挂的衣服,耸着鼻尖闻了两下,奇怪道:“你的衣服,怎么这么香?” 明明都是一个净衣房清洗整理的,怎么总觉得他的衣服和身上有股不同于自己的清雅香气。莫非是这里的下人用了什么特殊香料? 周绮元径自奇怪间,对方笑意加深,满是宠溺地反问:“那你还出不出来了?打算住在里面?” 周绮元讪笑一声:“出来,我这就出来。” 周绮元从衣柜中出来后,话锋一转,回到之前的话题:“对了,刚刚我们聊到上学的事。二哥哥,开学那日,你是不是也会去?” 周怀安笑容温柔:“自然。” 周绮元露出喜色:“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 起上下学了。” 周怀安轻轻笑了笑。 周绮元随口道:“其实,我娘本想为我请翰林院的姜老先生当老师的,但是被我拒绝了。” 周怀安眉梢微挑了下:“不喜欢被人时刻盯着?” 周绮元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出声:“随便猜的。” 周怀安联想那位姜老先生,前世曾在自己身边任职,勾了勾嘴角:“你娘找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这位老先生确实学富五车,文采超群。只是,思想有些迂腐了,不适合教育你。” 周绮元没去细究这番话,随口道:“是啊,与其找他,还不如找你教我。” 不料下一刻对方居然回道:“你如果不嫌弃,倒也不是不行。” 周绮元登时诧异地看向他:“真的吗?你愿意教我读书认字?” 不等周怀安回答,她又紧接着道,“那如果我遇到了反复学不会的地方,你会不会像那些老夫子一样,打我手心?” 周怀安轻轻笑了笑:“怎会。我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我觉得也不会,” 周绮元冲他莞尔一笑,眼神真挚,发自内心地道,“哥哥最好了,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周怀安表情微滞,思绪飘远地看着她。 最好最好的人? 周怀安前世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句话在他听来,似乎有些遥远和陌生。 但他还是对着周绮元,回了一个暖如春风般的微笑。 第32章 上学 上元节一过, 转眼就到了学子们开学的日子。 而这一日,也是周绮元在这个时代,初次步入最高学府的大门之日。 陈氏事无巨细, 提前为女儿准备了上等的笔墨纸砚, 以及路上打发时间的小点心, 又千叮万嘱她, 在外不要惹事,千万注意安全, 老老实实听先生们的话。 周承光掏掏耳朵,朝这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语气略显不耐烦地催促:“好了娘,我得带她走了,否则迟到了, 那几个老头子又要在我耳边念经了。” 陈氏哪里能放心,提醒他道:“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 别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第60章 “孩儿知道, ”周承光说到这里, 扯起周绮元的衣袖往车上拖,对陈氏道, “外面凉,您快进屋歇着去吧。” 陈氏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兄妹二人上了马车落了帘子,车夫驱着马儿不见了踪影后,方才转身往屋中走去。 马车驶离了永定侯府,周绮元掀开车帘往后面看。 周承光往嘴里一边塞着桂花糕, 一边揶揄她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我若没有猜错, 应该是在找那小野种呢。” 周绮元讨厌别人这么称呼周怀安,她一副不高兴地放下帘子。 周承光嘿嘿一笑:“看来被我说对了,”旋即又道,“你不用看了,他不会落在咱们后面。此人最会装作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了,以往这个时辰,已经到国子监捧着书看了。” 周绮元忍不住开口:“他本来就是好学生,哪里像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有,若不是你磨蹭,我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学府了。” “此话真是难听,若不是因为护送你,我还能再多睡一刻钟呢,”周承光将最后一块点心丢进嘴里,“既然落不到好还埋怨我,那自明日起,你自己去上学,别再拉上我。” 周绮元赌气道:“自己便自己,谁非要你跟着不可。” 周承光一拍小几:“好,那就一言为定,从明日开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求之不得。” 周绮元偏过脸去,准备不再理他。 恰在这时,车夫忽然勒停了马车。 周承光正要问话,此时车夫迟疑地道:“三少爷,大小姐,小的……好像看到了二少爷。” 与此同时,车外传来一个挑衅的声音。 “见到小爷也不打招呼,谁给你的胆子。还想走?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周绮元闻言一愣,不由多想,急忙掀开了车帘。 初露繁华的早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周怀安临墙站在三个同龄人面前,一袭白衣,身形修长,而环绕着他的三人,则一个个一副挑事模样。 “不如这样吧,” 围堵周怀安三人中的一个锦绣蓝衣的小公子,抬脚踩在一旁的车驾上,神色倨傲道,“从小爷的胯-下爬过去,小爷就放你走。” 周怀安抿着唇,目色沉静地注视着对方,眼底一片幽深,叫人看不出情绪。 周绮元看过原文,知道周怀安少年时期,常常被同窗欺负,而欺负他最甚的便要数一个名为“□□”的纨绔子弟。算上周承光,想必另外几个就是眼前三人了。 这几人皆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其中,以荣国公府二公子的杨典为首,仗着家中权势,常常欺男霸女,吃喝嫖赌,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因着几人作风实在过分,京中没人能惹得起。 周绮元蹙起眉,连忙下车。 周承光欲要说什么,然而又止住了。 欢喜被两个小厮按在地上,原本秀气的脸上已经被打成一片青肿,辨不出本来模样。他一脸心急地劝阻:“几位少爷高抬贵手,等下迟到了,大家都没法向祭酒交代了。” 另一貂毛围领的紫衣小公子闻言嗤笑出声:“这么忠心耿耿,甚好,”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那两个小厮道,“他主子不爬,你俩就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杨兄,小武,” 太傅府的沈书礼生得还算斯文,他微微皱起眉,慢条斯理道,“若不今日先算了,等下真迟到了,确实不好向祭酒交代。” 荣国公府的二公子杨典正要说什么,下一瞬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大清早的,你们几个怪热闹的。” 周承光同这三个公子哥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昔日总是混在一起不务正业,也没少欺负周怀安。此时一见熟人,打着哈欠走上前道。 几人闻声看向他,杨典脸上露出笑意,打趣他道:“这不是承光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 “还不是因为这个姑奶奶,” 他觑了周绮元一眼,一脸嫌弃道,“我娘交代我送她上下学,真是烦不胜烦。” “上次见令妹还刚刚学会走路,没想到转眼都入学了,呵呵,真是可喜可贺。” 沈书礼目光从周绮元身上移开,对周承光寒暄道。 “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周承光懒得和他继续客套,言归正传,但语气仍是吊儿郎当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小子又得罪到你们了?” 杨典等人与周怀安结仇一事,还要从几年前一件罚抄事件说起。 当年,这几人犯错被夫子罚抄诗经,杨典随便点中了寡言少语的周怀安,命其代抄。结果没想到,被当众拒绝了。 几人出身金贵,从小娇奢,没人敢忤逆,尤其是挑事者杨典,这件事令他颜面扫地,认为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怀恨在心,此后伙同魏淳武几人屡次找他麻烦,扬言一定要让他主动低头,对他们下跪认错不可。 国舅府的小公子魏淳武,是几个人中个头最小,年龄也最小的,他指桑骂槐道:“倒也说不上得罪,只是这只不听话野狗见了主人不打招呼,也不低头认错,哥儿几个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第61章 话音犹落—— “真是太过分了。”周绮元忽然气愤地道。 魏淳武以为对方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立时抱起手,趾高气扬的附和:“可不是吗?过分至极!” “我是说你们几个。”周绮元面色恼火地扫着他们三人道。 魏淳武:“???!” 周承光有要事在身,没时间给他们几人解释说,他的妹妹自从掉进一次冰窟窿后,脑袋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只得先息事宁人道:“行了,今日开学第一天,都别惹事了。等下我得带小丫头去 见冯老头,晚点再找你们叙旧。” 三人互相看了眼,两个脸上写着犹不甘心,一个脸上挂着“与我无关”。 杨典略一思索,勉强松了口:“今日看在承光兄的面子上,就暂且放你一马,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招呼魏淳武沈书礼道,“我们走。” 临走前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周怀安。 魏淳武亦有样学样,完了还不忘朝他脚边啐了一口。 沈书礼怀里揣着一只暖手炉,对魏淳武一副嫌弃道:“小武你真是有辱斯文。” 待几人一走,周怀安看向周承光:“谢谢你,为我解围。” 少年白衣胜雪,软毛高领,清润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彬彬有礼地道。 周承光错愕了一下,旋即鄙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有事在身急着离开这晦气之地罢了。否则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妹妹等下为你出头,” 说着看向周绮元,“耽搁了时间的话,我娘又得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周怀安看向周绮元,对她颔首一笑。 看到这里,周承光立时意识到自己越描越瞎,于是盯着周怀安身上的新衣,揶揄道:“得了王全那狗东西的赔偿金就是不一样,如今都穿上新衣服了,真是不容易。” 不等周怀安开口,周绮元当先周承光解释:“你说什么呢,这是娘专门让人为他新制的。” 周承光:“……” 他骂骂咧咧了一声,道:“难看死了,” 完了不等周绮元反驳便一把拽起她的手,“闭上嘴,赶紧走了。” 兄妹二人你拉我扯地上了车,离开此地后,周怀安嘴角的笑容转眼不见了,他的面色阴沉下来。 他抬手,覆上隐隐作痛的腹部。 欢喜见状急忙询问:“主子你怎么了?可是刚刚被杨二少爷那一脚给伤着了?” 不用说也必然是了。 周怀安没说严不严重,只是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双眼寒凉地盯着刚刚三人离去的方向,用一种明明听起来轻松平常,却隐含疯恶的语气道:“今日这一脚,他日,必然要他以腿相还。” * 楚国第一学府,国子监。 周绮元第一次进国子监,见了祭酒,认识了同班同学,本该是充满新鲜感的一天,但一颗心尽数被担忧不安占据了。 只因步入国子监的大门之前,周绮元从周承光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周怀安居然与那三个纨绔子弟是同班同学,经常被几人霸凌。 周绮元心中惴惴,始终为他担心。但碍于男女学生的院落是隔离开的,没办法去见他,只得苦熬到下学再说。 彼时,国子监广场上的钟声响起,夫子缓缓收了教本,对在座的学子们道:“散学。” 话音刚落,周绮元第一时间抱着书卷冲出课堂,直看得身后的夫子吹胡子瞪眼。 国子监的建筑古朴厚重,气势骇人,门口的玉石台阶,雕凿着寓意祥瑞的图腾。 周绮元站在门口高阶上,对着里面翘首以望。有个别过往的学子经过她身边时,会神色好奇地看她一眼。 人海中,周承光同杨典等人边聊边行,沈书礼第一个发现了周绮元,不由拍了拍周承光肩膀,道:“那不是你妹妹吗?似乎是在等你。” 周承光自动忽略早上和周绮元闹的那些不愉快,正欲向三人告别,去接周绮元回家。恰在这时,却见前方突然出现周怀安的身影。 而对方行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周绮元那边。 第33章 邀请 周承光脚下一顿, 想到什么,忽然唤书童福禄,道:“你去告诉小姐, 就说今日下学我有点事, 就不送她回去了。” 福禄一愣:“这……” 周承光蹬了他一脚:“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与此同时, 眼尖的杨典也发现了周怀安的身影, 打趣周承光道:“我还纳闷,承光兄怎么突然就不接妹妹了, 原来,人家已经有二哥哥接了。” 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音一落,旁边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周怀安看去。 周承光略感不自在起来,但还是揣起手来,故作轻松地道:“他接正好, 我巴不得落得个清闲。” 魏淳武摸着下巴,语气匪夷所思地道:“按说, 周大小姐与承光兄才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 怎么和同父异母的庶兄这般亲近?不应该啊, 莫非是……这狗东西使了什么下.贱的手段?” “小武你不知道,” 杨典听说过周府的事, 当下道,“前些日子, 陈伯母带了承光弟和周小姐去普寿寺祈福,周小姐意外被旧仆掳走,当时就是被这小野种救回来的。” 第62章 沈书礼听后感慨道:“难怪两人这么亲近,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周承光心里五味杂陈, 装作浑不关心的样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理他们做什么,我们玩我们的去。” “着急走什么,” 杨典道,“早上让他躲了过去,这会儿哥儿几个正好没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他寻点乐子罢。” “杨兄……” 周承光刚要开口,却见人已经径自提步走去,不由面色一变。 身边,魏淳武和沈书礼二人也动身跟了上去,他抿了抿唇,只得亦步亦趋地一同上前。 周怀安徐步走在路上之时,身后传来杨典不怀好意的笑音:“周二少爷留步。” 周怀安微斜眼眸,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杨典提唇走上前,仿若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上,径自道,“听闻这次休沐,太子殿下有意组织京中三品以上的官阶子弟于皇家围场射猎,周二少爷可赏脸去否?” 周怀安神色微顿了一下,之后,他微扬唇角,面色淡然地谦虚开口:“周某不善骑射,就不扫诸位的兴致了。” 少年面如冠玉,气质温良清雅,看起来与这些纨绔子弟格格不入,婉拒的也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无可指摘。 只是可惜,对方有备而来。饶是如此,也能让人故意曲解意思,进而羞辱。 魏淳武嘲弄一笑:“人家身娇体弱,只能同小姑娘一样在家做做针线绣绣花,耍不得这些,杨兄这不是为难人吗?再者,周二少爷出了名的心地善良,兴许私下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呢。”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杨典拖腔拖调道,“当年周二少爷养过一只兔子,宝贝得紧,后来溺死在水缸里,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们邀请人家射猎,指不定戳中人家伤心事不说,没准,到了围场激发出怜悯之心,还得拼死解救倒在我们箭下的那些小畜生呢。” 魏淳武放声哄笑起来。 沈书礼在旁劝阻两人少说几句。 周承光没好意思点破,周怀安以前养的那只兔子,正是被杨典和魏淳武两人活活溺死在水里的。 周怀安不咸不淡地斜睨杨典和魏淳武一眼。只是轻轻一瞥,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 “看什么看?” 魏淳武被他眼神惊了一跳,不加避讳地道,“我没把那小畜生煮了煲汤喝就不错了,你还敢……嗷~” 话音未落,魏淳武脚背被人一脚重重碾过,顿时惨叫起来。 他抱着那条被人碾过的脚原地打转,完了回头一看:“?” “周小姐?” 魏淳武看清踩自己的人是谁后,莫名其妙道,“你,你踩我做什么?!” 你说为什么。 周绮元对他露出一副假笑,轻描淡写道:“不好意思没看到,麻烦让一让。” 魏淳武:“……” 周绮元毫不客气地拨开魏淳武,带着小桃走到周怀安面前,笑逐颜开道:“哥哥,我正找你呢,我们一起回家吧。” 周怀安看着双眼亮晶晶,一脸天真无邪的周绮元,正要应“好”时,这时,杨典阴阳怪气道:“我可没准他走呢。” 周绮元翻了个白眼,她急着带周怀安脱身,谁知道这个杨典如此烦人。 荣国公府看似比 永定侯府官阶高,实际上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永定侯周宜乃是武将出身,为圣上征战多年,手握重兵,在朝中的分量不可小觑,说话办事,就算是官居一品的荣国公也得掂量掂量。 杨典自动略过周绮元,冷眼对周怀安道,“太子殿下举办围猎,周二少爷想也不想就拒绝,到底是不肯赏脸,还是想做缩头乌龟?” 说到这里又刻意补充道,“太子殿下听说你的大名,可是一直想见见你这个人物呢。” 太子楚应辰想见周怀安? 周绮元一怔。 开什么玩笑,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死敌见面。 “太子殿下何时说过想要见他?我怎么不知道?”沈书礼疑惑问道。 周承光虽然不知道杨典打的什么主意,为何邀请周怀安射猎,但以他对杨典的了解,猜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魏淳武示意沈书礼闭嘴,完了悠悠说道:“太子殿下何许人也,若能得他青睐,可是周二少爷三世修来的福分。错过这个机会,那真是遗憾终身啊。还是说,” 他拖腔带调的睨着周怀安,“你就是怂包一个,白给的机会都不敢要。” 周怀安淡笑不语,并不急着回答。 杨典同魏淳武一唱一和,此时见周怀安不说话,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笑眯眯地道:“不去也罢,届时我就向太子殿下请示说,周二少爷身子娇贵着呢,不屑参加您安排的活动。” 话落,两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周绮元听得咬牙切齿,攥紧了手心。 这话一旦丢到太子面前,稍加修饰,添油加醋,必然会对周怀安不利。轻则可能被太子记恨在心,以后诸事不利,重则……可能早晚要被搞死。 第63章 真是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周绮元自然不怕这三人,脾气一上来,当下就要怒斥他们,结果在她开口前一瞬—— “好。” 周绮元正准备为周怀安羞辱回去,不料下一刻,周怀安淡淡应了一声“好”。 周绮元一愣:好?好什么好? 她登时看向他,只见少年微微敛眸,嗓音温润地道,“既然盛情难却,我去便是。” “周二少爷总算懂点事了,” 杨典似乎达到目的了,窃笑地看着他,拊掌道,“届时,我等便一睹你的风采了。” 他拍了拍周怀安的肩,招呼魏淳武等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待人离开后,周绮元不由忙问:“为什么要答应他?” 周绮元哪里知道,从一开始,周怀安的婉拒也好,胆怯也好,就是故意配合他们演出来的。 而他自有计较。 他继续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柔声解释道:“刚刚你都看到了,凭他那番污蔑之词,纵然我推脱不去,也依然躲不开祸端,索性先应了再说。” 周绮元一时哑然。 话虽在理,可是她记得原文里,少年时期的周怀安,就是在一次太子举办的皇家射猎中出了意外,腿受重伤,落了残疾。 ……想必就是这次了。 “可是……”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满心焦灼模样,温声询问:“你担心我有危险?” “是,” 周绮元大方地承认,正色道,“这个杨典处处刁难你,这次突然邀请你参加射猎,我怀疑没安好心,想要算计你。” 周怀安挑了挑眉,颔首认同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周绮元脱口而出:“那你还答应他?” 周怀安笑了笑,轻抚她的发顶,语气温和,让人莫名感到安宁:“不用担心,哥哥会小心的。” 话虽如此,可周绮元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事已成定局,这次射猎之约如何也躲不开去了,她抓住他的衣袖,不假思索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多带几个人,一旦发现他耍花招,以便帮你脱困。” 周怀安笑着应道:“好。” 这时,欢喜顶着一脸乌青上前道:“主子,咱们抓紧时间先去医馆吧。小的快要疼死了,您也别强撑着了,找大夫看一看稳妥些。” 周绮元一怔:“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对你动手了?” 她急忙问向周怀安。 只见周怀安抬手覆上腹部,好看的一双修眉轻轻蹙着。他脸白如玉,清隽好看,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时,看起来很是惹人心疼。 欢喜闷声道:“早上在路上时,您没看到,杨二少爷踹了我家主子小腹一脚,下手忒得狠。” 居然有这种事! “真是可恶!”周绮元义愤填膺道,“这些人无法无天,眼里都没有王法了吗?!” 说完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几个人渣都是上层社会的权贵后代,自然不怕什么王法,因为他们就是王法,官官相护,无人敢得罪。 欢喜挨了揍,此时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嘴道:“这些人都肆无忌惮惯了,没人敢惹。就连祭酒和夫子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怜我家主子从来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总是故意找茬,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周绮元想了想,对欢喜道:“以后他们再找我哥哥的麻烦,你来找我。” 欢喜一愣。 他没好直接说,“那几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找您估计也没用”。但还是先应了:“再有这事,小的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周绮元瞧着欢喜受伤不轻,也不知道周怀安伤得严不严重,于是赶忙催道:“先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去医馆要紧。我们快走。” 第34章 围场 车夫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在京中问诊多年, 自是识得两人的。他恭恭敬敬地将周怀安请进内室查看伤势,周绮元自觉在外间等候。 很快,大夫为周怀安看完伤势, 两人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放心, 周二公子腹部只是落了点淤青, 并无内伤, 我开了止疼化瘀的药膏,早晚敷几日就痊愈了。” 听到周怀安无大恙, 周绮元悬着一颗心终于放下。 而后往回走的路上,周绮元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哥哥,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周怀安:“?” 周怀安侧头看着她:“什么事?” 周绮元心虚, 偷偷看他一眼,低着脑袋, 食指互戳, 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今日早上我和周承光赌气, 不再同他一起上下学了,所以想问问你, 可不可以和你一起。” 周怀安听到她直呼周承光名字,忍俊不禁, 轻轻一笑。 考虑到他可能会因此感到为难,周绮元又委婉补充道,“我只是想找个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 我一个人也可以。真的。”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 目光楚楚地看他。 然而这表情,却不自觉有点楚楚可怜的委屈意味。 第64章 周怀安温笑着看她,旋即应道:“我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不过是一起上下学而已,哥哥自然没有问题。” 周绮元心头一喜,掩下兴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知道你每日起得早,你放心,我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周怀安唇如温玉,会心一笑:“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 少年嗓音温柔,满脸宠溺地揉揉她脑袋。 “真的吗?就算迟到了你也不会生气吗?”周绮元随口问。 他言笑晏晏,轻轻摇头:“不会。哥哥不会生你的气。” 听到这里,周绮元忍不住内心尖叫起来。 啊啊啊,哥哥真是太好了!有点感动想哭怎么办? * 太子,即《宫墙殇》这本书中的男主楚应辰,邀京城三品以上的权贵子弟于皇家围场狩猎,吸引了不少人前往。擅骑射的青年才俊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想要借此机会大展身手,想着兴许能够得到太子 殿下的青睐,招入麾下。 这日一早,周绮元留下书信给陈氏,自称和周承光去皇家围场开开眼界,观看射猎,天还没亮便摸出房门。 周承光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已经与杨典等人按约好的汇合在迎客楼,天未亮便已抵达围场检查收尾工作,以及迎接楚太子。 昨日周绮元和周怀安约好了在府门外汇合,彼时,一辆青色马车停驻在永定侯府的门口。 周怀安听到欢喜通传“小姐出来了”,缓缓拾起车帘,笑着步下马车,招呼她上去。 见到周怀安人时,周绮元双眼一亮。 他今日不同以往装扮,穿了身窄袖长靿靴藏青色骑装,墨发以同色丝带束于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而外罩一袭柔软的雪裘,中和了骑装散发的凌厉之气,不失原来的温润。 周绮元看着他,心下感叹:长得好看,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周绮元收了看美人的心思,被小桃扶上马车。这时,周怀安温声询问:“怎么一副疲惫的样子?昨晚没有休息好?” 小桃知道周绮元昨晚绣香囊绣到很晚才熄灯躺下,忍不住解释:“我家小姐最近在学女红,似乎是为您……” 话没说完,周绮元立时捂住小桃的嘴。 周怀安见状轻声一笑:“不能说吗?这么神秘?” 周绮元点点头:“是,现在还不能说。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 周怀安当下只是笑了笑,没有多问,只对小桃道了一句“照顾好小姐”后,径自走向旁边的马儿。 周绮元见他要上马,忽然问:“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瘀青完全消下去了吗?” 提及几日前的伤,周绮元不自觉扫向他的腹部,紧接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他动作一顿,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含笑回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动作幅度大时,还是会有点疼。” 周怀安说这些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周绮元从他略显黯然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羸弱无力。 她语速迟缓地提议道:“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坐马车吧。你身体刚恢复些,可能不宜长途骑马。” 周怀安略一思索:“你说的也是。那便听你的。” 周怀安上了马车,坐在周绮元旁边。前面欢喜驾车沿着主路往城外跑去。 小桃坐在兄妹二人的对面,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然后恍然发现,自从周绮元同周怀安一起坐车上下学后到现在,似乎每次在车内都是坐得规规矩矩,不像以前那般随意了。 这时周怀安对周绮元道:“到围场约莫需要一个时辰,你若是困了,可以在车上睡会儿。” 说到睡觉,周绮元偏头打了个哈欠,还真有点困了。 她道了一句:“那我先睡会儿,到了你叫我。” 话落将软枕垫在头下,歪着脑袋靠在了车壁上,眼睛一闭。 小桃昨夜陪着她熬夜,此刻困意袭来,也闭眼假寐起来。 不消一会儿,主仆二人陷入了睡梦中。 道路不平,马车时有颠簸,软枕自她头下快要掉落时,周怀安偏头见了,动作轻柔地帮她扶正回去。 “哥哥……” 小姑娘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此时突然梦呓道,“快离开这里,他们都是坏人……要杀你……” 声音极小,断断续续的,隐约能听到一些字眼。 周怀安微微一愣。 似是在思索什么,下一刻,他慢慢抬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心。 …… 马车停到围场外不远处一块平地上时,杨典正同太子楚应辰说话。忽然,魏淳武无意瞥见周怀安的车驾,碰了碰杨典,出声提醒:“看是谁来了?” 太子楚应辰一身精制玄色骑装,外系杏黄色蟒纹披风,全身上下所有佩戴,无一不是御用金贵之物。 听到声音,他侧头随几人的目光朝来人望去。 “居然坐马车前来,这周二少爷果然是身娇体弱,弱不禁风。”魏淳武勾起嘴角,语调端得嘲讽。 “哪家的周二少爷?” 楚应辰交好的权贵子弟不少,但对这个称呼不曾有印象,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第65章 杨典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此人是永定侯的次子,庶子出身,生母不详。” 楚应辰眉梢微挑:“生母不详?” “是,被永定侯带回府时,生母不知去向。这种事在民间屡见不鲜,您若有兴趣听的话,下来我可以慢慢讲与您听。” “再说吧,”楚应辰似是兴趣寥寥。 杨典面上微露讪色,也没再多说。 “和他同行的,可是令妹?”楚应辰看到周怀安扶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下车,忽问道。 天气寒冷,周绮元今日特意穿厚了些,内制袄裙,外罩红绒斗篷,头上戴了围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杨典开口:“对,是周府嫡小姐,承光的妹妹,” 完了补充一句,“我不知道她也来。”说完下意识看向周承光。 周承光漫不经心地解释:“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魏淳武因为周绮元庇护周怀安这事,几日来耿耿于怀,此时心气不顺道:“这天寒地冻的,她跟来凑什么热闹?” 沈书礼随口一笑:“兴许是小孩子的天性,好奇使然。” 魏淳武嗤笑了声,脸上透着轻傲,语调散漫道:“这弓箭不长眼,等下太子殿下可得让她躲远一些,免得被误伤了,我们不好向周侯爷交代。” 楚应辰向来心思缜密,每次举办活动不过是给父皇做做样子,自然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他远远朝周绮元看了一眼,吩咐身后侍卫:“找两个人护好周小姐,不得让她有任何闪失。” “是,殿下。” 侍卫应声离去。 这边,周怀安交代一声欢喜“看好马驹”后,带着周绮元向人群走去。 周绮元随周怀安走向众人,包括立于人群前的太子楚应辰。 随着脚步逐渐离近,她的目光落在楚应辰身上。 毕竟是男主,颜值不会低,刀削般的脸,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俊勇不凡,因为出身于皇室,从内到外彰显华贵以及身为天之骄子的傲气。 只是,虽然容貌不失俊美,但面部线条冷硬,神色冷漠,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一看就不近人情,令人难以接近。 因为是权谋虐恋文,这位男主走得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直善良路线,原文里和周怀安斗智斗勇了多年,最后靠着阴谋诡计才得到了皇位。 周怀安扫了楚应辰一眼,一丝阴冷的笑意,在嘴角一闪而逝。 前来的京中才俊不少,楚应辰因周怀安容貌过于出众无意多看了一眼,接着一心放在正事上,也没有再过多关注他。 在射猎之前,楚应辰临时增了一项射靶娱乐活动,对众人称是当做热身,拔得头筹者将在狩猎活动结束后得到相应的奖赏。 此令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射靶对于许多出身将门的人来说并不难,难就难在要求一边骑马奔跑一边射靶,并能射到靶心。这是很考验技术的。 众人各自命手下牵来爱马,然后检查身上佩戴的弓箭。 杨典同众人一道调试自己的弓弦,当擎弓撑弦拉箭时,故意将箭矢对准了周怀安,同时,脸上挂着玩味的表情。 他本来想吓一吓周怀安,岂料对方视若不见,脸上根本不见惊惧之色,不仅完全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 第35章 保护 欢喜在旁边扯了扯周怀安的衣袖, 小声道:“主子,杨二公子挑衅咱们呢。” “一只瓮中之鳖,又能得意多久呢。” 周怀安指腹轻轻划过锋利圆润的箭身, 语气轻飘飘地道。 “说得也是。”欢喜想到主子的安排, 心缓缓落地。但斜眼看了一眼, 还是觉得那长弓冷箭着实渗人。 “别把人吓坏了, 万一吓得尿了裤子参加不了射 猎,那就没意思了。”魏淳武讥笑道。 沈书礼索然无味地看了两人一眼, 无奈摇头:“真是幼稚。” 内侍整好队形,检查过每个人身上所带装备后,活动很快开始。 蹄声滚滚,尘土飞扬。底下一片窃窃私语,看得人们心情紧张, 热血沸腾。 短短一盏茶功夫过去,排在前面的几位公子接连落靶射空, 遗憾退场。 楚应辰不免有些失望, 负手皱眉, 对站在一旁的内侍评价道:“我大楚居然没有一个可用之才。” 话音刚落,轮到周承光出列。 他从马鞍侧袋中擎出角弓, 扣上一支描黑红尾狼牙箭,疾速带马而出。 速度之快, 引起底下一片唏嘘,许多人怀疑这样根本不可能射中。 结果唏嘘声还未退去,一箭激射而出,正中靶心。 周围人惊讶地看着此幕, 紧接爆发出一片叹服喝好之声。 连周绮元都忍不住看呆了。 她只知道在原文里,周承光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前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后期因为储位之争,朝廷动乱,被皇后的人暗刺身亡了。竟然不知道,周承光的骑射原来如此高超。看来私下没少苦练。 继周承光之后,也有寥寥几个骑射不错的优秀青年,但与周承光相比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 第66章 当周怀安出列时,周绮元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射杀王全的那支箭,她不确定,那支箭是周怀安当时误打误撞射中的,还是…… 正为他紧张之际,接着很快,少年一箭落空了。 周绮元:“……!” 看来原文剧情没有出现纰漏,这个时候的周怀安,确实还没有到达射艺高超的地步。也好,这种场合出风头,必引人嫉妒,成了挨打的出头鸟。 周绮元为他遗憾的同时,也松出口气。 一场热身运动总算落下帷幕后,楚应辰拿过旁边侍卫手中捧着的弓箭,沉声对内侍道:“除了周家三公子和两位大将之后有些许过人之处,其余都是些平庸之辈,没什么好看的。传令下去,狩猎即刻开始。” 内侍一声高喝,人头攒动起来,呼朋唤友,争先恐后地打马朝密林方向跑去。 相对方才的射靶,接下来的狩猎活动就变得十分自由了。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只需要在指定的围场范围内进行狩猎,太阳落山前,根据参赛者狩猎的数量以及物种进行排名。 周承光从早上到现在,面色始终是一副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是在思索什么,他没急着随众人一样调转马头,直到听到沈书礼喊了自己一声,才懒懒地做出回应,勒紧缰绳。 周承光正欲打马随同伴们朝林中行去,忽然被赶过来的周绮元出声叫住:“三哥等一下。” 周承光听到周绮元叫自己,让沈书礼等人先行一步,自称随后就到。之后,蹙起剑眉,偏头朝她看去:“什么事赶紧说,我忙着呢。” 周绮元跑上前,见杨典几人还没走远,于是没急着说什么事,而是笑得一脸灿烂道:“三哥,你刚刚好厉害。” 冷不防被妹妹夸奖,周承光不由一愣,莫名有点不自在起来。 不过他心里很受用,一副自恋道:“那是,在这京城中,你三哥我在骑射上若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真的吗?” 周绮元发出惊叹声,完了眨眨眼睛问,“那和父亲大哥比呢?” 周承光:“……” 父亲周宜被人称为“箭神”,大哥周长庚亦是后起之秀。 周承光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赶紧说你找我什么事,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杨典一行人总算是行远了。周绮元渐渐收了笑容,她回头看了一眼楚太子安排在身边盯紧她的两名侍卫,让二人退后些,自称有话要嘱咐哥哥。 直到两人迟疑地离远了,周绮元方才一脸正色地看向周承光,压低声音问:“三哥,你与杨典几人走得近,是不是知道他们今日有什么阴谋?” 周绮元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周怀安将会在这次狩猎中发生意外,落下腿疾,这件事的始末经过书中没有细讲,只是一概而过。她并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只能求助周承光了。 周承光面上一讶。本想反问她从哪儿听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不对,改口提醒她:“离这几人远点,以后别多管闲事。” 周绮元几乎肯定了其中有阴谋,连忙追问:“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我……”周承光面露纠结,不知道如何说起。 这件事困扰他半天了,他没好意思说,就连刚刚射箭都因此而分心了,没有达到自己最好的成绩。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周承光不愿意对她讲。 “三哥,你是要助纣为虐,还是想当缩头乌龟?” 周绮元横眉冷对,字字珠玑,一脸严肃地质问他。 周承光被她骂醒了几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勉强松口道:“好吧,我告诉你,” 他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几人,回过头道,“他们想要暗算周怀安,在林里设了埋伏,只是至于埋伏了什么,以及具体的细节,他们并没有对我讲。这些也是我无意听了一嘴,其他就不清楚了。” 周绮元听后蹙起眉来。 果然是有猫腻。 她担心有意外发生,出门前特意带了几个人手,刚刚已经让这几人跟紧周怀安,对他严加保护了。 可是这几人到底只是普通的侍从,没有惊人的身手,不知道突发意外情况时,能不能起作用。 忽然想到什么,她一脸求助地看向周承光,抓住他的衣角:“三哥,我知道你本质不坏,等下你护二哥周全好不好?”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语气真挚,带着恳求,以及撒娇的意味。 周承光被小丫头这副模样搅得一颗心悄然一软。 只是静默片刻后,还是挺直了腰背,口气理所当然地道:“我是来参加射猎比赛,不是照顾病秧子的,谁有工夫管他。他自求多福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 围场四面环山,林间杂草丛生,这些年轻的公子哥们三五成群地分别前往各个方向进行狩猎。 杨典与魏淳武背着镶金弓箭并行御马,两人今日分别穿一身暗紫色和松石绿色的骑装,腰缠玉带,领绣团纹,看起来飒爽又贵气。 第67章 魏淳武回头扫了一眼落在身后的沈书礼以及周承光,趁二人寻找猎物分心的空隙,转头凑近杨典,小声问:“我刚刚看见周小姐安排了许多人手保护那小子,不会搅乱我们的计划吧?” 杨典一脸无动于衷,似乎并不担心:“放心吧,猛儿是驯兽先生严格调教过的,只会攻击他一人。再者,那些杂碎届时必然被这凶兽吓得四处逃窜,哪里还顾得上护主。” 魏淳武想了想:“你说得也是,是我多心了。”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落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周承光,一边驾马晃晃悠悠行走一边心里嘀咕着:“他娘的,让我照顾那个小白脸,开什么玩笑?老子怎么可能照应他,做梦,想都别想!” 可是他径自嘀咕完了,不知不觉,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御马而去。 魏淳武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周承光往后方而去,不由眉梢一挑,问向沈书礼:“承光兄这是去哪儿了?” 沈书礼随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随口笑道:“他没说。估计是追猎物去了吧。” “承光向来争强好胜,”杨典漫不经心道,“不用理会他,咱 们走咱们的。” 周承光在林里寻了半晌,总算是看到了周怀安的身影,不自觉松出口气。 这小白脸,真是让老子一顿好找。 周承光有点郁闷地驱马上前,无意扫到对方随身的牛皮袋瘪瘪的,猜测应是什么猎物也没有打到。 于是好笑地提了提唇,吊儿郎当地安慰他道:“不用争第一,尽力就好了。” 说到这里,追至周怀安身侧,眼睛斜睨着他,语气玩味,带着气定神闲的恶劣。 “你说得是。” 周怀安平静地留下一句,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打马往前行。 周承光一噎,只得再次凑近他。 周怀安看出他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侧头看向他,等他开口。 周承光这次终于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压低声音对他道:“林里有埋伏,惜命的话,赶紧回去。” 周怀安:“……多谢你的好心提醒。”说罢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周承光:“?” 这就没了? “你就不问我,是谁要害你吗?”周承光再次追上去。 周怀安目视着前方,嗓音清润,语气平和:“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周承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这样吧,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周怀安没有理他。 见他不理自己,周承光抱起胳膊冷言冷语道:“提前说好,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届时发生危险可不要哭着喊我帮忙。” 周怀安依然不理他的话茬。 周承光当他装清高,嘁了一声:“小白脸。” 不料他话音刚落,却见周怀安突然擎弓箭转过身,将箭矢对准了他。 第36章 虚惊 猝不及防, 这一瞬发生的太过突然,周承光吓得汗毛顿时倒竖起来。 来不及多想,下一瞬, 在他松手之时, 凭着求生反应连忙侧身躲避。 箭羽疾速朝周承光这边激射飞来, 穿过他的耳畔, 射向了他的身后。 周承光堪堪避开,回过神后, 白着一张脸看向他,恼声质问:“你干什么!疯了吧!” 难不成因为说了他一句“小白脸”就要杀人不成!? 周怀安对他劈头盖脸地质问顾若惘闻,驱马径直走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那片杂草丛。几名随身侍从也随之驱马上前。 周承光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调转方向跟上去查看情况,很快,只见一名胸插利箭的黑衣刺客, 正七窍流血地倒在半人高的茂密草丛里。 周怀安探过他的鼻息,漠声道:“看来是不想被我们查到背后指使人, 服毒自尽了。” 周承光一怔, 脑子有点蒙, 不由失声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要你的命。” 周怀安淡淡吐出一句,看向他。 “我?” 周承光有些茫然, 不敢置信。 周怀安轻轻睨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但意思已经明确。 “这怎么可能?”周承光仍然不信,“明明有人想要你的命才对。” “可是这个人的目标,刚刚的确是你。”周怀安语气淡淡,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周承光确定他没和自己开玩笑, 旋即径自猜测道,“难道是我平时得罪过的人?若是如此,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永定侯府的公子也敢谋刺?” 而且,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缺德到,能够让人恨到值得派死士暗刺的这步境地啊。 有人谋杀周承光这件事,同样也在周怀安的意料之外。 如果仍是那人指使的话,竟是比前世发生的时间提前了。 “保重,”周怀安风轻云淡地提醒,“他们这次失手,可能还会想办法杀你。” 周承光已然将刚刚周怀安救自己的那一箭自动忽略了,没去想他的射术水平多么精准果断,一心都放在了有人要杀自己的这个问题上。 第68章 究竟是谁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周承光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如何,表情开始变得严峻起来。 他本想说什么,见人已经丢下他离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道:“你也别幸灾乐祸,等下就轮到你了。” …… 红霞铺满天际,日落半山腰。 这一日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周绮元在马车外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翘首观望,看到有人已经带着战利品陆陆续续往回返了,心中更加焦灼。 按说,这个时间已经接近活动结束,到现在也没有噩耗传出,证明里面一切风平浪静,没有意外状况发生。 可周绮元渐渐落下心来的同时,又感到奇怪。 难道是杨典临时改变主意了? 还是说…… 就在周绮元充满疑问时,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道:“林子里有虎,咱们赶快回去吧!” 周绮元闻言一怔,想到什么,立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欢喜和小桃见状,相视一看,不及多问,亦追了过去。 那人刚从林中骑马跑出来,眼下一脸慌慌张张。 有人诧异地问:“这里不是皇家围场吗?怎么会有老虎出没?” 另一人猜测道:“兴许是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罢。” 有胆大的语气不屑地揶揄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解决不了一只老虎?” 最先喊话的那人牙齿打战地道:“你没看见,那恶虎不知怎么了,发疯了一般,将人咬得浑身是血,太惨了。你不走,我得走了。” “……” 咬伤人了? 周绮元听到这里,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不迭追上前去问:“等一下。请问是谁被咬伤了?” 那人道:“我也没看清是谁,就远远看到那虎在地上疯狂撕咬一人,什么也没顾上,就赶紧跑出来了。” 周绮元顿了下,对欢喜道:“欢喜,你去把马车赶过来,我们一道进林查看。” 小桃一脸惶恐:“小姐,里面有老虎,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嗯,”周绮元神色认真,“他们两个都还没出来,我必须去看看才放心。你在附近等我就行。” 小桃害怕归害怕,但身为下人的自觉还是有的。知道主子下了决心要入林,于是硬着头皮道:“奴婢不做贪生怕死之人,陪您一起进去。” …… 不多时,主仆三人驱车往密林里行去,周绮元一路打听着周怀安和周承光的去处,然而遇到的人都称没有见过,令她不由愈发心急。 欢喜驾着马一头乱跑,直到日落西山,马儿也跑累了,不由放慢速度猜测着道:“小姐,天都快黑了,主子兴许已经回去了,我们要不然回去瞧上一眼再说吧?” 周绮元还没来得及开口,话音甫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她立时掀帘望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策马朝这边驰来,青丝发带,随着下马的动作飞扬飘荡。 周绮元见到来人,立时喊停马车,疾步下车迎了上去。 马背上的少年翻身跃下,周绮元几步跑到他跟前,下意识抓住他衣襟,上下扫着急声询问:“你有没有事?” 夕阳西下,彩霞余晖渐渐隐没,星子悄然缀上夜空。周围茂密的树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满是担心的小脸,又看向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轻轻一笑,安慰似的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摇摇头:“我没事。” 虚惊一场,周绮元心里的石头立时落地。 与此同时,周承光策马慢悠悠赶过来停下,撇了撇嘴角,不乐意道:“你只惦记着他,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周绮元反驳道:“因为我看你就不像有事的。” 周承光回怼:“你个小白眼儿狼。” 周绮元没工夫和他继续争辩,此时问向周怀安:“二哥哥,我刚刚听说,林里出现了老虎,有人被虎袭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可清楚?” 周怀安神色顿了顿,接着,用平常的口吻告诉她:“杨二公子被老虎咬伤了。” 周怀安略过发现的经过不提,只说杨典途中遭遇老虎扑袭,意外坠马,之后被老虎撕咬成重伤,幸而被太子救下,方才捡回一命。而杨典大量失血,眼下已经被随行的御医紧急带去救治了。 周绮元倍感意外。 她没想到,被咬伤的竟然会是杨典。 “说起这事,还真是邪门儿,”想到刚刚看到的惨烈一幕,周承光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忍不住道,“那老虎就跟魔怔了一样,专攻击他一人,他真是倒霉到家了,定是出门前没看皇历。” 周绮元倒是感觉十分解气:“这叫恶有恶报。他平时缺德事没少做,依我看是老天开了眼,开始收拾他了,” 说到这里,又摸着下巴,不免感到奇怪,“只是……此次狩猎是太子举办的,按说,不应该有老虎这种食肉的残暴畜生。那这老虎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呢?” 第69章 正说话间,这时,不远处策马而行的楚应辰见状勒马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跟了周绮元一路的两位侍从发现太子殿下回来后,当下策马过去复命。 楚应辰刚刚处理完杨典的事往回走,出了这样的差错,此时正烦心地想着回去后,如何应对父皇的指责,以及给荣国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待两个侍从策马上前后,没等他们下马开口,他一张俊脸垮了下来,当先沉声质问:“周小姐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们带去营帐看好吗,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 二人成了楚太子的出气筒,翻身滚下了马背,连忙跪地求饶,其中一人支支吾吾地回道:“本来是将人带进营帐看着了,可周小姐坐不住,自称闷得慌,我们只好跟她出去散步。后来她听说林里出了老虎咬伤人的事,担心两个哥哥有危险才急着进来的。我们拦不住她,也不敢拦。求殿下恕罪。” 楚应辰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没精力再细问这些琐事,随口道:“回宫后,自行领二十个板子吧。” 话落招呼底下人立即返程。 * 周家兄妹一行人回到永定侯府时,已是夜里。 陈氏虽看过了书信,知晓周绮元随周承光去了围场,但仍不免为她感到担心。眼下见到人平安无事地回来,少不了过问。 周绮元和周承光一面用着晚膳,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自己在围场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陈氏听到杨二公子遭到老虎袭击时,不免唏嘘一番,庆幸女儿平安无事,完了又唠叨几句,无非是下次不许周绮元未经许允贸然出远门,之后这件事便就这么揭过去了。 只是是夜,周绮元躺在床上时,还在回想今日这次狩猎里面的蹊跷。 原文里面,周怀安在狩猎中出现意外,正是在这一年发生的。 他这次能够逢凶化吉,是因为时间没对上,还是因为有周承光一直护在他的身边,致使杨典没有机会下手,亦或是说…… 杨典本来想谋害他,但是中间出现了变故? 周绮元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来。 第37章 礼物 另一边, 杨典身为荣国公的嫡次子,这次的意外受伤,令当今圣上十分重视。当日便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受理, 一夜间, 风声鹤唳, 所有参与狩猎的人都成了盘查对象。 大理寺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此次也是不负圣望。狩猎活动结束的第二日,调查结果便有了眉目。 原来, 杨典的马鞍上面凭空多出一种特制的药粉,似乎此物能够引得嗅觉灵敏的老虎变得兴奋,继而对其扑袭。 而杨典跌下马背后,因为长时间骑马,衣服上正好沾染了马鞍上的药粉, 遂引得老虎只撕咬他一人。 案件有了苗头,大理寺连夜进行审查。 不过遗憾的是, 这药粉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是谁放在杨典坐骑上的, 一日过去也没有查出结果。 这药粉是什么来头,杨典自然门儿清。但他却不能说, 一旦说了,这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此时此刻, 杨典身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养伤,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书童用汗巾帮他擦拭身上的污秽血迹, 看着血肉模糊的那两条腿,猜测往后怕是只能拄拐了。 一名侍从跑进屋跪下, 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禀报道:“二公子,还是查不到驯兽先生的踪影,怕是人已经乔装混出城了。” 杨典顿时勃然大怒,随手抄起床边几上的白玉碗朝他身上砸去:“一群没用的废物!” 因为激动,动作过大,牵连到了腿伤,下一瞬,他痛得惨叫出声,哀嚎不止。 沈书礼在旁见了连连摇头,心平气和地劝道:“消消气,当心腿。” 魏淳武道:“杨兄稍安毋躁,这次的事,我猜测必是被人掉了包,”他分析道,“你想想看,那驯兽先生突然不告而别,我们的马鞍上出现了本该放到周怀安马上的药引,很明显,我们被人算计了。” 杨典缓了缓情绪,眯起双眼:“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 魏淳武挑着眉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你和我,以及那个驯兽师。可现在那驯兽师跑路了,本来要被虎咬的周怀安却平安无事,你有没有怀疑过,此事与周怀安有关?” “可是他是如何知道的?”杨典说到这里,不由看向沈书礼。 沈书礼心头一慌,忙为自己洗清嫌疑道:“不是,你别看我。我可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魏淳武:“此事应该与沈兄无关。” “肯定与我无关呐,”沈书礼郁闷地说到这里,完了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小声嘀咕,“我还没怪你俩不仗义呢。把我蒙在鼓里就算了,出了事竟然还怀疑到我身上,简直气死我了。” 杨典收回猜忌的目光,冷声吩咐下人:“继续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就在荣国公府陷入一片压抑的气氛中时,永定侯府敬安居这边,少年坐在室内焚香调琴,面上一片从容怡然。 第70章 欢喜刚从外头回来,进屋打发了屋内的丫鬟,关上门,对他禀报:“主子,大理寺那边查出是药粉的原因了,但目前并不清楚来源,也没有找到驯兽先生的下落。” 言外之意是,眼下我们暂时无事。 “放心吧,驯兽先生已按照我们的计划,不日被送出楚地,他们是找不出人来的,”周怀安轻启唇瓣道。 说到这里慢条斯理地拾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而且,杨典不会蠢到主动承认是自己放出老虎伤人的。这件事,他只能咬碎骨头往肚子里面咽了。” 那老虎原是杨典养在京外山庄里的宠物,杨典暗中打点好了驯兽先生,教唆他放虎伤人。殊不知周怀安有预防,将计就计,提前让欢喜威逼利诱,迫使那驯兽先生倒戈。 上一世,杨典设计周怀安,逼他前往围场,而后不仅让他出了丑,还害他落下终身腿疾。 这一次,他知道杨典故技重施,索性利用这个机会,令其作茧自缚。 “主子所言极是。杨二公子找不出人,只怕要气得病情加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欢喜说完,不禁佩服地心道:主子这招将计就计,真是杀人又诛心啊。 周怀安放下茶盏,继续挑起青瓷小碗中的香灰:“那双腿被咬得不轻,就算能活下来,估计也是个残废了。” 少年菲薄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得邪佞又恣意。 前世他遭过的痛苦,受过的耻辱,理应一一让杨典体会体会。 欢喜看得脊背发凉,转念想到什么,迟疑着问道:“小的听说,这次狩猎中,三少爷也遇到了危险,有刺客对他行凶。您觉得,是谁想要他的性命?” 周怀安低垂着眸,语气淡淡:“ 要人命者,一般无非两个缘由,一为仇杀,二为谋利。” 欢喜不懂刺杀周承光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思索着道:“难道是仇杀?他平时和杨典没少得罪人,依小的看,定是仇杀没错了。” 周怀安没说是与不是。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欢喜,你帮我安排两人去扬州,找一个名叫‘黛青’的姑娘,此人在魏皇后身边服侍过,你把她接到卞江进行安置。记住,”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向欢喜,眸色深沉,“在我没面见她之前,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她的住址。” “这不是囚禁吗?” 欢喜讶然问道。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还有,为什么要囚禁她? 周怀安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他心口一颤,连忙应“是”。 狩猎活动结束,时间一晃,已是一个月后。 这日下学,周绮元同周怀安坐车返家的路上,一脸神神秘秘地看向他,让他伸出手来。 周怀安微微一愣。没有多问,按她说的,摊开右手掌心。 下一刻,一只缀着细穗的黄包,轻轻落在他的手心上。 周绮元抬眼看向他,道:“生辰快乐,二哥。” 周怀安眉梢微挑:“送我的生辰礼物?” “嗯,”周绮元笑着应道,“这个香囊里面装着一枚平安符,是我那日在普寿寺祈来的。我找大师开过光,很灵的。你戴在身上,定能佑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还有就是,里面放了先前贞妃送我们的干花,我觉得很有意义。” 周怀安沉吟着道:“很有意义?” 周绮元没办法明说,这是他母亲亲手做的干花,只得换个说法解释:“是,因为这是我们助人为乐得来的。” 周怀安缓缓颔首:“确实很有意义。” 却说陈氏一直恨铁不成钢,几日前,她忽然提议三人一起上下学,美其名曰,既能互相督促照顾,又能为府里开源节流。 此时,同一马车上的周承光听到后,伸手将香囊夺了过来,举到眼前左看右看:“这上面绣的是什么玩意儿?油菜花和大公鸡?” 周绮元一把抢回来,气呼呼地给他解释:“是牡丹花,和丹顶鹤。” 周承光扑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周怀安忍俊不禁,低头无声轻笑。 “我知道绣得不好看,”周绮元对周怀安瓮声瓮气地道,完了补充,“你别笑话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周怀安立时想起来,那日她神秘兮兮,有事瞒着自己的样子。原来,是在为自己做这个。 “你做了一个月?”周怀安挑眉问道,似是有些惊奇。 周绮元不置可否,讪讪道:“以前没做过,第一次学做这个,有些不顺手。我手笨,绣得不好看,希望你别嫌弃。” “怎么会。谢谢你,我很喜欢,” 周怀安道过谢,旋即有些好奇地问,“只是,找大师开光这种事,有点令我意外。我记得,你之前不信这些的。” “信不信,我都想试试,” 周绮元一双眼睛纯粹黑亮,看起来天真无邪,但透着笃定地看着他,“万一是真的呢。”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车内悄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这时,欢喜打破了沉寂,忍不住插嘴道:“小姐真是有心,迄今为止,除了老爷外,还没人给我家主子过过生辰,送过礼物。” 第71章 周绮元立时心疼起来,对周怀安道:“你若不介意,我以后可以每年都陪你过。” 其实,府中没人记着周怀安的生辰。周绮元专门找过管事的询问过,是以记下了,就等这一天给他一个惊喜。 周怀安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周绮元开心地笑了。 她肌肤莹白,笑起来时,嘴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调皮又可爱。 周承光似是看不下去了,啧啧两声,语气酸溜溜地摇头道:“真是肉麻,改日我一定和娘说,不和你们同坐一辆车了。” 说完,一脸嫌弃地抱着暖手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周绮元浑不在意地回了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马车驶到街市最繁华的地方,路上熙熙攘攘,耳畔叫卖声招揽顾客声不断。 周绮元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忽然让车夫停一下车。 车夫将车停靠在路边,周绮元对周怀安道:“哥哥,咱们今日不回去吃了,在外面吃点吧。” 一脸期待地征求他的意见。 第38章 林湘 周怀安欣然答应了。 周绮元选了一家面馆, 普通又不失干净。 她催促众人下车,自称她今日请客。完了转头对周承光道:“三哥,你也一起。” “你为他过生辰, 干嘛把我也搭上, ” 周承光嘴上说着不大乐意的话, 但下一瞬却懒洋洋地站起身, 又语气勉强地答应道,“算了算了, 我今日心情好,就赏脸陪你们吃点吧。” 一行人进了面店,周绮元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完了点了几碗面后,称自己有点事, 很快回来,之后转眼跑去外面。 不一会儿, 她手持几串糖葫芦小跑回来, 分别给了周怀安, 欢喜,和小桃, 末了,将最后一只递给继续揣手闭目养神的周承光:“三哥, 这只给你。” 周承光懒懒地掀起眼皮,斜眼瞥了一眼,没有接:“我怕酸,不吃。” 周绮元不管, 塞进他手里。 周承光看着手里这玩意儿,想了想, 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旋即心道:突然觉得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周绮元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先前我听二哥哥说了,狩猎那日,你护了他一日。谢谢你。” 周承光听着这话哪哪儿都别扭,面皮一窘,为自己辩解道:“若不是他求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他,” 说完觉得这话也不对,摆摆手打发她,“行了行了,困了一天了,我先闭会儿眼。别吵我。” 周绮元早就看出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高高兴兴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面全部上齐了,清汤细面,上面飘着葱花,看着味道不错。 周绮元尝了一口,完了不经意转头,看到周怀安正望着面前的面条出神。 她忍不住关心询问:“二哥你怎么了?为何不吃?”是不喜欢吃面吗? 周怀安眸色柔软下来,扬起唇角,娓娓说道:“无事,只是看到这碗面,忽然想起了……”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想起了父亲在家中时,每年我的生辰日,他也是这样,陪我一起吃长寿面。那面上飘着青嫩的葱花,就像现在这碗一样。” 音落,他淡抿唇瓣,侧头朝周绮元望了过来。 周绮元对上其深邃的双眸,微绽梨窝,语气关怀:“你是不是想父亲了?” 周怀安只是轻轻笑了笑,没说“是”与“不是”。 但周绮元默认是了。 周绮元记得文中周家发生变故那年,是在周怀安十五岁的时候,彼时周宜已经从赤峰归家三年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 思及此,周绮元精神一振,突然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怀安面上笑容不减,附和说道:“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 同年五月,正是阳光和煦,翠柳拂堤,百花齐放适宜春游的日子。 这一日,鲜少露面的孟老夫人,忽然召集众人聚在一堂,喜气洋洋地宣称,她的儿子周宜和长孙周长庚,已经在返家的路上了,抵京时间,约莫在本月月底。 消息来得很突然。对于低调已久的侯府来说,一家之主久别而归,算得上是三年来最大的一桩喜事。 尤其是陈氏,从孟老夫人之处出来后,当下便张罗起迎 接事宜。 府中不出几日除尘布新,下人们忙忙碌碌,竟是比过节还要热闹。 在万众期待下,五月底,楚帝于城楼下亲迎功臣周侯。百姓们夹道欢迎,周家带着一队亲兵,浩浩荡荡地驶入城门。 自周宜和周长庚离家驻守赤峰,孟老夫人亦改为吃素后,每逢重要节日,周府的家宴都是简单操办。今日不同以往,陈氏早早在府中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恭迎多年未见的夫君以及长子。 周宜和周长庚父子二人面见完圣上,从宫中出来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家中。彼时以孟老夫人为首,带领着一府上下站在大门外迎接。 周宜尚未来得及卸甲,下马疾步上前。身后周长庚跟着走上前去。 第72章 孟老夫人由人搀扶着,带领众人迎上去,完了喜极而泣地握住周宜的臂膀,“为娘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你和长庚盼回来了。” 陈氏与周宜早日因为周怀安生了嫌隙,眼下这种场合,却维持着当家主母的端庄,面带微笑地问候道:“夫君一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辛苦了。” 说完回头给了周承光和周绮元一个眼神,示意两人说话。 周承光几年未见父亲兄长,一时生疏,有些别扭起来,但因着母亲的眼神提醒,只得亦步亦趋地和周绮元一同上前问候。周怀安因是庶子出身,自行落步在二人身后。 三人异口同声:“父亲,大哥,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周绮元第一次见父兄,难免忍不住朝两人多看了几眼。 只见周长庚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生得丰神俊朗。兴许是久经沙场的缘故,十七岁出头,身着深色戎装,站姿笔直,发束银冠,莫名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正义凛然之气。 周宜则给人感觉气宇轩昂,虽然生得一脸慈容,然而一言一行,都是领导者的风范。 周宜瞧着周承光,想到临走前还不争气的混蛋样,不由肃声道:“为父走了三年,你有没有一点长进?可有在外面闯什么祸事?” 周承光眉角微抽,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同他小声抱怨:“我说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就别数落我了,怪难看的。而且,”他嘀咕道,“哪有当爹的刚和儿子见面就一顿数落的。” 周宜人逢喜事心情好,对此一笑置之,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周绮元,眸光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笑呵呵道:“我的元元都长这么大了,” 他一面笑说着,一面宠爱地抚上她的头,“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走路还不大稳当呢。” 说这些的时候,他神色渐渐黯然落寞下来,少不得为这几年来没办法陪伴在家人身边,看着几个子女长大,心生出愧疚。 周绮元对这位父亲的初印象还算不错,慈祥稳重,一身正直儒雅之气。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是个面善好相处的人。 周绮元腼腆地笑了笑,模仿着小孩子的口吻,骄傲地说道:“爹,女儿今年七岁,都已经上学了呢。” 周宜缓缓点头,带着遗憾的语气感慨道:“是啊,你都上学了,为父错过了很多啊。” 说到这里看向周怀安。 少年生得清隽,一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模样,他道:“怀安个子也高了,长得愈发钟灵毓秀。” “爹谬赞了。” 周怀安身姿清瘦挺拔,彬彬有礼地,温和笑着回应。 起初陈氏还笑脸相迎,直到周宜面向她,执起她的手,体恤地对她道了一句,“这几年来你操持中馈,受累了”,瞬间忍不住心头一酸,强忍泪意别过脸去。 一番寒暄问候,孟老夫人发话道:“好了,你们大老远地回来,还没喘口气歇息呢。大家都别在外面站着说话了,进屋再聊。” 音落,周宜附和一句,带领众人陆续入内。 待大家各归其位,尽数落座,周宜坐在主位上,看到底下一家人融洽和谐地相处,不禁倍感欣慰。 尤其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周怀安。 如今见了,他心细地发现,不知是陈氏对周怀安发生了改观,还是陈氏整顿过一番侯府,换了一批新面孔的缘故,府中大多数人对周怀安恭敬有加,再没有出现过先前怠慢的情况。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闲话家常时,这时,周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喜上眉梢道:“对了,有桩喜事要告诉大家。” 众人听到这声,纷纷停下来,转头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周宜笑容满面地继续道,“这趟回来,我从赤峰带回了一个人。原想着晚点再说,但现在看人数齐全,索性就此说了,给你们认识一下罢。” 孟老夫人有些好奇,慈笑着开口问:“宜儿带了什么人回来?” “母亲莫急,等人进来了,孩儿再为大家郑重做介绍。” 周宜说罢,转头吩咐周长庚,“长庚,你去将林姑娘请进屋来。” 周绮元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 林姑娘?! 莫非是…… 旁边,周怀安一垂眸,掩下了眼底的情绪。 周长庚对父亲应了声“是”,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待间,不一会儿,便见周长庚带了一个粉衣少女步进屋来。 却见这少女十一二岁的年纪,芙蓉秀脸,巧笑倩兮,一双桃花美目又是含情,又是羞涩。 众人一个个目露惊艳之色,完了神色各异,径自揣测起来。 却说周宜这些年来领兵在外,不怎么着家,又正当壮年,难免让人浮想联翩,想到那处去。 陈氏盯着盈盈走来的这位姿容绝色的少女,掩下心里的不虞,面色镇定地等待周宜开口。 少女步履轻盈地走到大堂中央停下,周宜清了清嗓子,郑重为众人介绍道:“这位姑娘名叫林湘,是我的好友林庭方,林副将之女。” 第39章 悔恨 第73章 确认此人正是女主后, 周绮元立时皱起眉来。 下一刻,周宜神色落寞下来,沉痛地继续道, “几个月前, 林副将为救我, 不幸在战场身故, 其夫人多年来身染沉疴,在听闻他的死讯后, 悲痛万分下,也撒手人寰了。林副将临终之前,我曾经答应过他,会好生照顾他的遗孤。” 周宜与林庭方年少时相识,两人一起征战沙场数十年, 是出生入死的挚友,感情极其深厚。 听完之后, 陈氏紧绷着的表情一松, 换上悲戚之色道:“没想到, 林副将一生忠勇仁义,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这里, 难过地哀叹了一声。 陈氏说完,孟老夫人以及其他人接连表示惋惜之情。 而就在周围人叹惋间, 周绮元一脸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目色复杂地盯着林湘,宛若盯着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蛇。 周怀安坠入痛苦的深渊最终绝望而死,这里面, 林湘可是出了不小的“功劳”。 文中,年仅十二岁的林湘第一次来到周家见到周怀安时, 就被他清隽的外表,以及温雅出尘的气质吸引住目光,自此对他展开追求,经常制造机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关心他,帮助他,不择手段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林湘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死缠烂打下,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周怀安,逐渐打开心扉,答应了和她在一起。 处在深渊的人被救赎,然后两个惺惺相惜的人顺利走到了一起,如果到这里圆满结束便也罢了,然而可惜,林湘身为虐心权谋文里的女主,和男主楚应辰一样,不走常规女主人设路线,而是走得腹黑薄情路线。 她出身钟鼎之家,一生要强。家境没落来到周家定居后,巧言令色,攀权富贵,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人上人。 周怀安的出现,可以 说是一个意外。 彼时她还年少,想法直接又简单,只知道喜欢就去争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两人的未来,以及要对周怀安的终身负责。 因此,即便对周怀安深爱不已,即便两人有约定在身,但当楚太子出现后,她转眼就将周怀安抛到一边,坚定地认为,嫁给太子才是明智之举,往后高枕无忧,一生风光荣华。 林湘无情地抛弃了周怀安,毁了两人相守一生的诺言,转头投入了太子楚应辰的怀抱。 周怀安精神受挫,备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走出来,意志消沉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以酒消愁。 另一边,林湘本以为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不知,魏皇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毕竟,她只是个四品副将之女,且人丁稀薄的林家,自林庭方为国捐躯后,家境也悄然没落了。 楚应辰对母后一向言听计从,不敢违背。面对母后的反对,于是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即,前面应了娶林湘做正妃,事后却在下旨时,将其封为侧妃。 林湘上当受骗,不甘心屈居人下,嫁入东宫后,开始与楚应辰身边的莺莺燕燕夺宠,费尽心思讨好魏皇后。 就在林湘展开上位之路的宫斗时,储位之争也不知不觉中拉开了序幕。 周怀安的皇长子身份公之于世,很快名正言顺地回到宫中,接着,他扳倒楚应辰,弑父夺位,成了大楚的新帝。 局势大变,作为前朝侧妃的林湘本该被一并处死,亦或是为奴为婢,但为了活下去,以及为了维持自己的荣华富贵,她想也不想地跪倒在周怀安的面前,对其卖惨装可怜。 周怀安骨子里是个极为偏执的人,对一开始拥有过的东西有着不同于平常人的执念。 更遑论,林湘是周宜生前托付给自己的人。 爱也好,恨也罢,面对林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自己忏悔,他茫然地将她留在了身边。 只是迟迟不碰她,也没有任何册封。 周怀安成了皇帝,林湘想要借曾经的誓言,哄他娶自己,立自己为后,结果关键时刻,竟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周怀安从来没有碰过她,不用说也知道,孩子是楚应辰的。 林湘知道周怀安与楚应辰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定不会接受自己生下楚应辰的孩子。 可她不想打掉,于是便买通太医,以身体不适到宫外养病为由,瞒着周怀安生下了孩子。 过了孩子的满月,避免东窗事发,她本想着找一对富裕人家收养自己的孩子,尽快回宫,然而,楚应辰早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得知她所做的一切。 楚应辰强行抢走了林湘的孩子,以此作为要挟,命其听自己的话,回宫后给自己通风报信,传送消息。 林湘担心孩子,没办法,只得按他说的去做。 回宫后,她窃取内部消息,暗中送密信给楚应辰,最后引得敌人攻入城下,致使周怀安四面楚歌,身陷绝境。 周怀安得知是林湘里应外合,背叛自己,欺骗自己时,终于,心中最后的一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万念俱灰。 …… 众人慰问过后,周宜缓和了下沉重的气氛,然后走到孟老夫人和陈氏面前,为林湘分别做介绍。 第74章 林湘听后,仪态端庄地对着两人分别行见礼,嗓音柔柔地唤道:“孟老夫人,陈夫人。” “傻孩子,叫什么‘夫人’,” 陈氏得知是个乌龙后,笑容满面地拉过她的手,亲切说道,“往后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了,唤我‘伯母’就好。” 孟老夫人一手扶着拐杖,坐在楠木椅子上,亦和蔼可亲地道:“好孩子,庭方与我儿有过命之交,我将他视如己出。你是庭方的女儿,便相当于是我的孙儿。” 林庭方舍命救了周宜,使其挽回一命,孟老夫人对周宜的这位好友,满是感激和敬重。遂爱屋及乌,对其遗孤,自然同样心怀感恩,很是重视。 林湘知书达理,不失仪态地微笑着应道:“是,祖母。” 孟老夫人笑容慈祥:“乖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让我仔细瞧瞧。” 林湘闻声应是,颔首朝孟老夫人盈盈走去。 待人走到跟前,孟老夫人仔细端详了一眼,忍不住夸道:“长得可真水灵。这京城里,我也见过不少姑娘家,却没一个像你这般好看的,” 说到这里又问,“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了?” 孟老夫人问到这里,林湘一副难为情地低下头去,轻声轻语地回道:“回祖母的话,孙儿虚岁十二,还没有婚配。” 陈氏见状笑着和孟老夫人打趣道:“娘,小姑娘都面皮薄,您头回见人家就问这个,当心把孩子给吓到。” 孟老夫人今日心情不错,随口笑了笑:“确实是有些唐突,不过啊,十二岁也不小了。女子十四五岁定亲,十六七岁嫁人,拖来拖去,也就这几年的工夫了,”说完,一脸慈爱地抚了抚林湘的发顶。 林湘被她轻抚着头,含羞带怯道:“您说得是。” “娘,” 这时周宜打断了几人,温声道,“我先让湘儿认识一下大家,您若喜欢这孩子,等散了再留她慢慢细聊。” “行,”孟老夫人慈笑着看向林湘,“你过去吧,认认人。” “好。” 林湘应了一声,柔顺地走到周宜身旁。 周宜抬手继续介绍底下几个孩子:“长庚不用说了,你们早就熟悉了,我的长子。这个,” 周宜指向周承光,“我的三儿子,比你小几个月,周承光。” 周承光本来以为能多个贴心的妹妹,结果一听自己比对方年纪小,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迟迟没有张嘴。 林湘似乎也并不以为意,当先笑盈盈地对周承光开口:“我初来贵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周宜笑着提示:“往后都是一家人,你们之间,互相以兄弟姐妹相称便是,不用拘束。” 完了转头看向周绮元:“这是我的小女儿,周绮元。” 音落,林湘顿时一怔,神色微变。 周绮元对这个见利忘义的女主实在提不起好感,勉强提笑走了个过场,同对方互相行了见面礼。 林湘多看了周绮元一眼,很快收起情绪。 随着周宜逐一为林湘做起介绍,林湘慢慢移动目光,当最后,目光缓慢地落在那张清隽绝艳的少年脸上时,她眸色轻颤了一下。 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己脸上的情绪,她不自觉地蜷了蜷袖下的手,对着面前之人微微褔身,柔声唤了一声:“怀安表哥。” 话音一落,周绮元下意识看向周怀安,略显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林妹妹。” 周怀安回了一礼,声音温和,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从进屋到现在,林湘一直收敛着目光。此时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热切地望着他。 没有人知道,林湘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而她从一进门起就伪装得很好,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其实是重生回来的。 林湘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重生的这半年多以来,那些记忆没有一日不折磨她。她恨透了言而无信又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中的楚应辰,也悔恨自己一次又一次做错了选择,继而失去了心爱的男人,以及本该属于自己的皇后之位,最后落得一个被人勒死的下场。 见到周怀安的这一刻,前世种种再次涌现脑海,林湘愈发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选择的是周怀安就好了。荣华富贵是她的,后位是她的,周怀安,也是她的。 林湘眸色变得幽深,闪过一抹狠色。 这一次,她要重新夺到周怀安的心,然后改变自己的人生。 第40章 说谎 周绮元的视线在林湘脸上逡巡了一会阵儿, 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女主初见白月光男二,脸上应是一见钟情的惊艳以及羞涩紧张, 可看这眼神怎么莫名给人一丝……故人重逢的喜悦之情? 还是说她感觉错了? 互相认过人, 周宜转头对陈氏道:“赶了一个月的路, 湘儿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等下你找几个手脚 麻利的下人收拾出一间房,让她好好歇歇。” 陈氏颔首应了一声。 周宜又对林湘道:“好孩子, 难为你随我们跑了这么远的路。等下你先收拾收拾,歇歇脚,完事我让人接你过来用饭。” 第75章 林湘提唇盈盈一笑:“是,一切听您的安排。” 林湘之父因着对周家有恩,得到周家的厚待, 被默认成了周家的养女,陈氏自然不能怠慢, 事后给林湘拨了一个院子, 与周绮元一样, 安置于后院,二人一左一右, 仅一墙之隔,又命人打扫收拾了一番, 拨了两个丫头伺候。 是夜,永定侯府中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陈氏早早让人准备了接风宴,又开了几坛两年前酿的梅子酒, 几个子女陆续赶来。 林湘沐浴休整一番,特意换了一身桃色新衣, 淡描了一遍妆容。眼下锦绣荷裙,袅袅动人,衬得一张娇颜越发明艳,引人频频侧目。 陈氏见人来了,热情地将人带往主桌。 孟老夫人打心底喜爱林湘这个小辈,笑吟吟朝她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陈氏闻言一愣,面露为难之色地看向林湘。 恰时林湘轻轻启唇,谦逊地道:“祖母,这不合规矩。” 孟老夫人和蔼可亲地给她解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是我儿的接风宴,大家坐到一处就为图个团圆热闹,不讲那些。” 话音一落,陈氏自行让出位置给林湘,附和道:“既然你祖母都这么说了,便坐吧,别站着了。” 陈氏说完,林湘难为情的道了声谢,敛裙优雅入座。 屋里的一干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 虽说一个座位代表不了什么,但足以彰显出林湘受当家主母的重视,就算是客,那也是贵客,往后要有眼力见,小心说话行事。 林湘坐到孟老夫人旁边,孟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亲切地与她嘘寒问暖,闲话家常。聊到林湘以前的生活,触及伤心处时,林湘还低头掉出几滴泪来,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孟老夫人不禁更加愧疚起来。 若非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林湘的父亲还好好活在世上,母亲也不会早早撒手人寰。 孟老夫人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掏出绣帕,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怜的孩子,让你受苦了。” 对面,周绮元坐在凳子上,一副悠然地啃着点心,默默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禁为家人感到担心。 文中,林湘的父亲林庭方因为救周宜而送了命,林湘对这件事的态度表面看似没有迁怒,实则,耿耿于怀,记恨在心。以至于后面得到的一切东西都认为是周家人欠自己的,理所当然地享受周家的优厚待遇,丝毫没有感激之心不说,且在周家陷入危难之际,还残忍地背后插刀,火上浇油。 而她八面玲珑,惯会演戏,这哭得是真是假,唯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一家人陆陆续续落座,一切就绪后,只等正式开饭了。 周宜褪去了戎装,换了身墨青团蝠便服,坐在孟老夫人的右侧。 他对着在座的家眷环视了一圈,沉吟了下,对旁边下人吩咐:“去把怀安叫过来。” 周怀安身为庶子,按照规矩,是没有资格上主桌的。 那下人明显愣了下,但很快不容分说,立时领命而去。 周绮元看到这里,不禁想通了一件事。 难怪原文里面,周怀安将周宜这个养父看得很重。当周宜遇害后,为他报仇不说,还因为林湘是周宜恩人之女这层缘故,在举兵攻入宫门时,一念之差,留了她一命。原来,这周宜格外地照顾他,将他视若亲生一样。 周怀安破例上桌,其余人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连林湘这个外人都上桌坐到老夫人旁边了,一个庶子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林湘听到周怀安要过来,双眼一亮,立时迸发出激动雀跃的神色。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捋了捋耳边秀发,确保自己看起来完美无瑕。 不一会儿,芝兰玉树的少年,面如冠玉地带着欢喜从外面走进来。 周怀安身姿修长,步履轻缓地进了大堂,然后朝几位长辈行了见面礼。 周绮元属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坐在最后,旁边正好还有空缺。而这个空缺的位置,本该是林湘的,只因方才孟老夫人将她叫了过去,所以这个位置空了出来。 周怀安眸色一定,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周绮元旁边的空位。 入座时,坐在旁边的周绮元朝他冲他甜甜一笑,算作打过照面。 周怀安回以一个暖心的微笑。 林湘目光炙热地望着周怀安,眼睁睁看着他坐的位置离自己远远的,不由沮丧起来,有些懊悔自己答应老夫人换位置了。 如果刚刚她选择坐在周绮元后面,那么此刻坐在自己旁边的,就是周怀安了。 家宴正式开始,下人们鱼贯而入,端上热乎乎的饭菜。 一家人围坐桌边吃团圆饭,欢声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林湘生得漂亮,又勤快嘴甜,很有礼貌,很受长辈们欢迎。而她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看在众人眼里,倒是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话题就这样几次转回到林湘的身上,提及周绮元和周承光都已经念书,周宜道:“湘儿原本也一直念书,家中生变后,断了几个月。正好元元也念书了,等我带湘儿见过祭酒,即日起,你们姐妹俩就一起上下学吧,相互有个照应。” 第76章 周绮元心口一紧,暗暗叫苦。 这女主一百八十个心眼子,每天跟她坐车上下学,还不如坐牢来得舒服。 就在周绮元试图找个不伤大雅的理由婉拒时,一百多个心眼子的林湘已经当先柔笑着应道:“能和绮元妹妹一起上下学,湘儿倍感荣幸。” 周绮元…… 可我并不荣幸啊姐姐。 周绮元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对父亲笑说道:“爹,其实这段时日来,我一直和二哥哥一道上下学,已经习惯了。”说到这里看了林湘一眼,“不是女儿不愿意和林姐姐一起,只是,二哥哥在车上帮我补习功课,我觉得进步很大,不想半途而废。” 说完,略显心虚地又看了一眼周怀安,希望他不要戳破自己。 周宜一听,欣慰地赞许道:“为父没想到,你竟如此好学。不愧是我生的女儿,有上进心。” 周绮元干笑一声,笑容还未从脸上褪去,下一瞬,又听他沉吟着道,“不过,湘儿学识不浅,乘车路上,她也能帮你补习。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周绮元这话突然脱口而出,在场的所有人不由纷纷看向她,包括周怀安在内。 “哦?我倒是好奇了,有何不一样?” 周宜打趣地问,眉眼间带着关怀的笑意。 他语气依然是温和的,不难看出来,周宜身为父亲,尊重以及在意子女的想法。 周绮元挺直了腰板,嗓音稚嫩,煞有其事地解释:“我学业不好,二哥哥不久前为我做了一个学习计划。最近,我正在识字阶段,倘若换个人指导的话,那他的辛苦规划,岂不就白白浪费了。” 说完再次看向周怀安,向他悄悄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不要揭穿自己。 周怀安沉静地听完,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后,顿时领会,温和一笑,接话道:“爹,阿元说得在理,也难得她对学习充满热情,不如尊重她的想法吧。” 周宜想了想:“行,那你们继续按照进度学习,我稍后给湘儿另做安排好了。” 得到应允,周绮元总算松了口气。 还得是周怀安,一句话就说服了父亲。 虽然躲过一劫,可周绮元并没有掉以轻心。 她知道,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问题等着她去解决。 比如,如何使周怀安摆脱林湘的纠缠,避免他对其生出感情。 据周绮元了解,周怀安对林湘是日久生情,是被她长期以往源源不断的关心和照顾打动,才交付的真心。 所以只要她阻止两人私下见面,就可以避免他动心生情。 * 次日一早,周绮元特意吩咐下人提前一炷香叫她起床,完了匆匆洗漱用过早膳,跑到大门口蹲人。 往日周绮元都是在周怀安的后面出来,周怀安每日等她一刻钟。 欢喜赶着马车从门内走出来时,还有些惊奇:“小姐,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 周怀安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含笑看着周绮元,眸色带了些许猜测的意味。 周绮元来不及和他打招呼,拉上小桃,手脚并用地爬上车,随口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起早了而已。” 周怀安对此没有多问。 他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册,语气状似随意,嗓音不失温润地道:“补习课业,正在练字阶段,”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扬唇一笑,“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 周绮元都快忘了昨晚这件事,突然听他提起来,不由再次心虚。 她坐到周怀安的旁边,低头绞着手指道:“我和你一起乘车上下学习惯了,不想换人。况且,我和她又不熟。” 周绮元说得也算是实话。 她确实和林湘不熟,也习惯了和周怀安一起上下学。 周怀安挑了挑眉,没有质疑什么。 他了然于心地点点头,认同地道:“你说的我能理解,” 接着又嗓音清冽地轻声补充一句,“因为,我也习惯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时,周绮元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第41章 接近 车内悄然一静, 气氛忽然间变得怪怪的。周绮元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恰时,小桃拾帘往外看了一眼,打破了诡异的沉寂, 随口道:“咦?好像是林姑娘出来了。” 周绮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绮元顾不上其他, 立时催促欢喜:“欢喜我们赶紧走吧, 我和哥哥快要迟到了。” 坐在前方的欢喜, 闻声摸了摸后脑勺,不禁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出来得比平日早, 好端端的,怎么会迟到? 正奇怪间,恰时听到周怀安语气平和地开口:“走吧。” 欢喜再不敢犹豫,立时握紧了身前的缰绳,驱马离去。 林湘踩着前世周怀安上学的时间, 提前赶至门外,本想制造一场偶遇。却没想到, 等她走到门口时, 周怀安的马车已经驶远了。 林湘落寞不已。 亏她天没亮就起床精心打扮了一番, 结果可好,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第77章 丫鬟莲儿抬眼看着她, 也不知道这位主子到底怎么了,突然没有缘由地绕过自己的马车走到这里来, 完了又径自搁这儿站着沉默不语。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林小姐,车夫已经在里面等您了,等下老爷也要过来了。” 意思是,您该上车了, 别让老爷等您。 时间准备不及,林湘眼下并没有自己的马车, 马车是周宜临时借给她的。 入学国子监需要有长辈做引荐,学子拜见祭酒。周宜昨日答应了她,会亲自送她上学见祭酒。这番举动,也算是给足了她体面,好让她接下来在国子监中踏踏实实念书,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绮元妹妹,和怀安表哥兄妹二人,感情似乎看起来很好。” 林湘调整了下情绪,语气平和,状似随意地问莲儿道。 前世她初入周家时,周绮元已经溺水身亡。而这一世,却好好地活着,可谓是令她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这个奇怪之处也不算什么坏事,因为这让她更加笃定,她同样也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林湘心细如发,昨夜家宴时就发现周怀安和周绮元之间频频说悄悄话,虽然听不到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将二人间的互动尽数看进了眼里,于是有点好奇。 莲儿在府里待了有些年头了,周绮元落水后的事自然也知道些。 她压低声音回道:“林小姐您有所不知,二少爷是老爷的私生子,本来在府中不受重视的,大小姐以前也当众辱骂过他。可是,去年大小姐自从落水醒来后,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格外关照。而二少年貌似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后来大小姐遭遇意外被人掳走,他冒险将她救了出来,现在两人每天一起上下学,感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林湘:“……” 林湘上辈子晓得周家这个小女儿周绮元,是落水而死的,但因为当时与她没有任何交集,遂并不关心她的生前经过,没有同人详细问过。 兴许是因为周绮元和周怀安走得过近,让她来了兴趣。她一脸好奇地问,“周小姐落水后都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讲讲。” 接着,莲儿将事情经过与她大致讲了一遍。 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周绮元醒来后总是帮周怀安解决麻烦,惩治恶仆,主持公道。 林湘听完之后,对周绮元突然一反常态地帮助周怀安,照顾周怀安,感到迷惑不解。 但她想不出什么原因,很快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子历经过一场死里逃生后,突然间心性变了罢了。 林湘高傲地转身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另想接近周怀安的办法。 * 是夜,周绮元在父亲房中,同家人一起用晚膳。 吃到一半时,周绮元无意瞥见旁边几上一盘莲花造型的糕点,不由一愣。 这盘点心做得十分精美,摆放得整整齐齐,花形是她之前在这里没有见过的,不由失声问:“这是……” 她恍然想起文中,林湘经常做的一种点心,也是莲花型。 周承光满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抢话道:“这是点心,连这个你都认不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点心,” 周绮元没好气地怼他,“我是问,这是什么点心。” 这次换周承光一愣。 他虽不爱食甜,并不怎么吃这些甜点,但市面上常见的基本都能叫出名字来。 这次,他竟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这时,陈氏笑着解释道:“这是湘儿做的茯苓莲花酥,她说这是她家里的祖传做法,往上数三代,家中老祖曾经为宫中御厨,专为皇上做御食。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多拿些去。” 说完吩咐绿珠端上桌来。 周绮元一怔:“她亲手做的?” 完了又紧接着问,“她今日没上学吗?”哪来的空隙做这些? 周宜不置可否,解释道:“时间仓促,她的学具准备不全,今日只是见了祭酒,认了一遍人就回来了,明日才正式入学。” 陈氏夸赞道,“这林庭方的女儿,兰心蕙质,倒是勤快又懂事。本来车马劳顿缺乏休息,她却不辞辛苦,连身体都顾不得缓缓,亲自下厨为我们做点心。而且,每人都有份。你和承光那份,等下各自带回去。” 周宜咂了口清酒,嘱咐周绮元与周承光:“湘儿性情温柔,懂诗书知礼仪,你们兄妹几个待人家亲厚些。她失去父母双亲,独自一人在我们周家,也不容易。” 周绮元咬着手里的筷子冷眼瞧着,心道:这女主,怪会讨人欢心的。 当然,如果这女主是真心实意的便也罢了,坏就坏在她表里不一,明明因为自己父亲的死对周家介怀在心。却非要装作风平浪静的模样,讨好众人。完了取得一家人的信任以后,在周家陷入危难时刻,背信弃义,勾结男主,煽风点火。 周绮元对林湘如何也生不出好感。 正心神不宁地埋头填饭时,忽然她想到什么,神色一顿。 “都有份?”她抬头 第78章 问母亲道,“意思是,祖母,大哥,和二哥哥也有吗?” “那是当然。湘儿给你祖母和大哥都送完了,刚刚从这里离开,说是要送去给……” 陈氏说到这里一停,往日对周怀安的称呼从没什么好话,此刻有周宜在,她不宜乱说,于是不自在地看了周宜一眼,改口道,“给你二哥,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到了西院。” 音落,周绮元脑袋嗡了一声,“腾”地站起身来。 屋内几人齐齐看向她。 周绮元一脸心事重重。 林湘去了敬安居,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行,不能坐视不管。 周绮元放下筷子,周宜一愣,关切地问:“怎么了?” 周绮元微微一笑,笑得一脸乖巧:“女儿吃饱了,该回房温习课业了。你们慢慢吃。” 向父母笑着告了辞,周绮元转头就溜走了。 周承光:“……” 周宜见女儿踏实好学,欣慰不已,完了看向怔愣着的周承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看元元,多用功。哪像你,一天天没个正经,除了玩就是吃。” 周承光:“…………” 周承光额角微抽,莫名其妙遭父亲一顿数落,嘴里的饭菜,顿时间就不香了。 他将碗重重掼在桌上,放下筷子,声音凉飕飕道:“承您教训,您儿子我饿着肚子念书去了。” 说罢从座位上吊儿郎当地起身,甩手走了。 周宜被儿子忤逆,沉声斥道:“这孩子,几年不见,还是一副驴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氏出身显赫,向来眼里容不下沙子。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忍不住沉下了脸:“随我可如了你的心意?” 她对周宜本来就有怨言,一直隐忍不发,此时借此事吐苦水道,“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带大他和元元,你心里只有那个庶子。他缺乏管教,不务正业,目中无人,那也有你的责任,你休想撇干净。” 周宜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头雾水,不知她乱发什么脾气。 不过他因周怀安这件事,以及常年不着家,一直来心存愧疚,遂也不反驳什么,只得好声安抚,揭过这个话题:“好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想太多,快吃饭吧。” 陈氏性格直来直去,并非泼妇无理取闹。眼下见好就收,也没再多说,这个话题算是揭过。 * 庭院清寂,绿树茵茵,春暖花开。 走进敬安居这所四方院子,恍若置身世外桃源,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来的路上,林湘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自己的妆发和衣裙,容不得自己的仪表出现半点闪失。 她对自己的容貌自然是自信十足。 她生得貌美,前世初入京城不久就受人追捧,被人赞不绝口,甚至得了个“上京西子”的美名,年仅十二便已经求亲者无数,差点将永定侯府的门槛踏破。 但饶是如此,前世每次同周怀安站在一起,仍然感到自惭形愧。 不因别的,只因周怀安生得极好。 这个“极好”,不单单是指五官和外表,还有就是“气质”。 他温雅出尘,安静的时候,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独特气质。但是微笑或是动怒时,却又是绚烂至极,艳丽至极,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而林湘晓得前世周怀安最喜欢自己素净的模样,于是今日只是淡施脂粉,未戴环佩,一袭浅绿色的衣裙飘然若仙,清丽无双。 彼时林湘刚走进院,便见一抹蓝衣墨发的身影,正弯身修整着花树的枝叶。夹竹桃的花朵开得正盛,衬得他面白如玉,眉目如画。 此时的少年看起来和前世无什么分别,一样的心性淡泊,喜好养花弄草。 除了有一点令人感到诧异…… 林湘没想到,他居然会养夹竹桃这种花植。 第42章 警告 林湘没做细想, 脸上浮出笑容,走上前:“这些琐事,可以交给院里的下人去做, 你怎么还亲自上手了。” 嗓音优美柔婉, 很是动听。 周怀安耳力极好, 在对方进院门之前便已经听到了动静。 此时林湘音落, 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身。 接着,转过身, 朝林湘望了过去。 周怀安轻轻牵起唇角,没接她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林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昨日还在众人面前唤她“林妹妹”,今日便是“林姑娘”,这个生疏的称呼, 可谓是让林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白皙的脸颊上,浮出一抹柔美的笑意, 带了一丝羞涩, 轻启朱唇:“时间仓促, 我初来贵府,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大家, 便做了一些茯苓莲花酥。方才已经给各房送过去了,眼下拿来给表哥你尝尝。” 前世, 他落魄受人排挤时,她常常做这个给他吃。当时她记得他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周怀安垂眸,淡淡看了莲儿手里的食盒一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我不喜欢这个口味,还请拿回去吧。” 第79章 说话间, 脸上仍然挂着笑意,但笑容极淡,让人感到疏离。 林湘一愣。 前世这个时候,他明明说很喜欢的。 她当他和自己客气,想了下,声音娓娓道:“无妨,表哥若不喜欢吃这个,可以分给院里的下人们吃。” 说罢转头吩咐莲儿放进房里。 莲儿犹豫地看了周怀安一眼,见他没有出声阻止,神色一派淡然,这才轻手轻脚地提着食盒往屋中走去。 林湘回过目光,美目光华巧转,在周怀安的身上流连,然后这才发现,他看起来,似乎和前世这个时候不大一样了。 前世这个时候,他在府中不受重视,过得捉襟见肘,衣衫从来都是朴素洗到发白还在穿,气色也是苍白无血色,一眼就能够看出病弱之态。 如今,他衣鲜亮丽,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丰神如玉,一身温雅贵公子的装扮。 林湘本就嫌贫爱富,更何况曾经做过几个月风光无限的皇后,养尊处优,极尽奢华,当下看得越发心动不已,不由赞美道:“这衣服可是你自己定制的?冰蓝色蜀锦显贵气,很衬你。” “这是我家小姐送的。”欢喜代为回道。 林湘一愣:“绮元妹妹?” 欢喜点点头:“正是,” 他笑呵呵道,“您有所不知,大小姐是个热心肠,三天两头往这里送东西不说,还经常帮助我家主子解决麻烦。” 林湘了然于心,嘴角的笑意还在,却没笑到眼睛里去,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绮元妹妹待怀安表哥真好。” 欢喜应是,提及周小姐,忍不住又多夸了两句。 当林湘得知院里的石榴树也是周绮元让人栽的时候,不由环视起来。 院中石榴花和夹竹桃茂盛而开,散发着芬芳的花香,风轻轻一吹,香气袭人。 少女亭亭玉立,身姿曼妙,身上淡粉色的衣裙和周怀安身后的花树相得益彰。她乌发秀容,肤如凝脂,朱唇皓齿,白皙的脸上泛出桃花般的粉嫩之色,看起来美艳绝伦,楚楚动人。 林湘听着欢喜赞美周绮元的话,附和了两声,完了笑靥如花地看向周怀安,指了指他身后那棵繁茂的夹竹桃:“这夹竹桃也是绮元妹妹移植过来的吗?”紧接又道,“这东西有毒,你们当心……” 话没说完—— “不是她。”周怀安言简意赅,语气极淡。 林湘一怔,诧异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养这个?” “喜欢,” 他说“喜欢”的时候,淡淡笑着,笑得明明松弛随意,可眼睛却似古井寒潭,里面是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林湘:“……” 周怀安道:“有什么问题吗?” 隔了一世,再次相见,林湘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她讪讪一笑:“自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里,立时附和他的想法,“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虽然这夹竹桃有毒,但确实开得绚烂美丽。我也很喜欢。” “唔,林姑娘还有其他事吗?” 看起来极富耐心和修养的少年脸上,眼里闪过一抹烦躁,“我还有事要做,无其他事的话,请回吧。我让欢喜送你。” 林湘心底一凉,脸上闪过一丝肉眼可见的失落。 她压下心头微微的悸动,用打趣的语气轻声询问:“怀安表哥,我有点口渴,不留我进屋喝杯水吗?” 林湘双眸柔情似水,朱唇语笑嫣然,一举一动都带着曼妙动人的韵味。 她目光炙热地注视着他。 周怀安看着她热忱忱注视自己的目光,沉默着。 他的神色冷淡疏离,眼神好似夹着冰雪,似乎是在沉思,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林湘哪里知道面前的少年也是重生的,内心充斥着邪恶和疯狂。 “进屋说吧。”周怀安再次披上一副纯洁的皮囊,温声道。 林湘随周怀安进了屋,优雅落座。 “欢喜,给林姑娘倒杯水。” 林湘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清丽,唯有那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周怀安的身上。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她自然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周怀安手指轻敲桌面,深褐色的瞳孔,深沉冷冽,是旁人无法触及的遥远。 待林湘捧着杯子呷了一口,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语气悠悠地道:“林姑娘可喝完了?” 这是又下逐客令了。 林湘自然听得出来他的意思,略一沉吟,再次抱歉道:“水有点热,我喝得有些慢,还请见谅。” “我听说,林姑娘今年也有十二了。” “是,我和你同岁。说来,我们是同龄人,定有相同的话题,往后可以经常……” “十二已经不小了,” 周怀安抿了口清茶,声音薄凉地打断了她的话,“要注意避嫌,以免让人见了误会,坏了你的名声。你说对不对?” 他说话速度不紧不慢,但含沙射影,隐含警告之意。 林湘被说得哑口无言,面皮泛起囧红。 她略显尴尬地讪笑道:“只是进屋讨杯水喝,表哥言重了。” 音落,只见对方锦衣俊面,一双温润的眉眼露出几分似讽非讽的笑意,刺得林湘的坐立难安。 第80章 对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让林湘如芒在背,仿佛自己心底那点隐晦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无处遁形。 于是只得试图给自己找补回来:“怀安表哥,实不相瞒,我父母双亡,家中亲人也一个个对我疏远。我身边,尚无一个亲人了。而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善良好相处的人,所以,才想同你多说说话,以便日后互相有个照应。” 说到这里,林湘脸上露出一抹黯然神伤,楚楚可怜。 她本想着用和前世一样的方式,拿自己的身世博得对方的同情,拉近彼此距离。 岂料,他的唇角漫不经心地轻扯了下,一副遗憾的语气,缓慢地道:“林姑娘的身世着实可怜,惹人同情,” 林湘正要暗自窃喜,以为目的达成,不料对方话还没有说完,“只是,” 周怀安说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声,接着听他又道,“我这人喜欢清静,不想被人打扰。林姑娘如果实在无聊,可以找自己院里的下人们聊天解闷。” 林湘:“!” 林湘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周怀安面如冠玉,眸如晨星,望着她时,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 林湘拾起茶盏,试图喝口水缓解尴尬,结果不小心被呛到,顿时咳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绣帕擦嘴。 周怀安语气温和地关心道:“林姑娘慢点喝,呛坏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林湘一面压下嗓子的不适,一面看向他。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面前的少年明明一脸笑意温柔,可却让人无端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 恰时,外面传来丫鬟的通传声:“二少爷,小姐来了。” 少年站起身:“请她进来。” 林湘不好继续坐着,也只好跟着起身。 周绮元进屋时,正见二人立在屋中,相隔两步之距,身后的梨花木桌上,摆着两盏水。 “你来了。” 周怀安迎上前道。 很平淡的一句问候,说明两人经常来往,已然熟悉。 “唔。” 周绮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完了和林湘互相打量起来。 林湘本身生得美,加之施了脂粉,使得面容看起来更加清丽。 周绮元看出她是有备而来,只担心周怀安会被她的美貌迷惑。 而她在打量林湘的同时,林湘也在打量着她。 林湘见周绮元年纪不大,生得粉雕玉琢,白白嫩嫩,一双眼睛灵气十足,很是讨人喜爱的样子。再瞧她的穿着打扮,发带环佩,都是用的上等的材质布料,不由心生羡慕。 前世若不是因为楚应辰横插进来一脚,她跟了周怀安,坐上皇后之位的话,必然也是这般娇奢华丽的生活。 完了又觉不对。 应是比这还要骄奢才对。 周绮元歪着脑袋朝林湘甜甜一笑:“林姐姐,你也在这儿啊?真是好巧。” 第43章 配合 林湘一副婉约柔情的模样, 笑着回道:“我给怀安表哥送了些点心。” 少女声音柔美,格外娇媚动听。 周绮元眉梢一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原文中,为了接近周怀安, 林湘没少花费心思。 周绮元一脸天真地问:“什么点心如此宝贵?竟让林姐姐你亲自送来一趟?” 林湘干笑一声, 谦虚地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只是茯苓莲花酥, 我们祖上秘传的做法。” 这时, 周怀安从善如流地对周绮元道:“你来得正好,我不喜欢吃这个, 你喜欢的话,可以全部拿去。” 林湘的脸立时一黑,面露窘意。 感情她辛苦忙活半天,全部白费了。而且不止白费,还遭到了嫌弃。 周绮元忙应“喜欢”, 完了不忘出于礼貌,问林湘一句:“可以吗?” 她干笑一声:“自然可以, ”旋即柔声问, “绮元妹妹来这里, 是有什么事吗?” 周绮元背过一双小手,笑眯眯道:“我课业遇到点问题, 过来请教二哥哥。” 周怀安低头轻轻一笑,看向她:“这次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林湘听着这番话, 从这个“又”字不难看出,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一起探讨问题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殊不知,周绮元此时正盯着她。 待她回过神,抬眼猝不及防对上周绮元一双探究的目光。 林湘:“?!” 周绮元一脸乖巧, 不失礼貌地笑着问:“林姐姐还有其他事吗?” 反应过来何意,林湘手脚突然无处安放起来。哪里还待得下去。 她将耳边碎发往后轻轻别了下, 强颜欢笑道:“既然绮元妹妹有事找你,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 说完,不等对方开口,埋头匆匆忙走了。 收回目光,周绮元对上周怀安的视线,有些不放心地问:“哥哥,她刚刚和你,都聊了些什么?” 小姑娘一双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里面盛满了担忧。 周怀安温润一笑:“没聊什么,她只是进屋讨杯水喝,刚坐片刻你便过来了。” 第81章 周绮元心下了然。 周怀安一双清眸看着她,见她额上沁了层薄汗,眉梢轻轻扬起:“你呢?匆忙过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周绮元光顾着担心,刚刚自称有问题请教不过是她随口编的理由。 她顿了下,摸着后脑勺,开始回想近几日在国子监学到的东西。 她年纪小,国子监教的大多都是认字,即便偶 尔涉及诗词短篇,也是些不难理解的词汇。以她上辈子文生本科的水平,一看就懂。 周绮元想不出太过白痴的问题,随口道:“有个生僻字不认得。” 周怀安:“……哪个字?记得笔画吗?” 周绮元想了想,点点头。 周怀安看了她一眼,起身给她找来笔和纸,然后道:“你写下来,我看看。” 梅纹窗半敞,露出廊下青翠的树枝,窗前香案上的铜炉轻烟袅袅,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室内。 周绮元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字,完了心虚地仰起脸,对上周怀安温柔的视线:“就是这个字。” 周怀安看了眼她面前的宣纸:“?我记得以前给你讲过。” 周绮元:“!”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周怀安道,“这个是桑叶的‘桑’字。” 周绮元猛然想起来了,他确实有教过自己。舔了舔唇,尴尬道:“你教我的东西太多了,我不小心给忘了。抱歉,劳烦你又为我讲一遍。” “无妨,”周怀安轻然一笑,将笔递给她,柔声道,“你多写几遍,加深印象。” 周绮元点点头,完了按照他的话,伏在案上,认认真真地一连写了六七遍。 之后,她停下笔,咬住木质笔尾,哭丧着脸道:“我写得怎么这么丑。” 周怀安站在她身侧,弯唇一笑:“是你握笔姿势不对。” 音落,一只手覆盖过来,握住她的手背。 周绮元轻轻一怔,下一瞬,埋低了头。 周怀安虚握着她的手指,力道很轻地矫正她的握笔姿势。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丫鬟悄声进屋点了灯。 微黄的烛光落在少女身上,映得她乌发柔软,专注干净的眼睛,像是剔透的琉璃。 少年微微俯身,侧脸如玉,轻垂着的眼睫投下淡淡阴影。 不知何时,周怀安松开了她的手:“你自己再试试。” 周绮元轻轻应了声,接着,一笔一画地写下那个“桑”字。 “这次写得不错,”他赞许地微微一笑。 兴许是烛光柔和,少年的眼眸也被照得温柔似水,“有进步,但仍需要努力。” 周绮元冲他甜甜笑道:“是你教得好。” 周怀安侧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明眸皓齿,双瞳剪水,整个人散发着钟灵毓秀的灵气,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注视着她,墨沉沉的眼眸中,蕴含着点点星光。 …… 周绮元已经肯定了林湘在刻意接近周怀安,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严防死守起来。她务必将两人相爱的火苗掐灭在摇篮里。 次日一早,周绮元匆匆解决完早膳后就赶去了敬安居,催促哥哥快走。 另一边,基于昨日早上的前车之鉴,林湘今日提早一刻钟便出来了,天刚蒙蒙亮,就等候在门外。 眼下,林湘一身国子监统一浅绿简约制式衣裙,踱步在红漆大门前,时不时抬手整理一下自己的秀发,完了对着里面翘首以盼。 不一会儿,当看到那束熟悉的身影穿过长廊朝这边走来时,立时心花怒放起来。 周绮元远远就看到了林湘,二话不说,拉起周怀安的衣袖,视若不见般径直朝马车走去。 见两位主子都进了车厢,欢喜牵起缰绳,打车朝门外行驶而去。 少女乌发绿裙,笑容清甜,晨曦的清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温婉美丽。 当欢喜的马车途经林湘身边时,她笑盈盈走上前问候:“车上可是绮元妹妹,还有……怀安表哥?” 在说出“怀安表哥”这个称呼前,略微停顿了下。但是一双眼睛,却绽着期待的光彩。 车内,周怀安眼里立即笼罩了一层暗色。 周绮元听到这声,如临大敌一般,食指比在嘴边,朝周怀安“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周怀安福至心灵,淡笑不语,径自低头看书。 周绮元见状稍稍安下心来,完了靠近车窗,掀开一条缝隙,只露出自己的半张脸来,笑着朝林湘打招呼:“林姐姐起得可真早啊。” 车帘将里面的人隔绝开来,任由林湘如何朝里面张望,也看不到周怀安的半片身影,只能看到周绮元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等着自己回应。 没办法,她只得勉强笑着回了句:“你们两个也是,起得真早,”说到这里,借机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怀安表哥怎么不露面?” 相遇了却不说话,若非不是两人之间有隔阂,那么便是失礼。 而在林湘的眼里,少年时期的周怀安,显然不是失礼之人。 周绮元胡扯的本事手到擒来:“哥哥昨夜没有睡好,正在小憩呢。” 第82章 说完还不忘朝她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坐在里面百无聊赖翻着书的周怀安,听到这儿时,忍不住弯唇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要配合她。 思及此,他顺势斜靠在车壁上,闭眼小憩起来。 前世的他,处处设防,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次不知何故,只是闭眼假寐,不消片刻就毫无防备地陷入了睡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周怀安在奶声奶气的“哥哥”声中,被轻轻拍醒。 他缓缓掀起眼皮,迎面看到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 兴许是看到自己醒来了,那张粉白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哥哥,你醒了,” 周绮元解释道,“我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可时间不早了,担心你迟到受罚,所以才不得不小声叫醒你了。” 他轻声“唔”了一声,坐直起来。 想到什么,忽然看向她的眼睛,打趣问她:“哥哥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吧?” 因刚睡醒的缘故,清润的嗓音,夹杂了些沙哑的性感。 周绮元听得耳朵酥麻,顿了下,自动忽略了刚刚帮他把不小心滑落到肩下的青色外衫,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下。摇摇头,忍不住夸赞道:“你的睡相非常好,安安静静的,动也不动一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白软的脸颊,仍旧悬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一点声音都没有?”周怀安忍俊不禁,忽然想逗逗她。 这般想着,身体已经动了。 他不急不慢地凑近周绮元,一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嗓音轻柔地问,“那不是死人吗?” 咫尺之距,周绮元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松雪香,偏过头去,声若蚊蝇:“你不要诅咒你自己。” 她回了点目光,一双眼睛闪烁着莹光看着他,嗓音青雉,但透着笃定的语气补了一句,“你会长命百岁的。” 周怀安看着她,微微一愣。 他注视了她片刻,旋即问:“刚才为何要骗林姑娘?” 第44章 支持 周绮元躲不开对方的目光, 索性道:“我不想让她见到你。” 周怀安脸上浮出一抹诧异:“何意?为什么不想让她见到我?” 周绮元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林湘对你一见钟情,对你图谋不轨, 完了得到你的心后再抛弃你。而她周绮元, 一心要将你们两人相爱的火花, 掐死在摇篮里。 周绮元别开脸去, 撇了撇嘴道:“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不喜欢她, 不想让她靠近你。” 完了又看向他,眼神带着一丝乞求意味,“哥哥,下次她再接近你的话,你离她远一点, 好不好?” 周绮元从不强迫周怀安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每次都会征询他的意见。 周怀安定定地看着她, 之后, 垂了下眸, 温柔笑开:“好,既然你不喜欢她, 那哥哥便听你的,离她远一些。” 按道理说, 这种要求并不合理。 周绮元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答应自己,还有些意外。 虽然如此,但她依然不能松懈。 原文里面,林湘死缠烂打, 用尽了 手段,她仍需要严防死守。 周绮元有意阻拦二人见面, 自此每日上下学,不是故意使二人时间错开,就是借口周怀安在车内小憩。林湘屡屡碰壁,如此过了几日,放弃了制造偶遇。 这日上课,学子们正在学堂中高声朗读,周绮元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国子监的教学催眠作用比她原来的世界还要好,周绮元捧着本书,尝试过看进去,可是没办法,实在是对古代的课本提不起兴趣。倒也不是多么难懂,主要是文绉绉的,晦涩又封闭,与她原来世界的观念大相径庭。 什么女子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遵循三从四德,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哎,烦都烦死了。 周绮元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忽然,后桌传来一阵悄悄话。 其中一个女同学小声八卦道:“听说了吗?隔壁尚明院,有人告发永定侯府的周二少爷私藏禁书,祭酒大人亲自去审问了。” 听到这里,本来瞌睡连连的周绮元,顿时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困意全无。 她竖着耳朵,听着后方的悄悄话。 这时,另一个女学生好奇地问:“什么禁书?” 对方回:“听人说,好像是《春闺图》。” 春闺图,说白了就是小黄书。 问话的女学生年纪不大,听了不自觉地脸红,低声道:“竟有这事儿?可是,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啊。” “我也觉得不像。如果真的是这样,不知道要伤了多少家小姐的心。” 周怀安因为生地极好,气质温润出尘,尚德院中有许多女学生对他芳心暗许。 “那现在情况如何了?可有结果了?” “这会儿不知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是真是假都不清楚。” “若是真的,那周二少爷可惨了。祭酒大人铁面无私,一定会严惩不贷,而且私藏禁书是犯法的,如果上报官府,还有可能吃牢饭呢。” 周绮元听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登时起身往外跑去。 第83章 夫子正在课堂上巡视,忽然看到一抹绿影一阵风似的冲出课堂,急急追出去喊:“你做什么去?!赶紧给我回来!” 周绮元远远地向他告罪:“学生内急,忍不住了。回来后再向您请罪。” 夫子再喊,却见人已经穿过拱门,不见影儿了。 * 尚明院。 围观看热闹的学子们,正在对着周怀安指指点点。 “小小年纪居然看这种画册,真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依我说,不过是假清高而已。表面看着正经,实际上,心里花花肠子可多了。” “……”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谩骂嘲讽周怀安之际,魏淳武凑到他身边,勾着嘴角,语气揶揄地低声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 他笑得一脸猥琐,“尝过女人的滋味没有?我家有一条小母狗,你要不要试试?” 周怀安垂着眸,眉梢眼角尽是疏冷。 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他沉默到现在,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过一句。此时,忽然悠悠启唇:“听你的意思,你试过了。真是喜闻乐见。” 他的眸色深沉,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凉薄笑意。 “你!” 魏淳武当着祭酒的面不好发作,忍怒道,“我且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说到这里,他转向不远处的祭酒,拔高声音道,“祭酒大人,这周怀安心术不正,分明就是故意拖延时间。依学生看,您直接搜就是,不必对他客气。” 其中有巴结国舅府的高干子弟,亦随声附和道:“祭酒大人,搜吧。” “搜!” “搜!” “……” 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地喊道。 周怀安背着阳光,茕茕孑立,丰神如玉。 他面容沉静,一言不发,莫名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威压。 “虽说你品学兼优,从没有出过任何不良记录,但现在有人举报你夹带禁书,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不得不让人搜查一番,” 祭酒说到这里,沉着脸指了两个学子,“你们二人,去搜他的书箱。” “且慢。” 周怀安开口。 祭酒抬手示意两人等一下,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怀安盯着祭酒,眼眸平静无波:“请问祭酒大人,是何人举报的我。” 此话一出,有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魏淳武。 “是我,你想怎样?”魏淳武抱手道,一副没将他放在眼里的不屑表情。 “那好,”周怀安道,“学生可以允许人搜身。不过在搜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祭酒:“什么要求?” “既然是魏公子空口污蔑我私藏禁书,那么出于公平起见,学生要求,也搜一遍他的箱子。” 周怀安明明少年模样,尚还青雉,却不知道为什么,语气神态,给人一种沉稳,游刃有余的感觉。 且说一个时辰前,整个班上的人都随夫子采风去了。魏淳武确认教室没人后,才将《春闺图》偷偷放进了周怀安课桌的书箱中。 眼下不由莫名其妙起来,以为他是故意拖时间,正要开口反驳,不料下一刻—— “这个提议我支持!” 周绮元朝人群走去,第一个举手支持道。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周绮元未经细想就出声赞成,纯粹出于相信周怀安的为人。 虽说这件事似乎看起来没表面那么简单,可已经到了这一步,索性先搜了魏淳武这个恶棍再做打算也不迟。 因男女设防,国子监分为两个区域,男子在尚明院,女子在尚德院,属于完全隔离开来,互不影响。 而国子监统一定制的服饰,男的青色长服,女的浅绿长裙。 学子们不认得周绮元,瞧她穿着尚德院的学生服,不由惊讶道:“这不是隔壁院的女学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人猜测着说:“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刚入学没多久不认识路,走错了吧。”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这是哪家闺秀。 直到祭酒扬声喝止:“都安静。” 众人才悄然止了声。 “你是隔壁女院的学生,跑这里来做什么?”祭酒端着一张严肃的脸问道。 尚明院都是雄性,周绮元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男的围观,一时间还有点怪不自在的。 她轻咳了一声,先是对着祭酒大人施了一礼,完了解释道:“学生听闻二哥哥犯了错,心中不安,方才赶来看一眼。”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周怀安。 少年也在注视着她,对上目光的一瞬,清隽的脸上露出微笑,眉头随之舒展开来。 周绮元舔了舔唇,回过目光,又语气笃定地道,“我了解他的为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相信没有用,究竟做没做过,只有检查过后才能知道。”魏淳武冷笑一声道。 周绮元剜了他一眼:“搜身这种事情侮辱人格,既然坚持要搜,那就按照我哥哥所说,连带着魏公子也盘查一遍,这样才算公正。” 第84章 说到这里,正巧走到了周承光的身旁,于是抬起胳膊杵了他一下,“你说对不对,三哥?”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周承光一急,与她小声抱怨。 周承光凑近她咬耳朵说完,周绮元立时扬声朝众人道:“我三哥也觉得我所言有道理。” “你放……” 周承光脏话还没说完,下一瞬却被周绮元一把捂住了嘴。 周绮元把他推去身后,面向祭酒,笑盈盈道:“祭酒大人,学生早就听说过您为人正直,铁面无私,相信您这一次,也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祭酒:“?!” 祭酒听了非常受用,掩饰骄傲地轻咳一声:“那是自然。” 周绮元称赞完了,这时又眨了眨眼睛,嗓音绵软,神色黯然地道,“还请祭酒大人为我哥哥主持公道 。” “出于公平起见……”祭酒拖着声音看向魏淳武,一副松弛的语气道,“那便配合他们一下吧。” 魏淳武势在必得,心思并不在搜不搜自己这上面,当下爽快应道:“既然祭酒大人发话了,学生岂能不同意。学生行得正,走得直,尽管搜,随便搜。”脸上无半点惧色。 得到应许,祭酒大人分别指派了四人对周怀安和魏淳武的书箱进行检查。 周绮元同周怀安站在一起,紧张地仰头看向他:“哥哥……” “别担心,哥哥不会有事。” 周怀安对她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柔声安抚她道。 周绮元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渐渐安下心来。 恰在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大人,东西找到了!” 第45章 表演 魏淳武得意地道:“我就说吧, 这小子绝对……” 话音戛然而止。 他定睛一看,紧接脸色一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明明亲手放进了周怀安的书箱,怎么会从自己的书箱里翻出来? 魏淳武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 祭酒接过学子递上前的赃物, 随手翻看了几眼, 完了沉着脸一把扣上:“魏淳武, ” 他声色俱厉地质问魏淳武, “东西在你书箱里搜出来的,你作何解释?” 魏淳武急忙为自己辩解:“请祭酒大人明察, 学生冤枉,绝对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短短片刻,魏淳武做了许多个猜测。 他确定自己偷偷塞书时,周边没有任何人。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除了当时被对方看到了, 再也找不到其他解释。 不管如何,魏淳武认定是被周怀安摆了一道, 一脸愤恨地瞪向周怀安。 “是他, 一定是他放进学生书箱中的!” 魏淳武咬定是周怀安所为。 祭酒虽然也有疑问, 但还是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搜查之前,你说你亲眼看到他夹带禁书, 结果在你的书箱里搜到,现在又说是他动了手脚。这件事疑点重重, 事关你们二人的清白,我只能上交官府调查清楚了。” 祭酒说到这里,喊来两个护卫,让人将二人带到审讯堂看管起来。 “东西是在魏淳武书箱里面找到的, 我哥哥没有犯任何事,依学生之见, 没有关押他的道理。” 周绮元有点不服气道。 祭酒:“……” 周绮元说完,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大多都是赞同她的声音。 祭酒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强制执行,但转念一想,觉得人就在国子监,左右也跑不了,等官府的人来了再做计较也不迟。 “也罢,”祭酒松了口,对周怀安道,“你先去上课,等官府来了人再说。” 周怀安略一施礼:“多谢大人。” 与此同时,两个护卫将魏淳武押下拉走,魏淳武犹自不甘心地大声喊道:“学生冤枉!祭酒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 担任他喊破喉咙,也无人理会。 事情告一段落,学子们小声议论着陆续散去,最后只剩周绮元和周怀安,以及周承光三人站在原地。 “你过来添什么乱,” 周承光凑近周绮元耳边,对她小声咬耳朵,“这下好了,你刚刚那样帮他(周怀安),把魏淳武给得罪了。” 周绮元不以为意:“是他陷害二哥哥在先,我只是站在正义的一边而已。” “正义个屁!正义早晚有一天会害死你!” 周承光郁结了一下,又道,“算了,我懒得理你,你自己小心些吧。” 说完,扭头走了。 直到人进了教室,这时,周绮元心事重重地抬起头。 “哥哥,” 她看着周怀安,眸中透露着不安的情绪,悄悄小声问,“那画册,是不是你放到魏淳武书箱中的?” 担心他误会,又补充一句,“原本他想陷害你,但是被你发现了。” 周绮元说完,一颗心立时间攥紧了起来。比方才看着他被众人质疑的时候,还要紧张。 周怀安看着她,忽然,低笑出声。 而他明明笑得优雅矜持,但在周绮元看来,却觉得有点……坏坏的? 还有,他为什么要笑? 第85章 难道说被她猜对了?! 周怀安短暂地笑了笑,抬手落在了她乌黑柔软的发顶,轻轻抚摸着,夸了一句:“真聪明。” 说完,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表情愉悦地起步进了教室。 周绮元愣住。 “系统,系统你在不在?!” 周绮元用意念大声呼唤被她忽视已久的系统,然而半天过去,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绮元茫然地站在原地。接着,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眼里满是困惑。 周怀安究竟是个白的还是黑的,她完全看不透了。 按说她被送到这个世界,是要感化他,让他不要黑化,远离作死剧情。 可是现在…… 周绮元实在是搞不懂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说,是她想多了。 ???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那禁书就算是周怀安放的又如何? 魏淳武一直来欺负他,而今日之事,始作俑者本就是魏淳武自己,周怀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没错,不是他的错。 认定了一点,周绮元瞬间就不再纠结了。 就如她刚刚对周承光说的,她只站在正义的一边。 * 关于私藏禁书一事,官府围绕国子监调查了一天一夜,尤其针对周怀安和魏淳武两人进行仔细盘问。 可惜,纵然国舅爷到场,试图撇清爱子的嫌疑,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最后魏家苦于没有证据证明魏淳武是被旁人陷害,官府只能按规章制度办事,将魏淳武进行一日拘禁教育。而这已经算是给足了国舅府面子,换作普通百姓,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轻易放出来,更遑论免除了棍罚,又对其在牢中特殊照料,生怕他受了委屈。 周绮元得知这个消息时本来是气愤的,但转眼又听小桃说,国舅爷为了减轻魏淳武的刑罚,避免留下案底,当着官府大人的面,将他打得满地打滚,顿时又觉得解气了。 正觉爽快之际,这时,红杏攒着眉,一脸心事重重地从外面走进屋。 周绮元看出端倪,端详着她,奇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红杏停在周绮元面前,看着她,忧心忡忡地禀报道:“回小姐的话,三少爷先前在外面赌钱的事,被老爷知道了,方才被杖刑了四十大板。” “什么?!” 周绮元顿时惊讶出声。 这古代的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一个成年人,别说四十大板,二十板也估计吃不消。 转眼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周承光这人虽然很多时候不着调,行径恶劣,可周绮元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赌博原本是受杨典等人昔日蛊惑撺掇才无意沾染上的。 周绮元:“我爹是如何知道的?该不是我上次警告过他之后,他不知悔改又偷偷去赌了吧?” 红杏不置可否,旋即解释:“听说是债主找人给老爷递了匿名信来要债,这才被发现的。” 这个二百五! 周绮元想了想:“我去看看。” 周绮元赶到周承光住处的时候,周承光刚挨完板子被人抬回去没多久,眼下正趴在床上惨叫不停。 下人通报了一声,周绮元走进屋,一副怒其不争地看向趴在床上叫苦连天的周承光:“让你不听劝,这下吃到苦头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赌。” 周承光后面血迹斑斑,屁g已经皮开肉绽,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发颤道:“小姑奶奶,你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我都要疼死了。”完了“哎呦”“哎呦”叫起来。 周绮元见他这般状态,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转头问他身边的小厮:“叫大夫了吗?” 福禄点点头:“已经叫了,等会儿估计就到了。” 周绮元听完,坐到周承光床边,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她看着少年惨不忍睹的后腰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枕间,后背也被打湿了一片。 顿了顿,语气没有过多指责,反而听起来极具平静:“三哥,以后你别再去那种地方了。赌徒没有什么好下场,最终会毁了你的。” 周绮元早就看出周承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于是决定换一种方式纠正他的错误。 周承光面朝床头,看不到身后小姑娘眼里的聪慧狡黠,语气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用不着你在这里说教。” 静默片刻—— “这会儿还很疼吗?” 周承光闻言一愣。 这是在关心他吗? 周承光有点不适应,神色怪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用搪塞的口吻道:“自然很疼。不疼我能趴这儿叫唤吗?” “你再坚持一下,”周绮元奶声奶气地道,“等大夫来了给你上过药,养几日应该就能下地了。” 周承光愈发感到不自在了。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周承光感到莫名其妙,“以前我被家里收拾的时候,你拍手叫好都来不及,今日怎的这般奇怪?” 第86章 周绮元语气平和地解释:“自然是担心你。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亲哥,我当然希望你好好地。” 担心他?希望他好好地? 一时间,周承光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就在两人说话间,福寿端着面盆走了过来。 周绮元示意他放在一边,完了亲自拧干毛巾,转过身,帮周承光轻柔地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周承光:“!” 小姑娘帮他擦脸的动作很轻,也不知道是身体感觉酥酥痒痒的,还是心里,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周绮元提醒道:“别乱动,当心伤势加重。”语气依然是耐心平和的。 周承光如芒在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身子僵了僵,过了片刻,颓然般将脸埋进枕头里,嗓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承光:他娘的,鼻子怎么突然发酸了? 周绮元装到这里,心道: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一切就看你今后自己的造化了。 第46章 温柔 私藏禁书一案告一段落后,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当夜刚过亥时,永定侯府内基本已经无人走动, 人们陆续进入睡眠。 周怀安一身夜行衣装扮, 从房中走出, 带上房门后, 一路避着人翻墙而去。 京城南街有家名叫“醉红楼”的乐坊,每日晚上里面歌舞升平, 纸醉金迷,是一些有钱人以及朝中官员们闲暇时常去的风月场所。 周怀安从一条僻静的街道走出来时,外面的夜行衣已经脱去,变成一身贵公子的装扮。只不过,头上戴了一顶白色帷帽, 让人看不见容貌。 他只身一人进了醉红楼,负责迎客的红衣女子虽然瞧不见他的长相, 但见他气质不俗, 一身装扮非富即贵, 立时上前热情招待,询问他可有订房。 周怀安报了一个门牌号, 姑娘晓得那房里已有贵客,知道他这是赴约而来, 于是笑着将人带往三楼。 醉红楼总共三层,三楼既是贵宾区,也是偷香区,即便做了最好的隔音, 时不时也会有暧昧露骨的声音自隔壁传来。 而周怀安进了其中一间后,隔壁房中, 魏淳武正放浪形骸地搂着一名女子喝酒调笑。 却说魏淳武半月前因为“春闺图”一事挨了父亲的毒打,又被关了一天牢房,这件事闹得京中人尽皆知,脸面尽失,一连多日不敢出门见人。 今日这番出行,实在是磨不过朋友的撺掇,才肯出来潇洒,排遣郁闷。 一直到丑时,魏淳武玩得尽兴了,身形不稳地同朋友们分开,乘车回家。 就在回去的路上,一支袖箭射在马儿身上,那马受惊,嘶叫着在街上无头乱跑。车夫想要停车,然而无济于事。 车内,魏淳武喝得醉眼酩酊,全然不知身边到底发生何事,只觉自己在剧烈颠簸摇晃中,磕得鼻青脸肿,浑身散了架一样疼。而随身小厮自身都难保,因颠得过于厉害,根本无力护主。 一阵混乱中,魏淳武勉强抓住车缘,暴怒地朝外面责骂道:“怎么驾车的,找……” 骂音未落,车厢猛地撞到了路边的货架上,“砰”的一声巨响,马车轰然侧翻,魏淳武以及随身的小厮惨叫着被甩出车内。 这一下摔得不轻,待小厮和车夫捂着腰和胳膊艰难地爬起来,寻找到魏淳武的人时,却惊然地看到,魏淳武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鲜血。 两人惊恐地上前查看,只见魏淳武口涌鲜血,双目大睁,一道血迹顺着他脖颈上的刀口不断溢出。而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那脖子几乎已经断开,只连着脖颈的一点皮肉,死相极其惨烈。 顿时间,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喊人“救命”。 另一边,周怀安淡然自若地回到房间,将外面的夜行衣服脱掉。 夜色中,月色昏暗,少年身影模糊,一双清眸里面,迸发着杀人后的兴奋和快感。 魏淳武死不瞑目,次日尸身被国舅府带了回去,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理。 大理寺连日进行审查,排查京中可疑人物。然而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以及两个下人皆没有看到凶手,一时间成了谜案。 * 且说林湘,这段时日隔三岔五往西院送东西,每次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送过去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林湘屡次碰壁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只得另寻机会。 她让人盯着周怀安的动向,直到一个休沐的午后,下人禀报人正在后花园的湖边垂钓,立时收拾打扮一番,赶了过去。 永定侯府的后花园中有个观景湖,湖不算很大,但里面养了许多锦鲤。这些锦鲤品种不同,有的是为了让人观赏,有的是作为鲜美食材供给灶房。 每到休沐,周怀安偶尔会坐在这里垂钓。而经过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在打发时光,表面看似钓鱼,实际上,每次钓上来的都会动作轻柔地将其放回池中去。 此时,少年端坐在湖畔,乌发挽着一支桃木逐月簪,半束半披在身后,一身白衣若雪,说不出的雅致尊贵。 林湘远远的看到这幅画面,不由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他。 她恍然想起了前世,前世她与周怀安曾在这湖边一起散步,聊彼此的过去,也聊彼此的未来。 第87章 那个时候,她总是肖想他,一心盼着能够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只是没想到,后来好不容易使他接受了自己,定了婚约,一切,却毁在了自己手上。 若不是她受权利富贵蛊惑,弄丢了他,想来早已和他成亲,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吧。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湘收回心神,打起精神,朝少年盈盈走了过去。 走至半路时,她忽然心思一动,接着,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假装扭到了脚,跌坐在地。 莲儿惊呼出声,连忙扶住她关心询问:“您怎么样?有没有事?” 隔着浅青色衣裙,林湘握着自己纤细的脚踝,一副我见犹怜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怀安。 不料,对方竟然无动于衷的样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林湘:? 莫非没有听见? 没办法,她只得由着丫鬟扶着,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林湘拂了拂裙上的尘土,然后慢理云鬓,莲步走上前,含羞带怯地唤了周怀安一声:“表哥,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说话间,将属于少女的娇羞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怀安淡淡“唔”了一声,仿佛没有丝毫关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林湘知道他生性冷淡,对此也没 放在心上。她假装不舒服,轻蹙蛾眉,弯身扶住自己的腿道:“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此处干净,你不介意我坐旁边歇歇脚吧?” 周怀安勾了勾唇,露出一点讥诮的笑意:“自然不介意,” 说到这里慢悠悠收起鱼钩,站起身。 林湘见状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对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同欢喜道,“该回去了,这个时候,阿元应该过去找我了。” “你要回去了?” 林湘惊讶地看着她,面上犹自失落起来。 “嗯,” 他声音不带情绪,收好了钓具,径自起步离去。 “等一下。” 林湘连忙叫住他。 周怀安眼睫低垂,压下眼里的烦躁,等她说话。 林湘本想着借此机会,静下心来同他聊聊彼此的生活境况,促进两人间的感情。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她心思一转,开口道,“上次你在国子监被人冤枉一事,其实,我当时也赶过去了,只是我赶过去时,事情已经解决了。” 周怀安神色凉薄:“唔。” 林湘又道:“不论结果如何,我相信你的为人,知道你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周怀安回得有些漫不经心:“谢谢。” 林湘还要说什么,被他出声打断了:“阿元还在等我,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告辞了。” 他口吻听起来轻缓儒雅,但因为背对着林湘,林湘看不到他的目光沉冷,一片寒凉。 周怀安从容说完,径自起步离去。 林湘站在原地,脸上尽是挫败之色。 周怀安回到西院,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银铃般的笑声。转眼间,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忘了我今日过来。” 周绮元见人回来了,笑着迎上前问。 周绮元听不进老夫子们文绉绉的讲课,遂总是在课上忍不住犯瞌睡,因此耽搁了学业。为了应付父母,让二老安心,她和周怀安约好了,每个休沐的申时,两人于西院这里读书识字,周怀安负责督促辅导她学习。 “闲来无事,去后花园钓鱼了,” 周怀安回完她的问题,接着,神色温和地扶上她瘦小的肩,注视着她,语气轻柔地问,“等很久了吗?” 周绮元摇摇头:“没有,我也刚到而已。” 这时,欢喜将渔具交给屋内一个丫鬟,走过来纳闷地道:“主子,您说这林姑娘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往这里送东西不说,今日又似是刻意接近您,该不会是……” 看上您了吧? 最后这句迟疑着没有说完,周绮元脸上笑容一滞,登时紧张地问:“林湘也去了湖边?”还经常送他东西? “是啊,”欢喜回道,“不过没说两句话,主子就回来了。” 周绮元听完欢喜的话,神色依然紧绷着。 她再次抬头看向周怀安,又问:“她经常送你东西这件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完了轻轻皱起眉,语气有些失落,“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离她远远的吗?” 周怀安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般失落难过的表情,眸色轻轻一晃。 下一刻,鬼使神差地,他动作自然地抚上小姑娘柔嫩的脸颊,温声解释:“哥哥没有忘记答应过你的话,她送的那些东西,我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至于今日偶遇,我确实没有想到。你若是担心,那哥哥今后不再去后花园钓鱼便是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调温柔,眼里满是宠溺的意味,倒是颇有一副好哥哥疼爱妹妹的样子。 周绮元听没听的骨头软掉,欢喜不知道,但他一个男的反正是听得骨头都软了。 第88章 而只有他知道,主子表面看着温和无害,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安静温和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却并没有什么人情味儿,冷血至极。 也只有在周绮元面前,才会露出这种温柔又宠溺的模样。 他收起心思,附和道:“小的可以替主子作证,那些东西,确实都退回去了。” 周绮元听完,稍稍松了口气,但转眼又觉得限制他的行为似乎不妥,于是想了想,提议道:“你下次想钓鱼的话,可以叫我一起去,我闲着也是闲着,可以陪你。” “好,下次哥哥一定带上你。” 少年清俊的面容温泽如玉,唇角扬着轻浅的笑意,音调磁性动听。 而周绮元哪里知道,他去湖边垂钓,不过是为了心中的计划铺路,给外人营造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假象。 第47章 计划 林湘纠缠不休, 让人防不胜防。周绮元觉得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想要彻底断绝两人来往,看来, 只能让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心中下了决定, 转眼到了农历五月, 还有几日便是端午。 每年这个时候, 兰贵妃都会在临近端午正日的前几天,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出宫回家探亲。 兰贵妃是孟老夫人的女儿,周宜的亲妹妹,入宫多年来,恩宠不断。周家得以兴旺,受圣上青睐和重视, 其中缘由除了屡立战功外,自然也沾了她的一份荣光。 这日, 兰贵妃携女儿六公主低调出宫, 乘车回了周府。 孟老夫人几日前就得到女儿归家的消息, 一早就在房中欢喜等候,彼时听闻人到了门外, 立时携家眷出门,将女儿迎进屋中。 兰贵妃优雅落座后, 十分熟络的同家人们笑着叙话。 周绮元与两个哥哥则坐在一边,坐姿乖巧,看起来规规矩矩的,难得安静下来, 给人一副娴静温顺的模样。 殊不知,她察言观色, 心里正悄悄计划着接下来的事。 众人正说笑间,忽然,兰贵妃的目光落在了孟老夫人身后的林湘脸上。 兰贵妃笑着道:“这丫头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可是新来的?” 闻言,林湘为孟老夫人捶背的动作倏然一停。 好歹是将士之后,被人当作了丫鬟,自是换谁也高兴不起来。更遑论是心高气傲的林湘。 但林湘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而是笑容可掬地看着兰贵妃,等着孟老夫人为她解释。 孟老夫人拄拐坐于雕花楠木椅上,一身华鹤福纹常服,闻言回道:“这丫头名叫林湘,是林副将之女,林副将不幸战亡后,宜儿将她带回了府,我将她视作亲孙女一样看待。” “原来如此,”兰贵妃了然于心,看着林湘,语气抱歉道,“方才失言,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不知道你是我阿兄的恩人之女。” 林湘故作大方一笑:“贵妃言重了,林湘并没有放在心上。” 林湘长得温婉美丽,声音也如黄莺般美妙,很容易博得人们好感,兰贵妃也不例外。 孟老夫人为她说话笑着道:“湘儿懂事,是个好孩子,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个的。” 兰贵妃和气地问林湘:“你今年多大了?” 林湘柔声答道:“回贵妃的话,小女今年虚岁十二了。” “真好,” 女人之间聊天,尤其是讨论适婚的少男少女,少不得提到终身大事。兰贵妃瞧她容貌出众,气质端庄,忍不住夸赞她道,“知书达理,长得也亭亭玉立,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林湘一脸谦虚道:“能在周家生活,被众人关照爱护,已经是我的福气。” 孟老夫人听得舒坦,喜笑颜开:“这孩子,嘴一直都这么甜。” 林湘腼腆一笑:“湘儿并非刻意奉承,都是实话实说。想到什么,就说了。” 话音一落,林湘将孟老夫人再次哄得眉开眼笑。 兰贵妃端起茶瓯,眼角带笑地看向母亲:“您往后可要费点心,帮人家寻一门好亲事才是。” “贵妃娘娘不知,”陈氏这时笑着接话,“娘已经将此事交给我了,我一直 帮这孩子寻摸着良人呢。” 此话一出,林湘表情顿时有些不对味了。似是也没想到这些人正为自己谋划终身。 周绮元观察着她的表情,瞧她强颜欢笑的模样,似是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心中不由一阵窃笑。 林湘哪里知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周绮元一直在推波助澜,时不时往祖母和陈氏耳边吹吹风。 而周绮元表面看似好心,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给她订下一门亲事,继而彻底断了她肖想得到周怀安的念想。 却说林湘这一世重生,心里只认定了周怀安一人,不可能看上其他,也不会将那些平庸之辈放在眼里。 她心中憋屈,不敢当着兰贵妃的面多说什么,想着私下再找老夫人,打消为自己说媒的念头。于是表面装作一副娇羞模样,这个话题很快在众人的谈笑间一揭而过。 第89章 忽然,偎在兰贵妃身边的六公主,抬头看着兰贵妃,嗓音瓮声瓮气地开口:“母妃,我想去外面玩会儿。” 音落,屋内一干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大家心照不宣,都能理解,六公主毕竟刚满十岁,正是玩心重的年纪,听大人们之间聊天讲话,不免感到无聊。 周绮元瞧着这一幕,见时机到了,当下起身开口:“六公主想去哪里玩,不如我陪你一起玩吧。” 她说这些的时候,笑容可亲,脸上一派天真烂漫的表情。 有人愿意陪自己玩耍,六公主自然十分开心,连忙从母亲怀里起身:“好啊好啊,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周绮元笑容灿烂,用小孩子的口吻诱惑她道:“自然是一个好地方,等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林湘,热情地朝她招招手,“林姐姐,你也一起吧。” 林湘朝周绮元看了一眼,心里不屑一笑。 她活了两辈子,前世死的时候正值花信之年,心里自是不屑哄两个孩子玩,但转眼想了想,哄孩子玩,总比在这里伺候人,看人脸色行事来得轻松。于是笑着问孟老夫人,征询她的意见:“祖母,可以吗?” 小姑娘们玩耍,孟老夫人自然不会反对,慈笑着拍拍她的手:“去吧。你们几个注意安全。” 三人应好。 陈氏仍不放心,在几人临出去前,除了她们各自的贴身丫鬟外,又多拨了俩丫鬟在旁照看。 周绮元带着两人走出去后,转头一脸期待地对六公主道:“公主,林姐姐有门独家手艺,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我们去厨房做点心可好?” 六公主一听做好吃的,一脸兴奋地催促道:“好啊好啊,我们快点去。” …… 林湘被点名做点心,躲不开去,只得在灶房里忙前忙后,时不时被六公主缠着问一句,“做好了没有”。 林湘每次都耐心地回,“快好了,公主你再等一下”。 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一次,六公主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站在她跟前,噘着嘴道:“好慢啊,都等了好久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啊。” 林湘心气本就不顺,一听这话,她面上干笑一声,无奈地哄对方:“工序繁多,一开始我就说了。” 谁叫你非要吃。 她维持着亲切的笑容,安慰道,“这次真的是马上了,您再等一盏茶功夫就出锅了。” 林湘没有再骗她,果然又等了一盏茶,六公主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点心。 “太好吃了!我要拿些给母妃尝尝。” 林湘欲要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人已经跑了开去。 周绮元看着这一幕,知道已经完成了计划中的第一步,心情愉悦起来,不由勾唇一笑。 另一边,众人正在笑着聊天,六公主忽然跑进去,嘴里直夸赞林湘做的点心很好吃,完了献宝似的递给兰贵妃,催她快吃。 兰贵妃接到手中优雅地咬了一口,完了赞许地点点头,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好手艺。”说话间,看向林湘。 林湘谦虚回道:“祖上曾做过多年的御厨,晚辈略学了点皮毛罢了,在您面前献丑了。” “竟是御厨之后,难怪,竟不输宫中的那些厨子们,”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你把剩下的仔细包起来,等我回宫,呈给圣上尝尝。” 林湘欣然应“好”,动身去打包。 就在这时,周绮元一副天真无邪地对兰贵妃道:“姑母,我刚刚瞧着林姐姐很喜欢六公主,六公主也喜欢林姐姐,两人玩得很好呢。” “是吗?”兰贵妃自是为女儿感到开心,“可能两人年岁相当,脾性又合适,能玩到一起吧。” 兰贵妃话音刚落,周绮元叹了口气,语气带着遗憾,“可惜,六公主今日就回宫了。再见面,不知道何时。” 六公主难得出宫和人玩得尽兴,亦不舍得这里,搂着兰贵妃的胳膊摇来晃去,央求道,“母妃,我不想这么早回去,不能在外面多待几日吗?” “不行的,你回去还有学业呢。况且这个月底季先生就要考核你们了,你不能落下,输给其他公主们。” 周绮元一听,果然,即便出身尊贵也一样,大家都躲不掉“学习”两个字。 六公主顿时不开心了,垂头丧气道:“不能让她进宫陪我玩吗?” 音落,林湘一怔。 谁也没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兰贵妃看了林湘一眼,虽然觉得这少女知书达理,温婉懂事,可是…… 她耐心哄女儿道:“这不行的,宫中有规定,不是随便让人进入的。” 这时,周绮元忽然提示道:“六公主既然念书了,身边肯定少不了伴读。既然两人投缘,何不让林姐姐进宫做六公主的伴读?” 原文里,林湘是在十四岁得到兰贵妃的赏识,被孟老夫人送进宫中成了六公主的伴读。 第90章 周绮元心想,林湘爱慕虚荣,前世挤破脑袋都想进宫做公主恶毒伴读,继而攀龙附凤。索性助她一臂之力,提前送她入宫也好,这样就能让她早点认识楚应辰,也能早日实现她的皇后梦。 当然,至于能不能坐上皇后,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只希望她不要再盯着周怀安不放。 林湘听到这里,脸上的惊慌之色再也掩不住了。 第48章 杀机 这话一出, 立时间提醒了兰贵妃。 兰贵妃确实对目前女儿身边的两个伴读感到不满意,那二人既不能帮助女儿念书学习,且成日里就知道阿谀奉承, 陪她玩闹胡耍, 简直是荒废光阴, 耽误女儿。 与此同时, 六公主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我要她做我的伴读!” 林湘闻言脸色白了白。 兰贵妃见林湘性格稳重, 举止得体,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女,玩心重不堪重用,不由生出拉拢之心。 她定了定神,问向林湘:“你可愿意?” 林湘根本不想做什么伴读, 前世便是因为入宫做了这六公主的伴读,遇见了太子楚应辰, 后来被他蛊惑利用, 致使自己步步走错, 最后错失一切。是以,伴读简直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她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她面露为难之色,委婉拒绝道:“民女自然希望能够成为六公主的学伴, 只是,民女才疏学浅,无甚文采,只怕难当重任。” “林姐姐你太谦虚了, ” 周绮元笑盈盈地吹捧她道,“前不久我可是才见过你所作的字画, 那一手字写的工整漂亮,画上的花鸟也是栩栩如生,别具一格,夸你是才女都不为过。” 不提那幅字画还好,一提这事林湘就觉得倍感憋屈。亏她绞尽脑汁辛苦画了三天三夜,想要博 得周怀安的青睐和好感。结果可好,周怀安看都没看一眼,转手就送给了周绮元。 周绮元这会儿心里正在偷笑,她犹记得当时林湘送来字画时,自己故意打开来看,接着对周怀安表示自己很喜欢。 周怀安当时说了一句:“正好,我一俗人,也不懂欣赏这些文雅之物,既然阿元喜欢,不如借花献佛,送与她吧。林姑娘意下如何?” 林湘当时的脸色青白相接,好不精彩。就这样,那字画落到了周绮元的手里。 兰贵妃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趣。她本来正想询问对方文采学识如何,正好借此机会可以探出一二。 她面带笑意地询问林湘:“那字画现在何处,能否拿给我瞧瞧?” 林湘不禁看向周绮元。 周绮元自动跳过周怀安不提,刻意夸赞林湘:“姑母,字画在我那里。林姐姐人美心善,出手大方,我当时只说了句喜欢那字画,她便二话不说送给了我。” 说到这里,一脸积极地为贵妃献宝道,“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拿过来。” 兰贵妃笑着应好。 不消一会儿,周绮元带着小桃折回来了。 小桃手上抱着画轴,进屋后,同寅春一起小心铺展在桌上。 众人围过去观看,很快,一个个面露赞许。 “别说,还真有两下子。”周承光端着下巴点评道。 周宜看向林湘,附和道:“我晓得你文采不错,没想到,居然藏得这么好,”他朗声一笑,“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陈氏:“湘儿各方面都很出色,不输其他贵女,进宫给六公主做伴读的话,确实再合适不过。” 周长庚向来寡言少语,矜持稳重,此时站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但眼里能看出认同之意。 兰贵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脸上露出欣赏之色:“确实是个才女,”她笑着看向林湘,“我见识过不少名门贵女们的文采,但你这幅画,是目前我觉得里面最出众的。你年纪不大,委实了得。” 林湘本就天生蕙质兰心,学东西很快,上辈子又在六公主身边做了几年伴读,受宫中教育熏陶,耳濡目染,自然是文采翩然,画功精湛。 而换作前世,这会儿被兰贵妃连连夸赞,她定会十分得意,可现在…… 林湘心中只剩惶恐,哪敢炫耀自己的本事,连忙谦虚道:“贵妃娘娘过奖了,随便画的,上不得台面。” “随便画的都能这样,那若是认真画的,岂不是更了不得?”周绮元添油加醋地夸她道。 林湘一噎,忍不住看了周绮元一眼。 然而对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味地夸赞她,推荐她,看起来是为她着想。她心里再多郁闷,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指摘不出什么。 “你就别谦虚了,”兰贵妃当她谦虚,一锤定音,“就这样定了,我回宫后,同圣上说一声,想必很快你就能入宫了。” 伴读本就是一件好事,能够见多识广,有利于前途。京城许多贵女挤破头都想跟着公主沾光,奈何选拔严苛,并非易事。 作为旁观者而言,能够被贵妃亲口点名,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孟老夫人自然也是如此认为,她为林湘感到高兴:“湘儿,还不赶紧谢谢贵妃。” 林湘心里叫苦不迭,急得团团转。 第91章 短短一瞬,她心思百转,之后,面露感激地拂身道:“多谢贵妃娘娘的美意,只是……” 说到这里,面露犹豫之色。 “怎么了?”兰贵妃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兰贵妃问完,忽然,林湘努力挤出两滴泪,用素帕拭了拭脸上的泪珠,婉转地道:“祖母待我亲厚,我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她老人家……” “傻孩子,”孟老夫人温声打断了她,怜爱地握住她的手,“祖母年事已高,你也总不能陪着我这个老太太,早晚要离开我身边,嫁作人妇。况且,事关你的前途,我怎能如此自私,强行把你拴在身边。” 周绮元一副善解人意道:“祖母希望为你谋个好去处,她老人家都这般说了,林姐姐你就别推拒了。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呢。” 兰贵妃笑容和蔼:“我难得遇到一个让我这么欣赏和喜爱的人,林湘,你就别再婉拒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往后跟在六公主身边,督促她学习,我会厚待你的。” 林湘百爪挠心,叫苦不迭。然而再找理由拒绝的话就过于明显了,难免让她对自己生厌,得罪到她。 她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想到来日方长,再做打算便是,于是她一副感激的样子对兰贵妃柔声道谢:“是。多谢贵妃娘娘厚爱,小女不胜感激,一定会悉心照料公主。” 林湘虽然同意了这件事,一来是因为躲不开去,二来则是,三年后,周家会生灾祸,离开了这里也好,省得被连累。 兰贵妃办事速度,离开后的第二日,一道圣旨便降到周府,命林湘三日后进宫做六公主的伴读。 林湘年方十二,这一趟进宫,期限为三年。也就是说,这三年内,除了特别的日子可以回家探亲之外,其余时间想要回去,得需兰贵妃的批准。 临走之前,林湘特意精心收拾了一番,去见周怀安一面。 “这双鞋垫,是我自己绣的,希望你别嫌弃,能够收下。” 林湘温婉笑道。 欢喜在旁边察言观色,悄悄看主子的脸色。 周怀安坐于茶水桌前,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神色平静地看着莲儿捧过来的东西。 鞋垫绣工精美,花纹样式选得很有眼光,大方又不落俗,适合他这个年纪。 少顷,他淡淡启唇:“这又是何意?我记得上次你带过来一幅字画,说是让我品鉴品鉴,这次,莫非也是让我品鉴?”音落,嘴角勾起一丝讥诮。 欢喜没忍住“噗嗤”一笑,正心道主子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时,还挺幽默的。不料下一瞬看到主子向自己投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连忙封住自己的嘴。 林湘尴尬了一下,盈盈笑道:“自然不是,”旋即解释,“这双鞋垫原本是我做给伯父的,可是不小心,尺寸做得小了,我瞧着和你脚码差不多,心想应该能穿。” “好一个不小心,”周怀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隐含审视的意味,“我和周承光的脚码应是差不多大,你怎么偏偏选择送我,不送他?” 这个问题,很容易惹人引发暧昧的联想。 林湘含羞低头:“没想那么多,不过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你而已。” 这话配上这一副含羞带怯的颇有深意,表面看起来是让对方不要误会,实际却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欢喜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他虽然没喜欢过哪个小姑娘,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可这林湘三番五次对主子献殷勤,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什么意思。 而主子究竟什么心思,他也摸不清,是没看上对方,还是压根在儿女私情上没开窍呢?否则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主动对他暗送秋波,为何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周怀安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他看着林湘,表明自己的态度:“东西我不能收。我不想被人误会,有损我的名声。” 林湘眸色一颤。 “还有,” 周怀安语气微冷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清静,不想被人打扰。你以后不要私下找我,否则,”说到这里一顿。 林湘错愕地直视着他冷峻的目光,脸上慌乱的表情险些失控。 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此刻,她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杀机。 “否则我会不高兴。” 转眼间,周怀安露出一个看似轻松,却隐含警告之意的微笑。 幸而只是不高兴,差一点,林湘就以为自己看到了前世那个弑父夺位、心狠手辣的周怀安。以为他要杀自己。 林湘紧紧捏着手里的绣帕,艰涩地问出 了一直来的疑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第49章 偷听 周怀安面上一派悠然自若:“你若是这么理解, 那就当是吧。” 得到这个回答,林湘一颗心瞬间跌至谷底。 她强忍着心里的苦涩难过,满脸不甘地看着他, 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欢喜同情地看了林湘一眼, 完了又看向主子。 不得不说, 主子这张脸确实长得俊美, 很难不让女人喜欢。 而主子这几年来,不说其他地方, 就光是在国子监收到的情书,就已经两手数不过来了。所以即便林湘真的是在追求他,欢喜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第92章 没办法,谁让主子长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呢。 “为什么?” 半天后,林湘终于开口, 声音有点压抑,“为什么讨厌我?” “林姑娘, ” 周怀安神色阴郁地看着她,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你再继续问下去,有什么意义呢?非要我说出更难听的话吗?” 欢喜为林湘的不识趣感到着急, 忍不住想劝她一句:赶紧走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难道你一直缠着他他就能喜欢上你吗? 欢喜怎么会知道,林湘前世就是靠着纠缠不休和他走到一起的。周怀安越是疏离她拒绝她,她越是缠着不放。 因为她相信,再坚硬的冰, 也总有一天会被温暖融化。人性本质如此,没人能够一直拒绝善意。 眼下, 林湘固然难过,但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自知今日想要博取他的好感是没戏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对方更加厌烦自己,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向他低落地告辞:“也罢,既然我惹你厌烦了,那你先忙,我回去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关怀他,“你保重,如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说罢,恋恋不舍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终于起步离去。 须臾。 周怀安垂着眸,淡声吩咐欢喜:“她以后再来,你直接说我不在。” 欢喜俯身应“是”。 * 林湘入宫后,周绮元总算不用再继续防备她接近周怀安,一时间轻松了许多,就连上课心情都变好了。直到下学时都春风满面,喜气洋洋的。 周怀安见她心情愉悦的样子,不由微笑地问:“什么事这么开心?莫不是课上被夫子夸奖了?”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怀里的帕子,帮她细心擦额头上的汗。 天气渐渐热了,太阳还未下山。周绮元刚从教室一路小跑过来,身上微微出了些许薄汗。 周绮元到现在都不太适应被他这么照顾,小小别扭了一下,道:“怎么可能?我什么水平你还不了解吗?不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怀安附声一笑。 这时,周绮元笑容一凝,视线不由落在了周怀安的身后。 周怀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但见不远处的一棵桑树下,站了四个人。一个是周承光,一个是沈书礼,另外两个虽然也是他的同窗,但交集不多。 此时,几人聚在一处正在说话,因为有些距离,周绮元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子从两人身边经过,无人注意到她和周怀安这边。她瞧着这几人的神色一个个鬼鬼祟祟的,猜测聊的估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心思一动,道:“我们悄悄绕到树后,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周怀安眉梢一挑,没有异议,同她一道走了过去。 “魏淳武是谁,那可是国舅爷之子,皇后的亲侄子。我听闻因为这死因迟迟没有眉目,皇后三天两头地找圣上哭诉,圣上一筹莫展,只能将压力给到大理寺了。” 学生甲压低声音道。 学生乙道:“你们说,这都快一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会不会和杨典被老虎袭击一案有关系?他们两人接连出事,又是一起玩到大的,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仇家寻仇报复?” “你可不要吓我,我也和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还有承光兄,”沈书礼胆战心惊地看向周承光。 周承光闻言,莫名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完了不知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八字还没一撇,别杞人忧天了。” “我这可不是杞人忧天,”沈书礼脱口而出道,“承光兄你难道忘了,上次在围场,你被人暗杀,差一点就丧命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几次的事,都是一个幕后指使者所为。” “暗杀?”学生甲一诧,一连三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真的假的?” 沈书礼答应过帮周承光瞒着,不对外讲,立时意识到失言,不由懊悔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周承光也没想刻意隐瞒这件事,轻描淡写地一揭而过道:“想起来就觉晦气,不提也罢。” 那人还想追问,周绮元听到这里,情急下忍不住从树后走出来,上前一脸凝重地唤了一声:“三哥。” 周承光:“???” 他回头看去:“你怎么在这儿?” 居然偷听他们说话?!长本事了。 周绮元没理他话茬,看了另外几人一眼,觉得在这里不便多讲,于是拽住他的衣袖道,“你随我来一下。” 周承光刚想说“不去”,不料小姑娘直接拽着他的衣服就走。他半推半就了一下,还是被牵着走了。 周怀安自觉也没有跟过去,留在原地等她。 两人走到一角落,周绮元黑着脸看着周承光。 眼下就她和周承光两个人,她没什么顾忌了,开门见山地问:“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周承光本来懒得说,但见她表情严肃,一副不追问到底不罢休的样子,想了想,知道瞒也瞒不住,没准还得闹到父母面前,弄得人尽皆知,索性将当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第93章 周绮元听完后,表情更加凝重了。 原文中,周承光正是被人谋杀而死的。 这一次,有可能只是失手,后面敌人还会行动。 周绮元皱眉问:“你可有告诉过爹娘?” “没有,”周承光自有主见,“跟她们说了又有什么用,只会弄得人心惶惶。” 周绮元:“那你不怕再次被人暗算吗?” “怕什么,”周承光一脸不惧道,“这件事,我已经和太子说过了。太子殿下不想打草惊蛇,说是暗中帮我调查,况且……” 周绮元:“况且什么?” 周承光看了一眼周围,附到她耳边悄声道:“我早已安排了暗卫护着我。放心,不会出事的。” 周绮元环视一扫,没发现什么暗卫:“我怎么没看到。” “废话,”周承光朝她翻了个白眼,“看到了那还叫暗卫吗?那叫废物。” 周绮元:“……” 周承光又一副胸有成竹道:“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准备来个引蛇出洞,将幕后凶手抓出来。” 周绮元:“…………” 周绮元整个人无语了:“你就这么有把握?万一幕后凶手没抓到,你先死了呢?” “你别咒我行不行?” 周承光不满地嘟囔起来,“我找的暗卫可都是高手,不是什么酒囊饭袋,那些杀手怎么可能近我的身?” 周绮元面露担忧地看着他。 虽说他处境危险,但是在原文里,他是几年后被人谋刺而死。除非剧情发生转变,否则,这几年内应该是平安无事的。 再者,就算是告诉了父母,好像确实也解决不了问题。总不能让他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 少顷,周绮元紧绷了半天的神经稍有松弛,吐出口气:“希望如此。” 另一边,沈书礼还在暗自心虚,直到见人回来了,忙对周绮元抱歉道:“周小姐,你千万别责怪你三哥,他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一直瞒 着此事。” 周绮元看着沈书礼。 沈书礼虽同杨典等人一起玩到大,可周绮元至今却没见他做过什么伤风败俗之事,甚至在周怀安遇到麻烦时,还帮忙解围过。遂周绮元对这个人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她顿了顿,语气平平道:“嗯,我知道。” 沈书礼手持着折扇轻轻扇着,斯文一笑:“周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不禁让我羡慕起承光兄,想着我若是也能有你样一个可爱又贴心的妹妹就好了。” 周绮元随口一问:“你家中没有姊妹吗?” 沈书礼脸上噙着笑,徐徐说道:“有的,只是都不大亲近。不像你,对两个哥哥都很上心。禁书一事你站出来维护你二哥,而前些日子我听承光兄说,他在外面犯了错挨了父亲责打,你也很是心疼他。” 音落,周承光开始抓耳挠腮,看东看西,就是不看周绮元。 周绮元睨着他:呦呵,还不好意思了。 这时,学生甲笑着插嘴道:“承光兄好福气啊,上次搜禁书时我见过令妹一面,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和其他闺秀不同,表面长得一脸乖巧,没想到却很有胆识,竟敢和号称‘冷面阎王’的祭酒大人对峙,真是勇气可嘉,令我钦佩不已。直到现在,我都对周小姐记忆深刻。” 周绮元:?同志你谁?我们认识吗? 学生乙打趣他道:“怎么?你看上周小姐了?” 学生甲摇头晃脑道:“你还别说,没准等过几年,我就求父母向周侯爷提亲。” “你何不现在就去提亲,” 学生乙目光含笑地盯着周绮元,信誓旦旦地对学生甲道,“你信我,她五官标致,皮肤莹白,再过几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到时候怕是求亲者多了,轮不到你了。” “那可不行,”学生甲转头故意和周承光打乐,“承光兄,我可指着你了。你这妹妹,千万要给我留着。” 第50章 八卦 “去去去, 一边儿去,”周承光一脸嫌弃道,完了难得有点正经的样子, 严肃地又道, “她还小, 你俩别再胡说八道了。” 而不知何时, 周怀安神色沉郁下来,有些厌烦地看着这两个拿周绮元互相取乐的人。正要开口带周绮元告辞之际, 这时,周绮元忽然出声道:“我眼光很高的,” 周怀安微微一愣,不由看向她。 她煞有其事地继续道,“首先, 长得必须要好看。非常好看。” 说到好看,周绮元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完了看着那人, 语气奶凶奶凶的, 半真半假地道:“所以, 你可千万别提亲,提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周绮元本身是个颜控, 这么说,一来是实话实说, 二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自己的想法散播出去,劝退那些京中勋贵子弟们将来向侯府提亲的念头。 周承光闻言扑哧一声。 学生甲本来没多想什么,突然听到这声笑, 立时间回过味来,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我长得丑?” 周绮元不置可否。 学生甲登时抑郁了,转头求助周承光:“你妹妹指桑骂槐说我丑,你倒是管管。” 偏偏这个时候,周绮元还似笑非笑地解释给他纠正了一下:“不,你说错了,我没有指桑骂槐,我是光明正大。” 第94章 周怀安冷峻了半天的脸上,浮现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学生甲说到这里,气闷地看向周承光:“周兄,你妹妹居骂我丑,你倒是为我说两句。” 周承光不仅不心疼他,还在一旁捧腹大笑起来。 “我觉得她没说错啊。你本来就丑。”沈书礼安慰地拍按他的肩,“没事,别太难过,反正兄弟们不会嫌弃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死你。” 沈书礼连忙告辞道:“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转身就溜了,往自家马车奔去。 “诶,你别走,你给回来把话说清楚。” 学生甲撸着袖子追了过去。 几人正笑着,恰在这时,福寿惊呼出声,看着前方道:“少爷,姚小姐!” 周绮元闻言同其他几人一道看了过去,但见一位一身贵女装扮的少女携两名丫鬟正往这边走来,闻声看了过来,完了刚一对上周承光欣喜的视线,好似惊弓之鸟一样,连忙加快脚步绕开走了。 周承光上前拍了一下福寿的脑袋,低声斥道:“找死啊,那么大声。看把人都吓跑了。” 周绮元:“?” 周承光转头匆忙对同窗们道:“各位不好意思,先不说了,我有事得走了。”说着就朝那少女追了过去。 周绮元走过去,茫然地问小桃:“这人是……” 小桃道:“她是丞相的嫡次女,名唤‘姚雪柔’。” 周绮元方才只瞥见了一眼,别说,人如其名,确实长得又白又柔。 等等,丞相之女? 周绮元恍然想起来,去年年底在普寿寺祈福,当时寅春提了一嘴丞相府的人也在此地,周承光听后,饭都没吃几口就急忙离席跑出去了。 她恍然大悟:“三哥他……该不会喜欢这位吧?” 小桃一诧:“不会吧?我见过这姚小姐几次,性格貌似有些腼腆。而三少爷总是捉弄她,不像是对人家有意吗?否则,哪有一见面就戏弄人的?” 来到这个世界,都把她当小孩子看,此时戳到了自己兴奋点,周绮元忽然变得八卦起来:“这姚小姐对他是什么态度?” 小桃一脸笃定道:“自然是排斥抵触的,三少爷每次贴上前,她就骂他臭不要脸。” 周绮元听到这里,再联想刚刚看到周承光那副哈巴狗似的黏人表情,已然有些明白了:没想到,他也有今天啊。 想到这里,周绮元不禁笑出声来。 “你才几岁?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周怀安忽地出声,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嘲笑之意,反而看起来有些平静,或者确切说是关怀的意味。 周绮元:“!” 七岁怎么了?七岁也有情窦初开的好不好,哼~不理你。 周绮元转移话题:“快回家吧,耽搁久了父母该担心了。” 话没说完已经径自朝马车走去。 小桃忙跟了上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没回答您的问题就急着走了,”欢喜奇怪道,完了转念一想,诧异出声,“该不会是……” 真有喜欢之人了吧? 欢喜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没敢说出口。 周怀安看着周绮元匆忙离去的背影,默了片刻,道:“走吧。” * 周绮元暂时让林湘这个祸端远离了周怀安,但她知道还不能松懈,接下来,还要护周家周全。她知道,三年后,魏皇后将会陷害周家通敌卖国,致使周家覆没,周宜临终前会将周怀安的身世说出来。 而要阻止这一切的话,不得不从周宜与魏皇后之间的矛盾下手。只要周宜不得罪魏皇后,假意依附她,想必魏皇后也不会针对周家。 思及此,周绮元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周宜面前晃荡,潜移默化地提点一下,让他假装和皇后交好,希望时间久了,周宜能够听进去。 只是,奈何周宜对皇后一直持有偏见,性格刚硬且直,不会曲意逢迎。哪怕周绮元用意是让其假意投奔,可一连多日过去,不仅完全说服不动,并且还被父亲耳提面命地教育了一番,说什么大人间的事,小孩子不要插手,往后不准再提朝政之事。 眼看事情没有进展,这日午间,一家人用过饭,周绮元故意和周长庚一道离席,然后和他攀谈。 周长庚为人高冷,格外正经严肃,平日除了聊军事朝政外,其余一贯寡言少语。 周绮元主动追上前同他聊天,基本上都是周绮元问一句,他答一句。 周绮元有备而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朝堂上:“大哥,你可不可以,平日里劝劝父亲,让他假意趋附太子。” “为何?”周长庚提出疑问。 周绮元边走边道:“因 为,我最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们周家遭遇不测,背后操控者,正是与父亲关系僵硬的魏皇后。” “你怎么会做这种梦?” 周长庚有点讶异,之后猜测道,“你是不是近来学业压力大,休息不好,过于焦虑导致做了噩梦?” 第95章 “我没有学业上的压力,只是突然做了这样一个梦,梦中境况特别真实,我们周家死的死,囚的囚,几乎所有人都下场很惨,我怀疑这是上天对我们周家的暗示,” 周绮元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里,一张小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向周长庚,“大哥,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能不重视。” 幸而古人比较迷信鬼神,周长庚听到这里,果然思索了起来。 周长庚虽然觉得她这个梦境有些荒唐,但见她一副焦灼的样子,还是仔细斟酌了一下。 他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我了解父亲的为人,他一直坚持中立的态度,无论太子党,还是睿王党,两边党派他都不巴结讨好,只为圣上做事。所以你提的这个建议,我只能说,可以帮你规劝他,但他对人对事都比较固执,有自己的主见,我不一定能够说服得了他。” “嗯,我知道,”周绮元听到他答应帮忙,欣慰道,“事关我们周家的安危,你一定要努力劝他。拜托了,大哥。” 他冲她莞尔一笑,对着她微微点头:“知道了,我尽力。” 周长庚将周绮元的话放在了心上,是夜用过晚饭后,敲门进了周宜的书房。 父子二人先是谈了几句军营里的事,完了周长庚提到朝中局势:“纵然我们效忠圣上,绝无二心,但我们手中掌管三十万兵力,您又多次参议皇后干政,表达不满,想来皇后早已对您记恨在心。虽然孩儿认同您的观点,可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着道,“她毕竟是后宫之主,是圣上最亲密的人啊。” 言外之意,有必要缓和一下僵硬的关系,避免被暗伤。 周宜闻言,立即想到了周绮元。 他不喜拐弯抹角,饮了口茶,直接问周长庚:“是元元让你来劝我的吧。” 周长庚也没想隐瞒,坦然应“是”。 周宜放下茶瓯,严词拒绝:“我的意思已经说给她听了,我不想攀附任何一方权势,更不屑与其为伍。没别的事,你回去吧。” 周宜对宫里的明争暗斗多少有所耳闻,自是清楚魏皇后是何等心术不正的小人,尤其自周怀安出生被狸猫换太子这件事之后,更是对她的所作所为厌憎无比。 周长庚心平气和道:“爹,我了解您的脾性,也没想要多说什么。孩儿这次来,只是给您一个我自己的建议,” 周宜看着他,让他说完。 他继续道,“朝廷事态一直不稳,您不站队没有过错,但为了避免我们周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孩儿建议,您还是尽量不要得罪到后宫那位,至少不要再加深矛盾,让关系恶化下去。” 周宜轻声一叹,想了下,微微点头:“行了,你说的这些,我下来会考虑考虑。” 周长庚躬身告辞:“多谢父亲,那别的事,孩儿先回去了。” 次日早膳后,周长庚瞧着时机,同周绮元一道离席,然后将昨夜与周宜的对话讲给她听。结果就是,至于周宜会不会听进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周绮元知道周长庚尽力了,眼下也只能如此。 但她仍然不放心,于是想了一圈能劝动周宜的人,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周怀安。 她一拍脑门,心道:天天在一起,居然把他给忘了。 第51章 睡过 周绮元经常出入周怀安的书房, 知道他平日会看关于国策谋略的书籍。而且原文里面,他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夺得皇位,必然对朝堂局势有一定的了解, 胸有笔墨, 运筹帷幄。 再说周宜这一生, 给足了周怀安关爱与尊重。只要是他提的需求, 必然有应必求,格外重视。所以寻求周怀安的帮助, 才是当下明智之选。 想到这里,周绮元连忙动身前往西院。 午后的阳光正盛,正是适宜午睡之际。 就在周绮元满怀希望地来找周怀安时,不料欢喜称,人出去了, 并不在府中。 周绮元一愣:“他一个人走的?去哪里了?” 平日里欢喜几乎与他形影不离,无论去哪儿都会跟在他身边, 今日一个人出门, 不禁让周绮元感到奇怪。 欢喜面露迟疑之色, 转念想了想,小姐不是坏人, 对周怀安也很好,告诉她这件事应该也无妨。 于是下一刻, 他关好门窗,顷身小声道:“小的偷偷告诉您,您千万别说出去。” 周绮元:“?” 这么神秘。 欢喜:“主子半年前不是从王全那里得了一笔赔偿吗,这几个月来, 他一直忙着做生意,经常在外奔波。有时候会带小的一起去, 也有时不带小的,今日赶巧了,没带我。” 周绮元顿时震惊了。 他居然会做生意? 虽说原文里面没有提过他做过生意,但周绮元转念想了想,他少年时期的经历很多都是一带而过,所以做过生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解了心头疑问,之后匪夷所思地问:“为何有时不带你?” 欢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情有些沾沾自喜道:“主子说,体恤小的辛苦,让我休息休息。反正今日他出门前,就是这么对小的说的。” 第96章 周绮元思忖起来,虽说哥哥心地善良体恤下人,可他一个人出门在外,她到底有些不放心,不由询问:“他做的什么生意?可有具体地址?” 欢喜如实回禀:“做的茶叶生意,在西街买了一个仓库,专门存放货物所用。不过小的不确定他今日去没去仓库那里,避免您白跑一趟,建议您还是安心等他回来再说吧。” 周绮元了然于心,又问:“走了多久了?” “巳时走的,”欢喜说到这里,径自猜测道,“想必快回来了。” 周绮元听后,朝屋内环顾,见到桌上放着两盘瓜果点心,都是平日里她喜欢吃的。心想,反正自己都来了,等他回来也没什么,于是道:“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欢喜应了一声,然后殷勤地为她斟茶倒水。 周绮元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吃点心,嗑瓜子。 正值夏日,暑热正盛,周绮元嗑了半天瓜子,吃得犯困了,打了个哈欠。 好困哦,他还没有回来。 等他回来后,非得找他诉诉苦水不可。 现在嘛…… 算了,太困了,先眯会儿再说。 周绮元伸了个懒腰从桌前起身,走到床前,接着,一头歪倒在了床上。 她想着只是小憩一会儿,于是面朝外侧躺在床边,鞋袜未脱,搭在床外。 她睡姿随意,只要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从来不管仪态雅不雅,一向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哥哥的床好软,好香。 周绮元闭着眼睛这般想着,不多时,很快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 京城主街,周怀安头戴帷帽从酒楼里走出来。谁也看不到,藏在帷帽中野心勃勃、势在必得的轻笑。 他离开后不久,这间酒楼二楼一间包房内,两个男人分别坐在酒桌前,年轻点地低声问:“您觉得,此人可信吗?” “不用担心,” 年长些的男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们同他来往多次,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是个好功之人,急于在我们面前表现。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太子殿下虽人在东宫,可睿王那边也颇受圣上疼宠。周宜手握重兵,将来若有变故,此子定能派得上用场。” 年 轻男人缓缓点头道:“也是,周宜向来保持中立,他的儿子来投靠我们确实没什么奇怪的。这人庶子出身,袭爵无望,又没有背景,将来必然碌碌无为,只能另谋出路。有他作为我们的眼线,倒不用担心周家能翻出什么大浪。” 年长男人一派沉稳老练,掸了掸袖口:“聊得也差不多了,找个时间,让太子见上一面吧。” “是,”年轻者略一拱手,语气恭敬,“这件事我来安排,届时给您音信。” …… 周怀安从外面回来,进屋看到周绮元侧卧在他的榻上,正睡得憨甜,不由脚步一顿,放轻了动作。 他轻声走上前,恰有一阵微风顺着门洞入内,扬起她双垂髫上系着的红色发带,青帐垂在床的两侧,朱红衣裙一半垂在床边,随风轻轻浮动。 他缓步走近了,看到小姑娘睡颜白里透红,娇憨可人。 周怀安眼里浮出轻浅笑意,想到什么,起身从衣柜取了一件自己的长衫,完了走回来,为她轻轻盖在身上。 欢喜走进屋,见人回来了,正要开口,被他抬手示意噤声。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恬静地睡眼,等了片刻,确认她没有被惊醒,方才慢慢转过身,往外走去。 欢喜轻手轻脚地跟上前。 周绮元醒来时,已经是申时了。 阳光照进屋,洒在地板上。她坐起身,看着窗纸上轻轻摇曳的虚幻树影,当下有点蒙。 回想了一下,想起自己来找周怀安,完了等地犯困了在他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看来,这是睡过头了。 她揉了揉额角,环视一圈,在屋内没见到周怀安,正打算出去看看人回来了没有。恰在这时,周怀安轻声走进屋来。 她立时笑起来,跳下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完想到什么,有点尴尬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完了起身朝他迎了过去。 周怀安将她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目色温和地看着她停在自己面前,清隽的眉眼染着笑意:“回来有一会儿了,” 说到这里,旋即又道,“听欢喜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还专门跑过来一趟,等我到现在?” 想起自己惦念的事情,周绮元忽然抿住唇,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顿了顿,仰头看着他,启唇道:“你有没有办法,劝爹爹不要得罪魏皇后,假意趋附她?” 周怀安神色诧异:“你怎么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周绮元原封不动地将讲给周长庚的那个梦境与他说了一遍。 周怀安越听神色愈发凝重,最后听到家破人亡时,他下颌线绷紧。 周绮元看着他神色古怪,不由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说得吓到了?” 他敛眸,半晌,牵起唇,看着她,眼底沉黑隐晦:“如果我说,我也做过和你一样的梦,你信不信?” 第97章 周绮元:“?真的假的?” 少年黑曜石般的眼底,下一刻浮现出细细碎碎的笑意,他没回答是真是假,只是扶上她柔嫩的脸颊:“别担心,我会劝他的。” 怕她胡思乱想,又补了一句,“我们周家,一定不会出事的。” 周怀安语气温和,一双目光平定地注视着她时,莫名让人感到信赖。 周绮元与他无声对视着。 她一直都相信他说的话,也知道他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 少顷,她唇角弯起,满脸真挚:“嗯。” 两人熟稔,许多事情已经不用言谢,只说互通对方心意。 这时,周绮元忽然想起他做生意的事,忙问:“对了哥哥,你在做生意吗?” 她在原来的世界中,父亲就是经商的,父亲学识渊博,情绪稳定,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以至于让她觉得,经商的人脑袋都很聪明。 “嗯。” 周怀安也没故意隐瞒,坦荡承认了。 “哥哥你好棒。” 她由衷地赞美道。 周怀安看着她清亮满是崇拜之意的眸,目色不经意又柔软了许多,抚上她的头:“哥哥赚了钱,可以给你买许多你喜欢的东西。” 周绮元听他这番话,心中自是欢喜,笑着脱口而出道:“就算你不赚钱,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小姑娘由衷地说完,周怀安眉梢微挑。莫名觉得她这些话,有些耳熟…… 他忽然想起来了,周承光曾经说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只不过,面前这个说着要养自己一辈子的人,是阿元。 周怀安敛眸,见她一脸喜悦,扬唇玩笑般应道:“好,倘若哥哥经商失败了,你来养我,”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温笑着道,“我在院里做了一只秋千,想不想玩一会儿?” 周绮元一听秋千,两眼顿时放光。 她满眼欢喜,连连点头:“好啊。” 周绮元同他走出去,接着后知后觉,知道他这是又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不过想到他在哄自己开心,感觉倒也不错。 院里浮动着醇厚蓊郁的花香,两棵茂密的大树中间悬着一只秋千,是用桃木板做的。木头上的毛刺剔除得干干净净,上面还细心地铺了一层绒毯。 这会儿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灼热了,清风徐来,多了一些静谧的凉爽。 小姑娘身姿轻盈地坐上去,周怀安站在她身后,笑着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第52章 相换 她满脸期待地回应一声:“准备好了。” 周怀安沉吟一瞬, 手上收着力道,向她后背推去。 小姑娘随着秋千高高荡起,起落间, 发带飘荡, 衣袂飘然, 像是一只随风飞舞的蝴蝶。热烈, 又自由。 周怀安站在一旁,目光随着她迎光摇荡的背影而移动, 听着她灿烂的笑声,不由生出一种,“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的想法。 这时,小姑娘回过头来,一张灵动的笑脸, 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臆想。 她笑容纯真, 阳光下, 发带轻盈飘舞, 乌眸黑亮剔透,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弯成了月牙儿, 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一刹那间,他心中漫过一层柔软, 甜蜜。只觉小姑娘的笑容极其灿烂,比头顶上的阳光还要夺目耀眼。 而他明明没有饮酒,却看的眼睛醉了几些,不经意地舔了舔唇。 真是可爱得紧, 忽然想把她……私藏起来了。 …… 日子就这么滑了过去,一晃便是三年。 昔日的少年长高了许多, 站在院中,一身月牙白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半头乌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其余披泄在身后。 他的眉目温润柔和,晨光落入他的眸,漾着星星碎碎的光。 少女站在秋千上,阳光的清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洒在她脸上,柔润的肌肤莹白剔透,淡红色的衣裙随风翻飞。 曾经粉团子似的小姑娘也渐渐长开了,脸上少了许多稚气,多了几分娇俏,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周绮元本来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坐在上面,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了,干脆站了上去。 小桃站在旁边看得直紧张,恍神间似乎明白陈氏为何将她看得越来越严实了。 她明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没有养出那些千金们娇气胆小的毛病。反倒是性格随性乐观,从不循规蹈矩。 周绮元扭头朝周怀安喊:“哥哥,再推高一些。” 周怀安站在她身后,逆光而立,晨光给他周身打上一层淡淡的光泽。他就这么站着,面如冠玉的脸上,嘴角轻轻勾起。 周怀安加了些力道推向她背心,然后温声问:“够高吗?” 周绮元:“再高点。” 周怀安拿她无奈,又笑着加了点力道。 他内力浑厚,使力时身姿笔直,一脸从容。 突然飞得格外高,好像即将摔出去了,周绮元立时慌了:“啊啊啊,太高了哥哥!先停一下。” 旁边的丫鬟们掩袖偷笑。 周怀安眼疾手快,伸手揽过她的细腰,将她转眼间抱离了秋千 第98章 架。 之后,扶住她双肩,关怀地询问:“吓到了?” “嗯,有一点。” 周绮元两腿有些发软,语气瑟瑟:“我刚刚以为要摔下来了。” 宠溺溢满周怀安的双眼,他摸摸她的头,声音带笑:“放心吧,哥哥一直在护着你,不会让你摔下来的。” 周绮元看着他。 他的目光,总是那么让人感觉踏实。 两人四目相对着,转瞬间,她忽然笑靥如花:“那我还要继续玩。” 周怀安闻言一笑,满脸耐心:“好,我扶你上去。” 周绮元重新站到秋千上,满脸兴致勃勃的让他推高高。 笑声再次回荡在院子里,周怀安负手而立,忽然道:“半个月后就是除岁夜了,想不想和哥哥一起去夜市看花灯?” 周绮元一听这话,面上顿时露出一副惊喜之色。 她没有回头,看着前方径自反问:“我们两个吗?” 身后“嗯”了一声。 周绮元又问:“可以去吗?不会被我娘发现吧?” 往年除岁夜,一家人都是围在一起吃团圆饭,事后各自回房休息。 且说周绮元活泼好动,只是身为侯府嫡小姐,幼年又被人绑架过,是以虽然锦衣玉食,受尽宠爱,但平日里被管束的很严,除了上下学,没有父母许可,不得随意出门。也只有周怀安私下偷偷带她出去玩。但也仅限于白天,晚上很可能查房。 “无需担心,”周怀安早已为她考虑周全,“就算发现了,我会为你说话。” 周绮元还没去过这里的灯会,心中自然好奇,想去看看。 没做多想,很快就答应了。 接着,两人约好,当日晚饭后在府门外汇合。 约定一落,这时,一个下人跑进院子传话:“二少爷,大小姐,老爷让您二位过去一趟。” 两人转头听完,周绮元足下一点地,从秋千上跳下来:“你稍等一下。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就过去。” 说来也怪,这一年,太子接手泉州水害一事无成而惹圣上龙颜不悦,睿王得势。楚应辰随时面临换储危机,正是最紧张的一年,底下暗潮涌动,剑拔弩张,但本该陷入水深火热中的周家却一直到这一年的冬日都平安无事。 周绮元默认为是因为周宜听了劝,虽然他算不得八面玲珑,但好歹褪了莽直口无遮拦,多了些许圆滑。 兄妹二人赶到前院,彼时人已来齐,周绮元刚迈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林湘。 周怀安温文尔雅的朝父亲行见礼,林湘则眼神炙热的看着周怀安。 周宜笑容慈和地看着兄妹二人:“瞧你们俩,成天腻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语气倍感欣慰。 林湘看着两兄妹,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下人们道两人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的那些话,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不过转眼间,她又摒弃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们是兄妹,彼此都认为是有血缘关系的,根本不可能朝那个方向发展。 没错,是她多虑了。 想通这一点,她缓缓松出口气。 周绮元状似打招呼一样随口一问:“林姐姐这是……” 周宜笑着解释:“湘儿年满被放出宫了,往后不再进宫做六公主的伴读了。” 周绮元心口一悸。 她早就听说了林湘快满年头出宫的消息,突然确定真的被放出宫,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周宜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见人到齐了,朗笑道:“今日让大家过来,是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说到这里,他让管家打开地上的一只楠木箱子。 木箱被打开后,他介绍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圣上赏赐给我们周家的,你们几个孩子任选一样带回去。” 边境多乱,周宜去年初又带兵赶到赤峰驱除鞑虏,一走便是整整一年,今年年底刚回京,正好赶上每年一度各方进贡。圣上犒劳周宜驻边有功,赏了一些西域玩意儿,周宜拿出来分发给几个孩子,让每人挑一样。 兄妹几人凑近前,见箱里装着玉石玛瑙,翡翠珠链,镶金小镜……每样东西无不是造型奇特,做工精致美观,十分引人稀罕。 周绮元正挑的眼花缭乱间,这时,下人牵来一匹小马驹站在门外,周宜道:“那匹几个月大的汗血宝马也是圣上所赐,有人喜欢的话,也可以领走。” 周绮元顺着周宜所指看过去,一眼就看中了这只小马驹。正要开口之际,恰时周承光抢先一步抚掌上前道:“这个好,我就要这个了!” 周绮元一愣,没想到却被周承光捷足先登。 她不甘示弱:“爹,我也想要这个。” “先到先得,”周承光得意洋洋道,“我先开的口,只能是我的了。” 周绮元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向周长庚求助:“大哥,三哥欺负我~” 周长庚板着脸,正要开口劝说周承光让给妹妹,这时,周怀安忽然微笑说道:“三弟,上次你看中了我一把弓,我用那弓相换,你把小马驹让给阿元可好?” 第99章 周承光好骑射,一日,他无意看到周怀安房中挂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犀角长弓,一眼相中。周承光朝思夜想,一直想办法弄到手里,可是无论自己用什么奇珍异宝作为交换,他都不愿意撒手。 周承光觊觎周怀安那把长弓多日了,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为了哄周绮元开心,愿意拱手相送。 想了想,汗血宝马还能再有,那弓却是世间难得一件,觉得不亏,于是懒洋洋松了口:“你就宠着她吧,都惯得她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倒霉,娶个小祖宗进门,”说到这里又转口道,“记得把弓送我房里去。” 周绮元懒得理他,转头搂住周怀安的胳膊:“还是二哥哥待我好。” 少女两颊上的笑涡清晰分明,像是抢到肉片的小狐狸,满眼欢喜。 周怀安低头看着她,眉眼间漾着温柔的笑意。 东西分发完毕,待众人陆续散去,周宜看到周怀安迟迟没有走,略一沉吟,温声询问:“怎么还不回去,可是有事?” 周怀安应“是”:“有件事想求得您的同意。” 周宜嫌少听他求于自己,不禁有些意外:“什么事,眼下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但说无妨。” 周怀安出于敬重,对他行了一礼:“爹,孩儿想去卞江待几年。” 周宜登时惊讶,大惑不解道:“为何要去卞江?可是府中有人刁难你?” 这三年来,周怀安假意帮楚应辰做事,出谋划策,以此换取他的信任,使周家不但躲过前世一劫,还为日后自己的大计打下了基础,埋下了火线。 如今睿王威胁到楚应辰的储君之位,他作为谋士,主动提出帮他拔除睿王的根基。而睿王的根基,就在卞州。 “孩子儿有错,” 周怀安主动承认错误道,“实不相瞒,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外私自行商,做些茶叶生意,而卞州气候合宜,适宜茶商发展。我想着,趁自己还未成家,当出门见见世面,磨砺几年,所以,” 他弯身,语气恳切,恭敬的朝周宜拱手一拜,“还请父亲应允。” 第53章 突然 音落, 周宜眉眼间露出三分担忧,还有几分不舍。 周怀安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两人聚少离多, 可自周怀安出生之日起, 他就一直照料着, 对他的感情丝毫不比另外几个儿女少。 周宜看着面前的少年, 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今年十五,过完年虚岁也有十六了, 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这个年纪,出去打拼也属正常。虽然有些不放心,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倒是远离了京城这个浑浊之地, 往昔那些无法公布于世之事,也随之自落尘埃, 随风而去。对他而言, 也是一种保护。 而他从小心思聪颖, 读书过目不忘,想来将来必能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周宜想到这里, 渐渐动摇了。 不 过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再问了他一遍:“你确定想好了?” 完了好心提醒, “卞江距离京城上千里地,你人不生地不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兴许会很难。” 周怀安郑重点头:“孩儿思虑已久, 各种困难也都想到了,虽说独立生存不易, 但我对自己有信心。” 周宜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轻叹一声,抚上他肩膀:“好孩子,你长大了,为父确实不能守护你一辈子。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多干涉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大胆去闯吧。” 周怀安面露微笑,诚挚道谢:“多谢您成全。” 周宜:“你打算何日启程?” “我行李不多,一日就能收拾出来,剩下的,便是国子监的学业,待我年初办完休学手续,估计正月初就能出发了。”周怀安恭谨回道。 周宜略一思索,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缓缓点头道:“行吧,这段时间,我给你找些可靠的人手,让他们随你一道南下,协助你。另外,我会写文书一封,你到了那边若遇到麻烦,可凭借此物寻求当地城守的帮助,他与我往年有些交情,应该能帮你一二。” 周怀安一拱手,再次感激道谢。 周宜眸色温和,拍拍他的肩,慈爱一笑:“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得为你着想,这些都是当爹的该做的,你我之间,无须见外。” 周怀安笑着应“是”。 且说周绮元得了一匹小马驹,心里宝贝得紧,连着两日往马厩跑。 周怀安陪她一起过来,给马儿喂草。 周绮元一脸愉悦地道:“我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吧。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说完,她托着下巴开始思索起来。 过了须臾,周怀安轻声开口:“‘小宝’,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周绮元立时扬唇一笑,连连点头:“这个名字好,简单又上口,就叫‘小宝’了,” 说着抚摸上小宝圆圆的大脑袋,“小宝,你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让哥哥教我骑马,我带你出去玩。” 小宝自然听不懂周绮云的话,自顾自地低头吃草。 听到周绮元这番话,周怀安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京城,略一沉吟,平声说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100章 周绮元转头看向他,全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脸上犹自带着笑:“什么事?” 他顿了顿,不疾不徐地道:“过些时日,我就要去卞江了。” 周绮元:“?” 她脸上笑容一凝,怔愣了一下,声调带着一丝紧张:“你去卞江做什么?”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怀安抬头,望着头顶上的碧空苍穹,声调轻缓:“去那边经商。” 说完,收回目光,看向她。 忽然听到他离开京城,而且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周绮元脸上顿时掩不住露出落寞的情绪:“你与爹娘都说过了?他们同意吗?” “我只与你和爹说了,爹没有反对。”他道。 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已经定了。 闻言,周绮元的神色肉眼可见得愈发低落起来。 他要离开京城了。 还真是突然。 按理说,远离朝堂,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本该为他高兴才对,可是…… 啧,周绮元感到有点难过。 可能不止一点。 这时,周怀安倏然轻轻开口,状似随意地问她:“我离家后,你会想我吗?” 周绮元心里正酸涩,听他这么问,心脏莫名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及多想,她嗓音闷闷地回:“嗯,”完了转口又语气倔强地道,“不想。” 周怀安愕然了一下,旋即轻轻一笑。 周绮元心中懊恼。 客观来讲,离开京城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只是…… 她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周绮元压下心头不知名的情绪,带了一丝自己都听不出的赌气之意,面色镇定地道:“那边气候湿润,人杰地灵,确实适合经商与久居。” 说完,她拍拍手上的草屑,转过身,强作淡定地往马厩外面走去。 周怀安目光追随着她,旋即起步跟了上去。 周绮元脑袋浑浑噩噩,边走边想:走了也好,周家暂时安全了,这钩心斗角的京城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往后也不用她一直为他操心,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挺好。 兄妹二人从马厩走出来,周怀安脚步轻缓地落在她身后,打量着她。心里琢磨着,小姑娘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他略一沉吟,脚步加快些许,走到她身侧。 周怀安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还会回来的。” “哦,” 周绮元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事,完了又一副发自内心地建议道,“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卞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合长居。” 周怀安瞧出她说得一脸违心,忍着笑意:“那我也会回来的。” 周怀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注视着她,观察她脸上的情绪。 周绮元眸色轻晃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 方才脑袋似是生了锈,没仔细思考他究竟说的什么意思,此时回过味来,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她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回来做什么?探亲吗?” 完了再回他的卞江去? “回来安家,” 他说这些的时候,音调平和,看似随意,但给人一种不似玩笑的语气。 而他始终注视着她,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离开片刻,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里才是我的家。” 听懂了他的意思,周绮元郁结的一张小脸瞬时间松弛许多,露出一抹狡黠的欣喜。 他将少女脸上的喜悦捕捉进眼里,忍俊不禁一笑。之后,凑近她的脸,语声低沉悦耳:“开心了?” 周绮元在其他人面前可以轻松藏好自己的情绪,只是一遇到他,就不知道防备了。 她别开脸去,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调皮与别扭:“才没有。” 这副模样落在周怀安眼里,简直同撒娇无别。 他纵容着她,好笑地问:“没有吗?” 周绮元固执地撇着脸,就是不看他:“没有。” 周怀安勾起唇角,生出故意逗弄她的心思,重复前面一个话题:“那会想我吗?” 周绮元明明听懂了,可又觉得没听懂。 她回过头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五官精致立体,放大在她面前。狭长美目微弯,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盯着她的眼。 她舔了舔唇,面无表情地回:“不想,刚刚已经说了,不想。” 你怎么又问一遍。 周怀安仍旧笑着,语气带了几分玩味,低声追问:“真的吗?” 周绮元:“……” 周绮元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不顺畅了:“真的真的。” 求求你不要再问了谢谢~ 说完,周绮元两脚仿佛上了弦,匆匆忙忙埋头走开,将他甩远了。 周怀安看着少女遁走的背影,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 * 两日后,京城落了大雪。鹅毛大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满城银装素裹,马车难行。 楚帝免了百官上朝,工部尚书叶年在自家书房中,正提笔写信,欲给白云观中的女儿带去家书一封,忽然,耳畔响起敲门声。 第101章 声音只响了两下,门外人影便闪身离开了。 叶年一怔,迟疑了一下,起身查看究竟。 结果看到下方门缝,搁置着一封匿名信。 他捡起来,展开来看,紧接面色凝重起来。 密信中提到当年贞妃生下死胎一事,道具体详细经过需要见面之后聊。见面的地址附在下方,并备注只许他一人前往。 叶年是贞妃的生父,当年受这件事影响,官途一直不顺。 如今有人重新提及此事,他不禁疑问连连。对方到底是谁,为何会知 道此中内情? 再者,这信中内容是否为真? 正思索这封信的可信度时,恰时有下人急匆匆跑来。 叶年回过神,收起信件,与此同时听对方低声慌忙禀报道:“大人不好了,贞妃娘娘不见了。圣上现下派人来查咱们了。” 叶年顿时大惊:“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对方满脸焦灼道:“小人也不清楚。刚刚李公公奉皇上之命来咱们府中,我在墙后无意听到的这个消息,来不及再听,赶紧跑来通知您一声,好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叶年眉宇间布满忧虑,沉默一瞬:“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一走,他重新看向手中的密信。 女儿从观中消失,同时间,他收到了这封密信。 叶年猜测,女儿消失一事,兴许和写这封信的人有关。 虽然孤身会见这个来路不明之人可能存在风险,但思来想去,事关重大,已经由不得他选,且去看看便是。 第54章 揭开 林湘自从被放出宫以来, 几乎每日都守在孟老夫人身边,服侍她左右,心里盘算着等时机到了, 能够让她促成自己和周怀安的好事。 孟老夫人也是个细心的, 瞧她年岁不小了, 这日拉着她的手慈声询问:“你虚岁十五了, 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家, 或是喜欢什么样子的,可否对祖母说说?” 完了又道,“祖母这几年给你留意了几个家世清白、家境殷实的男子,觉得都很不错,原想着给你见一面, 但又怕你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湘一听这话, 顿时面露羞涩。 孟老夫人见状, 笑着道:“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 林湘知道时机到了, 坦白道:“不瞒您说,湘儿确实已经有了……” 话音未落, 恰在这时,下人通传周宜来了。 孟老夫人微微愣了下,旋即开口让他进来。 林湘正说到关键处,突然被打断了, 心中不由懊恼。但没办法,只得悻悻然止了话头。 周宜进屋落座, 丫鬟为他斟茶倒水,他先是对着母亲寒暄了一番,问了下身体近况,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林湘站在孟老夫人身后为她轻轻揉肩,忽然听到周宜说,周怀安要去卞江经商,不知何日能归之时,心里咯噔一跳,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力气。 她内心忍不住开始焦灼。 周怀安要走了,怎么办? 万一,万一他不回来了,她该如何是好? 眼下哪里还顾得上谈婚论嫁,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拴在身边再说。 林湘心中百转千回,忽然想到什么,整颗心悄然一落。 没错,她随他一起走。 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 林湘下了决心,当日从孟老夫人房里回来,立时吩咐莲儿去取纸笔来。 同日晌午,周绮元用过午饭后来到西院。 见门开着,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屋内扫地丫鬟看到了她,对她说,人在隔壁书房里。 周绮元看向隔壁房门,之后几步走过去,正欲敲门时,恰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烧了。” 烧了? 哥哥在烧什么? 没做多想,她抬手敲门,嗓音软糯:“哥哥,我能进去吗?” 很快,房门从里面被人轻声打开。 周绮元笑眯眯看着对方。 周怀安亲自给她开了门,含笑让她进来。 而他神色温和,语声带笑,和方才自己听到的声音完全相反,周绮元险些以为是自己刚刚听错了。 “你让欢喜烧什么?”周绮元好奇地问。 欢喜还没来得及将手上的东西丢进火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主子。 周怀安顿了顿,也没想刻意隐瞒。 欢喜领会,立时拿给她看。 周绮元展开信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小字,墨迹未干:这几日天气澄澈,月色甚美,今夜可否到我房中小酌两杯? 下方留的地址是后院淑湘苑。 不是林湘还能是谁? 周绮元心下啧啧。 不得不说,这林湘胆子确实很大,正是待人说媒的年纪,竟敢堂而皇之地勾引男子入内。好听讲是真性情,敢想敢做,不好听地讲,就是不要脸。 周绮元心下揣测道,这个时候林湘不顾礼义廉耻地邀哥哥私会,只怕是得到了他要离开的消息,坐不住了吧? 思及此,她试探询问:“哥哥,她邀你赏月,你会去吗?” 第102章 她看着他,心里打鼓。 周怀安语气让人辨不出喜怒,淡淡地:“不去。” 周绮元悄然松了口气。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欢喜随口道:“这林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赏月是幌子,对主子图谋不轨是真。去了可就走不了了。” 周绮元一愣:“图谋不轨?” 虽然周绮元明白欢喜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乍然听到这个词,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还忍不住自行脑补出了一幅哥哥秀色可餐,被人眼馋扑食的画面。 欢喜愣了下:“小的可能用词不当,我是说,她意图勾引主子。您想啊,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屋,这酒一上头,林姑娘稍微使点手段,主子还不……” “欢喜,”周怀安肃声打断了他的多余解释,“她还小,休得胡言。” 嘴上轻斥着,眼睛却下意识观察周绮元的反应。 周绮元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好奇或是尴尬的情绪,而是无所谓地笑说道:“没关系,你不去就好。” 周怀安眉梢微挑:“你知道欢喜说的什么?” 周绮元一愣。 这时,周怀安不由想起了以前禁书的事,后知后觉地又问,“这些男女之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问这个问题时,表情略显严肃。 回过神,周绮元心虚地摸摸鼻尖:“无意中听外面的人说的,具体在哪里听到的记不住了,” 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生气了?” 以为哥哥生气了,接着会教育她,结果并没有。 他起身走过来,气质矜贵地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说着轻轻勾了下她粉白的鼻尖,“懂便懂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 周绮元:“?反正什么?” “没什么,” 反正早晚都要懂。 后面这句他没说。 “三日后便是除岁夜了,我们的约定,别忘了。”周怀安话锋一转道。 周绮元点头如蒜:“嗯,一直记着呢。” * 除岁夜,上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夜里的周家府邸四处掌灯,一片亮堂。 周绮元用过晚饭,同父母告了辞,一路带着小桃躲着下人,摸出了大门。 她站在门口往里面时不时张望,直到不一会儿见周怀安从里面徐步出来,心思一动,正准备藏起来吓他一跳时,不料恰时里面传来林湘挽留他的声音。 “表哥。” 周绮元一愣,眨了下眼。 想了想,索性先听完再说。 周绮元躲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二人讲话。 今夜除岁夜,周怀安同林湘皆入了主桌吃饭,林湘瞧他离席,也借口吃饱了前后脚尾随了出来。 且说林湘本身就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身淡青色的提花罗裙,稍加打扮,清丽脱俗,一双桃花眉目顾盼生辉。 周怀安听到这声“表哥”后,眉目淡淡,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林湘跑上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他停住脚步,冷瞥她一眼,语气不疾不徐,但夹霜带冰:“让开。” 语气毫无温度可言,冷寒至极。 周怀安对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早就没了耐心,若不是看在对方父亲对周宜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他保不齐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来。 林湘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声调柔婉,一脸执着地问:“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没有?” 为何迟迟没有回信?还是讨厌她吗? 她到底哪里惹他厌了? 明明她受那么多的异性喜欢,偏偏难以入进他的眼。 林湘满肚子疑问。 “你可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 周怀安懒懒地低眼,慢条斯理地讲给她听,“不检点。” 再难听的话,林湘也早就听习惯了,此时心口被刺痛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这般说来,你看了。” 周怀安斜睨着她。 她感受到他视线的危险,顿时紧张起来。 “没关系,你不想赴约也无妨,” 林湘迫于对方无形的威压,只得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我听伯父说,你要去卞江行商了,在京城不能经商吗?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周怀安没什么耐心,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摆:“林姑娘,这是我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林湘有些无措,压抑在心里的情愫始终无处可宣:“我只是……只是……” 憋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诉说。 “只是什么?” 周怀安悄然弯身,逼近她的脸。 他眼角微微扬起,声线压低了说,“喜欢我?” 他替她说了出来,说罢,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林湘毫无防备,心口猛地跳了跳。 林湘喜欢他这件事,其实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三番五次缠他,约莫也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只是,本想着先温水煮青蛙,慢慢同他拉近关系,暧昧试探。没想到,这层窗纸就这么被他直接撕开了。 第103章 林湘与他无声对视着,看到他眼里的讥诮,嘲讽,冷意,不由咬住下唇,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她的心意昭然若揭,无处可躲时,一脸冷漠的少年绕过她,漠然离去,同时轻飘飘丢下一句,“我不喜欢你。” 欢喜牵着马车缰绳,摇头看着林湘,心道:真是不可理喻,主子早就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林湘死死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暗道:你是我的,我是不会放手的。 出了周府大门,少年阴冷的神色尽敛,表情自然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周绮元,微微一笑:“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周绮元听完墙角,怔忪地回过神:“没有,我也刚到。” 周怀安没多说什么:“外面冷,我们先上车。” 周绮元往里面悄悄看了一眼,见林湘还杵在原地,一副犹不甘心的模样,顿了顿,应了一声:“好。” 两人上了马车,前往城西花灯夜会。 周绮元坐在车里,脑中一直回想方才他与林湘的对话,整个人如坐针毡,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哥哥,我刚刚听到你和林湘说话了。” “唔,” 周怀安情绪平静,并不意外,侧头看着她,“听到我们说了什么?” 他问这个的时候,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第55章 灯会 “离着远, 没有听全,” 她如实回,完了绞着手指, 扫了他一眼, 继续道, “她问你书信赴约一事, 还提及你出远门的事,但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周怀安依然笑着:“嗯, 还有吗?” 她摇摇头。 周怀安笑着揉揉她脑袋。 今夜的月色极好,透过车帘照进来,像是为他镀了一层柔光。 周怀安的袖口传来若有若无的松雪香,不住地往周绮元鼻中钻。 “今日哥哥心情好,不提她了, ” 周怀安收回手来,说到这里, 眸色温柔地看着她, “等下你想吃什么。” 周绮元很想问他, 为什么每次见到林湘就不高兴。 是因为自己曾经说过不喜欢她,所以才会对她避之不及吗? 她抬眼看着他。 周怀安盯着她, 偏了偏头:“嗯?” 周绮元挺直了腰背,不假思索道:“我想吃烤红薯, 蔡记包子,脆皮烤鸭,还有凉水荔枝膏。” 周怀安扬唇一笑:“好,等下都给你买。” 银盘似月, 人声鼎沸。 古时的节日夜市和周绮元想象中差不多,人群熙熙攘攘,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不断,卖艺杂耍,投壶猜灯谜的小摊,让人大饱眼福。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因为过节,周绮元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喜气的衣服,杏色小袄,明红裙子,外面罩了一件领口围了一圈狐狸毛的朱红比甲。 她一脸兴致冲冲地走在街上,来往的人们摩肩接踵,一个不留神,很容易走丢了。 周怀安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软绵绵的,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 周绮元愣了下,莫名地看向他。 “牵紧我,这里人多,当心走丢。”他温声提醒道。 周绮元乖巧地点点头。 周怀安一袭月白色银丝直坠长袍,衬得身姿修长挺拔,加之容貌俊美,气质温雅矜贵,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然而,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璀璨的灯火,以及牵在手里的周绮元。 两人逛了半条街,周绮元出来前虽说刻意留了肚子,但还是转眼就吃了个溜圆。 她吃饱喝足,拉着周怀安在宽阔地带放了烟花爆竹,然后又携手来到河边放河灯。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月光下,长河波光粼粼,河面上满是形色各异的花灯,灿若银河,随风拂动,岸边杨柳依依,对面楼宇瓦舍华灯溢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今夜放河灯,可求学业、官途、姻缘和子嗣等。 周绮元将一盏琉璃荷花灯点燃,轻拨水面,目送它飘远,然后合手祷告。 周怀安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亦放了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将其拨远。 周怀安在心里祈祷完,看向周绮元。 灯光通明下,少女鲜衣墨发,琼鼻挺秀,眉眼间清纯无害,脊背挺直地站在岸边,神态无比虔诚。 黄澄澄的灯盏照亮了小姑娘冰雪似的面颊,灯火都好似失了颜色。 待她睁开眼,周怀安眉眼含笑地问:“求的什么?” 她侧头看过来,笑容明媚。 周绮元弯着眼睛,灯花映在她眼睛里,恍若星光,比面前的灯河还要璀璨:“保佑你在卞江平安顺遂,生意兴隆。” 周怀安一愣,旋即笑落眉梢:“你的愿望,似乎每次都是和我有关,就没有别的了?” 周绮元哑然了下,好像是哦。 谁也不知道,周绮元一个从不封建迷信的人,但凡遇到求生祈愿的场合,必然一个不漏地捐钱为周怀安祷告。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习惯。 她眼神清澈地问他:“你呢?” 周怀安目色专注地看着她:“我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和你一起看花灯。” 第104章 周绮元:…… 他虽然是语气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但周绮元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真挚和认真。 一盏盏彩灯照亮了半边天,少女不经意间,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祈完愿,兄妹二人从河岸离开。彼时周绮元已经两腿走累了,开始犯懒,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周怀安顿了下,主动蹲下身去:“上来,我背你。” 周绮元担心累到他,语气有点僵硬地道:“其实,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周怀安没起身,唇角弯着清浅的弧度:“我不累,你上来吧。” “……” 周绮元慢吞吞走到他身后,顿了下,虚虚环过他的脖子,贴在他的后背上。 少年两手拖着她两条腿,稳稳当当地直起身。 他后背温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十分好闻。 逛了那么长时间,周绮元已经有些困倦了,眼下舒服得快要闭 上眼睛睡着了。 头顶是明镜银盘,两侧是万家灯火。周绮元贴着周怀安的后背,强打精神,没话找话:“哥哥,到了那边,你会给我写信吗?” “会。” 她又道:“哥哥,我什么都不缺,如果你在卞江过得辛苦,随时写信告诉我,我让爹派人接你回来。” “唔,”他挑挑眉,用玩笑的口吻问,“然后养着我?” 即便知道是句玩笑话,可周绮元还是认真的想了下,紧接表情认真地回了个“嗯”。 周怀安牵起嘴角,漆黑的瞳眸里泛起点点的笑意。 “周承光说我是小白脸,看来,你也想让我这辈子都吃软饭。” 周怀安说完,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你才不是小白脸,”她纠正说,“你是我哥哥,我愿意养着你,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我知道。”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兴许距离太近了,周绮元怔了怔,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她下意识抬起身来,与他这张帅脸拉开距离。 他无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回过头去,继续走路。 过了一会儿—— “哥哥,我是不是很重?你累不累,不然放我下来吧,我已经缓过来了,可以自己走。” 周怀安握着她的小腿:“不重,哥哥可以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周绮元怔了下,干笑一声,心想: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 飞檐屋脊皆覆了层白雪,雪堆枝头,簌簌地随风摇着。 除岁夜一过,次日一早,林湘在房里害了病,一直咳嗽。 孟老夫人得了消息,连忙亲自过来看望,完了见她面色苍白,咳嗽不止,连忙吩咐下人请郎中来家中为她诊脉。 林湘却柔声拦住,接着,她点名要城西的崔郎中来,道说是以前找他看过病,此人医术高明,她比较信得过。 孟老夫人不疑有他,按她说的,让人去城西将此人请到家中来。 不消一会儿,郎中行色匆匆地赶来。 孟老夫人本以为林湘是染了风寒,结果崔郎中却说,她肢冷畏寒,体质虚弱已久,京中不适宜养病,建议去温暖之地进行调养。 孟老夫人一听,顿时犯了愁。 她心疼这孩子,可是,只有南方属于温暖之地,她一个女儿家在南方无亲无故,谁能护送她去,又让她如何安身? 孟老夫人哪里知道,这位姓崔的郎中是被林湘提前买通的,故意找了这番说辞,目的是能够与周怀安一起南下。 林湘靠在榻上,昨夜她故意在外面穿得单薄吹了风,此时一张芙蓉面因生病显得苍白无色,我见犹怜。 “祖母,我听闻南方养人,正好怀安表哥要去卞江,可不可以,让他捎上我?”林湘咳嗽两声,启唇提议道。 “这……” 孟老夫人有些犹豫,想了想,一脸忧色道,“这样吧,祖母帮你问问他。那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强行让他将你带上,先看看他如何说吧。” 林湘道谢,之后便在闺中静候消息。 当日下午,下人进屋给林湘回了话,道周怀安没有答应,原话说是路途遥遥,她本就身体不好,只怕是吃不消,将病情拖得更严重了,建议她在城郊找个清净之地安心调养,做好保暖工作。 林湘收到这番话时,险些被气昏过去。情绪一激动,咳得更厉害了。 她心中郁愤不已,感情偷鸡不成蚀把米,折腾半天,心血白费了不说,还让自己徒落了一身病。 * 年一过,转眼到了启程之日。 临走前夜,周宜专门吩咐厨房张罗一桌饭菜,让人取了陈酿多年的桃花酒,为周怀安送行。 林湘卧病在床,只得缺席。 酒过三巡,一家人在热热闹闹中陆续散去。 周绮元同周怀安一道离席,从里面走出来。 小桃跟在身后,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出来后,周绮元让她将盒子交给欢喜。 欢喜一听,忙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周怀安微微一愣:“送我的?” 第105章 “嗯,” 周绮元道,“冬寒未退,路途遥远,这围脖你带上御寒。” 周怀安亲手打开来,只见盒子里卧着一圈雪兔毛做的围脖,那皮毛通体雪白,看不到一丝杂色。 所用材料针线自是上等的,只是…… 他眼力极佳,仔细观察,能隐约看到一点蹩脚的针眼。 “你自己做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周怀安笑着对她道。 周绮元在家中被母亲逼着学了几年女红针织活,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这些时日她连夜赶制了一条围脖出来,权当作给他的送行礼。 “是,” 周绮元自觉做得不好,但已经尽力了。 她抿了抿唇,别开脸去,吞吞吐吐道,“我手艺不精,你凑合一下用吧,反正,反正出门在外,谁也不认识你。” 周怀安:“……” 他没忍住,偏头无声笑了笑。 接着,趁她转回脸来前,恢复正常神色,由衷笑着评价一句:“我觉得,挺好的。” 哈? 周绮元不确定地瞥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回说:“哦,你喜欢就好。” 第56章 传书 次日一早, 三辆马车在侯府门口就绪待发,周宜携一干家眷为周怀安送行。 周怀安虽为庶子,却有这般排面, 可见深受重视。 且说周宜心疼孩子, 本来给周怀安塞了两个丫鬟服侍左右, 但被他以路途遥远, 女子娇弱路上吃不了苦恐怕受罪耽误行程云云给婉拒了,眼下随行的皆是粗使家丁。 一切整装待发, 周怀安带着欢喜从垂柳石子路上徐步走来,怀里揣着一只桃红色的暖手炉。 周绮元远远瞧见了,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第一天穿到这里时送给他的那只。 而他今日的变化不止这个,还有他的穿着。 他一身浅青色长袍,外罩白裘, 脖子上裹着自己昨夜送的那条毛绒围脖,通体雪白, 衬得他面白如玉, 更加温润, 清隽出尘。 周绮元站在一堆人里,银红衣裙, 粉雕玉琢的小脸格外显眼。待周怀安含笑走过来,忍不住眉开眼笑的对他夸赞:“哥哥真好看。” 周怀安闻得这声, 骤然间,心脏清晰的起伏了一下。 他看了周绮元一眼,见此处人多,于是借口对周宜说, 有几句话想私下嘱咐妹妹,需移步说话。 周宜不疑有他, 含笑让宝贝女儿过去。 周怀安带周绮元走到不远处的长廊下,周绮元正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为何还避开家人。 这时,周怀安俯下身,眼睛深邃又亮地看着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温笑着问:“刚刚,你是说围脖好看,还是哥哥好看?” 周绮元:“……” 这很重要吗? 还要避开人问?? 周怀安从小就生的好看,这是公认的事实,尤其生了一双含情眼,眼尾微扬,温柔的注视着对方时,简直就像是在放电。 周绮元实话实说:“都好看。” 周怀安似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神色略显隐晦,声线压低了些:“只能选一个。” ??? 周绮元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心想哥哥今日这是怎么了,他何时这般注重别人对他外表的评价了? 没做多想,周绮元回的一脸诚挚:“那我选哥哥,” 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晰坚定,又补了一句,“哥哥最好看。” 音落,少年注视着她的眸暗波流动,仿佛氤氲着什么。 沉默须臾,他直起身,不经意地舔了舔唇,接着,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周绮元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哥哥记住了,”周怀安笑了笑,声音在廊下格外温柔,“等我回来。” “……” * 周怀安走了之后,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开学。 周绮元坐在马车里,坐也不舒服,趴也不舒服,莫名感到有些无聊。 往日都是和周怀安一起上下学,途中 还能和他说说话,讲讲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突然间他不在身边了,一时间还不适应了。 哎。 周绮元心想:习惯真可怕。 冷静了片刻,又心道,算了,世事无常,一切还得往前看。 周绮元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劝自己想开点,可接下来却一有机会就问父亲有没有收到二哥哥的家书。 周宜每月检查一次周绮元的课业,当下没急着回她问题,而是手指点了点手中书卷上的一个字,指出她的错误:“这个笔画不对,多了一撇,” 旋即抬眼看着她,肃着声问,“这个字学了多久了?” 周绮元两手乖巧的放在身前,一副柔顺模样,小声回:“小半月了。” “那就是没有用心记,”周宜放下书,也没过多苛责什么,“等下你坐这里多写几遍。” 周绮元应“是。” 心不在焉的回完,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爹,二哥哥还没寄家书来吗?” 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到了卞江没有,现下什么情况。 第106章 周宜原本端着的一张脸,忽然,云开初霁般摇头笑了笑,抬眼看着她,语气略显无奈和宠溺:“你啊你,天天问,早知道你这么粘他,干脆让你也跟着他一起南下得了,省的让你日日挂心,吵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周绮元讪讪一笑。 而周宜嘴上这般说着,手却从一堆书下抽出一封信递给她,“自己拿去看吧。” 周绮元一见,脸上立时豁然开朗,开心的接了过来。 周宜嘱咐她看完了记得练字,等下他忙完回来继续检查,话罢起身离去。 等到周宜一走,周绮元连忙拆开来看。 微微泛黄的纸上字迹工整,清隽飘逸。上面写他还有十日左右抵达卞州,此外还简述了在路上的一些有趣见闻。 最后一句是:【哥哥一切安好,务必想我。】 别人都是勿要挂念,他倒好,居然让她“务必想他”。 周绮元看着这四个字哭笑不得。 谁想你? 我才不想呢。 心里这么说着,然而当转眼瞥见窗外桃花盛开,堆满枝头,满院春色藏不住时,却忍不住喜上眉梢。 周怀安人在卞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家中寄书信,一封给周宜,一封给周绮元。有时难免遇上天气不好,家书在路上耽搁些时日,但从未断过。 这一日,周绮元又收到了他的信,而除了书信外,还有一只玉雕小兔子。 他在信中问她:【这只小兔子像不像你?】 她闷笑出声。 小桃在旁收拾屋子,被这笑声吸引,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小姐这么开心。 周绮元兴致一起,一骨碌从贵妃榻上站起来,很快找来纸笔。 她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口吻略带调皮地写:【兔子会咬人的,当心我咬你。】 其余嘘寒问暖暂且不提。 周绮元写完回信,让人寄出去。 没想到信寄出去后没隔多久,对方很快就回了信。 速度极快,周绮元粗略一算,两人一来一回,基本上是对方刚拿到手上还没焐热就给她回了。 而奇怪的是这次回的简单粗暴:【想试试。】 周绮元:…… 周绮元看着这几个简短的字,有点莫名其妙。 试什么? 您老人家受虐体质吗? 竟想让我咬你? 生怕给他回了以后,他又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这次周绮元干脆不急着给他回了。 且晾晾他再说。 没想到,这一晾不要紧,对方半个月后又回了一封。 【当地城守想讨好哥哥,给哥哥住的地方塞了两个美姬……】 周怀安走之前特意给周绮元留了钥匙,让她随时可以过来荡秋千,出入他的房间。 彼时,周绮元正在秋千上轻轻晃着,一手抓着绳子,一手看信。 看到这儿时,惊得她顿时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一字一句,揪着心,仔细看后面的话。 【这城守好心办坏事,明知道哥哥才刚满十六,身体如何吃得消……】 意思是,过两年长大成人就行了? 周绮元盯着这几句,突然就生起闷气了。 而这城守确实太坏了,什么人都往哥哥怀里塞。他哥哥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呢。 哼。 这般气愤得想着,连忙看后面结果如何了,结果却发现,没了。后面直接跳到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上了。 就这? 没了?! 周绮元立即进屋,动笔问:【然后呢?你碰了那两个姑娘没有?】 能不能一次说完?邮费不要钱吗! 好在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很快给她回了一封,道:【自然没有,哥哥早已经连夜将人送回去了。】 周绮元一颗心尘埃落定。 写到这里,隔了一行,后面还有两句。 【阿元,想哥哥没有?】 【风吹桃花,沾你衣裙,即是我来看你。】 周绮元指尖抚上已经干透了的字迹,眸色不经意变得柔软起来,心说:还挺有文采的。 略一沉吟,想到昔日书中的一句话,于是借用过来,提笔给他回:【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 玉走金飞,自周怀安离家后,转眼四五年过去。 清秋时节,金风玉露,细雨绵绵。 上半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睿王倒了,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结党营私等数罪并罚,被发落边境,没收大半家产。 太子一派迅速风生水起,勾结走动的官僚们靠着结亲稳定关系,希望能够在朝中站稳脚跟。拉党结派本来也属正常,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周家,却也成了众人争来抢去的香饽饽。 如今周家嫡长子周长庚三年前已经娶妻生子,周承光与相府的姚小姐也在周承光的死缠烂打下让人给撮合说成了,二人两个月前定了亲,周家下了聘,就等明年开春迎娶过门了。 这么一来,压力直接落到了周绮元的头上。 第107章 她今年已经十五,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许多名门勋贵登门提亲,本该是令人羡慕的事,但她没有兴趣,不是找理由推脱,就是直接避而不见。 周绮元心中清楚,她只在这里待十年,十年后,也就是明年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兴许还没等她嫁入对方大门就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何必费劲折腾呢。 可旁人哪知道她的难处,尤其是关心她终身大事的父母兄长,一个个耳提面命的开导她,让她尽快把人定了,再拖可就不好嫁了。 周绮元手撑下巴支在桌上,咸鱼叹气。 她一边叹气,一边在信中大吐苦水:【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爹娘催我快些定亲,可我不想这么早嫁人,真的好烦。】 一个月后,周怀安给她回了信。 【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等我。】 第57章 危机 周绮元看完了周怀安的回信, 心绪无法平静,有些不敢相信。 哥哥要回家了? 几年不见,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变化很大? 还有, 他会不会和自己生分了? …… 伴随着激动, 一连串的问题也逐渐出现在脑海。 最后转了一圈, 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 他真的要回来了吗? 不放心,周绮元连忙跑去找父亲确认。 然后得知, 人确实往回启程了。 周绮元忽上忽下的心终于装回了肚子里,忍不住一阵欢呼雀跃。接着,又莫名感到紧张起来。 究竟在紧张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可能太长时间没见,再见面时, 自 己不知道如何应对吧。 自此,周绮元隔三岔五就问下人们有没有再收到周怀安的信, 以便清楚他到了什么位置, 大概还有多久归家, 她好提前有个准备。 红杏在旁见了,不由掩唇笑道:“小姐, 这才几日,您就已经问了三遍了。” 周绮元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子。 …… 半个多月后, 周绮元总算收到了对方回信,信中道,他们已经过了红沙江,三日后便抵京。 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 周绮元带了几个粗使丫鬟来了西院。 她其实经常来西院,在这里或是看书, 或是荡秋千,又或是累了直接趴在哥哥柔软清香的床上睡一觉。是以这里的每一处下人们平日里都会打扫,保持着干净整洁。 但周绮元仍不放心,为了迎接他回来,还是吩咐下人们整个做一遍大扫除,床单被褥务必全部换成新的。 敬安居的院子中,多年前,周绮元让人移植过来的几株石榴树苗如今已经长大了,结了满树沉甸甸、红彤彤的果子,看起来格外喜庆。 周绮元这些年来一直盯着人为它们浇水施肥和除虫,此时站在窗前,看着那满树的果子,就像是看着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欣慰地想:哥哥回来,正好能吃。 正这般开心地憧憬着,恰在这时,周长庚与周承光一前一后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周承光经过树下时,随手扯了个石榴,剥开来吃。 周绮元气呼呼地拍了下窗户,朝他瞪了一眼:“你何时连石榴都吃不起了,自己不买,非要摘这里的吃。” 完了转头看着本来丰硕的树枝上光秃秃少了一个果,恨不得让他立刻吐出来装回去。 周承光听她这么说,吃得愈发起劲:“我就想吃这里的,我偏要吃。” 说完吊儿郎当地吐出一个籽。 周绮元抱起胳膊,咬牙切齿:“吃吧吃吧,当心卡住嗓子。” 看着这对从小掐到大的兄妹,周长庚摇头失笑。 周绮元正要问两个哥哥来这里有什么事,下一刻就见周长庚吩咐身后下人进屋收拾。 周绮元当下一见,本想拦住说,她已经让人收拾过了。转念一想,算了,多收拾一遍也没什么不好,便由着这些人去了。 “大哥,”周绮元笑眯眯询问,“明日是你去接二哥吗?” 周长庚点点头:“对。” 说完,瞧见周绮元眸色流转,欲言又止的样子,略一沉吟,试探地问她:“你若是也想去,我可以问问爹的意思。” 周长庚晓得他们兄妹俩打小要好,这几年来又互通书信,从不间断,想必妹妹心里一定是想她这个庶兄的。 周绮元压不下嘴角的笑意,尚未开口,人已经起身朝他走过去:“我和你一起去找爹。” 周长庚一副果然被我猜对了的眼神看着她,顿了顿,道:“也好。” 不多时,兄妹二人一起来到周宜面前。 周宜听完两个孩子的话,本来心有疑虑,可下一刻女儿拉着他的胳膊撒娇说:“爹,我在家已经闷了多日了,成日里都是学习,您就让大哥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少女生的娇美,嗓音也和小时候一样,软软糯糯的,加上笑着撒娇,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周宜心志不由就动摇了。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长庚在,应该不会出事,很快就同意了此事,并嘱咐儿子务必将她看好。 周绮元欣喜万分,立时对着周宜吹彩虹屁,并夸下海口:“爹您真好!我下次月考一定给您拿个甲等!” 第108章 周宜了解她的能力,语重心长道:“行了,爹对你期望不高,先及格再说。” 次日一早,周长庚带了十几名亲兵从家中出发,往城外骑行而去。 周绮元年方十五了,又生得娇美,不宜跟着一群男人在外抛头露面。周长庚让她换了一身男儿装随行,眼下骑马载着她,将她护在身前。 大哥虽然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可丝毫没有影响周绮元一路欣赏风景。 正是秋收季节,出了城,官道两旁的田地里,正散发着扑鼻的油菜花香,黄灿灿的高粱和玉米有一人高,还有那个……等下即将见到的人,无一不让周绮元感到精神振奋和向往。 一行人马出城往南行了十里地,很快来到和周怀安约定好的观山亭。 山道台阶经年未修,有些破败不好走,周长庚扶着周绮元爬上观山亭,之后两人并肩坐在亭内,安心等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是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周怀安的踪影。 此地荒无人烟,消息闭塞,打听不到任何东西。周长庚见日头西斜,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近一个时辰了,有些不放心,思索片刻,决定动身去前方看看。 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启程,继续往前行。 周绮元骑坐在马上,心中隐隐不安,回头,小声问:“大哥,二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周长庚行军多年,性格本就多疑。被她这么一问,也有点担心起来。 可转念一想,这附近属于天下脚下,京中直接管辖区域,流氓匪寇避而远之,不大可能发生那种抢劫越货之事,于是定了定神,安抚她道:“可能临时有事或是马车坏了耽搁了吧,别担心,这片地方管制很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周绮元稍有安慰,但仍然不能安心。 就这样,众人往前又行了约莫十几里路,这时,有人出声提醒道:“少将军,我们还要继续走吗?再往前,就要进山了。” 深山不安全,道路颠簸不好走不说,还有可能遇到猛兽,或是遭遇落石塌陷的危险。 周长庚皱眉一沉吟,正要吩咐众人停下商讨,之后再做打算,忽然,正在前面探路的人惊声喊道:“少将军!前方好像出事了!” 周长庚一怔,连忙驱马赶去查看。 同一时间,周绮元挺直了腰,心急地往前眺望。 不过眨眼间,众人陆续赶到事发之地,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周长庚勒马停在这些尸体中间,巡视一圈,见有熟悉的面孔在内,不由皱眉道:“是二弟的人。” 周绮元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寻找周怀安的身影。 她脑袋一下子就空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周长庚也为周怀安担心,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慌乱。 他定神扫着地面上的尸体,分析说道:“血未干涸,看样子是刚发生不久。” 正说话间,突然,数十支暗箭自旁边树林中激射而来。 周长庚以及他所带的亲兵,个个身经百战。众人提前一刻察觉到危险,眼疾手快地纷纷拔剑将其砍落。 与此同时,数十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刺客从附近树林里蜂拥而出,朝他们杀了过来。 周长庚目色一寒,提剑厉声喝道:“杀!” 转眼间,双方缠斗在了一起。 周长庚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很快就发现形势不妙。 此地不宜久留,周长庚只得打马护着周绮元连连撤退。 对方见状,纷纷追杀过去。 一支箭穿破长空,射在了周长庚身下的马背,马儿受惊,四处乱窜。 情况凶险万分,周长庚只得弃了马,抱起周绮元从马上跃下。 对方趁此功夫追过来,杀到两人身前。 周长庚将周绮元护在身后,回身与几个蒙面人缠斗在了一起。 双方厮杀了一阵,周长庚眼见自己的人即将被敌方杀光,一个个皆往这边逼近过来,渐渐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周绮元被保护在身后,慌乱地躲闪着剑身,早已经吓得七魂没了三 魄。 混乱之中,直到周绮元看到一个漏网之鱼瞬间持剑向她杀了过来,眼见自己就要命丧于此,登时大惊失色,心道: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降临。 结果半晌过去,预想的疼痛没有发生,耳畔却响起一声短促的痛苦之声。 她睁开双眼。 只见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眼前几步之外的那个举剑蒙面人被一支细小的袖箭霍然刺穿脖子,接着“嘭”的一声,倒落在地。 周绮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瞬只觉腰间一紧。 接着转眼间,被人抱上了附近一匹马背。 那人翻上马背坐在她身后,将她严严实实揽在身前,二话不说,打马闯进了深山野林里。 周绮元还在惊惧中,久久没有回过神。 等稍作平缓,她慢慢转头看去。 恍惚间,周围的一切仿佛突然静止了下来。 第109章 周绮元又惊又喜地看着对方。 男人清隽的眉眼,穿过漫长的岁月,与停留在记忆中多年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她眼里迸发出喜极而泣的光彩,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忍不住唤了一声:“哥哥。” 第58章 洞穴 几年不见, 再见面,周绮元只觉对方熟悉又陌生。 他依然是一副雍容清贵的模样,眉目如画, 俊雅绝伦, 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嫩, 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立体, 面部轮廓多了几许冷硬。 但不得不说,真是漂亮的惊人。 一别几年, 在周绮元的记忆中,对方还是少年的模样,冷不防看到他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周绮元并不知道周怀安受了伤。他脸色略显惨白, 听到这声“哥哥”后,略微低头, 目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 很快便回正目光继续看路。但就这一眼, 已然将小姑娘长大后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了心里。 周长庚以及仅剩的两个部下正背对着树林, 挥剑奋力同众多蒙面人厮杀。忽然间,这些蒙面人似是发现了什么, 转眼放弃了与他们纠缠,纷纷冲向了他们身后。 周长庚转身看去。 刚刚他已经发现了周怀安藏匿在林间,也知道周绮元陷于危险之时被他救下。 两个下属见状,立时上前焦声询问:“少将军我们怎么办?要去追吗?” 周长庚抬手制止。 他眯起双眼, 看着树林深处,明白这些人是冲着周怀安来的。 眼下他们几个不但追不上, 而且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周长庚冷峻的眉眼轻轻蹙起,若有所思了一瞬,沉声吩咐:“速速回城,搬兵搜山。务必救出小姐和二少爷。” 二人应“是。” * 周怀安骑马带着周绮元往山林深处跑,不知跑了多久,他回头,见杀手暂时没追上来,于是暗中观察可以藏身之处。 倏然,他目色一定,运用轻功将周绮元拦腰抱起,跃到地面。 与此同时,马儿则被他狠蹬了一脚,继续疾速往前奔跑。 附近有处山洞,转眼间,周怀安带周绮元躲了进去。 他放下染血的剑,寻了些杂草,将洞口虚虚挡住。使人从外面看时,辨不出这里是处洞穴。 一时间,洞内变得一片昏暗,只留少许光亮透进来能够视物。 周绮元正要开口,这时,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周怀安耳尖一动,将她揽到身前,抬手捂住她的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绮元瞪着黑溜溜的杏仁眼睛,乖顺地对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不会出声。 呼吸洒在周怀安的掌心,轻轻的,热热的,痒痒的。 两人在洞中无声对视着,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又似乎过得很快。 外面的杀手不过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发现这里藏着一个洞口,很快就离开了。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周怀安这才慢慢收回手,松开了她。之后,径自捂住手臂,贴着石壁滑坐下去。 周绮元看出他不对劲,急忙蹲下身询问:“你受伤了?!” “嗯,遭人暗算了。” 周怀安语气轻松,轻描淡写地道。 周绮元一脸心急如焚:“严重吗?我看看。” 周怀安不想让她担心,轻轻勾起唇角,安抚她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死不了。” 可她还是担心,她满眼紧张地看着他,语气迟疑:“要不然……出去找大夫看看吧。” 他宽肩蜂腰,四肢修长,慵懒地靠在石壁上,轻轻笑了笑,笑得有些许漫不经心。 周绮元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 下一刻,却听他嗓音清润地道:“那些杀手还没走远,随时可能回到这里,现在出去,没准就是死路一条。” 周绮元:“……” 说得也是。 虽然认同他的话,可是看着他面色惨白一副虚弱的样子,心里哪能放心? 周怀安自有主意。 他衣冠楚楚地说完这些,很快便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欲要解开自己的腰封。 忽然,似是想到什么,他动作悄然一顿:“我一个手不方便,能帮哥哥解开腰封吗?” 语气依然如以前一样温和,平静。 而这声“哥哥”将周绮元从少许的陌生感中拉回到曾经的亲密无间,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 周绮元一心紧张他的伤势,闻声愣了下,没做多想,忙应“好。” 话落,手落在他腰间,开始研究如何解开。 周怀安喉咙轻轻一滚,挑着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周绮元过了多年被人伺候的生活,哪里会解什么男人的腰封。在他腰上摸索了一会儿,很快急得手忙脚乱道:“哥哥,这个要怎么解?我,我不会……” 周怀安眼眸深邃的盯着她,闻言,抬手覆上她的手背。 周绮元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 周怀安按着她的手,只觉她的手又细又软,柔弱无骨。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周怀安将自己掩饰得很好,淡然自若地看着她,温声道:“你不会,还是我自己来吧。” 第110章 周绮元:“……好吧。” 她讪讪抽回了手。 周怀安修长白皙的五指覆在腰上,眨眼之间,一只手轻松解开了腰封。 周绮元看得一愣。 这么简单吗? 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动作,让她居然觉得既帅气,又性感。 周怀安解了束缚,脱掉外面的大氅,褪下里面染血的玄色衣衫。 当拉开里衣,露出精致雪白的锁骨时,周绮元看得瞪大了眼,紧接着,一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虽然是兄妹,可男女有别非礼勿视她还是知道的。 周怀安看着她别过去的侧脸,勾唇一笑。 周绮元扭着头,想到他只是露个肩膀而已,自己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反而有点欲盖弥彰了? 思及此,又慢慢将脸转了过来。 周怀安衣衫半褪,露出一条看起来坚瘦有力的臂膀,白皙的上臂插着半截断箭,猩红一片,正在淌血。 周绮元猜测,应该是射中之后被他掰断的。 眼下,周绮元看着他,玄衣墨发,衣领半敞。整个人又禁又欲不说,还偏偏生了这么一张祸人的脸。当然,若是没有受伤就好了。 周怀安眼睫低垂,看了眼自己的伤势,接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那剩余的半截断箭。 周绮元惊讶地看着他,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一颗心顿时跟着提了起来。 周怀安绷紧唇线,正要动作时,想到什么,抬眸看向她,语气温和地道:“乖,把脸转过去。” 周绮元看着他,有些不放心,但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犹豫着应了声“好”,然后转过身去。 周绮元背对着他,他这才放心地重新低下头去。 周怀安握住箭身,手掌运用内力,下一刻,“哧”的一声,生生将扎进血肉里的利箭拔了出来。 鲜血洒了一地,他一声没吭地随手将断箭丢在地上。 周绮元知道他完事了,这才慢吞吞转过身。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见上臂血肉模糊,狰狞瘆人的血洞时,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周绮元格外心疼, 同时又十分佩服哥哥坚强的毅力。 周怀安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唇色惨白,眼带笑意地递向她:“解腰带不会,上药总会吧。” 周绮元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他身上居然会随身携带药瓶。 没做多想,她轻轻“嗯”了一声。 周绮元接过药瓶,打开瓶口,开始帮他上药。 她撒药的动作又轻又慢,只怕弄疼了他。可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轻声细语地问:“疼不疼?” 周怀安顿了顿,故意学她方才的语气,也轻轻回了个“嗯”的音,只是声音里夹带了些可怜的意味。 不料下一瞬,周绮元倏然凑近他身前,轻柔地朝那狰狞的伤口吹了吹。 少女身上香香的,带着温热凑近前时,周怀安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凝滞了。 上过药,周怀安用匕首划下一截衣摆,递给她:“再帮我包扎一下。” 他很享受被她照顾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迷恋,陶醉。 周绮元:“……好。” 周绮元以前学过一些基础应急医学常识,做这个倒是不觉得难。 她道:“可能有些疼,你再忍一下。” 周绮元不知道,他受过无数的伤,两世加在一起,这点小伤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他已然麻木。 周绮元帮他仔细包扎完,又取出手帕,帮他将身上的污血擦干净。最后,将他里里外外的衣服一层一层拉上去,密不透风的掩好。 忙活完后,周绮元感到有些累了,四下寻了一眼,瞧见对面角落有块大石头,于是几步走过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坐了上去。 周绮元坐在石头上,一身少年气,白面书生的装扮,但掩不住她面庞的清丽与娇俏。 她悄悄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几步外的哥哥一眼。不料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清隽的眉眼漂亮得惊人,犹自温润,看着她的时候,带着清风朗月般的笑意。 一时间,彼此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而这方小小的洞穴,撑死不过一间屋子大小,忽然间变得安静下来,不由让人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周绮元觉得过于安静了,开始没话找话,嗓音软糯,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刚刚那些蒙面人,是冲你来的吗?” 第59章 想你 周怀安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的音。 他回的这般从容自若,让周绮元微微诧异了一下。 看样子,他晓得对方来历? 周绮元舔了舔唇, 不自觉放小了声音, 一脸好奇地问:“他们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刺杀你?” “睿王的人, ” 周怀安嗓音温润, 语气轻松地道,“刺杀我, 是因为他被抄家的关键罪证,是被我发现后呈给上面的。” 闻言,周绮元轻轻蹙眉,垂下眼睛,开始思索起来。 想了半天, 最后还是没想通,索性直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得罪睿王, 让自己陷于危险。 第111章 周怀安唇角带笑, 语气温和:“暂时保密, 不能告诉你。” 他织了一个大网,里面涉及以及牵扯太多, 不想让她担惊受怕,所以还是不知道为好。反正, 后面早晚都会知道。 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这么神秘,” 周绮元固然好奇,可心觉哥哥不是故意隐瞒自己, 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或原因的,遂选择相信他, 不再追问下去,“那好吧,我不问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坐直身体,表现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洞内再次陷入安静。 片刻之后。 “为何坐这么远?” 周怀安看着她,温润的笑容里,带了一丝玩味,“哥哥又不吃人。” 周绮元:! 周绮元扪心自问,并没有刻意和他保持距离。而她刚刚没想这么多,只是看这里有块石头,下意识就坐了过来。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被他这么突然一问,立时就感到有点不自在了。 周绮元绞着手指,表情略显拘谨,心虚的掠他一眼,随口找了个理由道:“你受伤了,我怕挨近了碰到你的伤口。” 周怀安挑挑眉,也没多说什么。 恰在这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洞内传来。 周绮元吓得汗毛一竖,神经紧绷地问:“什么声音?” 她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了。 周怀安略一沉吟:“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语气猜测着说,“蛇?” 周绮元彻底坐不住了,忙不迭站起身:“哥哥,我……” 周怀安虚空拍了拍身侧的空地,嗓音柔和:“坐我身边来。” “哦,好。” 周绮元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坐到他身边。 周怀安盘膝背靠石壁,即便是在受伤的情况下,坐姿也不失优雅。整个人身如青松,一动不动。 周绮元瑟瑟发抖地蜷在他身侧,就像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小兔子。 等她心情平复下来,想到什么,不由问:“对了哥哥,你怎么突然从卞江回来了?” 周怀安扬着唇,轻声道:“有个小家伙在信中说,她遇到了麻烦,所以就回来了。” 周绮元一愣:“就因为这个?” 周怀安无声笑了笑:“还有就是,哥哥在那边的事情办完了,也该回来了。” 具体什么事,没说。 周绮元只当是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她估计也不懂,遂也没过问。 “欢喜呢?” 周绮元语气略显迟疑地问,心里祈祷他没有遇害。 周怀安看向被草掩盖住的洞口:“我让他留在了卞江,帮忙照看商铺。” 周绮元一副了然地慢声回了个“哦。” 没事就好。 昏暗透光的洞内,周怀安缓缓侧过头,温柔如水地看着周绮元。 他的手温暖而修长,覆上她的手背,苍白修长的五指微微蜷起,将其握住,轻启薄唇:“阿元,多年没见,想我吗?” 他嗓音温柔,声线略低,磁性的声音有种蛊惑的好听。 周绮元抱着双膝,眼睫轻垂,注视着身前。少顷,迟滞地点点头。 洞中封闭,有轻微回音。 下一刻,周绮元听他语气温柔地说:“我也很想你。” 正值秋日,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此处又是深山潮洞,更是凉的厉害。 寒风透过缝隙从洞外萧瑟地吹进来,气温骤然变低,周怀安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温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周绮元一诧,这哪能使得! 她连忙脱下来给他披回去:“你受伤了,更需要保暖。况且我身上穿的本就不少了。” “我没关系,” 周怀安轻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哥哥让你穿,你便穿上,听话。” 周绮元面露难色地看着他。 她玉面娇俏,生得楚楚动人。粉嫩樱唇,鼻若悬胆,一双圆澄澄的杏眸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时,更显幼态。 周怀安看得心痒,抬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将一缕青丝别到耳后。 周绮元蹙眉思索,忽然,脑中一亮。 有办法了! “这样,我们一起披可好?” 周绮元心想,他的外衣宽大,挤一挤应该能够装下两人。而且两个人挤挤还能更暖和。 她可真聪明啊。 周怀安笑了笑,语气露出几许无奈,依了她:“也罢,就按你说的吧。” 周绮元贴着他身侧挪了挪,贴着他坐好。 周怀安提起衣服搭在她肩头,将她整个裹紧。只是手搭在她肩上,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周绮元被他虚揽在怀里,静默了一会儿,悄悄抬头看向他。 男人阖着眼,面色清冷如谪仙。 倏然,他睁开眼,微微低头,对上她欣然的视线,她立时做贼心虚似的低下头去。 周怀安唇上扬起笑,温润又亲切。 洞外野生野长着月桂树,正值秋日,桂花香飘进洞来,香气宜人,携带着少女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面颊。 他轻声道:“此地离京城有些远,我们歇息一会儿,等下再走。” 第112章 知道今日要见面,周绮元昨夜兴奋到很晚没睡。眼下折腾了一天,脑袋有些昏昏沉沉,闻言后,渐渐的,安心打起了瞌睡。 周怀安将她的头轻轻扶到自己肩上。 周绮元迷迷糊糊地轻轻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身边。 少女柔顺的靠在周怀安的肩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雪松香,清冽得令人心颤,只觉很有安全感。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少女轻细的呼吸声响起,周怀安缓缓低头,抬手,抚上她的脸。 少女肤如凝脂,口如含丹,正睡得一脸香甜。身边发生什么,已经全然不知。 第60章 借宿 周绮元睁眼醒来时, 看到眼前一双美如修竹般的手,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剑身。 她有些睡糊涂了,从对方肩上略显迟缓地抬起头, 看向他的脸。当看到周怀安这张俊极雅极的侧脸时, 紧接便全想起来了。 “睡醒了。” 周怀安侧过头来, 向她投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周绮元讪讪地挠了挠脸:“我睡了多久?” 周怀安将剑收进鞘:“约莫一个时辰。” 这么久?! 周绮元看了眼被盖住的洞口, 轻声询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浅笑着揉揉她的头:“现在。” 话落穿好衣服,提剑站起身来。 这个揉头的动作很平常, 小时候周绮元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现在…… 她不满地小声嘀咕一句:“我都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总是摸我头。 周怀安听明白她话中之意后,神色温柔地笑了笑:“哥哥知道,” 他看向她, 柔声解释,“哥哥并没有把你当作孩子, 只是在哥哥心里, 想一直宠着你。” 男人本就生了一双含情眼, 说这些的时候,深情注视着她, 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认真。 话音一落,周绮元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哥哥也太好了吧~ 他怎么这么会说话。 而换个角度想想, 这么年来,倒是没白疼他一场。 真心换真心,诚不欺我。 周绮元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此刻被他哄开心了, 冲他调皮一笑,半真半假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一直都宠着我。” “嗯,”周怀安的眼里仿佛有星光,缱绻笑道,“宠你一辈子。快走吧。” 说完转过身,用剑鞘拨开挡在洞口的杂草。周绮元连忙跟上前。 明明还不到傍晚,外面却有些阴沉。 周怀安从洞中走出来,看着头顶上一片阴云密布,轻声道:“起风了,看来今日要下雨了。” “都怪我,睡着耽搁了时间。”周绮元道,语气有些苦恼。 “跟你没关系,” 周怀安安慰她,“我们今日就算没有在这里耽搁,徒步而行,天黑前也走不到京城的。不管怎样,都得找个地方过夜。” 周绮元:“……那我们快点找地儿吧。” 她可不想等会儿被淋成落汤鸡。 周怀安也正是此意,不再多说,叮嘱她跟紧自己,说完以日头辨方位,朝着京城方向走去。 周怀安身材高瘦挺拔,玄衣裹身,蜂腰宽肩,浑身上下都是成年男人的沉稳内敛。 周绮元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手里的长剑,银灰色手柄,精雕暗纹,想那剑身寒光凛凛,也不知道饮过多少人的血。 而他容颜如玉,气质优雅矜贵,很难想象他持剑杀人时是什么样子的。 周绮元自是好奇他会用剑这件事,而且能在那么多杀手的手里死里逃生,想来应该武力不浅。 本来想直接问的,可转眼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猜测这兴许也是他的隐私,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好奇便好奇吧,反正他说了,以后都会告诉她。 周怀安走在前面,时不时会回头看她一眼,好像生怕她跟丢了一样。 且说这深山野林,树木丛生,荒草萋萋,正是萧瑟寒凉的季节,自带一种未知的恐怖感。 周绮元一边忧心惙惙地走路,一边莫名地后背凉飕飕。 她左右来回看,生怕突然出现什么蛇鼠之类的东西。 走着走着,到了后面,目光悄然落在了周怀安的后背上。 她盯了一会儿周怀安的后背,又看向他长衣飘逸的腰际。 过了须臾,迟疑地伸手抓住他腰侧的衣襟。 他面色微怔,侧头看她,弯了弯唇角,眼中如有光华绽开。 …… 她们还算幸运,赶在天黑之前,寻到一处农户。 周怀安推开吱呀作响的旧木门,踏进荒凉的宅院,但见草屋简陋破败,院里栽种着瓜果蔬菜,周围插着葫芦架。 他领着周绮元走到一间看起来有人气的房屋前,抬手敲了敲门,温声向里面询问:“请问屋内有人在吗?” 不消片刻,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走出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农妇。 那农妇没见过她们两人,迟疑着问:“你们是……” “我们是京城人士,” 第113章 周怀安一脸和善,温声说道,“今日本来带妹妹出来游山玩水,结果不小心迷路了。天色晚了,可否在这里借宿一晚?” 农妇见他清隽若仙,一身贵气,不似说谎。再打量起他口中的妹妹,周绮元,但见她一身少年装扮,肌肤莹白,脸蛋精致漂亮,刚刚还心说这少年怪秀气的,原来是位姑娘。 俩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来的,她不敢怠慢,忙将人请进屋。 这家农户一共住着五口人,除了中年夫妇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妻以及一个几岁的孩子。一家人刚吃过晚饭,天色尚早,正聚在一屋忙着手上的农活。 农妇听二人道明来意后,从屋里端了一盏烛台,然后笑着将二人引到隔壁空着的草屋。 “家中就这一间给孩子备用的屋子是空闲的,” 农妇无奈道,“实在没空的屋子了,只能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住农家茅草屋,条件自然比不得府中,非常简陋。 周绮元站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房屋空间逼仄,仅仅一桌两凳一床,床不算大,勉强能够躺下两个。虽说简陋,但好在是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儿。 “哥哥,”周绮元见周怀安迟迟没说话,于是试探性地对他道,“我们就将就一下,挤挤吧。” 也没其他办法了,走了那么远,好不容易赶在天黑前找到这么一家。 周怀安看着她,笑着应“好”,完了转头给了妇人一锭银钱:“劳烦弄些吃的,再打一桶清水来。” 农妇没想他出手这般阔绰,笑说道:“好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 周怀安温文有礼地道谢。 两人虽是兄妹,可男女有别,仍需避嫌。农妇很快返回来,在床铺中间隔了一张帘子。 不消一会儿,农夫提着水桶进屋,将水桶放下后,朝二人憨厚笑了笑,嘱咐了两句就出去了。 “今日家里正好包了饺子,你们慢用。饺子汤也放这里了,喝点暖暖身子。” 农妇热情地对她们说完,转身带上屋门出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点了蜡烛,明亮的烛光将小小的室内映照得明亮而温暖,有种朴素家庭的温馨之色。 “哥哥,我们吃饭吧。” 周绮元只早上吃了一顿,从中午饿到现在,确实已经饿坏了。 “嗯。” 周怀安轻声回应,优雅地坐到桌前。 他玉钗束发,华茂青松,清冷又禁欲地坐着,却迟迟没有动筷。 第61章 擦洗 周绮元坐在矮凳上, 已经闷头吃完一只饺子,正要说这饺子包的倒是味道不错,转眼瞧见他纹丝不动地坐着, 立时止住了话头, 转口问:“哥哥你怎 么了?为何不吃?” 周怀安正在想事情, 听到她和自己说话, 抬眼看向她。 他薄唇轻启,还没来得及开口, 这时周绮元忽然恍然若悟地轻呼一声,一拍自己的脑门,“我忘了,你受伤了。” 周怀安伤的是右臂,周绮元默认他不方便用筷子, 不假思索道,“你手不方便, 我喂你吃吧。” 说着夹起一只饺子吹了吹, 递到他嘴边。 他盯着眼前的饺子, 眉梢微微一挑。 周绮元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张嘴。 周怀安目光落向少女的脸, 深邃的目光漾出一抹柔和的光泽。没有多说什么。倾身启唇,将那只白乎乎的饺子咬进了嘴里。 “好吃吗?” 周绮元收回手, 笑容灿烂地问。 周怀安细嚼慢咽地吃着,眼睛却始终落在她明媚的脸上,定定地看着。 下一刻,他轻轻点头:“好吃。” 眼底卷着星光与蜜糖, 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他的眸中。 周绮元满心欢喜,从中也得了趣, 紧接着就像是个投喂爱宠的饲养员,喂得更加起劲。 直到十来个饺子接连下肚后,周怀安轻轻擦了擦嘴,从桌前站起身,声线清越:“哥哥饱了,先去擦洗一下,你慢慢吃。” 周绮元没作多想,应了一声。 屋子简陋,没有屏风遮挡,周怀安走到床边,径自脱起衣服。 周绮元看得顿时一愣。 男人身姿修长笔直,脱衣服的动作优雅从容,配上那张绝美的脸,温润的气质,给人一种禁欲诱人的感觉。 周绮元很快就有些不淡定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转过身去避嫌,或者直接拐去隔壁屋找人闲聊天。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让人觉得尴尬吗? 算了,她在这里,他应该不会全脱的。 认定了这一点,周绮元心安理得的低下头去,继续埋头吃饭。 她心里默念只要自己不抬头,就可以很好地粉饰一切,当作没有看见。 周绮元猜测得没错,周怀安只脱了外衣,下半身整整齐齐,上半身只留了一层轻薄的雪色里衣,里衣松开了衣带,中间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腹。 周怀安在面盆中拧了张湿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脖颈和脸。 第114章 然后,逐渐下移。 清冷冷的水声响在屋中,任谁也无法忽视。 周绮元的好奇心似是又开始作祟了,那水声撩得人心痒痒,最后没忍住,她慢慢抬起眼,偷偷朝他瞟了一眼。 他身量高且瘦不说,关键是有胸肌腹肌,肌肉不那么夸张,看着非常舒适养眼。 而他生的美貌,气质清贵优雅,配上这诱人的身材,周绮元不由多看了两眼。 周怀安正低头擦拭自己的腰腹,没有看她,却知道她在盯着自己,唇角悄然微微牵起,眉梢流泻出浅浅笑意。 周怀安擦完身体,彼时周绮元已经吃饱了开始收拾碗筷。 “阿元,” 他轻声唤她,声音虚弱,“哥哥手不太方便,能帮我换下药吗?” 周绮元闻言,赶忙擦了擦手走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不等他说话,周绮元已经知道了要怎么做。更何况他已经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周绮元坐在他旁边,动作轻缓,仔仔细细地为他拆布,清理,上药,再包扎。 周怀安身姿端正地坐在床边,眼神熠熠地凝着她专注的眉眼,任她摆布自己。 天色已经黑了,周绮元帮他整理好衣服后,他温声道:“我出去一下,你收拾完便睡吧。” 周绮元当他去方便,遂没细问做什么,只乖乖道了一声“好”。 周怀安出了宅院,走到一棵大树下。 他的身形隐在黑夜里,气质沉冷,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一个掩住面容的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他身后,朝他拱手:“主子,属下罪该万死,来迟了。” 周怀安声线略低:“那些杀手如何了?” 黑衣人道:“一个没留,已经全部被我们杀光了。” “睿王……” 矜贵恍如神祇般的男人,笑容冷淡地掐下树枝上一片叶子,在指尖捻碎,嗓音慢悠悠,眼底是寒潭般的暗沉,“让他消失,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 “是。” …… 周绮元洗漱完,将束起的头发散开。 青丝流泻,如绸缎般披散在了肩后,浓密的长发乌黑,衬得她小脸越发莹白娇俏,一身浅色里衣将她玲珑的身体包裹在内,整个人好似白玉瓷人儿一般。 她脱鞋上了床,躺到里面,给周怀安留了灯。 没过多久,周怀安从外面回来了。 帘子将床一分为二,隔着一道纱帘,床里面人儿身影绰绰,只能看到一拢娇小的身影。 他目色柔和地看了片刻,关好门,落下门阀然后朝床边走来,边走边除去外衣。 他脱鞋上了床,一挥手,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中。 农户的床很窄,周怀安肩宽腿长,即便周绮元清瘦娇小,两个人仍是有些局促,肩贴肩紧紧挨着。 隔着一层布帘,周绮元肩膀胳膊贴着他的,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床板立时间发出咯吱咯吱声。 周怀安从进屋后就知道她还没睡,唇侧挽起淡淡的笑意,嗓音清润:“还没睡?” “嗯,在等你。”周绮元道。 她不放心他是真的,一个人睡在这里害怕也是真的。 黑暗中,床帘浮动,周怀安手从帘子下面探过去,摸到她柔软的手。 “我在呢,”他爱怜地将其握在自己的手里,反复摩挲那细嫩的皮肉,语气宠溺至极,轻柔至极,“快睡吧。” 外头不知何时起的风,天阶夜色凉如水,秋雨疾速下落。 天气虽然寒冷,但有哥哥在旁边守护自己,周绮元觉得无比温暖和安心。 翌日,雨停了。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周绮元枕着一头散落的长发,眼睫微动,慢慢睁开眼。 身侧明显空了,她坐起身,拂开床帘,看到周怀安一袭玄衣,临窗而立。他的背影清贵修长,衣袂随清风微微飘动。 周绮元不知他何时下的床,猫一样无声伸了个懒腰。 “醒了,” 周怀安转过身,眼底的笑意像是水波般荡漾开来,“起来吃点东西,我们继续赶路。” 可能刚睡醒的缘故,周绮元两颊微红,嗓音有些朦胧的微哑:“哥哥,” 她看着他,抬手抓了一把自己凌乱的乌密长发,旋即低下头去,语气软糯,略显苦恼,“我不会梳头。” 第62章 挽发 周怀安朝她走过去。 她抬起头, 眼睛如同一潭秋水,水汪汪的,求助的看着他。 以前都是红杏为她梳头挽发, 母亲也曾让红杏教过她, 但她觉得古人挽发太繁琐了, 学了一次嫌麻烦就搁置一边不再学了。所以现在顿觉棘手, 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 周怀安坐到床边,弯身捡起地上的鞋子, 嗓音温润入骨,隐匿着笑意:“先穿上鞋,等下我找人帮你梳头。” 周绮元抱着被子点点头,完了慢吞吞爬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鞋子, 瓮声瓮气道:“我自己可以……” 还没说完,周怀安已经轻轻握住她白嫩嫩的脚丫, 帮她套上一只棉白的袜子。 第115章 周绮元手撑在床上, 抿起桃花似的唇瓣, 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被他握着的那只脚仿佛失去了知觉,不会动弹了, 只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周绮元任由他帮自己穿上两只鞋子,之后, 下床穿戴整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屋子。 外面满是雨后清凉的草木气,农妇已经早 早起来在外面打扫院子,散养的鸡鸭在院里啄食, 热气腾腾的饭香自厨房散发出来,香味诱人, 到处弥漫着烟火气息。 “姑娘起了,早饭已经做好了,我去给你们盛出来。” 农夫笑着道,说完就要往厨房走去。 “大娘先等一下,”周怀安温声拦道。 农妇停下,等他说完。 他侧头看了一眼周绮元,继续道,“家妹不会梳头,能否帮下忙。” “好说好说,”农妇走过去,亲切的拉起周绮元的胳膊,“你随我进屋,我帮你梳。” 周绮元没想到对方如此热心肠,有些不好意思,踟蹰地看了周怀安一眼。 他的嘴边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似是在说:不用担心。 农妇拉周绮元进屋,让她坐到梳妆台前。 梳妆台简陋,铜镜发黄,少女的容貌映在镜面中,黑发散着,雪面娇颜,将这间寒酸的屋子都衬得熠熠生辉起来。 农妇见周绮元长得娇滴滴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看得移不开眼睛,忍不住赞美道:“你们兄妹两个长得可真好看。我活了这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你们这么好看的人儿,就跟画里面出来的一样。” 面对旁人对自己的赞美,周绮元听多了,已经没有太多感觉,只是听她夸赞周怀安,不由同她多聊了几句:“我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说这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为之骄傲的笑容。 农妇笑着应是,又道:“你哥哥可有婚配了?” 心里想的是,看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出门没带妻子,却带妹妹游山玩水。 “他……” 周绮元倏然顿住了,想他在信中从没提过娶妻或者有成家意愿的事,爹也没当她的面说起过,那就是没有吧。 “他尚未娶妻。”周绮元道。 “长这般俊,眼光高点也正常。”农妇笑着附和。 是吗? 是因为眼光高吗?所以这个年纪并没有急着成家? 周绮元凝着铜镜,心中疑惑道。 农妇手巧,不一会儿就帮她挽了个漂亮的发髻:“姑娘你瞧瞧,看满不满意,不满意的话我再给你重新挽一个。” 周绮元坐姿端庄,左右转头端看起来,蓦地,无意从镜面中看到身后的周怀安。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屋,此时正看着自己,与自己目光相对。 周绮元微微一滞,下意识将目光从镜上挪开。 周绮元头挽飞仙髻,上面随意点缀了几颗柔亮简约的珠花,清纯可爱的少女感扑面而来。 周怀安目光柔和的走过去,将一锭银钱放到桌边,对农妇道谢:“劳烦您了。” 农妇为人淳朴,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昨日你已经给了不少了,这……” “收下吧,一点心意。”周怀安微笑道。 农妇不再婉拒,将其收到袖里,热情地道:“你们饿了吧,我去给你们盛饭。”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农妇给他们添了羊奶,上路时,还塞了满满一袋子干粮。 周绮元走在路上,转头问周怀安:“哥哥,我听爹说,你在卞江这几年赚了很多钱,是真的吗?” “嗯。”周怀安眉目疏淡,和熙一笑。 周绮元正好奇究竟赚了多少时,恰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她们身后驶来。她靠边停下脚步,朝马车看了过去。 “吁”的一声,车夫勒马在她们面前停下,朝她们问道:“两位这是要去哪里?我瞧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周怀安随口道:“我们和家人走散了,没了马车,只能徒步赶往京城。” 车夫一副了然状,然后好心邀请道:“正好我也去京城,这车厢是空的,不如捎你们去吧。” 周绮元一听,心里顿时一喜:竟有这种好事?! 周怀安也没推辞,彬彬有礼地朝车夫拱手道谢:“那便有劳了。” 周绮元见状也连忙道谢,还不忘夸赞一句:“大哥您人真好!” 车夫压了压帽檐,笑道:“快上车吧。” 殊不知,这车夫本就是周怀安的人,昨夜周怀安提前交代好了让他驾车接应,才有了眼前这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马车进了京城,直接将她们两个送到了永定侯府,车夫方才道别离去。 彼时陈氏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焦虑不安地等待外面的消息,乍然听下人跑进来禀报说,小姐和二少爷一起回来了,连忙火速迎了出去。 转眼间,当见到女儿毫发无损的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陈氏喜极而泣的将女儿紧紧搂入怀里:“吓死为娘了,你这万一有个好歹,让我怎么活……” 第116章 “娘,我已经没事了,您别哭了,”周绮元轻拍她后背,安慰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二哥受伤了,您让人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虽说伤口已经上过药包扎了,可她毕竟不专业,想着还是再看看比较稳妥,以免耽误伤势。 陈氏刚刚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没多注意周怀安。眼下闻言,这才松开女儿,重新打量他。 昔日的少年又长高了不少,皮相依然极好,只是与几年前走的时候相比,成熟稳重了许多。 陈氏瞧了几眼,第一反应是,也该成家了。 “绿珠,去请个大夫来。”她吩咐身后的绿珠道。 闻声,绿珠炙热的目光从周怀安身上收了回来,拂身应“是”。 第63章 通房 当日下午, 搜索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搜到他们两个身影的周家军,闻得两人已经回府的消息后,立时从山中撤兵返回。 周宜和周长庚卸甲回来后, 仔细问了两人的遭遇经过, 得知周怀安受了伤, 已经找大夫看过, 并无大碍,方才安下心来。 是夜一家人齐聚一堂吃饭, 为周怀安的平安返家接风洗尘。期间,林湘目光反复流连在周怀安身上暂且略过不提。 酒过三巡,众人陆续散去,周宜喊住周怀安,让其去自己的书房详谈。 哪知父子二人这一谈却是整整一夜, 直到天色蒙蒙亮时,周怀安方才从里面开门而出, 对父亲温声告辞。 周宜满脸疲惫地坐在书房里, 脸上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和紧张。 他坐了许久, 直到周怀安已经关门离去,也迟迟没有从座位上起身。 东方泛白, 晨露熹微。 周怀安回到敬安居,立在院中, 抬手往空中一抓,一只信鸽撞入他的掌中。 他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筒,打开密信。看完密信上的内容之后,轻轻勾起嘴角, 进屋将其烧掉。 两人在房中休整了一日,第二日, 周绮元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起吃院里新结的石榴,完了又带他去看长大了的小宝。 “小宝已经长大了,可以载人了。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教我骑马?”周绮元笑着抚摸着小宝的后背,问周怀安道。 正值晌午,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耳珠染上一层绯红,清透动人。 周怀安看着她,温柔一笑,怜爱地抚上她乌黑的发顶:“你想学的话,那便今日吧。” 周绮元开心不已,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我们去哪里学?” 周怀安温声细语:“你初次学骑马,跑不快,就先在府中找片空地吧。” 周绮元乖巧地应道:“好,听你的。” 周怀安在府中教周绮元骑马的事很快传 到了林湘的耳中,彼时林湘坐在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描妆,正准备收拾完了之后携一件礼物去见周怀安,听下人说完,心思一动,立时起身出去查看。 林湘如今也快二十岁了,孟老夫人前几年给她物色了几个杰出青年,结果都被她找理由推掉了。直到再要为她介绍,林湘迫于压力,不得已道出自己中意周怀安这件事。 孟老夫人听完她的话,得知她喜欢周怀安,然而被他拒绝过之后,不禁唏嘘了一番。 虽说她疼爱两个孩子,有心撮合两人好事,可感情方面的事强求不来不说,且当时周怀安人不在京城,归家遥遥无期,于是试图劝她放弃,切勿耽搁了自己。 林湘心里认定了周怀安,自是听不进去孟老夫人的话,表明自己非他不嫁,执意等他回来。 孟老夫人无奈,自此,林湘的婚事一直搁置到现在,无人再提。 此时,银铃般的笑声隔着很远便传了过来,林湘走在长廊中,正看到马儿在湖边小径上慢悠悠地走着,一身锦衣玉冠的周怀安,则手扶着坐于马背上的周绮元的腰,仔细地保护着她。 林湘盯着那束芝兰玉树的身影,神色幽幽地眯起一双桃花美目。 怀安,这里根本不适合你,只会耽误你的前程。 金銮宝座,龙袍加身,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既然和前世的经历不同了,也罢,我且推你一把吧。 * 这日晌午,周绮元在家中同母亲和周承光一起用饭。 看着空着的两个座位,想到近来父亲看起来总是一副愁眉不展,大哥也同样一脸凝重模样,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于是问母亲:“娘,最近朝中是有什么事吗?这些天来,我发现爹和大哥去军营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连午饭都赶不回来吃,什么事情如此紧急?该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吧? 陈氏面色无波地为她夹了两块红烧肉:“你爹不喜旁人打听军事,我今早随口提了一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别担心,”旋即径自猜测,“快入冬了,他们忙些也正常,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唔。” 周绮元心事重重地咬了一口肉,拉长声音应了一声。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这时周承光郁闷地开口,“你说说你,我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勋贵子弟,你怎么和林湘一个德行,这个瞧不上,那个也瞧不上,眼睛都长天上去了。” 第117章 周绮元振振有词:“我不喜欢那些人,总不能强行凑一对吧。” “行行行,你眼光高,那你就继续拖吧,等你拖到和林湘一样大,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了。” 周绮元懒得理他,继续大口吃肉。 周承光说完这些,陈氏忽然想起什么,面色变得迟疑起来:“说起这事,周怀安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按照侯府的规矩,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找个通房,以便通晓男女之事了。” 周绮元闻言一怔。 周承光嬉皮一笑:“他既有钱又有样貌,在卞江这几年指不定玩得多花,还劳您为他费心这个?” 周绮元听不得别人这般说他,欲要反驳,下一瞬,陈氏放下筷子道:“那不一样,我是他的继母,也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你们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本就归我来管,这该做的还是要做才行,省得让人说我不懂事,” 说到这里,她略一沉吟,唤了一声“绿珠”。 绿珠闻声,心里咯噔一声,埋着头,规规矩矩走上前。 绿珠柔顺心细,长相在这府中也是出挑的。 陈氏开口询问:“你在我身边服侍了几年,年纪也不小了,我让你去服侍他,你可有意见?” 绿珠受宠若惊,压下激动和喜悦神色,忙俯身应道:“多谢夫人看重,奴婢愿意服侍二少爷。” 陈氏:“既然你没有异议,那从明日起,你便搬到他院里住吧,”说到这里又叮嘱道,“放开些,别拘束,把人服侍好了,我自有奖赏。” 绿珠未经人事,脸上顿时浮上一层红晕,语气恭敬:“是,奴婢定尽力而为。” 周绮元看着面露羞涩的绿珠,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母亲,嘴里的红烧肉,顿时觉得不香了。 哥哥要和绿珠同房了。 他会和她发生那种事吗? 周绮元想了想,猜测他应该会吧? 绿珠性格温顺,知书达理,虽算不上什么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但也是如花似玉,楚楚动人。 作为通房来说,男人没有理由会拒绝。 第64章 哄慰 翌日晚上, 周怀安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绿珠在他的屋内等候已久。 烛火轻轻摇曳,将男人清俊出尘的面孔照映得恍若谪仙, 极不真实。 周怀安挥退屋内其他下人, 绿珠埋头恭敬地走上前, 将一封密信交给他:“是叶大人的。” 绿珠今日特地换了一身轻薄鲜艳的低领衣衫, 头上点珠翠,面上描红妆。将信交到周怀安手里后, 站在原地未动,没有像以往一样告退离去。 周怀安一身深衣墨发,玉带束腰,眉目如画。一双清冷的黑眸,淡漠疏离, 让人不敢直视。 绿珠眼神怯怯,偷偷地打量他。 他长得俊美, 又格外高冷, 心思深不可测, 让人感觉遥不可及。她很久以前就爱慕他。 而她今夜做好了尽心服侍他的准备,只是真的到了面对他的这一刻, 还是太紧张了。 周怀安见她迟迟不走,睨向她:“还有什么事?” 犹豫了半天, 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羞涩地轻声启唇:“夫人让我过来……服侍您。” 艰涩地说完,羞耻地不敢看他。 周怀安一双漆黑的眼睛, 无波无澜地盯着她。 聪慧通透如他,自然明白她嘴里的“服侍”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冷静自持的模样:“嗯,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不需要人服侍,谢谢她的好意。” “二少爷……” 绿珠仰慕的眼神看着周怀安。 周怀安垂眸,深邃的眼眸内浮出一抹凌厉。 他冷漠地睨着她,语气一本正经:“这几年你为我做事,出了不少力,该给你的好处,往后必不会少。” 绿珠知道他冷情冷血,本来也不敢奢望能够服侍他,但真的被他当面拒绝,仍是感觉有些挫败:“奴婢明白,奴婢从来不求其他,只期望能一直留在您的身边,效忠您。” 说完,躬身告退离去。 绿珠回去后,将周怀安的意思禀告给陈氏,陈氏惊奇了一声,道他倒是洁身自好,然后就没了下文,后续不再给他塞通房了。 另一边,周绮元得知绿珠搬去了周怀安的院子,满脑子都是周怀安要收绿珠入房这件事。 不知道周怀安在房事上是什么模样,想必对待女子和平日里一样,是极尽温柔的吧。 很难想象,他这么温柔的人,动情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转念一想,又莫名不是滋味。 彼时周绮元连晚饭也没胃口吃,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前院走回房里,疲惫至极地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也不动弹。 正胡乱臆想间,忽然,下人进屋通传道:“小姐,二少爷来了。” 周绮元心脏“咚”的一声,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你们退下吧。” 她惊得坐起身来,回头看去。 周怀安一身暗纹玄衣走进屋,径直来到她面前。 他双眸漆黑如点墨,仿若深不见底的漩涡,低头,深深注视着她。 第118章 少女面容白皙,杏目桃腮,唇不点而朱,轻轻启唇问:“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印象中,他主动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日几乎都是她去西院找他。 周怀安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盯着她看了片刻,露出些许意味深长,以及控诉的神色:“说好了教你骑马,为何连着多日没有找我?” 周绮元眼睫低垂,气场低落,闷闷地道:“我以为,以 为你……” “以为我什么?” 他别开脸笑了一声,明明隐约知道原因,还是故意问她。 周绮元不爱拐弯抹角,纠结了一下,很快坦白道:“我娘给你安排了通房,我以为你在忙。” “忙?” 周怀安对这个字眼故作不解,生出疑惑之色,“你指的,可是忙着和人调情上床?” 她抿了抿唇,心乱如麻:“你怎么……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周绮元委实想不到,瞧着他正经矜持,却几次三番说些荤话。 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吗? “因为你没良心,” 周怀安哪里知道周绮元在如何编排自己,微微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多日没去西院,我以为,你不要哥哥了呢。” 什么要不要的,好不恰当的形容词。 周绮元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乱了,难以启齿道:“我没有……不要你。” 周怀安听到满意的答复,愉悦地勾了勾唇角。恢复正常神色后,同她解释:“我让她回去了。” “你……” 周绮元顿了顿,迟疑地问,“没有碰她?” 周怀安眉梢微挑,反问:“你希望我碰她吗?” 她摇摇头,一脸真挚地道:“我不希望你随便和人同房,我期盼你干干净净,找一位两情相悦的女子,两人举案齐眉,彼此忠诚专一。” 而你收了通房,只会让你身边的所有女子互相嫉妒生事,将家中闹得鸡犬不宁吧。 她心想。 金秋十月,凉风穿堂而过,吹起少女额前的两缕碎发。她满眼都是为他着想的神色。 “好,哥哥听你的,只碰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 周怀安说到这里,屋内陷入一片安静。过了少顷,头顶倏然传来他温柔,带着宠溺的哄慰,“不要再突然不理我了,好不好?” 他手扶上她瘦削的肩膀,神色专注地凝着她。 周绮元微绽梨窝,轻轻低头答应:“嗯。” 周怀安眉梢漾出笑意:“我现在无事,可以带你学骑马,去不去?” 她点点头。 周绮元学东西很快,接下来周怀安只教她学了两三次,她就已经能够独自骑马跑起来了。 连着在府中慢跑,俨然不能满足周绮元的征服欲。 这日周绮元闲来无事,想试试到外面骑马,于是又来寻他。结果发现他人不在房中,询问下人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不止这一次了,已经有几次周绮元都落了空,见不到人。 而周怀安自从卞江回来以后,似乎很忙的样子。有时晚上回来,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直到次日才回。 自周绮元得知他帮太子收集罪证扳倒了睿王,且几日前睿王突然暴毙而亡的消息传遍京城之后,越来越感到不安。于是这次没有离去,索性留在这里耐心等他。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近来神神秘秘的。 不多时,等到人回来,周绮元立时上前询问去向。 周怀安笑得风轻云淡:“和人在酒楼吃了饭。” 周怀安猜到她今日会来,特地提前赶了回来。 “你吃酒了?” 周绮元听他说去了酒楼,下意识踮起脚尖,凑近他闻了闻。 小姑娘的香甜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间,他迟滞了一瞬。 周绮元心里琢磨道:没有酒气,情绪正常,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周怀安轻声问她:“闻出来了吗?” 周绮元如实说:“没有闻到,好像是没有喝。” 院落里,石榴树的果子红彤彤,压低了树枝。花瓣随风而动,盘旋着飘落到少女的头发上。 周怀安低头哑然一笑,将那片花瓣摘下,微启薄唇:“本就没有。” 知道她要来,他岂能沾酒误事。 接着,还没等周绮元开口,他又主动提议,“今日带你去城郊骑马,好不好?” 话音一落,周绮元顿时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堆问题抛之脑后,开心地拉住他衣袖,点头如蒜:“好!” 第65章 真相 这一年, 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楚帝追求长生,常年四方征召方士,长期服用丹药, 身体已经被日积月累的毒素摧垮, 缠绵病榻。 而睿王一死, 楚应辰作为楚国唯一的储君, 地位稳固,随时准备继承大统。 就在楚应辰胜券在手安枕无忧之时, 忽然间,一个致命的消息在楚国不胫而走。 满城百姓都在争相议论,永定侯府的庶子周怀安乃是当年贞妃娘娘所生,二十年前被魏皇后以狸猫换掉后流落到了民间,而他本该是楚国皇长子, 名正言顺的一国储君。 第119章 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上下皆知, 待传到魏皇后和楚太子的耳中时, 再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已经来不及了。 病在榻上的楚帝听到这个流言时, 顿时龙颜大怒,连夜传召周宜入宫。 且说一个月前, 周宜为周怀安的归家接风洗尘,大摆宴席庆祝。事后父子二人于书房彻夜密谈, 周怀安道出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语气笃定决绝地告诉周宜,他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请求周宜扶持自己上位时, 周宜万分骇然。 要知道,夺嫡事关重大, 足以撼动国之根本,一旦答应助他,必然要将楚国搅得翻天覆地。而他周家满门忠烈,忠于皇上,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请求。 彼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怀安,并苦口婆心地规劝他安分守己,打消夺嫡的念头。 岂料,昔日恭谨温顺,对他唯命是从的周怀安,为说服他,温声地说:“世上没有对与错,只有强者和弱者。这一次您参与进来,即是在效忠楚国,效忠皇上。助我夺嫡,只是在顺应天命,铲除逆党而已。” 这番话一时间令周宜陷入了茫然的沉默。 在他纠结之时,周怀安没有逼他立刻做出决定,只将选择权交到他手里,给他时间考虑,完了临走留下一句:“不论您作何决定,周家,依然是楚国的忠勇之士,而您,依然是我的父亲。” 听完之后,周宜心中酸涩,有些动摇了。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劝说,无论同意与否,也改变不了他要夺位的决心。 而周怀安这些年来积攒实力,笼络了无数重臣,俨然是胜券在握,只待给楚应辰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 而他周宜,知晓他的身世以及一切内情,将他抚养长大,无论同不同意,这条船,他是如何也下不去了。 一旦周怀安的身份暴露,传到魏皇后耳中,必然不会放过他们周家。一荣皆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经过深思熟虑,周宜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点头答应了。 他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兵符,与周长庚连夜秘密重整军队,为他夺位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被楚帝召进寝殿,周宜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先是道出魏皇后当年用狸猫换太子的悲剧,而后从衣襟里拿出周怀安先前交给自己的一本账册,里面记录着魏皇后以及与其勾结的各府要员数年来行贿受贿贪赃枉法的罪证,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楚帝靠在床上听完他的沉痛叙述,将那铁证如山的账册拍在床上,气得龙颜大怒,浑身发抖。 这个恶妇,竟然敢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之事,简直是胆大包天!不要命了! 而他被蒙在鼓里多年,俨然被人当猴一样耍了。 他岂能容忍! 楚帝立时命人传召魏皇后和周怀安,以及当年经手此事的知情者黛青和刘安。 黛青早早被周怀安护送回京,安置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不多时,周怀安带着黛青进宫面圣。 魏皇后没见过周怀安,本来还想着对方空口无凭,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 ,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水花。结果当他人出现在殿中那一刻,彻底慌了神。 这双眉眼,和那以美貌盛名京城的贞妃极度相似,她瞬间汗流浃背。 几轮对质下来,面对黛青的背叛,刘安的指认,魏皇后起初还极力否认,直到楚帝当着众人面前滴血认亲,终于,整个人恍若被抽空了力气,瞬间瘫坐在地。 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周怀安的确是楚帝之子。 楚帝痛惋不已,惋惜他错怪了最宠爱的贞妃,也惋惜让自己的亲生骨肉流落宫外多年。 震怒之下,楚帝下旨剥夺了魏皇后的凤印,将其押入冷宫,等待发落。 楚应辰也没能躲过制裁,党下贪官污吏的证据让他势力遭受重挫,诸多近臣亲信被连根拔起。虽然暂时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可是,楚应辰已经感到了危机。 他连夜觐见,跪在殿外请求父皇开恩,饶恕母后。 正在气头上的楚帝将其拒之门外,不得入内。 楚应辰在殿外顶着寒风跪了一个时辰,见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只得愤然甩袖离去。 不日,周怀安被冠以“楚”姓,从周家族谱中除名,纳入皇室宗卷,昭告天下。 宫中风云大变,动静不小,一夜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所有人都在吃瓜看戏的时候,只有周绮元在为周怀安,此时确切地说是楚怀安,担忧不已。 周绮元没想到,本来已经避开了卷入储位之争的那段剧情,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而到了这一步,一切就由不得他选择了。以楚应辰多疑谨慎的性格,接下来必然会提防他,想方设法除掉他。 深谙这一点,周绮元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她心道,得尽快提醒他才行。 * 楚怀安虽恢复了皇子身份,却暂时没有封号,以及可以立刻搬迁入住的宫殿,暂时仍住在永定侯府。 连着被楚帝召入宫了几日,这日楚怀安总算有了空隙,留在周府筹划接下来的事宜。 第120章 周绮元听说他今日没有入宫,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忐忑不安地走到西院。 楚怀安长身玉立地站在树下,见到她过来,温柔一笑。 周绮元看着他,一身锦衣华服,玉冠束发,贵气逼人,却突然间迈不开步了,停了下来。 他一愣,笑了一声:“为何不过来,我身上有虫子?” 寒风萧瑟,周绮元白皙的脸颊被吹得红红的,怯生生地抬眼扫了他一眼,心中郁结道:你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她面色复杂地朝他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微笑,走过去道:“我听说你今日没有进宫,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楚怀安知道她有话要说,笑着带她进了屋,挥退屋内的下人,关上了房门。 周绮元略显拘谨地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便自动略过“哥哥”俩字:“我都听爹说了,真没想到,你竟是皇长子。”说到这里有些违心地道了一句“恭喜”。 其实她主要是没想到,黛青会找到他,主动将他的身世告诉他,简直是谜一样的走向。 难道说,原文里的发展路线,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吗? 楚怀安,必定要恢复身份,然后走向夺储,与男主楚应辰互相厮杀之路? 思及此,她挫败地垮下脸,微不可察的轻轻叹了口气。 第66章 逼宫 楚怀安坐在桌子另一侧, 优雅地为她倒了一杯清茶,清俊的脸上露出笑意,开口的声音好似初春的微风:“无论我是什么身份, 在我心里, 你都是我的家人。” 他的言外之意, 是不要和他生疏。 周绮元一愣。 家人?那就是还当她是妹妹了。 周绮元这般一想, 于是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胆量变大了起来, 凑近些,好奇地问:“哥哥,关于你身世的消息,是你让人故意散播出去的吗?” 楚怀安朝她看过去:“不是。” 他本来是要亲自散播出去,但没想到, 有人先他一步做了,至于是谁, 他已经让人去查了, 所以也不算对她说谎。 周绮元浅蹙眉心, 摸了摸下巴,匪夷所思道:“那是谁散播出去的?” 究竟是谁散播的消息, 在消息传播之前,按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这件事, 且这几人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楚怀安眸色划过一丝幽暗的光,微微提唇,轻声道:“等我查出来幕后指使者,一切就都明白了。” 周绮元感到头大, 索性先不想了,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话题一转,开门见山道:“对了哥哥,你现在是皇长子了,必然知道自己对当今太子构成了威胁,你可千万要提防他谋害你。” 楚怀安:“……” “嗯,” 他探身过来,清寒的手指抚过她的髻角,漆黑的眼眸染着一如既往温润的光,含笑应道,“哥哥会防备他的,谢谢阿元提醒。” 周绮元本想说,如果不想卷入朝堂纷争,可以远离这里。 但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去哪里? 就算躲起来了,只怕以楚应辰多疑谨慎的性格,必然也会想方设法地寻到他,然后除掉他。 “如果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周绮元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唇,道,“你不要放过他。” 楚怀安手持茶盏,正轻轻拂着水面上的茶叶,闻言微微一讶,不确定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他?” 周绮元自然不想杀人,更不想让他杀人,可是…… 楚应辰和他之前,最终怕是只能活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明亮的双眸映着对方清俊的脸,仿佛磐石一般坚定:“是。” 楚怀安眉梢一挑,有些意外,没想到以前看到自己杀人都吓得说不出话的小姑娘,如今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轻轻笑了一声,放下茶盏,故作为难之色看着她:“阿元的心好狠啊,居然唆使哥哥杀人,还是杀我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周绮元喉咙一滚。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哪里是她想杀人,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还有,那个楚应辰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不再威胁到哥哥的性命,死就死了。 “你不杀他,只怕他会杀你。总之,你要平平安安地。”她一脸认真地嘱咐道,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眼眸泛着盈盈水色,亮如星河。 两人侧着头,隔着桌子无声注视了短暂片刻—— “好,”微笑绽在男人清俊的唇角。 楚怀安抚上她的脸,温热的指腹缓慢而温柔地摩挲她柔嫩光滑的肌肤,一副认真的神色保证,“你放心,哥哥自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周绮元被他抚上脸颊时,滞了一下。 指腹抚过的肌肤,就好似过电一样,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她们兄妹两个从小就亲近,小时候对她做这种动作便也罢了,现在大了,尤其一连几年不在一起相处,突然这样,周绮元有点不太适应。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证明了哥哥刚刚对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即便他成了皇子也没有对她疏离,他还是从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哥哥。 第121章 想到这里,周绮元心底沾沾自喜起来。 哥哥,你要保持下去,千万不要被宫中的歪风邪气给污染了啊。 * 楚怀安重回皇室,成了楚国皇长子,一些臣子在朝堂上请求楚帝遵循国制废储。一时间朝中局势突变,开始暗潮涌动。 楚帝精心培养储君,在楚应辰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而楚怀安生长在宫外,没有受过宫中正统教育不说,且刚刚恢复身份,没有来得及做出 让他认可的成绩。遂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作,转眼就将废黜一事搁置一边。 楚应辰虽然暂时保住了太子之位,但诸君之位受到了威胁,仍旧日夜难眠。尤其母后还被关在冷宫,更是令他忧心如焚。 底下一帮亲信出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 一个是让他少安毋躁,按兵不动。 另一个则是建议他尽快行动,以免错过最佳夺位时机。 楚应辰躁动不安,却也心有顾虑,不想贸然逼宫。 本来犹豫未决,谁知一次退朝偶然遇到了刘公公,刘公公无意向他透露楚帝有换储意向,以及楚怀安尽孝于楚帝身边深得龙心之时,让他终于慌了。 楚应辰彻底坐不住了,连夜召集各府大臣,谋划逼宫。 …… 年末腊月底,鹅毛大雪覆盖了杀气,皇城暗潮汹涌,各方伺机而动。 阴风猎猎,当夜子时刚过,楚应辰下令封锁宫门,领兵意图自暗道进入宫城与荣国公等人会合。 与此同时,整条街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掩藏在暗处。 当楚应辰带兵经过时,哗啦啦将其围困在内。冷冰冰的长枪甲胄,数不清的弓箭手,转眼间堵死了他的去路。 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阴风怒号,肃杀之气弥漫整个皇城。 楚怀安一身玄色衣装,身后黑色披风迎风猎猎作响。他嘴角轻轻勾着一抹得逞的冷淡笑意,颜如冠玉,气质清冷,唯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犹显锋锐,仿佛意欲捕猎的苍鹰,终于等到了猎物的到来。 他负着一只手,自一排盾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面停下,长身玉立,冷冷睨着楚应辰:“荣国公等逆党已被伏诛,太子殿下,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语气从容轻缓,却又不怒而威,恍若居高临下的王。 第67章 拟旨 历经两世, 楚怀安心中清醒,知道楚帝对自己没有任何父子之情,而楚帝在楚应辰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 用心培养他, 纵然有寒心, 却也私心地偏袒他, 舍不得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遂楚怀安让收买过来的刘公公放出假消息给楚应辰,混淆视听, 逼他动手。接着,他便可以打着剿除逆贼的口号将他捏成齑粉。 大雪寒风呼啸,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 楚应辰神色冷戾地盯着楚怀安,目光冰冷如刀刃。 好一个留他全尸,既然横竖都是死, 他岂能坐以待毙! 胜负未分,自是殊死一搏! 他黑眸沉冷, 抬手厉声下令:“杀!” 他不知道, 楚怀安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更不知道, 那些声称誓死效忠自己的臣子,以及眼下他身边的多数部将已经被楚怀安拉拢过去, 归顺了楚怀安。 此时的楚应辰,早已孤立无援, 成了瓮中之鳖。 他话音不过刚落,紧接着,大半兵马反戈相向,将楚应辰围困。 有人喊了一声:“太子谋反, 诛杀逆贼!” 喊杀声一片,朝楚应辰冲去。 楚应辰瞳孔骤然一缩, 猛然朝四方看去。 这一刻,他终于恍然大悟。 先前撺掇他篡夺皇位的,几乎都是楚怀安的人。 而他原来从头到尾养了一只狼在自己身边,这只狼精心策划好了一切,就等这一刻名正言顺地除掉他,取代他的储君之位。 他中计了! 楚应辰暴怒不已,俊朗的五官变得无比狰狞。 但他岂会轻易屈服,他是太子,他才是这片江山的未来一国之君。 他要杀了这个狗东西! 楚应辰握紧了手里长剑,朝楚怀安冲杀过去。 喊杀声四起,楚怀安望着他,眸中挂着一丝戏谑地笑。微一挥手,一瞬间,几支箭矢如流云般射来,射穿了他的胸膛。 楚应辰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浸透了他的黑色大氅。 他咽下一口腥甜,垂死挣扎,艰难地持剑站起身,双目嗜血地盯着楚怀安。 楚怀安衣袂飞扬,慢悠悠地走上前,眸底闪烁着一束兴奋的幽光,语气可惜地道:“早就说了,束手就擒,你怎么就不听呢?” 楚应辰艰难喘息着,满身戾气地瞪着他,啐了一口血沫:“成王败寇,少废话!有种一刀杀了我。” 天空阴云密布,楚应辰仅剩不多的人马全部溃散,底下的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 楚怀安杀意毕现,修长苍白的手指抚在冰冷的长刃上,森然一笑:“太子如此诚信恳求,做哥哥的,自然是要成全你。” 前世就是因为楚帝一句活捉太子,留了楚应辰一命,之后楚应辰卷土重来,致使自己陷入绝境。 第122章 这一次,他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眼神冷冷锁在楚应辰的脸上,楚怀安没有任何犹豫,挥剑划断了他的脖颈。 鲜血四溅,洒了一地。 楚应辰的脖子上骇然一道血痕,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血腥气息被凛冽的寒风吹散,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颓然倒地。 楚怀安一身纤尘不染,掏出怀里的白帕,慢条斯理地将长剑上的血迹擦干净。注视着他的眼神,就像注视着一只死掉的蝼蚁,满眼轻视与不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死得如此痛快。” 而你那恶毒的母亲,只怕就没你这般好运气了。 等他闲暇下来,得好好玩一阵儿才行。 …… 楚应辰死了,成为一代帝王的梦想就这样被楚怀安无情地抹杀了。 与此同时,皇宫飞銮殿中,浑不知情的楚帝正在睡梦当中。 楚怀安连日来衣不解带地在楚帝病榻前尽孝服侍,眼下伏诛太子一党,刚从外面换完衣服回来。 楚帝连日病重,睡眠轻,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此时听到动静,睁眼醒来。 楚怀安进屋,清退了服侍的贵妃和一干宫人,之后跪于榻前,一脸沉痛地对楚帝宣告:“儿臣不孝,太子意图谋反,誓死顽抗。儿臣担心父皇的安危,紧急之下,错手将他斩杀了,”完了对其叩首,“求父皇治罪。” “你说什么?!应辰他……” 楚帝顿时呼吸紧促,强撑着坐起身来。 楚怀安立时起身,贴心地扶他坐好。 他剧烈地咳了一阵,摊开手心一看,上面一片血沫。 内侍见状,赶忙走过来帮他擦干净,小心劝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楚帝抬手指向外面:“朕不相信,去,去把太子召过来,朕要见他!” 楚怀安一脸痛心地说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尸首太过血腥,只怕会吓到您。” 楚帝已经失了理智,怒喝道:“那就把他尸体给朕抬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内侍为难地看了楚怀安一眼。 楚怀安道:“去把太子的尸体抬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楚应辰冰冷的尸身被抬进了屋,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侍卫将白布掀开,当露出一张双目紧闭没有血色的面孔后,楚帝痛心疾首地往床上用力捶了捶。 送尸体过来,也是参与清除逆贼事件的一名侍卫低声道:“太子意图逼宫,被斩杀在宫门外。” 话音刚落,楚帝愤然抬手,指着地上已经咽了气的楚应辰,恨铁不成钢地沉痛骂道:“你这个逆子!朕对你如此看重,你竟然做出此等谋逆之事!真是令朕太失望了!” 楚帝心痛不已,眼前一花,跌倒在了床上。 内侍见状,忙扶他重新坐起来,靠在床头。 接着将一碗苦药递到他唇边:“皇上,切勿动气,先把药喝了吧。” 楚帝正在悲痛的气头上,颤巍巍挥开道:“去,朕要拟旨。” 楚帝自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连夜宣布诏书,改立楚怀安为太子,随时继任储君之位。 长子为储君,楚怀安继承大统本就是顺天意平民心,更何况太子楚应辰已经死了,无人 反驳。 旨意拟完,内侍看了楚怀安一眼,轻声提醒楚帝:“皇上,这药再不喝就要凉了。” 楚帝没再拒绝,由内侍服侍着,将药喝完。 不多时,他呼吸开始紧促,脸色一片青红。 楚帝掐着喉咙仰面躺倒在床上,痛苦呻-吟。 汤药里面加的这副料,无色无味,死后不会有任何中毒迹象,看起来,就像是自然死亡一样。是楚怀安特意为他准备的。 楚怀安平静地看着他,知道他气数已尽了。眸色一沉,站起身来,眼睛睨着他,嗓音懒懒,语气淡淡:“儿臣体恤父皇,知道您为那不成气候的儿子伤心欲绝,索性送你一程,与他到下面相聚吧。” 楚帝抬起颤抖的手指,满脸恐惧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具步入膏肓的老迈病躯,弯下身,轻启薄唇,直接暴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儿臣什么意思,父皇听不懂吗?” 他勾起唇角,笑意凛然,“您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几多时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第68章 复仇 楚帝浑身发冷, 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真正要图谋篡位的人,在他这里潜伏着! 他想喊人, 可惜已经迟了。 此刻药效发作, 加之动怒的厉害, 堵塞的喉咙里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楚帝抓着喘不上气的脖子蹬腿挣扎了不过片刻, 脑袋一歪,很快就咽了气。 内侍与楚怀安互递眼色, 楚怀安清隽的面上带着几分阴郁,起身穿过珠帘,立于门外。 沉痛的声音响在外头:“太子逼宫被诛,圣上心痛难耐之下,旧疾发作, 驾崩了。” 他一脸悲伤地宣布完,外面痛哭出声, 哗啦啦跪了一地。 第123章 在一片哀痛声中, 内侍带人着手准备后面的事宜。 红墙朱瓦, 巍峨的皇城静静矗立在雪夜之中,入目一片白茫茫。 大雪连着下了两天两夜, 将整座皇城覆盖,也将所有的腥风血雨掩埋干净。 国不可一日无君, 按照先帝遗诏,楚怀安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拥护的大臣纷纷推他继任大统,稳固朝纲, 底下无敢不从。 楚怀安守孝期间,礼部着手准备登基事宜。 在这期间, 楚怀安清剿余孽,太子党的余孽死的死,逃的逃,其余收押或是被发卖。 此后,山清海晏,天下太平。 * 夜黑风高,刚过子时。 偏僻幽静的一处宫殿中,鸦雀无声。 魏皇后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几个月了,现下寒冬冷峭,屋里没有炭火,冷得厉害。她裹着薄薄的被子被冻得半梦半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知何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彻底打断了她的睡眠。 她睁眼醒来,坐起身。 脚步声渐近,她以为是来接她出去的人,连忙起身披上衣服,点了蜡烛。 内侍提着灯笼跟在楚怀安的身后,楚怀安示意在门口等候。 魏皇后正欣喜激动间,推门声响起。 紧接一瞬间,屋内寂若死灰。 魏皇后眉头紧皱。 只见来人容色极盛,一身玄色锦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束玉带,外罩黑色绒领大氅,气质优雅矜贵。 看到来人是楚怀安,她隐隐生出不安。 楚怀安淡淡睨着她,眼里一片风雪俱灭的清寂。 楚应辰曾经重用过楚怀安,对其颇为赏识。魏皇后偶然听楚应辰提起过此人,听说他是个温和端方的谦谦君子,言行有礼,才貌双全。 当然,若不是摇身一变,成了那个贱人的儿子,威胁到楚应辰的储君之位,她接下来兴许还会继续重用此人。 眼下真相大白已经撕破了脸面,彼此心照不宣,魏皇后冷冷扫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三更半夜竟敢擅闯后宫,好大的胆子。” 她仍当自己是皇后,只不过暂时被拘禁在这里,想着等到皇上气消了,或者有朝一日楚应辰继承了皇位,自然还是会出去的。 男人声音清越,眼眸里笑意氤氲:“我来这里,是送你和你的儿子团聚的。” 魏皇后当下没有听懂,上前急切问道:“皇上要放本宫出去了?” “皇上?”楚怀安笑意不减,眸色清寒,“皇上他已经和你的儿子团聚一处了。” 魏皇后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急急往外奔走:“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不料刚走至门口,就被外面的内侍一把推回屋去。 魏皇后重重跌坐在地,疼得直不起身来。 与此同时,当看清内侍的脸,正是皇上身边的人,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楚怀安不紧不慢地回身将门轻轻掩上,完了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那双素来冷冷清清的眸里,染着兴奋的笑意,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她身子一颤,眼中尽是惊恐:“你,你要做什么?” 紧接声音紧张道,“本宫要见皇上,他在何处,他……” “他驾崩了。” 魏皇后:! 楚怀安眸底一抹暗色,语气平静地说到这里,嘴角勾起愉快残忍的笑,又轻声道,“你儿子也死了。” 她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仓皇摇头:“你骗我,本宫不信,放本宫出去!” 她嘶声喊道。 楚怀安露出些许无辜神色:“我为何要骗你,” 他声情并茂地描述,“他意图逼宫谋反,我一剑刺死了他,当时他身上流了好多的血,脖子断了一半,胸口插着箭羽,死得可惨了。” 魏皇后急促喘息:“不会的,绝对不可能!” 她苦心栽培的儿子,日日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继承大统的儿子…… 不可能的! 魏皇后失了理智,悲愤交加之下,向楚怀安拼了命冲过去:“你骗我!你把应辰还给我!” 她嘶吼着冲向前,可是还未近身就被楚怀安一脚踹飞出去。 “嘭”的一声,后背重重磕在桌沿上,似是脊椎断裂了,疼得她瘫在地上痛苦哀叫。 楚怀安抬脚踩在她手背上,用力地碾下去:“叫吧,这里没有人能够听到,你尽管叫。” 笑容肆意,眸中绽着残忍的光。 魏皇后疼得龇牙咧嘴,死死盯着他,怒不可遏道:“你个下贱的东西!早知这样,当初我就应该亲手掐死你。” 楚怀安笑得一脸阴鸷,眸中满是危险的气息:“可惜啊,你没这个机会了,” 他语气轻飘飘地道,“我想了很多折磨你的办法,把你做成人彘泡在酒坛子里,或者,每日割下你身上的一片肉喂狗,直到你气绝身亡为止,抑或者,将你投进锅里,熬成一锅汤,” 魏皇后毛骨悚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最后听他轻声问道,“说说看,你喜欢哪一种?” 他阴森森地盯着她,笑声轻缓,诡异地响在这冷如冰窖的屋子里。 第124章 “你杀了我吧。”魏皇后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啖其血肉。 事到如今,她知道对方有多么仇恨自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而她什么都没有了,心如死灰,只求一死。 “着什么急?我可是舍不得这么快送你上路呢,” 楚怀安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刃,锁着她面目狰狞的脸,“你这双愤怒的眼睛,真是令我喜爱不已,不如……” 他弯下身,俯视着她,鬼魅笑道,“先挖出来给我当球踢吧。” 魏皇后还没来得及发作,对方音落,将刀刃往前一送,“嗤”的一声,用力插进了她的一只眼睛里。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在屋中,惊得外面守门的内侍心脏一颤,忍不住隔门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 血腥的场面,已经自动脑补了出来。 第69章 惊醒 魏皇后一只手被他死死踩住挣脱不出, 另一只手试图阻止,却被他空着另一只手一把钳住。 她徒劳挣扎,毫无反击还手之力, 只能被动地承受一切折磨。 楚怀安握着刀子搅动了几下, 不消片刻便生生将那眼球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眼珠子掉在地上, 在对方的惨叫声中, 他手起刀落,又一脸兴奋地插进了另一只眼里。 此地偏僻, 外面又是他的人,惨叫声响起,久久不息。 两颗眼珠子都被他挖出来后,他方才松开了她。 魏皇后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确切地说, 是两个血窟窿,惨叫着满地打滚。 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是谪仙堕了魔, 一双干净的眉眼染上浓重的血色和暴虐, 恐怖至极。 魏皇后叫声不止, 殊不知,她叫的声音越惨, 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兴奋, 越想往死里折磨她。 他兴奋地看着她:“求我,求求我,我便大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 “下贱的东西!”魏皇后破口骂道, “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下贱的东西!” 她乃大楚皇后, 岂容他这个下贱东西如此践踏! 她死都不会求他! 楚怀安冷笑一声,轻声提醒:“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魏皇后还不知道,他们楚姓皇室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暴虐弑杀是他们的本能。 而楚怀安骨子里的暴虐更甚。 “狗杂-种,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魏皇后早已没了昔日的荣光与矜持,像个泼妇一样不顾形象地乱骂一通。 “这张嘴,还真是硬啊,”楚怀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将牙齿一颗颗拔掉,看你会不会乖一点。” 话音一落,他钳住她双手,接着,将那柄染血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口腔里。 尖锐剧烈的疼痛让魏皇后受不住地连声惨叫,她身上汗如雨下,受不了撕心裂肺的折磨,疼得痛不欲生。 门外内侍听着里面惨绝人寰的声音,纵然看多了杀人的场面,但眼下这种残忍折磨人的还是第一次遇见,忍不住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内侍不知道,这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他前世在位时有反对他的声音,抽骨剥皮,油炸活人的事都做过。 楚怀安搅动着她满是鲜血的口腔,扫了一眼自己的靴子。 深色的锦绣鞋面已经溅上了血迹,他露出嫌弃的神色。 感觉差不多尽兴了,于是将身上携带的一包药粉洒在地上,幽幽开口:“毒药在地上,舔干净了,你就解脱了。否则,” 他剜掉她的一颗牙齿,清隽的眉眼变得有些狰狞,语气恶劣地道,“等我一颗颗拔完,还有其他的折磨等着你。” 魏皇后呜呜咽咽,痛苦地说不出话,口腔被他一阵搅动,舌头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她已然没法说话,只能猛烈点头。 她怕了,实在是禁不住这样的折磨了。 她早已没了求生的欲望,眼下只想远离这个残暴的恶魔,赶紧痛快地死去。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瞧,白白遭这番罪,” 说到这里,他将血刃从她口腔里退出来,“像狗一样爬着,舔干净了。” 魏皇后头发凌乱,满身狼狈,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地上,在他的指引下,涕泪横流地低头舔了上去。 模样,像极了一条听话的狗。 舔了不多时,魏皇后感到呼吸困难,掐着喘不上气的喉咙,终于一头栽倒,一命呜呼了。 魏皇后一死,楚怀安出声让外面的人打一盆水来。 内侍恭谨应了一声,转眼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清水走进屋。 内侍听完了全程,即便心理准备,可当看到地上的魏皇后的惨状时,仍是吓得呼吸一滞,汗流浃背。 那两只眼球在地上被踩成了肉泥,他一阵恶心反胃,生生忍住了,再不敢看,只怕呕出来。 楚怀安面无表情地洗干净手上的污血,拂袖转身,声音淡进夜色里:“传报下去,就说魏后得知先皇和太子身死,受不住打击疯掉后自残,服毒自尽了。” 内侍连忙应“是”。 第125章 * 魏皇后一死,转眼几日过去,新春伊始,步入到了新的一年。 这一日,永定侯府中,周家几口正安静无声地用着午饭,周承光用胳膊肘杵了杵周绮元,凑近她道:“大……” 几个月内连着换称呼,他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停了下,旋即改口道,“皇上将几个逆贼的尸首晾在城门口,示众三日,以儆效尤。你想不想去看看?” 周绮元还未开口,旁边周宜端着脸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别撺掇你妹妹去,当心吓到她。” 周承光讪讪住了嘴,旋即想到什么,又胡乱琢磨道:“我以前欺负过他,你们说他登基做了皇上,接下来不会伺机报复我吧?” 想到那些逆党们的下场,脸色紧张道,“爹,妹妹,你们可要记得帮我在他面前说些好话。万一他记仇,我可就惨了。” 周承光这话一出,陈氏神色一愣,不禁也开始担心起来。 她担心的不止是周承光,还有自己,甚至乃至周家上下上百条性命。毕竟以前周宜不在家时,她与下人们没少挤兑他。 周绮元多少了解楚怀安的为人,猜测他应该不会这样做,但还是想要吓唬他一番,一脸得意道:“活该,谁让你作恶多端,现在知道怕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把心搁肚子里吧,他不会动你的,” 周宜一脸平静地安慰道,说着抬眼瞪了周承光一眼,趁机教育他,“以后少做点坏事,让我和你娘少操点心就行了。” 自以前被父亲发现赌钱毒打了一顿后,周承光已经学乖了不少,笑着应“是”。 周绮元咬着筷子,若有所思。 她知道父亲暗中帮着楚怀安夺嫡,想着他每日上朝,应该了解他的近况,于是趁此机会开口问道:“爹,他在宫中是不是很忙?” 她想,治丧守丧,清剿余孽,以及准备后续的登基事宜,定是抽不开身吧? 而下次再见到他,不知等到几时。 “嗯,”周宜徐徐道,“先帝常年卧病在床,无心理会朝政,积压了不少奏章,如今落到他身上,他既要忙着处理朝事,又要清剿余孽,以及准备登基等事宜,几乎无暇分身。” 周绮元了然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短时间内应该是见不到他了。 这般想着,莫名生出一丝低落的情绪。 而就在周绮元以为楚怀安做了皇帝,今后与他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时,岂料当日夜里,他便出现了。 彼时周绮元正在睡梦当中,守夜的丫鬟也在外间进入了沉睡。 纱帐轻垂,满室淡香,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静静地注视着周绮元。 男人一身夜行衣,面罩掩住他半张脸,隔着一道轻薄纱帐,宛若幽灵一样,眸光深邃,染着柔和的光,无声无息地望着床内的少女。 尚在睡梦中的周绮元浑然不察,其间在床上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将被子踢到了一边。 他顿了顿,抬手拂开纱帐,弯下身,轻轻提了提被角,帮她盖好。 少女睡颜憨甜,几缕发丝柔顺的帖在她光洁的额上,他忍不住伸手,将其拂到一边。 就在这时,周绮元眼睫一动,惊醒过来。 当看到昏暗中有个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时,以为是贼,险些叫出声来。 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弯身凑近她面颊,玉石般清润的嗓音,低声响在室内:“别怕,是我。” 第70章 认可 周绮元纤睫微颤, 自然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哥哥! 溶溶月光下,楚怀安收回手直起腰,拉下脸上的黑罩, 坐到她身边。 那张熟悉的面孔胜过外面明月, 俊美温润地映入了少女的眸里。 周绮元掐了掐手心, 确定不是做梦, 立时喜出望外,坐起身, 小声唤道:“哥哥,”旋即看了眼天色,紧张兮兮道,“你怎么,怎么半夜三更来找我?” 还穿成这样…… 怪吓 人的。 说到这里, 她随手整理了下衣裳。 幸而她睡觉一直保持穿着里衣的习惯,省去了尴尬。 “白日抽不开身, 且不方便, ”楚怀安怜爱地抚摸上她的脸颊, “抱歉,吓到你了。” 月色如水, 周绮元绽出一个笑容,如月下昙花, 娇美动人。 她笑着摇摇头:“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原本她还有些忐忑,可当看到他温柔地抚上自己脸颊时,一切不安都转眼消散了。 似乎无论他做什么, 她都无条件地信任支持他。 楚怀安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这时,周绮元忽然弯腰覆上小腹,一副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楚怀安看她气色不对,关切地询问,“可是肚子不舒服?” 周绮元心里一紧,低下头去。 “没什么……”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好似小猫一样轻。 “阿元,”他握上她细细的手臂,语气轻柔,“告诉哥哥。” 周绮元眼神闪躲,抓着身前的被角,小声说道:“真的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了。” 第126章 楚怀安瞧她一脸羞赧,不好意思张口,隐约猜到什么,迟疑了下,低声问,“是来月事了吗?” 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周绮元羽睫低垂,知道瞒不过他,只得轻轻点头。 她每次来月事的前两天,小腹都会隐隐作痛,其实已经习惯了。 但怕他担心,说道:“已经习惯了,忍过这两天就好了。” 她说话有气无力,明显身体虚弱,忍着疼痛的样子。 楚怀安默了一瞬,温声道:“你躺下,我帮你揉揉。” 周绮元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当下听到这话,将头又低了低,窘迫地婉拒道:“不用了,没那么……” “听话。”楚怀安柔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隐含不容拒绝的意味。 周绮元窘得不行,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躺了下去。 她拉起被子,遮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留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在外面,怯怯地看着他。 楚怀安隔着被子,手覆在她小腹上时,她身体不受控制地绷了起来。 楚怀安看着她羞涩的脸,眼角微热,轻声安抚:“放松。” 周绮元闻言,努力让自己松弛下来,只是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 楚怀安的宽大的掌心覆在她腹部,轻柔地揉起来。 似是揉得太温柔,太舒服了,周绮元忍不住溢出一点细软的叫声。 小猫一样的微弱声音,从喉咙轻轻溢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楚怀安动作迟滞了一瞬,眼神暗了暗。 不多时,一股温热的内力渐渐送到周绮元的体内,帮她驱散寒气。 周绮元本来坠痛的下腹,忽然奇妙地感觉没那么疼了。 楚怀安瞧她脸色缓和了些,轻声问:“感觉舒服些了吗?” “嗯。”她捏着身前的被子,诚实地点点头。 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格外漂亮地露在月色下,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温顺,可爱,任由他顺着身上的毛。 楚怀安看得眼热,轻轻弯起唇角:“闭上眼睛。” 她舒服得不行,没问原因,乖乖闭上了眼睛。 室内安静无声,只有楚怀安一双暗沉的眸盯着面前合上眼眸的少女。 短短数日发生了太多事,周绮元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楚应辰,一个自带主角光环的人,就这么被他杀死了,结局和前世完全不同,不禁令她奇怪。 周绮元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一时间却不知从哪个问起。周宜嘴严实,不会同她们这些小辈讲这些朝政秘事,只能亲自问他了。 “皇,”周绮元一想不对,改口道,“先帝,是你杀的吗?” 她闭着眼,小声问。 她其实也是猜测,并不确定。 而她想,这种谋逆之事事关重大,可能影响到他的皇位,他不说实话也没关系。她完全理解,不会怪他。 不料楚怀安没有否认,直接坦白了:“嗯,我父皇对我没有感情,只是因为我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给我一个大皇子的虚名而已。我若不早点动手,策划太子逼宫一事一旦被他盘查起来的话,必然会杀了我的,” 说到这里,他弯下身,抚摸她的头,“阿元,你不希望哥哥死,对吧?” 周绮元点头:“是,”顿了一下,又轻声道,“这一切,本该就是你的。” 突然得到她的认同,楚怀安愉悦一笑。 想到什么,他压低声音问:“是不是不论哥哥做了什么,阿元都会支持,不会讨厌我?疏远我?” 周绮元:“?” 她睁开了眼睛。 感觉他的话有些奇怪,犹豫地问道:“你该不是还做了……或是想要做什么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吧?” 想到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以及今日周承光的那些话,她心里一紧,“你莫非要动我们周家?” 话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楚怀安一愣,没说是与不是:“你先说,会不会讨厌我。” 周绮元认真想了下,目光楚楚,带着一丝可怜的意味看着他:“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其他的我管不着,也不会讨厌你的。” 他神色一松,柔然一笑:“我明白了。” 刻进骨子里的暴虐本性,本来会担心吓到她。得到她这番话后,他没有任何压力了。 周绮元:“那你……” “你放心,我不会动周家的人,因为,”他轻抚她干净的眉眼,神色缱绻地注视着她的清亮的眸,道,“我也是周家的一员。” 周绮元自然不知道他说的另一层含义,笑靥如花地握住他修长的手,欣慰又开心地道:“哥哥,谢谢你!” 她看着他,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开心。 他如今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受子民们的敬畏与爱戴,没有人再能够威胁伤害到他的性命。 而她…… 周绮元忽然想到自己。 她也完成了心愿,没有遗憾地离开了吧? 想到今年是最后这一年留在这个世界了,她心思一动,试着唤了声系统:【我还有多少天离开这里?】 自上次系统下线后,她以为不会再理她了。 第127章 没想到这时沉睡了多年的系统竟然出声了:【您好,您还有十个月零七天离开这个世界。】 第71章 接受 冷不方听到这声久违又熟悉的机械声音, 周绮元有点被吓到。 她平复了一下忐忑的心情,又问:【到时候,我这具身体怎么办?也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系统:【身体不会消失, 只会停止呼吸, 视为正常死亡。而您的灵魂将自动回到原来的世界, 继续穿书前的生活。】 周绮元:…… 听到这里, 周绮元沉默了。 也就是说,她还有十个月零七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正常来说, 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应该是件值得庆祝和开心的事,可是…… 她为何高兴不起来呢? 周绮元左思右想,很快将这种复杂的心情,归咎于在这里生活时间太长了,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虽然心情有些惆怅, 但很快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好,她能再次见到一直挂念着的父母, 还能重新融入更加先进文明的社会,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没错, 都是最好的…… 在憧憬美好未来之际,周绮元闭着眼睛,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楚怀安已经不在屋里了 。周绮元一夜好眠,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深夜悄悄探望一事揭过去后,两人再次见面,已是两个月后。 彼时楚怀安已经为先帝守完丧正式登基,宣告天下, 贞妃也被安置后宫,并封为了太后。 这一日下了早朝, 楚怀安留周宜在殿外稍等片刻。少顷,他换上一身微服,同周宜一道出宫。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乘车抵达永定侯府。 周家上下再见到楚怀安时,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态度格外恭谨。 如今的他,身份不同以往,杀人可谓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自是人人自危。 已近午饭时间,被楚怀安刚封“诰命夫人”的孟老夫人,拉上一干家眷热情地招待他,留人于家中用饭。 楚怀安面上说随便吃顿便饭即可,可周宜还是让人多做了几道菜,并将人请于主座。 周绮元与他从小亲近,关系最好,自然而然地被他叫到自己身侧落座。其他人莫说没有,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楚怀安这趟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同众人吃饭叙旧这么简单,而是有事才来。 待到用过午饭,回了原来居住的敬安居休息后,他命欢喜将林湘带过来。 欢喜先前忙着为楚怀安在卞江打理生意,顺道守着贞妃,直到楚怀安清缴完所有逆党,方才将生意交接给其他人继续管理,之后于上个月抵达京城。 欢喜应了声“是”,迅速离去了。 不多时,林湘被带了过来。 早在楚怀安进入周府大门的那刻,林湘便闻得了风声,立时精心打扮自己。方才同席,虽出于尊卑不能直接同他对话,可好在见到了他,也不枉她先前所做的努力。 眼下突然得到他的召见,林湘感到疑惑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激动和开心。 她一直想着找机会见到他,将真相告诉他。 看来这次,机会来了。 两人之间隔了一道竹帘,林湘一身淡绿色芍药纹衣裙,柳眉如烟,唇点胭脂,面若桃花,轻垂着头,端庄地站在帘外,即楚怀安的面前,等待他发话。 她已经二十岁了,虽然拖到现在都没有嫁人,但颜值丝毫没有下滑不说,而且温婉娴静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艳色。 只是楚怀安看都没看她一眼,修长如玉的手中持着白色茶盖,轻拂水面上的茶叶,语气温和,却令人脊背生寒:“我的身世,你是如何知道的?” 问的散漫随性,实则氛围冰到了极点。 关于买人四处散播他身份一事,林湘从来没想过要隐瞒他,甚至正等一个机会全盘托出,告诉她自己前世遭遇过的事情。 眼下被他问起,她明白他已经查到了自己身上。 她手心紧了一紧,略微一顿,调整了下情绪,继而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将心中的苦水宣泄给他听。 “皇上,民女不敢欺君,遂实话告诉您,其实,民女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 手中的动作倏然一停,楚怀安掀起眼皮锁住她,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没有出声,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 林湘继续道:“之所以清楚您的身世,只因为……” 说到这里,她故作一声叹息,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只因为前世你我二人是夫妻。”说到这里,有些害羞的轻轻垂下头去。 楚怀安目光审视着她,微眯眼。 原来,重生的不止他一个。 而林湘前世惯爱撒谎,这一世,看样子依然如此。 有点意思。 楚怀安勾唇一笑,问她:“你是何时拥有的前世记忆?” 林湘一愣,轻声反问道:“您相信民女所说的话?” 楚怀安语气温和,却隐含冷漠:“先回答孤的问题。” 林湘感到一阵莫名,但还是老实回答:“大概是十岁那年。” 第128章 这么说来,他们是同一年。 “为何要散播我的身世?”楚怀安问得干脆直接。 林湘神色一副为他不甘地回:“因为民女不希望您受人蒙蔽,失去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不知何时,楚怀安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林湘后背发寒,手心冒出一层细汗,顿了一下,很快应是。 紧接转眼间,她泪水啪嗒啪嗒下落,又道:“这辈子再遇见您,民女倍感荣幸与欣慰,时刻都想念着您,希望可以与您再续前缘。” “哦?”楚怀安故意装作不知道地问,“我们前世很恩爱吗?” “嗯,”林湘哭得梨花带雨,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眼泪,之后将他们两人如何在一起互相扶持,又如何定了亲,后面如何恩爱形影不离等娓娓同他道来。 说到最后,险些连她自己都信了。 楚怀安冷眼旁观,嘴角一抹讥讽地笑。 这个贱人,还真是撒谎成性,和前世一样,一点没变。 林湘哪里知道自以为是的这些小聪明,在他眼里极尽拙劣,甚至想笑。 楚怀安听完她的连篇假话,脸色沉冷下来,不耐烦写在了眼里:“回去吧。” 林湘:?! 就这么让她走了? 她惶然出声:“皇上……” 欲要再说什么,下一刻顿时被对方一个眼刀震住。 “趁孤今日心情不错,不想杀人,赶紧滚。”楚怀安面色幽沉地启唇。 林湘彻底糊涂了,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已经声情并茂地将前世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编得生动形象,自认为没有任何疏漏瑕疵,为何他听完后会是这样凉薄的反应? 当真是冷心冷血的一个人吗? 但眼下楚怀安明显没有听她继续讲话的耐心了,林湘咬了咬下唇,只得连忙告退。 第72章 重生 周绮元前往西院的路上, 碰到了林湘。 林湘看起来一脸心事重重,与她擦肩而过时,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眼。欲要出声询问之际, 周绮元不想理她, 一副装作没看见她的模样, 径自继续往前走去。 周绮元表面看着风轻云淡, 实则心里有点发慌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哥哥方才和她见面了。 他们都聊了什么呢? 真是好奇。 …… 春暖花开, 午后的日头暖煦。周绮元走到西院,听到屋中传来琴声,知道哥哥正在弹琴。 她让小桃在门外等候,旋即轻叩房门。 琴声悄然一止。 欢喜开门见到是她,脸上露出喜色, 回头通传道:“皇上,周小姐来了。” 楚怀安眸色一柔, 语气温和:“让她进来。” 周绮元今日一身朱红衣裙, 发髻配了两朵同色珠花, 衬得她肌肤如雪,娇俏动人。 她探头探脑地进了屋, 圆眸晶亮地注视着帘后的楚怀安。 楚怀安一身华贵锦袍,金冠玉带, 一张清隽出尘的面孔,清清冷冷,因为周绮元的到来,转眼间生出些许人间气息。 他坐于琴案前, 笑着朝她招手:“过来说话。” 周绮元拂开竹帘走近前,看着他坐姿高华, 腰间环着镶着莹润光泽的宝石玉带,一看就价值不菲。 欢喜热络地为周绮元倒了杯水后,楚怀安命他去外面等候。 见周绮元迟迟不坐,一直拘谨地站着,楚怀安含笑启唇:“在哥哥面前不必拘束,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随便坐就好。” 周绮元“哦”了一声,浑身松弛地坐到了他旁边。 原以为他做了皇上以后,基本不会再来这侯府了,于是好奇地问他:“哥哥,你今日回这里,是要取什么东西吗?” 楚怀安摇摇头:“不取东西,有其他事……” 周绮元想到刚刚见到的林湘,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刚刚碰见林湘了,莫非……是和她有关?” 楚怀安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嗯,我这次回来,是问她先前故意散布我身份一事。” 周绮元:…… 她有点蒙:“这件事是她做的?”紧接着问,“她怎么会知道?” 楚怀安轻垂眼眸,勾了勾唇角,之后抬起眼,看着周绮元,倏然回了一句:“她重活了一世,这一 世,和上一世历经过的几乎一样。” 周绮元:?! 就……很离谱。 这么说来,林湘记得前世所有的事情,她自从来到周家,就已经是动机不纯了。 周绮元固然惊奇震惊,但好在心理素质够强,对这些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想了想,她奇怪问道:“倘若是重生,她为什么要故意散播你的身世?” “她想要让我当皇上,然后……” 说到这里,楚怀安嘲讽一笑,“谎称我与她前世是夫妻。这个女人,想当皇后想疯了,前世如此,这一世,依然这样。” 周绮元:??? 周绮元听他说话听得云里雾里,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哥哥。”她嗫嚅出声,语气略显紧张。 楚怀安眉梢微挑,偏了偏头:“嗯?” 第129章 周绮元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你为何说‘前世’,以及……‘这一世’?我都听糊涂了。” 楚怀安原本也没想刻意瞒她,此刻见她听出来了,顿了顿,沉吟着道,“因为……” 他目色温和地望着她,周绮元无端感到紧张起来,只觉有什么事情深埋地下已久,这一刻即将浮出水面。 就在她秉着呼吸焦躁不安地等他说完时,楚怀安轻声道,“我也是重生的。” 周绮元瞳孔猛地一缩。 竟然和自己刚刚一瞬间想到的可怕之事不谋而合! 这个消息,可谓比刚刚听到林湘重生还要震惊和刺激。 难怪他举止反常,会做出那么多原文中黑化之后才会做的事情,难怪他会如此顺利地登上皇位,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早就是黑心黑肺了! 周绮元石化了半天,等回过神来,一时间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掉冰湖的事吗?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重生的。前世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 楚怀安见她情绪缓和了些许,心平气和地讲给她道,旋即问她,“你想不想听,哥哥上一世所经历的事?” 周绮元看过《宫墙殇》这本书,大概了解他的人生轨迹,虽说对此熟悉,但转念一想,书中很多事情都是一概而过,并不晓得他内心真实想法,于是点了点头。 楚怀安将上一世的经历尽数告诉了她。 周绮元听他说,他自记事开始就被养父母虐待,从小被他们用一条铁链囚禁在家里,饥一顿饱一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周宜每个月定时去探望他,也只有探望他的那一日,养父母才会暂时解开他的手铐脚镣,并威胁他,不准将这些作践他的事情告诉周宜,否则就宰了他。 他小时候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心性单纯,且惧怕他们,当时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就这么被拴到了七岁,直到七岁那年的某一天,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囚禁的生活,于是当周宜再次来探望他的时候,他将夫妻两人如何虐待他的事情讲了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周宜痛悔自己识人不清,没有早点觉察,更恨被人欺骗利用,最后一怒之下,命人将这对夫妻乱棍打死了。事后,将楚怀安带回了府中。 接下来在周家受虐的事情,和周绮元知道的没有差别,只是还原了书里没有的许多细节。 “这辈子,我被父亲带回周家,本来以为和前世一样,处处受人欺负,可是……” 说到这里,他拖长了尾音,柔情似水地看着她,“你出现了。” 楚怀安讲到这里,周绮元细白漂亮的指尖,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楚怀安反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周绮元心疼他,但也同时庆幸他这一世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了。 她松开了他的衣襟,摇摇头:“没事。” 音落,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哥哥,两世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很辛苦吧?” 楚怀安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谈不上辛苦,我已经麻木了。他们都想让我死,可我偏不如他们的意,我就是要好好地活着。” 周绮元瞥见他眼里划过一抹阴婺,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做一个好皇帝吗?” 第73章 张嘴 周绮元知道原文里面楚怀安心情阴晴不定, 除了男女主,违逆他的人无不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而他虐杀这些人的手段极其残忍,花样百出, 放在历史的文典中, 可以称得上是罄竹难书。 “什么算是好?什么又算是坏?” 楚怀安轻轻一笑, 反过来柔声问她, “可以告诉哥哥吗?” 周绮元被问得一愣。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 世间之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即便赫赫有名如秦始皇那般厉害的人,也同样有褒有贬,说法不一。 周绮元心思一动,抬起眼,美目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 你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永远相信你。” 楚怀安凝着她, 轻轻抚上她笑容甜美的脸颊, 鬼使神差地低声问了一句:“永远吗?” 他神色温柔缱绻,周绮元被他注视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忍不住低下头去,声音小小的, 却充满坚定:“永远。” 哪怕有一日她不在这个世界了,她也会默默地支持他。 楚怀安满意一笑,想到什么,目色柔软地道:“我娘之前曾和我提起过你, 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想不想进宫, 随我一起去看看她?” 周绮元知道,楚怀安口中的“娘”,指的是贞妃。贞妃如今被封为太后,理应唤她“叶太后”。 周绮元很多年没见过叶太后了,也有点好奇她如今的样子,当下一听要看望她,立时笑盈盈地应“好。” 半个时辰后,楚怀安离开永定侯府,周宜携家眷恭送。当听到要带周绮元一同进宫见叶太后时,周宜担心她不懂规矩,拉她到旁边仔细叮嘱了一番,方才目送两人上了马车。 第130章 彼时,两人坐在车内,周绮元鼻端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令人沉醉。 周绮元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去看望叶太后有些失礼,于是对楚怀安提议:“哥哥,等下正好路过蔡记包子,若不然,我下车买一笼带给太后娘娘吧?这家味道很好,她应该会喜欢的。” 周绮元知道,叶太后已经不似当年一样处处被人欺压,如今她身份尊贵,什么也不缺,送珠宝首饰或是绫罗绸缎不免显得俗气。反正也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索性带点她认为可口的美食小吃,兴许还能博得她的喜欢。 楚怀安没有意见,当下便与欢喜说了一声。 不消一会儿到了包子铺,马车一停,楚怀安交代欢喜提两笼打包带走。 转眼工夫,欢喜买回包子,放进了车厢。 周绮元让小桃付钱给欢喜时,楚怀安和煦笑道:“不必了,等下就说是你的心意。” 周绮元不缺钱,更遑论这两笼包子不值几个钱,听他这么说,她挑了挑眉,也没觉得有什么,便作罢了。 只是…… 她瞄了一眼那两包裹着热气的包子,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接着越看越馋,只好移开脸去尽量不去看。 这时,楚怀安打开荷叶纸,撕了片叶子轻轻捏起一只,然后转回身来,递到她嘴边,声线温柔,笑盈盈道:“张嘴。” 周绮元水眸一垂:“这是送……”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怀安轻声打断了:“这笼是买给你的。快吃吧。” 楚怀安特意买了两笼,一笼给叶太后,另一笼,则是买给周绮元的。 周绮元鼻子突然有点酸了。 自从楚怀安离家去了卞江,这么多年来,母亲忙着操持中馈,父亲大哥忙于军政要事,三哥又是个不正经的,家里没有人能够像楚怀安一样,可以陪她四处游玩逛街。 更别提近两年到了 让人说媒的年纪,父母不许她随意出去抛头露面,每日上下学都让人盯着赶回家中。 她长期闷在家中不怎么出门,已经好久没吃过蔡记刚出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了。 忽然感觉委屈,她默了片刻,完了就着眼前那只修长白皙的手,闷声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楚怀安柔声问。 “嗯,”周绮元轻轻吸了吸鼻子,“好吃。” 楚怀安:? “好吃到都哭了?” 楚怀安伸手摸上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摩挲她湿润的眼角,神色担心。 她摇摇头,瓮声瓮气地道:“是哥哥太好了,” 周绮元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眼眶红红地看着他,语气还委屈上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害得她……都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而在原来的世界中,让她去哪里找一个对她这么好的哥哥…… “因为这个就哭了?” 楚怀安手移到她头上,轻轻揉了揉,像揉小动物一样,哄她道,“别哭了,往后哥哥还会一直对你好,你总不能一直感动地掉金豆子吧。” 他神色缱绻地笑了笑,满眼宠溺。 周绮元想说,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里,他会不会想念她。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听话地点点头。 …… 马车于宫门停下,兄妹二人换乘华丽的龙轿进宫,直至寿安宫,拜见叶太后。 殿内理石铺地,云顶檀木,珠帘为幕,软榻香枕,无处不显奢华。太后住的地方如此,足以想象身为皇帝的楚怀安所处之处有多么富丽堂皇。 叶太后被楚怀安带离白云庵后,肉眼可见保养得很好。面色红润,浑身上下透着慈爱和端庄。 见到周绮元,叶太后亲切地执起她的手:“一晃数年,再见到你,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越长越漂亮。” 她由衷夸赞道。 少女香腮如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羞带怯道:“太后过奖了,只是中人之姿罢了。” 叶太后目色柔和一笑,让侍女去把先前放在柜中的木盒子拿来。 侍女应声,转身打开柜橱,很快捧着一只沉木盒走来,放到八仙桌上。 叶太后打开沉木盒,将里面那只碧玉簪拿出来,交给楚怀安:“这把簪子我备了很久了,一直心心念念着送给元元,正好你也在,便替为娘帮她戴上吧。” 楚怀安接到手中,捏着这只碧玉簪,细细摩挲一番。 周绮元站在他面前,轻垂着头,似是有些拘谨。 楚怀安凝着少女娇羞的面颊,过了须臾,缓缓抬手,将其插在她的头上。 周绮元生得漂亮,配上这支通体莹润青翠的碧玉簪,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他由衷地评价一句:“很漂亮。” 楚怀安身形修长,眉目如画。他仍穿着锦绣便服,衣摆如流云,一派谦和温润,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第74章 选秀 当日, 叶太后拉着周绮元的手聊了很久,从楚怀安如何将她带出白云庵,到在卞江的日常生活。说这些的时候,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 日落西山, 天色渐渐黑了, 内侍在旁轻声提醒:“太后,时间不早了, 是否让人传晚膳?” 第131章 叶太后闻声顿了下,接着,道了声“传”。 回过头来,她温言挽留周绮元,“等下陪哀家一同用过晚膳后再走吧。” 周绮元面上略显为难, 婉拒道:“时辰已经不早,只怕回去晚了, 父母会为我担心。” 楚怀安悠然一笑:“这个好办, 让人去侯府通报一声就好了。我母后很喜欢你, 便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绮元知道再继续婉拒的话就不礼貌了, 更何况她也和对方聊得投缘,还想再听她讲关于楚怀安在卞江发生的事。于是想了想, 点头答应下来。 叶太后高兴了,让人取来新酿的桃花酒,又吩咐侍女多上几盘各地进贡的点心和水果。 饭菜和茶点陆陆续续上桌,三人围桌而坐, 旁边侍女为几人斟酒。 叶太后亲切地为周绮元夹菜,笑容和蔼道:“多吃点, 以后常来宫中玩儿,想吃什么,就告诉哀家。” 周绮元笑容满面地点点头,完了尝了一口看起来很有食欲的八宝鸭。 之后内心忍不住感慨,宫中果然比外面好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楚怀安神色宠溺地看着周绮元,这时,他伸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用帕子目无旁人地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渍,眼神很专注。 周绮元有些局促地看向周围人。 私底下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这么多人在,尤其他是九五之尊,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叶太后耳聪目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间的互动,恰时,内侍在门外禀报:“皇上,礼部送来了选秀的案卷,请您过目。” 周绮元闻言一怔,掩不住眼里的惊讶之色。 上次几位宫中元老向楚怀安提过一次,楚怀安当时表明自己没有选秀的意向,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不想今日竟送来了案卷。 看来这些人是太清闲了,找个机会得多给他们分配点任务才是。 楚怀安心下冷嗤一声,旋即,不动声色地瞥了周绮元一眼。 这一眼,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惊怔表情。 楚怀安略一沉吟,淡声道:“呈上来吧。” 内侍低着头走上前,双手呈上案卷。 楚怀安接到手中,随意翻了翻。 他眉心微低,作思索状,片刻后,略带愁容道:“看着都不错,不知道选哪个好,” 说到这里侧过头,看着周绮元,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若不然,阿元帮我选一个?” 周绮元:“!” 周绮元正魂不守舍地埋着头,一声不吭地扒着碗里的饭,突然被点名,冷不防吓了一跳。 她连头都没抬,更别提看他,只得瓮声瓮气地,闷声道:“又不是菜市场挑白菜,你自己的妃子,怎么能让我选?” “说不好,我喜欢呢?”楚怀安目光柔和地凝着她看。 周绮元:“……” 周绮元看过原文,对楚怀安自带一层厚重的滤镜。觉得他完美无瑕,没人能够配得上。 想到那些女人成了他的床上之物,都是占他便宜,弄脏了他,心情莫名烦闷起来。 老实讲,她不想看到那个画面。 可是,在这个世界,身为帝王的他,身边一堆莺莺燕燕再正常不过。他迟早要开后宫,继而一个又一个新人爬上他的龙榻,往后还会与她们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而周绮元贪恋哥哥的温柔,不确定他有了枕边人以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这般好。 周绮元清楚自己有些贪婪,控制不住想要把这么好的哥哥,以及这份温柔和宠爱,永永远远留在身边。 她轻轻叹气,将案卷接了过来。 心不在焉地浏览了一遍后,看着上面美女如云,各有千秋和才艺,语气无波无澜地道:“确实都挺不错的。” 楚怀安:“……所以……?” “实在是不好挑,如果你也难以抉择,不然让太后娘娘帮忙选一个吧。”周绮元诚然道。 音落,叶太后下意识看向楚怀安。 楚怀安捏了捏眉心,压下眼里的一抹烦躁:“我答应过你,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这些人里面,没有我想要的。” 她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一下,本想说,“你如今是皇上了,后宫多几个也是正常的”,但看到楚怀安神色有些沉郁,又识趣地话锋一转,回了一声:“好。” 音落,鬼使神差地,像是急需找个东西抓住,她端起眼了前盛满酒的玉盏,抿了一口。 酒气清香,桃花瓣的味道,甘甜微辛,盈满她的口腔和喉咙。 周绮元莫名觉得好喝,不由又多喝了两口。 转眼间,一盏尽数入喉。 一旁侍女见状,过来为她满上。 叶太后含笑道:“看来元元喜欢喝这个,” 她吩咐侍女,“去装两 瓶,等下让她拿回家。” 侍女应是,埋头离去。 酒精已经开始上头,周绮元感觉有些微醺。 她平日几乎不怎么喝酒,即便是喝,也只是出于好奇心抿一小口。 今日多喝了些,眼下脑袋晕晕的,忽然突然就放空了,忘却了所有烦恼。 第132章 觉得这种感觉实在不错,于是刚倒满的一盏,又被她一饮而尽。 她捧着手中的玉盏,满足地扬起唇角,目光迷蒙无法聚焦,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容。 楚怀安缓缓挑起眉梢,按在她细白的手上,关切地问:“是不是喝多了?” 周绮元清秀的下巴抵在杯口,摇摇头,茫然地道:“我没喝多,还能再喝。” 叶太后面露担忧道:“元元喝多了,皇上,你带她到偏殿休息下吧。” 楚怀安应了一声,旋即抬手扶在她清瘦的肩上,柔声道:“阿元,随我去旁边休息一下。” “你不该自称‘我’,要说‘孤’才对。”周绮元看着他,突然一脸认真的给他纠正道。 她表情严肃,两颊粉红,眼睛又黑又亮,水蒙蒙的,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楚怀安无奈一笑,配合她再问一遍道:“那随‘孤’去偏殿,好不好?” 周绮元想也没想,像个得了糖果就听话的孩子一样,点点头:“好。” 第75章 初吻 春日料峭, 夜里有些微寒,叶太后贴心地让人为周绮元取件披肩。 不消片刻,侍女捧来了衣裳。楚怀安径自接过来, 为她披在身上, 完了扶着她往外走去。 周绮元也没抗拒, 全程格外乖顺听话, 似乎此时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楚怀安手扶在她肩膀,防止她磕碰摔倒。当走出殿门时, 自然而然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夜如泼墨,月色笼烟。 周绮元被带到旁边殿内,侍女端进来两盘水果点心,熏上静心安神的香料。轻烟袅袅, 散开在屋中,一室缱绻怡人。 周绮元被楚怀安扶到贵妃榻上躺下, 乌发滑泄在软衾, 水眸盈盈, 唇若桃瓣。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颊白里透红, 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娇憨。 “头若是不舒服,就闭眼睡吧。等下我让人转告你父母一声, 今夜你留宿在我母后这里。” 楚怀安为她盖上薄毯,声调极尽温柔地道。 话落,正欲起身之际,周绮元紧张地拉住他衣袖, 他身形一顿。 “你去哪里?”周绮元一脸不安地问。 楚怀安安抚似的按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哥哥就在这里陪着你, 哪也不去,放心吧。” 周绮元迟滞地点点头。 楚怀安走到对面的书案坐下,随意捡了卷书拢在手中来看。 他身上的华服熠熠生辉,肤如瓷,面如玉。案几香炉袅袅,衬得他有些不真实。 周绮元侧躺在榻上,面对着他,眼睛不眨地注视着他。只觉对方如谪仙般的玉容,专注的样子,好看得不像话。 她不禁心道:他那么夺目,无论放在哪里,容色气质才智都是最出挑,最醒目的一个。 不知道将来谁会成为他的皇后,与他共赏风景。也不知道,他届时娶妻生子,会不会逐渐忘了她的存在。 “怎么还不睡?” 楚怀安倏然抬眸,脸上浅浅地流溢着一丝笑意,轻声问。 周绮元微微一怔。 顿了顿,她迟疑着问道:“哥哥,刚刚那案卷里,真的没有一个让你能看入眼的吗?” 他语气温和,回答言简意赅:“没有。” 周绮元眼珠亮晶晶地,又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楚怀安凝着她,修长的白皙手指缓慢地轻叩起桌面,唇角扬起一抹弧度,蓦地反问:“你酒醒了?” 周绮元感到莫名其妙,腹诽他定是不想告诉自己,所以才转移了话题。 “我本来就没有喝醉,”她声音细细软软地回道。 她确实没醉,不过就是微醺,脑袋有些晕乎乎。 自觉问得问题尴尬多余,接着又道,“你看书吧,我睡了,不打扰你了。” 说完,悻悻然翻了个身,面朝榻里,不再看他。 楚怀安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 转眼间,他走到周绮元的榻前,优雅地坐下。 贴在自己后背时,周绮元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将头埋得更低了。 静默了片刻,楚怀安语气轻缓地命令:“转过身来。” 周绮元似是在赌气,虽然也不知道在气什么,立时干巴巴地问了句:“干什么?” 楚怀安眉眼染笑:“给你醒醒酒。” 周绮元瓮声瓮气道:“我都说了,没有喝多。” 楚怀安语调轻柔,极具耐心:“听话。” 周绮元:“……” 过了须臾,周绮元慢吞吞坐起身,带了一丝不情不愿的意味,抿着唇,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他。 随着她坐起身,身上轻软的毯子悄然滑落在膝上,露出里面桃红色的衣裙。 她今日进宫面见叶太后,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苏绣桃红色衣裙,而她常年待在闺中,受家中长辈们宠爱和呵护,肌肤养得又白又嫩,放在原来的世界,可以说是妥妥的一个白富美。 楚怀安命侍女将桌上那盘水果端过来。 侍女应声,之后埋头恭恭敬敬地捧到他的面前。 下一刻,男人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颗葡萄,开始剥起来。 他剥葡萄的动作优雅雍容,慢条斯理,很是赏心悦目。 第133章 待剥好了一颗,楚怀安伸手,送进她的嘴里。几乎容不得周绮元有时间考虑拒绝,她下意识随着他递葡萄的动作张嘴含了进去。 与此同时,粉嫩嫩的湿滑舌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周绮元耳廓悄然一红。 而他似乎也有感觉,手臂一僵,在虚空顿了顿。 欢喜在旁随时候命服侍着,眼观鼻,鼻观心,这时忽然出声:“皇上,周小姐怕是酒上头了,脸都红了,奴去找点解酒的汤端来吧。” 楚怀安瞥了眼周绮元红扑扑的脸颊,挥了挥手:“去吧。” 接着,他抬手接过面前侍女手里的托盘,将她以及殿内的另外一名侍女也挥退了出去。 转眼间,殿内只剩他们两个。 楚怀安将果盘放在旁边小几上,唇角溢着淡淡的浅笑,温柔地注视着周绮元。 而周绮元此时却心不在焉,联想到他以后有了宠妃,是不是也会对她们这样体贴。 他很好,长得好看,又温柔,值得被人爱。 周绮元出神间,细密乌黑的睫毛轻垂,像是蝴蝶栖息花间,漂亮又乖巧。 “在想什么?”楚怀安问。 周绮元回过神,轻轻蹙眉看着他道:“吃葡萄可以醒酒吗?会不会越吃越醉。因为这样一来,好像变成了葡萄酒……” 楚怀安:“……” 这是什么可爱的逻辑? 楚怀安没多说什么,他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晦暗不明。 然后,又径自慢条斯理地剥出第二颗果肉,递到她嘴边。 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周绮元明明已经尽量避免了触碰到他,可舌头还是再次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周绮元鼻端,萎靡缱绻,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醉醺醺了。 周绮元吃完这一颗,见他又要继续剥,终于忍不住移开目光去,有些不自在道:“我不想吃了。” 音落,轻轻咬住了下唇。 楚怀安凝着她,嗓音温柔地问,“是不甜吗?” 清洌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摇摇头:“不是。” 楚怀安:“那是为什么?” 周绮元也有自己的小性子,扭着头,倔强地道:“就是不想吃。” 话落,对方半天没再说话。 周绮元以为自己惹他不开心了,慢慢回头看他。 却见他注视着自己,一双深邃的黑眸蕴含着潮涌,看着比窗外的夜色还深。 男人生得清隽,仙姿玉容,不动声色地看人时,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似要将人吸进去。 兴许是因为她多贪了两杯,此时周绮元看着哥哥,只觉得,他真是好看得要命。 只是这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周绮元有些心慌意乱,手心冒汗。 她故作淡定的捏了颗葡萄塞进自己嘴里,试图缓解尴尬。 “不是不想吃了吗?”楚怀安微挑眉梢,语气轻柔,略带质疑地问。 周绮元:“……” 她鼓着小小的腮帮子,一时间被问住,嘴巴不敢再动了,模样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室内笼在一片柔和的烛光中,鸦雀无声,安静的落针可闻。 周绮元刚吃过葡萄,两片桃花似的唇瓣水盈盈的,粉面晕红,杏眼迷离。 楚怀安凝了她许久,下一瞬,低头吻了下来。 周绮元的心顿时停了一拍! 她瞪大了双眼,脑中炸开绚烂白光。 第76章 亲肿 男人携带着清冽的龙涎香, 温柔地吻着她的唇,轻轻撬开她的齿关,滑进她的口腔里。 乍然间荒谬的亲密, 禁忌又柔情的一个吻, 令周绮元心跳骤然间加快, 动得厉害。 她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地抓住他的衣服,脸颊滚烫。 楚怀安在她嘴中暧昧地勾过那颗葡萄, 在齿尖轻轻咬碎,细致地品尝果肉的美味。 口舌交缠着果汁,檀香渺渺,惹得周绮元脑袋越发的混沌。 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这个吻中了,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起来, 所有的感官都被他侵占剥夺过去。 就在心脏咚咚咚地狂跳不止,感觉要溺死在里面之时, 楚怀安从她唇舌缓慢撤开一些。 他看着她红透了的脸, 抵上她的额, 嗓音喑哑地低声道:“挺甜的。” 周绮元脸红了个彻底,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喝多了。我睡了。” 她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迅速的说完,逃也似的将他推离开自己, 拽着毯子躺下去,将自己掩盖在里面。 然后,捂上自己又红又烫的脸。 周绮元不确定楚怀安对她,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可是如果不是, 哪有哥哥亲妹妹嘴巴的? 想到刚刚那个缠绵悱恻的吻,她醉颜酡红, 红得更厉害了。 不过…… 周绮元摸上自己被亲得水润润的唇,昏暗中,亮晶晶的眼眸中露出些许意犹未尽。 他的唇……居然这么软~ 真的是太软了。 又香又软。 周绮元舔了舔唇,羞涩又甜蜜地渐渐闭上了眼睛。 * 清晨,周绮元睁眼醒来,看到外面天光大亮,两名侍女立在一旁。 第134章 她身上穿着昨日的桃红外衣,一张明艳娇媚的秀脸,好奇地在室内张望。 周绮元身体纤细,肌肤嫩白,五官精致,却也比同龄人显得幼态。 她眼睛恍若小鹿的眸,清澈无辜。这般姣美动人的模样,美到就连旁边的侍女看了都两眼发直。 “我哥哥去哪儿了?”周绮元向两人轻声询问。 两名侍女知道她指的是谁,其中一个躬身禀报道:“皇上去上朝了。” 另一人含笑道:“周小姐,早膳已经备好了,现在是否需要传膳?” 昨晚只顾着吃酒,这会儿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周绮元应了声“好”。 侍女离去后,她走到铜镜前,轻轻将散落的鬓发掖至耳后,对着镜中的自己思索打量。 哥哥,对她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吗?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恰时,楚怀安退朝回来了。 他一身玄色章纹冕服,头戴金冠,面容清冷,气度威仪,抬脚跨入殿内,殿内侍女忙低头行礼。 周绮元回头看着他,感觉他比平时显得更加矜贵疏离。而他身形修长挺拔,宛如松竹,格外引人瞩目。 楚怀安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两人对视的瞬间,他脸上露出笑意,原本冷肃的整个人,再看到她的那一瞬,立时变得鲜活明亮了起来。 他挥退身边所有的宫人,朝她走了过去。 周绮元心脏跳得极快,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转过身去。 楚怀安停在她面前,清寒的手轻轻地拂过她贴在脸颊上的几根发丝。 周绮元心头痒痒的,涌上一丝悸动,微微垂下头去,手脚有些无处安放起来。 少女一张白玉瓷似的芙蓉面,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衬得她肌肤更加雪白。 “你下朝了?” 周绮元不知道说什么,紧张之余,问了一句废话。 楚怀安轻声回了个“嗯”。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里像是盛了无数星辰。 接着,露出些许耐人寻味的眼神,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苍白修长,食指轻轻按上她莹润的唇。 似玉般的光华,绽在他清俊的唇角,他开口的声音低哑撩人:“昨晚哥哥亲你,你喜欢吗?” 周绮元脸通红一片。 问就问,干嘛要加上“哥哥”? 有种背德的罪恶感。 她绞着手指羞于回答。 “嗯?喜不喜欢?” 他侧头靠近,贴着她的耳边,压低声音继续问。 见她不说话,轻轻一笑,直起身,故意曲解她道:“看来是忘记了。” 音落,还没等周绮元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 周绮元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局促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突然间尝到了美味,男人温柔地轻吻渐渐转变为唇齿间的交缠。在少女柔嫩口腔中,勾舔缠咬。 周绮元被他亲得浑身都软了,几乎要站不住,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薄唇缓缓从她嘴上撤离。 周绮元仍旧有些意犹未尽,内心直呼他的嘴好软,好好亲! 这时,微凉得鼻尖似是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近在咫尺的这双含情眼,眼里染满温柔和深情,快要溺死她了…… “喜欢吗?” 楚怀安温柔的注视着她,磁性的嗓音,低声引诱着她,“喜不喜欢哥哥亲你?” 哪有这么直白问的。 周绮元红着脸,咬着唇点点头,只想赶紧结束这紧张的局面。 “还想不想要?” 楚怀安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又问,“哥哥每天都和你亲亲,好不好?” 周绮元怯怯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只觉得哥哥好好看,好温柔。 楚怀安:“嗯?” 她头埋得不能再低,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嗯。” 楚怀安愉悦地笑了笑,将她抱在桌子上,捧着她的脸,再次吻住她的唇。 房间满室静谧,楚怀安得了滋味,这次吻的时间很久,迟迟未停。 他的唇又软又热,一波一波的酥麻滚热在周绮元的唇上蔓延开来。 …… “亲肿了。” 一个绵长的吻终于结束后,楚怀安凝视着她的唇,轻轻抚摸上去,低声道。 唇上的湿热触感久久不散,加上被他摸得酥酥痒痒的,周绮元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目色温柔,含情脉脉地与她对视:“阿元太美了,让人忍不住,想一直亲你。” 而明明是温润动听的声音,却说着调情似的话。 周绮元脑袋到现在还晕乎乎的,忽然听他赞美自己,心里感到开心。 同时总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楚怀安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其放到她手心上:“这个是通行御牌,以后想见我,可以直接进宫。” 周绮元:“……” 顿了顿,她羞涩地伸手接了过来,猫儿一样叫似地应了一声“好”。 第77章 认真 且说周绮元离宫回到家中后, 日子一晃,已经过了六七日。 这日退朝,楚怀安借口有东西要回侯 第135章 府取, 又留周宜稍等他片刻。周宜不疑有他, 之后两人一道乘车回府。 楚怀安一入永定侯府的大门便打发走了周宜, 径直去了后院。 他想要看看, 那个没良心的小姑娘这些日子究竟在忙些什么,为何不进宫找他。 此时周绮元在房中正做刺绣, 吴媪在旁耐心指点。 “小姐学得一手好女红,等将来嫁作人妇,一来能够讨得丈夫欢心,二来还能做些衣物孝敬公婆,博得对方的好感与喜爱。” 周绮元不喜女红, 昔年读书写字还是因为楚怀安在旁指导自己,才有些乐趣。 面对吴媪的嘱咐, 她左耳进右耳出, 随口应付了一句, 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发时间了。 楚怀安站在门外听到了这些, 略一沉吟,进屋将所有下人屏退出去。 来周家的路上, 楚怀安给周绮元买了她爱吃的蔡记包子和凉水荔枝膏。欢喜将东西放在桌上后,自觉地关上房门,在外面候着。 自对方进屋那一刻起,周绮元就被吓到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 耳廓不经意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哥哥,你……你怎么来了?”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再见到楚怀安时, 不知怎么的,周绮元下意识看向他的唇。 他的唇呈淡粉色,唇形优美流畅,唇瓣干干净净的,一看就很好亲。 想到不久前,她亲过这双软软的唇,顿时间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寒意渐退,已至四月,满园子的春红柳绿,透过窗扉,可见外头一簇簇开得正茂的花枝。 楚怀安落座到圆桌旁,优雅地为自己倒了杯清茶,缓声反问:“阿元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他眉眼挂着淡淡笑意,语气仍是温和的。 周绮元不知道如何开口,自从和他有过亲密接触后,那日她浑浑噩噩地从宫中回来,脑袋清醒了几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可能混淆了兄妹之情和男女之间的喜欢。 更遑论她时日不多了,即便哥哥对她是那种喜欢,也不要给他希望,应该断了他的想法才对。 “我们这样不好。” 周绮元瞧着他,有些促狭地看了他一眼道。 楚怀安修长的手指在碧色茶盖上拂弄,闻声手中动作一顿。 他抬眸,目光深远悠长,声音染笑地问:“如何不好了?” 他凝着她。 外面日头正盛,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室内弥漫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暧昧。 “你是一国之君,肩负天下,将来身边会有许多女人,然后为你开枝散叶,我……不想和那些女人争宠。”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道。 “我何时说过要开后宫?” 他清声哂笑,又道,“过来。” 声音温润,但不容拒绝。 周绮元慢吞吞挪过去。 待走到他跟前,他将他搂进怀里,俯身亲了下她的唇。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结束,他掌着她的腰,深情款款地凝着她,柔声道:“我只要你。” 周绮元浑身绷紧。 两人距离很近,他盯着她,瞬间被他看得面红耳赤。 周绮元心悸地注视着他,眼前这张脸,清隽惑人,声音也是动人的好听。 要向他妥协吗? 她心里十分纠结。 完了转念一想,不行,即便他长得好看也不行! 楚怀安哪里知道她内心的挣扎,看了一眼床上搁置着的刺绣,径自又道:“是不是不喜欢做女红?” 周绮元被他揽在怀里,诚实地点点头:“嗯,不喜欢。” 楚怀安:“等下哥哥告诉你娘一声,让她不要再逼你学了。” 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周绮元从中解脱出来,顿时欣喜地笑了。 今日周绮元穿的粉色罗裙,衬得她娇小玲珑,格外娇俏。她发髻上配着晶莹珠花,天鹅般的脖颈美得勾人,眸子恍若一潭秋水,注视人时,盈盈动人。 太乖了。 楚怀安又想亲她了。 他眼角发热地凝着她,这般想着,倏然低头吻了下去。 软舌交融,楚怀安动作温柔,眼神炽热。 在她唇上厮磨一番,他又移到她颈间,落下斑斑吻痕后,再次落向她的唇。 周绮元眼神迷离,如在云巅,被吻得有些呼吸急促,脑袋发空。试图挣脱了一下,却也舍不得真的推开他。 周绮元从没想过,只是被他亲一亲都受不了了,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嘤咛。 楚怀安以十指交握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慢慢从她唇上退离起身:“害羞了?” 尾音上扬,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 周绮元偏开头去,嘴上不承认:“没有。” 但通红的两颊已经出卖了她。 楚怀安目光炙热,隐忍又克制,嗓音略低,带着一丝you哄的意味:“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目光像是被牵引住一般,周绮元回过头来看他。 他顶着一张温雅玉白的脸,眼底一抹柔情,继续勾-引着她道,“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周绮元脑子乱乱的,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了。 第136章 在剩余的日子里,她自然是希望可以多陪陪他的。 但做他的皇后这一点,只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哥哥,如果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我的生命却只有几个月了,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问。 楚怀安愣了下:“什么意思?” 他觉得她说话有些奇怪,“你生病了?” 周绮元摇头,藏起心虚:“没有,就是随便问问你。” “考验我?”他柔然笑了一声,亲昵地贴着她的脸,“我不会后悔,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和你在一起。你在一天,我就陪你一天,直到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为止。难道说,你信不过我吗?” 周绮元哪里晓得他的认真与偏执有多深,想了想,点头应道:“那等明年再提婚事好不好,今年我们先在一起试试,如果期间发现不合适的话,还能……” “有什么不合适?” 楚怀安气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她,“没有不合适,若是有,我也都会顺着你。” 说这些时,他直直盯向她,深情的眸映照出她的面容,透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音落,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静中。 恰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欢喜低声提醒的声音。 “林姑娘,圣上在此处,请您回避。” 林湘恍若听不见一样,她站在窗外,透过敞开着的窗扉,双目震惊地看着一贯矜贵禁欲、克制守礼的楚怀安,将周绮元抱坐在膝上,眼神痴迷地凝着她,宛若一道惊雷劈在头上,一脸不敢置信! 第78章 嫉妒 怎么可能…… 楚怀安, 那个清心寡欲不易动情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上除她之外的女人?! 不可能的! 林湘艰难地调整呼吸,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幕。当两人闻声朝她看过去时, 她慌乱地转身跑了。 林湘回到屋中, 愤怒地将梳妆台上的饰物香粉扫落在地, 目光满是怨毒之色。 她嫉妒得发疯, 回想刚刚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其他女人亲昵地抱在一起,心中痛苦万分! 她眼神极暗, 阴沉得可怕,用力地扣紧了桌面。 楚怀安是她的,她死都不会放手! 另一边,林湘落荒而逃后,周绮元从楚怀安怀里怔忡地起身。 心道:完了完了, 这下她可要惨了。 这林湘小肚鸡肠,心狠手辣, 对哥哥穷追不舍了多年, 只怕自己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她神色顿时不安起来。 就在周绮元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如何处理这件事 之际, 楚怀安已经为她考虑周全了。 他从容起身,淡声道:“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等明日退朝,我同父亲聊一聊, 将她从周家移出去,让她自立门户。” 楚怀安前世因为一念之仁将林湘留在了身边,而后被她算计,吃了大亏。 这一世,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阿元。 能让林湘离开周家,周绮元自是举双手赞成的。 本来还惴惴不安, 有了楚怀安这句话,她顿时松出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 转眼想到什么,她犹豫着抬了抬手,最后落在他腰间,怯怯地抓着他两侧的衣襟,仰头道:“哥哥,等过两日,我便进宫找你。你安心等我就好,在这期间,不必再往我这儿跑了。”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他。 周绮元自己也没想到,她原本穿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改变他的结局,却不料对方竟然想和她在一起。 反正他刚刚说了,在一起多久都行,一天也好,一个月也好,他都不会后悔。 那她也可以安心地和他度过最后这几个月的时光,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没有遗憾。 楚怀安哪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笑容愉悦地将她揽入怀里,低头吻了吻她通红的耳朵。 他贴着她的耳畔,嗓音柔润,隐含渴望地低声说道:“真想现在就把你娶进宫里,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周绮元耳朵热热酥酥的,过电一样流淌过全身。 她觉得自己要完了,每次面对如此温柔的哥哥,完全没有抵抗力! ……罢了罢了,珍惜眼前吧。 她这个早晚始乱终弃的渣女,当就当了。 * 当日晚上,陈氏探望过周绮元,从她房中离开后,林湘便伺机找过来了。 彼时,周绮元听小桃通传林湘来了,定了定心神,让人进来。 林湘走进屋,噙着一丝伪善的笑意,对屋内其余人发话道:“我有话想同绮元妹妹私下聊,你们先出去吧。” 小桃和红杏二人一听,有些面露不快。 在她们眼里,这林湘不过是长期寄居在周家的客人,有什么资格越过她们的主子,且没有问过她们主子的意见,就敢对她们发号施令? 分明没将她们主子放在眼里,换作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二人神色愠怒地看向周绮元,等着她来定夺。 周绮元挑挑眉,心下道了一声:这林湘,还真是够目中无人、厚颜无耻的。 完了心思一定,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但也不可能明着对她如何,于是让小桃红杏二人先到外面等候。 第137章 她且会一会对方好了。 两个丫鬟愤懑不平地带上房门出去后,经历了白日撞见的暧昧一幕,昔日习惯性逢场作戏,同周绮元一口一个“妹妹”热络称呼的林湘,此时也卸下了面具,连装都懒得装了:“不用我说,想必你也已经猜到我因何而来了吧。” 她傲慢地走上前,目光幽幽地盯着周绮元。 林湘爱慕楚怀安这件事,旁人传出去的也好,她之前想方设法亲近楚怀安表现的过于明显也罢,总之周家上下几乎都已经知晓了,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周绮元不置可否,开门见山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个。”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以后你离开周家,再想见我一面可就难了。 后面这话周绮元没当面说,想着还是等明日给她一个惊喜更好。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接说了,” 浑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驱逐出去的林湘,轻蔑地挑起眉头,语气缓慢地道:“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我告诉你,谁对他好,他就会和谁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吧?” 周绮元愣了一下,很快,她眼神清明地看向她,坚定地道:“你不用挑拨离间,我与他相识多年,他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意,我心里非常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颠倒是非,无中生有。” 林湘冷冷地看着她,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嫉妒面前这个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周绮元,以及楚怀安多年不变地宠着她,给了她那么多,而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偏爱! 她内心已经扭曲,垂眸掩住眼中的妒意,揶揄一笑,讥诮地道:“你当真了解他吗?当真懂他吗?我们曾经互相扶持,无话不谈,他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如何想的,只有我最清楚。我告诉你,他对你,不过就是依赖罢了,依赖你的照顾,你的关心,你对他好而已!” “我看你就是嫉妒才对!” 周绮元冷眼瞥她一眼,果断怼道。 林湘:“!” 不等林湘发飙,周绮元紧接着又道:“你也年纪不小了,早点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得了,你等他又是何苦呢,他若对你有意,何至于让你等到现在。” 看似没好气地数落她,其实也是规劝。 原文里面林湘固然可怜又可恨,虽说算计迫害楚怀安基本上都是被楚应辰逼迫的,可她本身也实在算不上良人。毕竟早期为了攀龙附凤抛弃楚怀安,那可是不争的事实。 林湘脸色一青,愤懑不平道:“他没能和我走到一起,只是因为你的出现,倘若没有你,我与他早就……” “好了别做梦了,即便没有我他也不可能喜欢你。” 周绮元听不下去,掏掏耳朵,打断了她的话。 林湘:“!!” 她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周绮元,居然会说这种话。 看来她识人也有不清的时候,竟没发现这表面乖顺的小丫头,原来如此牙尖嘴利。 林湘也不示弱,沉着声道:“你胡说!分明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才会让他错过我!都是因为你,没错!是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楚怀安,后位……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她林湘的! 周绮元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而看她这副样子,想必并不知道楚怀安也是重生的。 她觉得没必要再和神经病聊下去了,抱手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林姑娘无其他事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说到这里,正要喊小桃红杏进来,林湘一听对方对自己下了逐客令,忽然控制不住拔高声音道:“他是一个极度缺爱极度偏执的人!” 周绮元冷不防听到这句,心脏猛地跳了跳,整个人怔住了! 第79章 问题 林湘目眦欲裂地继续道, “他从小缺爱,渴望被爱,受不了信赖和亲近之人的疏远和抛弃, 一旦有一天你离开他了, 他就会变成另一副样子, 变得冷漠嗜血, 丧心病狂,极尽残忍!这样一个缺爱缺乏安全感又行事偏激的人, 你真的丝毫不介意,不担心吗?” 周绮元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便恢复正常神色。 她语气恶劣,犹自坚定地对林湘道:“就凭你会说出这种话,他也不可能喜欢你!” “你……” 林湘原本想逼周绮元知难而退, 自动离开楚怀安,哪知对方反过来将她数落一通。 她怒火中烧, 却也无计可施, 咬牙切齿地瞪着周绮元, “你会后悔的!你且等着看吧,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 他内心深处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的人!” 说罢扭头离去。 林湘一走,周绮元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她自然不允许别人诋毁楚怀安, 说他的坏话。 可是…… 林湘所言却也非虚。 楚怀安死后重生,他现在本身就是个黑的,的确是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从这个世界悄然离开,届时, 他会如何呢? 会像处理和林湘之间的感情那样,将自己关在屋中喝几个晚上的闷酒, 还是说,会以杀人的方式来发泄痛苦? 还有一点,他对自己,真的是男女之情吗? 第138章 还是说,谁对他好,他就会和谁在一起? 周绮元疑窦重重,内心焦灼如百爪挠心。 按照和楚怀安的约定,本来要两日后才会进宫,但她等不及了,次日一早用完早饭就吩咐小桃立刻备车。 周绮元是悄悄摸出门的,她没有惊动父母,只是因为她与楚怀安的这层关系有些尴尬, 从一起长大的兄妹转变成恋人,换哪个父母都难以消化,一旦暴露关系,必然少不了解释半天。 马车一路抵达皇宫神武门,由宫人引进飞鸾殿。周绮元让小桃在外面等候。 周绮元第一次进楚怀安的寝殿,看到殿内修筑得极其奢华,暖榻屏风,纱帐桌椅,无一用的不是最金贵的材料。 楚怀安坐姿端正,一手执笔写字,身上披了一件玄色薄袍。见她来了,清冷的眸漾出暖色,笑着拍拍身侧的位置,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自从楚怀安对自己深情告白后,周绮元再见他,明显会感到局促紧张。 而眼下让她坐到他身边,接下来少不得要同他亲热。 思及此,她下意识舔了舔唇,完了移开目光,掩饰性轻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正在忙?我可以等你忙完再过去。” 楚怀安前世做了几年皇帝,如今这些琐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十分娴熟,早早就弄清了。 “只是批个奏折而已,已经处理完了,”他笑容和煦地唤她,“过来坐吧。” 周绮元速度慢慢地,小步走了过去。 殿内香炉袅袅,轻纱低垂,一片祥和宁静。 周绮元刚一坐下,便被他温柔地搂入了怀里。 她身体略显僵硬地贴着他胸膛,闻着令人沉醉的龙涎香,小声提醒:“有人在呢。” 言外之意是,她怕羞,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同他亲热。 楚怀安随手一挥:“都出去。” 殿内的侍女內监恭敬应声,低头退了出去。欢喜最后一个,带上了房门。 屋内忽然一静,楚怀安一张俊脸贴上去,吻了吻她娇艳的唇。 他低头贴过来时,周绮元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继而睁开。 “不是约定的两日后进宫吗?怎么突然提前一日了?” 他贴着她又红又热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耳畔,隐含笑意地问,“是想我了吗?” 然后不等她回答,薄唇轻柔地落在她雪白的颈,探出舌尖,在柔嫩的肌肤上,轻轻舔了舔。 楚怀安顶着一张斯文隽雅的脸,神色却带着调情意味,眼里的深情好似快要溢出来了,但又刻意忍耐,不疾不徐地撩拨她。 直撩的她软了骨头,趴在他的身上,才抬起些身来,笑凝着她,用那种苏苏的声音,低声诱哄:“亲亲哥哥。” 他生了一双好看的含情眼,眉目温润柔和,看谁都犹自含情。尤其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将人看羞。 周绮元脑袋空了一瞬,似乎被他清俊温柔的皮相迷晕了头,慢慢闭上了眼睛,大着胆子去亲他。 她在他嘴上轻轻乱啃,一看就生疏得不行。 楚怀安由着周绮元在自己唇上肆意,倏然,软舌探入她的檀口。 周绮元任他搂着自己亲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方才轻轻抵开他。 “哥哥,” 周绮元看着他,轻启朱唇,“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楚怀安弯起唇角:“嗯,你问。” 周绮元顿了顿,语气略带殇然道:“哥哥,我比你小五岁,又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对我,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吧?是不是因为我们从小到大熟悉又亲近,你才会……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她隐含探究之意,艰涩地说完后,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有些紧张他接下来的回答。 林湘的那些话固然是为了故意让她知难而退,可抛开这一点,她对此也持怀疑态度。 原文中,楚怀安之所以答应和林湘在一起,很大程度上看,就是因为受她关心照顾,被她感动。 楚怀安揽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啄了一下她的唇:“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是不是林湘对你说了些什么?” 周绮元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他猜到了。 他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她,“难道我连什么是兄妹情谊,什么是男女之情,都分不出来吗?” 周绮元:“……” 楚怀安额头抵上她的,轻声又道,哥哥的心,已经被你占满了,你也把心放心地交给我,好不好?”清冽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楚怀安哪能告诉她,无数个夜里,他都靠幻想着她来纾解自己的欲-望。 更不能告诉她,他心底那些卑劣的想法。 想将她压在身下,听她哭着喊自己的名字。 想狠狠进入她身体,告诉她,他究竟有多爱她。 但眼下,他得循序渐进。 他怕吓到她。 “是我多心了,” 周绮元语气抱歉,抚摸上他光洁如玉的脸,道,“你别往心里去。” “可我已经有点难过了,怎么办?”楚怀安语气黯然,故意装作低落的样子逗她。 周绮元并不会哄男人,还是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男人。 第139章 “那不然……不然给你……再亲一会儿?”周绮元说到最后,脸都红透了,脑袋和声音都低了下去。 楚怀安忍俊不禁,轻轻捏起她清秀的下巴,看着她轻声道:“同意。” 音落,温柔地吻了上去。 …… 第80章 保密 自从确认了楚怀安的心意后, 此后周绮元每隔几日都会悄悄入宫一次。 两人每次见面时都会像大多数情侣一样,黏腻在一起亲吻拥抱,离别时又难舍难分。 直到一个月后, 陈氏突然来了后院, 打算为周绮元介绍一门亲事, 结果发现她不在屋中, 立时将红杏抓来质问。 红杏支支吾吾,只道人进宫去了, 具体做什么,谎称不知。 一向懂事听话的女儿居然瞒着自己独自进宫,陈氏心中不虞,于屋中候了一个多时辰,一直等到人回来, 立刻质问进宫缘故。 周绮元早就做好了被抓包的心理准备,眼下面对母亲的疑问, 也没遮遮掩掩, 很快如实交代了。 陈氏听完之后, 惊讶万分:“你们两个竟然……”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从前女儿袒护楚怀安, 楚怀安也对女儿颇为贴心与疼爱,旋即就想通了。 只是, 她以前只当兄妹俩人关系好,竟然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缓了缓心神,调整了一下情绪,“你们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在一起多久了?” 周绮元声音低低的, 绞着手指回:“一个月前在一起的。” 陈氏回想一个月前,楚怀安曾来过家中, 且带女儿入过宫,不由心中惴惴地又问:“他碰过你了?” 周绮元:“?!” 周绮元明白母亲问的是什么意思之后,耳尖一红,忙摇摇头,声如蚊蝇地回道:“没有。” 陈氏沉默了一阵,大概是为母心切,难免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周全,语重心长道:“元元,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是一国之君,往后身边还会有其他女人,为他开枝散叶,你若是对他感情不深便也罢了,可如果情根深种的话,只怕到时候你少不了要同那些女人争风吃醋,劳神又伤心。” 陈氏曾经误会了周宜变心,对此深有感触。即便对方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也令她嫉恨不已。 “他说过,只娶我一个。”周绮元轻声解释。 陈氏再次陷入沉默。 “你相信他?”陈氏忍不住提醒一句,“自古以来,可没有哪个君王不开后宫的。”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周绮元一直相信他的话,她抬起眸,拜托母亲道,“娘,这件事,麻烦您先别告诉爹和两个哥哥。” “为何?莫非你有顾虑?”陈氏问。 “嗯,”周绮元没有否认,“我和他刚刚确立关系,心想着接触一段时间再谈论婚事。” 陈氏认同点头:“你说得也对,婚姻大事并非儿戏,确实应该好好想想再说,” 完了想到什么,继而嘱咐她,“你年纪 不小了,为娘虽然没有特意教过你男女之事,但想来你也应该懂得一些,知道该如何把握好分寸吧?” 周绮元羞赧地点点头。 “那就好,” 陈氏暂且放了心,轻声叹道,“为娘可以暂时为你保密,不干涉你们二人来往,但如果哪天觉得不合适了,千万要告诉我。我好给你另寻人家。” “谢谢娘。”周绮元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往后也不用再防备着母亲偷偷摸摸往外跑了。 …… 这日,周绮元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睡了,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一般这个时辰母亲会来查房,她当是母亲来了,让红杏去开门。 红杏走过去开门一看,惊了一跳:“皇……皇上!” 楚怀安抬手免了她的礼,她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忙俯下身去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楚怀安一进屋,两个丫鬟心照不宣地自行到外面回避,关上了房门。 周绮元没想到他夜里来了,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见他穿了一身夜行衣,不由问:“你怎么又穿成了这样?”而且还半夜来? 后面这句周绮元咽了回去,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唔”了一声,“不方便,不想惊动府里的人。” 说着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环上她的细腰。 周绮元瞧他额头沁着一层薄汗,心疼地用手背帮他擦去:“是不是很累?” “不累,”楚怀安笑得眼眸如月,风轻云淡地道,“想到即将见到你,哥哥一点也不觉得累。” 说着吻了吻她的眉心。 周绮元连着几日没见他了,也很想他,眼下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楚怀安搂着她亲热了一会儿,提议道:“我封你做郡主好不好?这样,你可以搬出去住,我们方便见面。府邸我这几日找好了,就在皇宫附近,原来是前朝一个臣子的府邸,等我让人修葺一番,你便能住进去了。” 周绮元听完,不禁道:“我们这样,好像偷-情一样。” “你若不喜欢这样相处,”楚怀安温声道,“我也可以直接向你父母坦白,然后提亲,如此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一起了。” 第140章 “不行。”她顿时出声拒绝。 楚怀安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吗?” 周绮元不敢告诉他真相,只得搪塞道:“没什么,只是想等等再说,还有,” 她担心他追问下去,瞬时转移话题,“这段日子以来,你赏了我许多东西,往后不要再送了,我屋里都装不下了。” 楚怀安却理所当然地道:“我想取悦你。” “你已经取悦到我了,” 周绮元眉眼弯弯,笑起来时眼眸灿若星子,说到这里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我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 楚怀安目光清润,温柔地抚上她娇媚的脸。 恰在这时,守在门外的小桃提高音量唤道:“夫人,您来了。” 周绮元心头一慌,连忙吹了火烛,催促他躲起来。 楚怀安身量高大,衣橱进不去,周绮元来不及多想,只得拉他躲去了自己床上。 她迅速给他盖上了被子,拉好床帏,确定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究竟。 第81章 抑制 屋内倏然一黑, 陈氏在门外奇怪了一声,也没追问什么,只当她躺下睡了, 同俩丫鬟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幔帐之内满是少女的馥郁香气, 周绮元的乌发柔软地铺散在枕褥上。皎洁的月光从窗纸透进来, 柔和地照在她姣美的脸上, 像是镀上一层滤镜,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 楚怀安一张脸清隽出尘, 侧卧软榻,单手支起下巴,如墨般的青丝散落在枕上,无端多了一丝慵懒的气息。 他温热的身躯贴着她,修长的玉手轻柔地捧起她一缕柔软的长发, 凑近嗅了嗅,嗓音低低的, 笑得一派风雅:“元元怎么这么香?” 浑身上下都是香香软软的, 令他爱不释手。 母亲虽然已经走了, 可周绮元仍有些惊魂未定。 若被她看到自己与楚怀安深夜独处一室,只怕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周绮元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轻轻翻了下身,背对着他。 她小声嘀咕道:“方才好险,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楚怀安替她理了理长发,带着安抚的温柔,轻轻地环抱住她,凑近她的耳畔, 用两个人能够听到的气音,笑容清浅地道:“不用紧张, 一切有我顶着。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想你想得紧,忍不住半夜闯你闺房。” 想到曾经克制守礼的哥哥突然说这种浑话,周绮元声如蚊讷:“哥哥你变了。” 变坏了。 哼。 楚怀安伸出手,怜爱地抚上她冰雪似的脸颊,笑容略显玩味:“哥哥只是太喜欢你了。哪里坏了?” 夜色如水,月辉倾注。两个人的身体挨得极近,近到周绮元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扑在自己耳边,格外的烫。 周绮元光顾着害怕了,此时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她与他躺在了一张床上。 玉脸在月色中悄然一红,周绮元欲要坐起身时,下一瞬身体被一道高大的黑影铺天盖地地笼罩。 她仰面躺在软榻上,青丝流泻,双目如小鹿般懵懂无辜,有点胆怯。 周绮元下意识抓住他胳膊,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张俊脸,轻呼出声:“哥哥……” 扑通,扑通…… 她心跳骤然剧烈,不由自主地加速。 “嗯?” 他喉咙发出一声磁性的嗓音,湿软的舌,舔上她耳廓,“叫哥哥什么事?” 他的笑容清浅,美得摄魂夺魄。 楚怀安心道一句,这个时候叫哥哥,简直是在考验他的自制力。 周绮元一时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矜贵温雅的哥哥,脸上浮出一丝暧昧的笑意,接着不等她开口,轻轻堵住了她的唇。 楚怀安吻得格外轻柔,极富技巧,不紧不慢地,温柔地攻陷她。 周绮元吐息越来越不正常,她浑身发软,脑袋里面一遍又一遍的过电,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只能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她既贪恋这种感觉,同时又胆战心惊。 终于,楚怀安在她唇上缓慢撤离。 就在周绮元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然而不料下一刻他低下头,在她领口轻柔缱绻。 她身子绷得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声音里带了一丝娇羞的颤抖:“哥哥,不要……” 微暗的光线中,她看到楚怀安停了下来。 接着,她纯情的双眼对上男人幽暗的眼眸,那双眼里的欲望好似抑制不住,即刻出笼,汹涌澎湃,一着不慎,就能将人卷入其中。 周绮元紧张得不行。 他是不是…… 是不是想和她做那个事? 怎么办?! 她还没准备好啊!啊啊!!! 他呼吸紊乱,眸子里墨色翻涌,直勾勾盯着她自然流露出来的娇态。 虽然身体生了反应,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欲念,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一边。 楚怀安手背搭在额上,自嘲一笑,哑着声道:“抱歉,哥哥险些冒犯到你。” 楚怀安说完,等着恶根慢慢消下去。 周绮元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合着眼睛,仿佛睡着了,薄唇微抿,搭在额上的修长手指如竹节,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第141章 周绮元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睡了吗?” 话音刚落片刻,楚怀安翻过身来,一只手搂住她柔弱无骨的细腰,轻松一勾,将她揽入了怀里。 楚怀安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轻声道:“我很想你,想的寝食难安。今日在你这里借宿一晚,行不行?” 怕她乱想,接着又补充一句,“只是抱着你睡,不碰你。” 周绮元被他揽在胸前,略微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明月光辉漏过轩窗,映出满室的温情脉脉。 周绮元偎在楚怀安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次日,周绮元一早醒来,看到床边已经没人了。 小桃在屋中轻手轻脚地忙碌,走过 去服侍她穿衣。 “他走了?”周绮元问。 小桃回道:“想必是后半夜走的,奴婢天没亮就醒了,一直没再见到他。” 周绮元听完徒然有些心情低落,下次再见,又要等好几日了。 小桃一直为她担心来着,此时见屋内就她和小姐两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昨夜您和他……该不是已经……” 周绮元红着脸摇摇头:“我和他没有到那一步,”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又道,“不过……” 小桃:“?不过什么?” 周绮元想起昨夜对方似乎对她有了身体反应,沉吟了一下,有些隐隐担心地询问小桃:“他已经二十出头了,即便有生理需求,也应该属于正常现象,可以理解的吧?” “你们两个,昨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小桃惊奇道,“男人有需求很正常,莫说二十出头了,奴婢听说十七八岁,甚至十四五六,都有经历过房事的。尤其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早通人事,家中要么提前为他们安排通房,要么就是早早地同院里的丫鬟偷尝禁果。他倒是克制力极好,居然能忍住没有碰您。” 小桃一边说着,一边满眼陶醉,百看不厌的欣赏着自家小姐的美貌。 这身段和这张俏脸,以及令人羡慕的家世,方圆十里都难找出第二个。那人倒是正人君子,睡在同一屋檐下,竟也没强迫小姐。 周绮元微微蹙眉。 她当然清楚男人们的劣根性。 楚怀安这个岁数,即便放在她原来的世界,也算大龄处男了。 “小姐,”小桃凑到周绮元耳边,小声猜测道,“他该不会是不行吧?” 周绮元一怔。 小桃给她解释,“您想想看,他今年都二十一了,这么多年来,身边除了您一个女人,再没别的了,而他与您相识多年,已经彼此确定了心意,互相走动也有两三个月了,为何到现在还没碰您?” 周绮元:…… 怎么可能不行? 他昨夜明明都…… 她身体分明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里的变化。 周绮元摸摸微热的耳垂:“他没有不行,是我不想。” 小桃:“?” “小姐,”小桃忍不住提醒道,“恕奴婢多嘴一句,您就不担心他身体憋久了,届时控制不住,找其他女人疏解吗?他如今可是皇上了啊,而且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想爬他龙床的比比皆是。” 周绮元:“!” 第82章 乐安 闻言, 周绮元突然间生出了危机感。 是啊,他那么优秀,喜欢他的, 以及想要接近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就算他自制力好不会生出那些歪心思, 想来也总会有胆子大的女人对他主动投怀送抱, 勾引撩拨。试问, 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周绮元心想, 他若是碰了别的女人,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哼,分手! 一刻都不考虑的分手! 然而转念一想,又慢慢释怀。 她留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了,就算对方真的有了新欢, 她又能如何呢? 总不能让他为自己守身如玉,终身不娶吧? 周绮元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然后在那个世界中, 默默地祝福他。希望他百年顺遂, 幸福喜乐。 这个“幸福喜乐”之中,自然也包含了举案齐眉, 儿孙满堂。 周绮元思绪逐渐飘远,回过头来, 顿时感到一阵苦涩难过。 她还没有遭遇失恋,此刻却已经有些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了。如此一整日下来都精神恍惚,茶饭不思。 直到当日临近傍晚, 欢喜带着人过来传旨。 面对周宜的疑声询问,他笑吟吟地道:“回侯爷的话, 奴才是来报喜的。这道旨意是圣上钦赐于周小姐的,烦劳侯爷将周小姐请出来,奴才也好按规矩办事,当面宣读。” 周宜一听“报喜”二字,心道莫非是为女儿选好了人家,特意拟旨赐婚? 女儿今年已经十六了,周宜今年一直为她的婚事劳心伤神。遂一听报喜,转眼就想到了这里。 不过他也只是随意猜测了一下,并未肯定,没时间多想,连忙让人去后院请周绮元来。 不多时,周绮元心中七上八下地赶了过来,和父亲一同跪地接旨。 欢喜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周家独女,秀外慧中,柔嘉纯良,端淑勤勉,德行周全。着即册封为郡主,号乐安,钦此!” 第142章 听完圣旨,周绮元受宠若惊,原以为他昨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竟是认真的。 在场的众人包括周宜,面上也是一惊。 要知道,周宜因为多年来立下赫赫军功,前不久才被新帝楚怀安晋升为从一品。 周绮元这般年纪轻轻,居然如此轻松地被封为了从一品郡主,可谓是羡煞旁人。 欢喜同周绮元道了一声恭喜,周绮元双手接过圣旨,叩头拜谢:“谢圣上恩典。” 欢喜熟络地笑着道:“周小姐,圣上亲封您为郡主,同时命工部监工,尽快修葺府邸。待工匠们施工完毕,您即可搬进去入住。” 周绮元应了声“好”,眼睛缓缓落在圣旨上的俊逸楷体上。 “乐安”…… “乐”的另外一个音同“悦”。 心悦怀安? 周绮元联想到这层字义,心中一阵羞赧。 这个封号真是…… 幸好除了欢喜之外,旁人现在都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关系,否则,她得原地社死不可。 不过不管怎么样,照目前看来,她这是……受宠阶段吧? 周绮元得了封赏,心情自然也爽快了许多。 至少现在看来,哥哥心里有她,还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 六月底,天气晴好,楚怀安邀周绮元游湖赏景。 小桃和红杏为周绮元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楚怀安一身玄衣,玉带束腰。见到她人时,温润的眼眸一亮:“描妆了?” 周绮元心虚,摸摸鼻子,随口掩饰道:“小桃和红杏非要给我化,我拗不过她俩。” 楚怀安似笑非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不听主子的话,按规矩该罚。” 小桃心里一紧,求助地看向周绮元。 “不是,” 周绮元不想让他吓到小桃,纠结了一下,泄气道,“算了,是我默许的,毕竟我也是大姑娘了,描妆很正常。” 楚怀安轻轻一笑,眸中漾开潋滟波光,赞美道:“嗯,很漂亮。” 周绮元闻声,羞涩地低了低头。 好歹辛苦打扮了半个时辰,可不是漂亮。 …… 二人携手荡舟,一直玩到下午。游完湖,一道坐车回了府。 周绮元同楚怀安并肩进了前院,经过长廊时,前面拐角处传来周承光的声音。 她抬眼看他,却正好对上他宠溺的视线。 两人目光交汇,在周承光走过来的前一刻,周怀安弯身低头,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下一刻,周承光从转角处带着俩小厮步伐随意地走过来,见到她们顿时一愣。 反应过来,他立时对着楚怀安躬身行礼:“末将见过皇上。” 两年前周宜为周承光在军营中谋了个武职,等级不算高,主要是为了磨砺他。 而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当年被他嘲弄为“小白脸”的落魄庶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上。而他高高在上的侯府嫡次子,浑浑噩噩几年,一身武艺无施展之地,还在军中底层兜兜转转。 楚怀安平声免了他的礼。 周承光直起腰杆,看了眼周绮元,又看向楚怀安,脸上带笑,语气恭敬地道:“皇上,末将正找家妹 ,您能否行个方便,我与她聊几句。马上就好。”说完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你们聊,”楚怀安笑容和煦,“孤去旁边赏赏花。” 周承光不敢耽搁太久,以免令楚怀安等得不耐烦,于是对周绮元开门见山地道:“小姑奶奶,我不想管你终身大事的,可爹着急,非要让我给你物色一个。这不前几日去参加同窗生辰宴,正好被我物色到一个才貌双全的。你就赏个脸,改日随我见一面吧。” 楚怀安不疾不徐地侧头朝她们两个看去。 周绮元飞快地看了楚怀安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瞬,楚怀安只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心道:完了,全都听见了。 周绮元回过头来,拒绝得言简意赅:“不去。” 周承光愁得挠了挠头,解释道:“本来以你这条件,这几年来求亲的已经踏破了咱们家门槛,可你不是非要自己挑吗?爹娘也默许了。我知道你喜欢好看的,温柔的,会疼人的。这个保证满足你的条件。” 音落,周承光看到周绮元脸红得不正常,“咦?”了一声,关心问道:“你是发烧了还是中暑了,脸怎么这么红?” 谁让你把我以前随口一句择偶标准说出来的?! 周绮元咬着唇,脸憋得更红了:“你住嘴。” 周承光当她面皮薄不好意思,环视一扫,也没看到其他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害羞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第83章 预谋 周绮元深吸一口气, 开始驱赶人了:“你不要再给我介绍了。我不去。你赶紧走。” “我知道妹妹你长得貌美如花,但咱们也不能眼光太高,差不多得了, ” 周承光说到这里, 又大惑不解地道, “诶, 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我觉得之前那些人都不丑啊, 一个个都各有千秋和风采。” 周绮元担心他的小命不保,不想同他继续废话了,转头笑容可掬地朝楚怀安喊了一声“哥哥”,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玩了一天身上都出汗了, 我们先回房换身衣服吧。” 第143章 被周绮元无视已经令周承光不爽,更何况对方从不这么亲热地称呼他, 乍然听到这声多年不变的“哥哥”更加不爽。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但见楚怀安已经走了过来, 没办法了,只得改日再说。 楚怀安走过来, 眼角笑意不明。 周绮元下意识看向他,发现他平日里漆黑温润的眉眼中, 盯着周承光时,略带寒意,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她看得心头微悸,轻轻拉了拉楚怀安的衣袖, 催促道:“我们走吧。” 同一时间,周承光也看出对方眼神不对劲, 心里有些纳闷,心想,自己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他吧? 他为何一副审视罪犯的眼神? ??? 周承光脸上笑呵呵:“末将着急妹妹的婚事,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还望皇上您见谅。”说到这里,躲瘟神一样连忙躬身告退。 周承光转身溜走后,楚怀安轻笑着缓慢看向周绮元:“喜欢好看的,温柔的,会疼人的?” 周绮元:“……” 周绮元:“我随便说说的。” 楚怀安故意逗她:“那你觉得,哥哥符合几点?” 周绮元掩饰性地轻咳了声:“都符合,”又陡然解释,“其实,我说的只是所有女性的择偶标准。” 楚怀安一脸恍然了解的表情:“原来,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这样的。” 周绮元点点头:“是啊,方才你没看到吗?船上有很多小姑娘盯着你瞧来瞧去。” “所以……”楚怀安挑眉看着她。 “她们和我一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周绮元说完才发现自己无意间说漏嘴了。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次承认喜欢他吗? 楚怀安淡淡“唔”了一声,轻声问:“那别的女人盯着我看,你会吃醋吗?” 她埋下头:“自是有些吃醋的。” 但她也能理解,爱慕美丽的东西,是人之常情。 “你不喜欢别人看我,那下次再遇到这种人,我便挖了她们的双眼。” 他温和地笑着道。 周绮元头皮发麻了一下:“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你千万不要这样做。” 楚怀安故意逗她的,没想她当真了:“嗯。都听你的。” 说完后,他让欢喜等人稍等一下,完了拉她走到旁边的假山后。 “哥哥……” 周绮元有点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楚怀安知道她脸皮薄,忍了一天了,现在实在是想亲她。 他含笑将她搂入怀里,径自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方才在路上,周绮元给楚怀安喂了一块桂花杏仁糕,此时两人鼻息间尽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盖过了附近的花香。 这个吻漫长又缠绵,楚怀安勾着周绮元的软舌嬉戏。 周绮元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棉花糖里,唇间触感软软的,又香又甜。 从她唇上慢慢离开后,楚怀安的衣袍被她抓出褶皱,她的粉嫩唇瓣则被蹂躏得比涂了口脂还要娇艳水润。 “忍了好久了,刚刚一直想亲你。” 楚怀安用拇指指腹按上她的唇,轻轻抹去上面两人残留的口水,嗓音微哑道。 她脸一热,移开头去。 楚怀安喜欢极了她这副娇羞模样,扬起唇角,同她暂时告别,“我先回屋换身衣服,等下东院见。” 周绮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 后院。 林湘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及腰长发,镜面里的她温婉动人,云髻峨峨,手如柔荑。 莲儿进屋禀报道:“小姐,周小姐同皇上游玩回来了,此时人刚进屋。” 不久前,林湘被迫迁出周家,一直记恨在心。即便周宜对她愧疚解释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全是奉命行事。 而林湘虽然从周家移出去了,可周宜贴心地为她挑了一处宽敞舒适的宅院,家居内设皆是让人精挑细选的上等材料。除了伺候多年的莲儿继续服侍她之外,另外还为她加了两个仆从,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昨日,林湘借探亲的名义回到侯府小住几日,住的是原来的房间。 “知道了,”林湘道,“你回我的宅子帮我取那支准备送给她的簪子,我刚刚发现,昨日出门时不小心落下了。” 莲儿应“是”,很快离去了。 将人支走后,林湘起身拴好房门,然后扫了一眼衣橱,轻启朱唇:“出来吧。” 衣橱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窝在里面,拄着拐杖的男人踉踉跄跄起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随前朝太子一道倒台的杨典。 林湘几日前在外面无意碰见了他。 那一刻,她心中生出一个邪念。 她要毁了那个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的女人。 而用像杨典这种穷途末路之人,最合适不过。 林湘目光之中的果决却比刚才更加坚定,她神色漠然地将包袱丢给他:“这是一百两,我们两个商量好了,你杀了她,我送你出府,往后再无瓜葛。” 第144章 杨典勾了勾邪佞的嘴角:“你放心吧,事情办完我就立刻离开京城。”说着握紧了身侧的拐杖。 杨典少时被老虎咬成了残废,原以为能够靠着族业一辈子衣食无忧,快活逍遥,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父亲荣国公勾结罪太子,和其一起败了,整个国公府沦为阶下囚,他们这些儿女逃的逃死的死,他侥幸逃出生天,躲避了一阵子,之后靠着乞讨为生。 断腿一事,家族覆没,都是楚怀安害的。 杨典对楚怀安可谓是恨之入骨,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他从林湘口中得知,周绮元是楚怀安珍爱的女人,即便是出于私心,他也会报复他,让他后半辈子在痛苦中度过。 想到周绮元即将消失在这个世上,与楚怀安再无交集,林湘心里一阵兴奋。 她欣赏着自己新染的粉色指甲,丹唇勾起一抹冷笑:“敢和我抢,你算什么东西。” 第84章 刺杀 院里的夹竹 桃开了, 一簇一簇的雪白缀满树梢,清风穿堂,带进来阵阵凉爽和清香。 楚怀安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衫, 坐在书房, 随手抽了本书拢在手中看。只看了片刻, 很快便觉得无趣。 刚分开, 就又想她了。 他抬眼见日头还高,距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 于是心思一动,放下书卷,起身往外走去。 林湘与杨典串通好后,一个人站在后院回廊处巡视,以防来人。 忽然,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惊得她浑身一哆嗦。 她转头看去, 只见来人玄衣墨发, 缠金发冠, 那张朝思夜想的面庞清隽无双,神情淡漠, 疏离孤冷。 林湘紧张的手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但面上维持镇定。 而对方会出现在后院, 不用多说,必然是来见周绮元的。 转眼间,楚怀安经过林湘身前,林湘凝神望向眼前的男人, 俯身施礼,嗓音轻柔地唤道:“见过皇上, ” 她脸上带着柔情似水的笑意,眼神却明晃晃地勾人,继而轻声细语地问,“皇上身份尊贵,怎么到这后院来了?” 楚怀安没有理会她,径自忽视掉她,朝玉锦苑走去。 此处距离玉锦苑不过一墙之隔,只需走到这条长廊前方,往左手边拐进去即到。 林湘见状,顿时拦道:“皇上!” 她挡在楚怀安身前,“民女有话想和您说。” 楚怀安脚步一顿,脸色低沉地睨了她一眼:“孤不想听。” 林湘怎么可能放他去见周绮元,即便要见,也要等她死了再说。 为了拖延时间,确保杨典动手万无一失,她自顾自地道:“我为了等你,将自己耗到了这个年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芳华都流逝了,您当真如此薄情吗?” 她语带哭腔,带着娇媚撩人的意味。双眸凝着水光,无辜地看着他,一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的神色。 楚怀安眉头一压,斜视着她,眸间登时凌厉起来。 林湘对上他深寒的幽目,心头不由一紧。 楚怀安冷嗤一声,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孤对你从来就没有情,谈何薄情?你未免过于自作多情了。” 说罢起步离去。 林湘冒死挡在前方:“皇上!您就一点也不好奇我们前世的经历过往吗?还有那些可能会威胁到你的人,民女都可以一一讲给你听。” 她满脸诚恳地看着他,似乎盼着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只是仔细听的话,能听出声音里的一丝轻颤。 楚怀安为人谨慎,此时微微眯了眯眼。 这个女人,不对劲。 先不论她为何会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他熟悉对方这种表情,明显是做了亏心事,欲盖弥彰的样子。 他蹙眉,眼含探究地冷冷睨着林湘,一时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到什么,他声音挟霜裹雪地斥道:“滚开!”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祈祷是自己的错觉,希望阿元平安无事。 林湘赖着不走,再欲开口之际,被欢喜一把推到地上:“大胆!圣上岂是你能拦的?!” 简直活腻了! 与此同时,杨典躲在耳房等待时机,直到周绮元合着里衣躺下休息,俩丫鬟退了出去,方才朝周绮元所在的房间摸去。 室内一片安静,软榻两角悬着干花花瓣包,散着清淡花香。 距离晚饭还早,周绮元在外面晃了一天觉得有些乏了,正准备闭眼睡会儿。却在这时,门声猝然轻轻一响! 她以为是俩丫鬟有事折回来了,支起身看了一眼。 然而下一刻,当见到从门缝中探进来的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时,周绮元悚然一惊,慌忙起身。 这张脸…… 她想起来是谁了! 杨典!!! 荣国公随前太子倒台,他作为罪臣之子,早已是亡命之徒。 不及多想,周绮元立时大声喊人:“来人啊!有刺客!” 杨典一手拄着拐,目露凶光,露出袖里的一截匕首,朝她逼近过去,语气不善道:“别白费力气了,你院里的下人都被我用迷药弄晕了。此处离其他院子远,这个时候,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得见。” 第145章 周绮元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匕首,知道自己处境有多么危险,短短片刻,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死亡自然令人恐惧,可她迟早要离开这里,是不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也好? 她心想。 但又一想,这刀子捅在身上,会不会很疼? 怎么办?! ……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至少不是这样仓促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周绮元试图和他沟通。 “少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杨典话不多说,起身拄拐一脸凶狠地朝她刺去。 杨典虽然腿坏了一只,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力气和身手矫健,对付周绮元一个弱女子绰绰有余。 周绮元眼疾手快,抄起旁边一个凳子向他砸去。 他慌忙躲闪间,周绮元躲过了袭击。 杨典差点被凳子砸到,扑了个空。周绮元原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不料他勾唇一笑,语气轻佻道:“没想到,你看着娇柔,居然这么野蛮,有点意思,” 杨典拄拐上前,端着匕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恶意地问,“楚怀安他玩没玩过你?” 周绮元生得貌美水灵,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杨典越看越心动,突然间动了其他心思。 周绮元:“?!” 杨典险些将林湘抖落出来,反应过来,继续道:“这京城谁不知道你们俩从小到大天天腻在一起,他是不是早就诱-奸了你?” 周绮元不许任何人诋毁楚怀安,立时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才没有。” “没有?”杨典拖腔带调,□□上脑,满嘴荤话道,“等我杀了你,脱光你的衣裳试试就知道了。” 话落手持匕首,再次向她追刺过去。 周绮元浑身一凛,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如何躲开时,下一瞬,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杨典猛地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楚怀安抬手,不给他任何伤害周绮元的机会,一柄袖箭自他袖中激射而出,正中杨典的咽喉! 杨典眼神惊恐地看着楚怀安,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不消片刻,颓然倒了下去。 周绮元一头扎进楚怀安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眼眸湿漉漉的,感觉快要哭出来了:“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她快要吓死了。 第85章 了结 温热的手, 按上周绮元的背。 周绮元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将她一点点抱紧。力道很重, 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嵌进他的身体里。 同一时间, 周绮元感觉到怀里的男人在轻轻颤抖。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令周绮元睁大了双眼, 感到无比惊讶! 他居然…… 也会害怕吗? 楚怀安颤抖着紧紧抱着她, 语气却极力保持冷静与温柔,轻抚她背心:“乖, 别怕,他死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周绮元嗓音闷闷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倏然, 楚怀安目色阴狠地盯向追到门外,见势不妙欲要逃离的林湘。 林湘对上他猩红的双眼, 心中一颤, 两条腿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楚怀安松开周绮元, 向她一步步逼近。漆黑的眸如同一口幽冷的深潭,阴沉得可怕。 冷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向林湘, 令她生出在劫 难逃的恐惧。 她忍不住失声问道:“皇上,您要做什么?” 她急忙摆手为自己撇清嫌疑, “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一向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男人一脚踹在她心口:“贱人!” 这一脚用了近乎十成的内力,且没收力道, 令林湘重摔在墙上,呕出一大口血。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钗发散乱,惨白的嘴上满是鲜红,看起来无比狼狈。 “孤早该杀了你!”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楚怀安,将暴虐的一面显露出来,眼角发红地道。 林湘趴在地上疼得蜷起身子,疼得流出生理性泪水。 她到现在都不相信他会真的打伤自己。 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来,仰起头,嗓音嘶哑地哽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的是她,而不是我?她究竟有什么好?!” 林湘满眼燃烧着怒火,不甘心地指着周绮元问。 周绮元蹙眉看着她,心里轻叹一声。 这个女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她根本不知道,就算没有自己,楚怀安也不可能会喜欢一个前世背叛过和伤害过他的女人。 林湘愤怒地质问完,楚怀安上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她被迫仰起头直视他。 面前这个男人看向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恶寒,似乎多看一眼就脏了他的眼:“不要拿她与你比较,” 楚怀安一字一顿,眉眼间尽是冰冷,“你连她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而你,孤连看一眼都感到恶心。” 林湘脸色陡然一变,似是被这句话羞辱到,顿时变得无地自容,脸色铁青。 她咬紧了牙关,可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夺眶而出,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第146章 她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转眼间,她哭着笑出声,笑得破碎又一脸扭曲,如痴如狂,“你喜欢的是我,只能是我……你是我的……” “不知死活的贱人!” 楚怀安掐着她纤细脖子的手骤然收紧,将她按到墙上,眼底深不见底的残忍。 林湘张口呼吸不畅,察觉到对方身上肃寒的杀气。 楚怀安低头,眼神阴郁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上一世,我饶了你一命,早已经不欠你的了。这辈子,是你自己要找死。” 林湘听到这里,顿时间,双目惊恐地看着他。 她恍然大悟!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重生的! 而她两世所做的一切,他全部都知道!! 她这辈子居然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在他面前自导自演了多年,当真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林湘声泪俱下,直骂上苍不公。完了艰难喘息开口,颤着声求饶:“我错了,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我。” 然而对方无动于衷。 下一瞬,楚怀安身形未动,只是钳住她纤细脖颈的手加重了力度。 她满嘴溢出血沫,发出痛苦的呜鸣,接着只听“咔”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只见他毫不留情地扭断了她的脖子,那颗灰头土脸,勉强还能称得上是“漂亮”的脑袋,往旁边一歪,直接断了气。 前世的楚怀安,看在昔日一起长大的旧谊,以及周宜的份上留了林湘一命。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让她有任何威胁到他,以及伤害他所爱之人的机会了。 看到林湘惨死在他手里的这一幕,周绮元吓得倒吸一口气。 纵然已经看多了杀人的场面,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亲眼看到,一个人徒手将另一个人活活掐死。 楚怀安神色冷漠地收回了手,转身进屋,慢条斯理地洗净双手。 片刻后,他从屋里擦净手走出来,淡声吩咐欢喜:“去请侯爷过来敛尸吧。” 欢喜俯身:“是,皇上。” 楚怀安又道,“等下转告他,林湘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害周小姐,孤发现后亲手了结了她性命,让他节哀。另外,” 他看向周绮元,目色以及语气转瞬皆变得柔和了起来,“周小姐受了惊吓,孤单独陪陪她,不准任何人打扰。” 欢喜:“奴才明白。” 楚怀安走到周绮元面前,抚上她白嫩嫩的脸颊,语气轻柔,带了点小心翼翼:“这里得让人仔细收拾一下,先去我住的地方。” 周绮元轻轻点头,由他揽着自己的腰,往西院走去。 …… 林湘勾结逆贼谋害周绮元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惊动了府里所有的人。 周宜得知消息从外面赶过来时,后院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到处是人。 周家上下对着林湘的尸体指指点点,什么“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白眼狼”等难听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地跃入耳中。 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尸体。 “你真是糊涂啊,怎么能做出这种畜生之事!”孟老夫人拄着拐,驼着背站在林湘尸身前,心痛不已,捶胸顿足道。 陈氏搀扶着她,忙劝慰,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您别难过了,她谋害元元性命,死有余辜。我们这近十年对她的抚养和付出,权当是喂了狗罢。” 周承光对此事也很气愤,抱着手臂道:“我早就觉得她心机叵测,一肚子坏水,如今出了这事,我果然是没有看错。” 周宜往回赶的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欢喜见到他人时,还是将林湘买通杨典杀害周小姐的事,再次对他讲述了一遍。 周宜面色格外凝重,他扪心自问,一直来待林湘不薄,可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善妒又狠毒的人。 林湘所作所为,可谓是令他失望透顶,他哀痛地叹出一口长气。 “元元现在哪里?”周宜锁着一双剑眉,询问欢喜。 “侯爷见谅,”欢喜如实转告,“周小姐受了惊吓,皇上已经带她去了西院,并交代奴才,不许旁人靠近打扰。” 周宜闻言,沉重地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发自内心感激说道,“这次,多亏了圣上及时救下小女,否则……” 想到女儿命丧歹人之手的后果,整个人浑身发冷,后怕不已。 第86章 宣泄 楚怀安带周绮元进屋后, 一言不发地落了门阀。 周绮元听到声音一震,回头看去,当看到门被锁上时, 心紧跟着咯噔了一声。 “哥哥, 你……” 你要做什么?! 周绮元话音未落, 便被他一把搂进了温热的怀里。 好似害怕失去她一样, 楚怀安紧紧地抱着她。下一瞬不由分说,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用力地碾她的唇。 这个吻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克制,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以及浓浓的占有欲。 周绮元不及他力气大,被动地承受,险些站不稳。 楚怀安与她难舍难分地从门口吻到桌边, 接着将她打横抱起。 突然的失重令她轻呼了一声。 楚怀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顺势压向她。 第147章 “元元, 元元……” 他一声又一声地轻轻唤着她, 带着渴求又可怜的意味。 周绮元没见过他这般失心的模样, 心跳“怦怦怦”跳个不停,如擂鼓般越来越快。 “哥哥, 你怎么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泄在软枕间,一脸紧张神色地问。 楚怀安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放大的眼睛, 宛如琉璃般的水眸明亮清澈,像是无辜的小鹿,纯洁又惹人怜爱。 他拂过她发梢,拉起她的手, 抚摸上自己的脸,声音低柔地径自问:“喜欢哥哥是吗?” 周绮元咬着唇, 语气乖得不行,小声“嗯”了一下。 楚怀安清隽温雅的容颜,眼眸里尽是勾人的魅惑气息:“说,你是哥哥的。” 周绮元猜测他刚刚因为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一时间受到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索性全部顺着他:“我是……哥哥的。” 她软声嗫嚅,嗓音都被他撩软了,比往常撒娇时还要娇软。 音落,楚怀安握着她的手,在脸上抚摸片刻,又引着她,向自己的衣领内滑去。 兴许是他常年锻炼或者经商奔走的缘故,身体精瘦结实,已经没有了当年柔弱的 模样。 他胸膛又结实又热,周绮元快要不会呼吸了,感觉哥哥此时简直就像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孽。 真的是……太犯罪了~ 周绮元感受着他肌肤温热滑腻的触感,抑制不住轻颤叫出声:“哥哥~” 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温柔控制住,收回不得。 “哥哥想要你,” 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她的颈侧,声音极尽磁性,搞得她整个脑袋都跟着酥酥麻麻起来。 周绮元咬紧了唇瓣,又听他用又苏又撩的嗓音问,“你想不想要我?” 他的感情无处宣泄,急需找到一个可以发泄出来的出口。 而彻底得到她,填满她的身体,让她染上自己的气息,刻进自己的味道,便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执念。 “要不要哥哥?” 声音缱绻,像带了钩子,飘进她的耳朵里,带着引诱的意味。 听着对方这些暧昧露骨的话语,周绮元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他眼神晦暗,痴痴地继续问,“嗯?阿元,回答我。” 他吻上她染了绯红的耳廓,目光炙热,带着病态的执念,一种周绮元从未见过的、病态的疯狂。 周绮元拼命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份深情。 楚怀安眼睫下的眸子漆黑,等不及她的回答,唇瓣覆盖上去,流连忘返。 她的手无处安放,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两条雪腿绷直了,忍不住的轻轻发颤。 灵魂也在发颤。 周绮元两只手抵着他的头,垂眸看着他,感觉自己即将要死掉了。 楚怀安眸底满是期待与渴望。 这一刻,他无比迫切地想得到她。让她哭着喊自己的名字,说永远离不开自己。 楚怀安抬起头,看着她,继续低声诱哄。她颤抖地看着他,吓得轻轻摇头。 楚怀安将她满脸的羞涩尽收眼底,洁玉般的手掌抚摸上她娇美白皙的脸颊。 周绮元无处可逃,接着,听到他嗓音低哑,苏得要命地对自己道:“阿元是因为害羞吗?” 他生得俊极雅极,一副纤尘不染。动□□怜至极,满是珍惜。 周绮元声音里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委屈,可是看着看着,不知是被美色所惑,还是出于其他原因,很快,也就由着他去了。 …… 床帏浮动,时不时被窗外的微风吹开一条缝隙。 楚怀安的表情看不出太多邪念,但动作实在说不上清白。 他身姿颀长,她娇小玲珑,一番折腾下来,周绮元吃了不小的苦头。 她哭哭唧唧,他也心疼,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 “阿元,”语气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亲昵和温柔,“别怕,乖~” 周绮元不禁感叹:哥哥真的是……好温柔啊。 眼神温柔,动作温柔,声音温柔,哪哪儿都温柔。 而她想不通,他分明长得一脸温润无害,怎么身体上发育的这般吓人! 他深情款款地凝着她双眼,接连不断地同她说话:“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你那时候练字困难,总是抱着我的胳膊,让我再教你一遍……” “还有你遇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总是迫不及待的带给我尝尝……” “我经常会心想,我的阿元,怎么这么可爱……” 他引导她沉浸在尘年往事中,然后趁她走神时,突然身体下沉! 周绮元抓红了他的肩背,楚怀安隐忍又克制,贴着她嫩白的耳垂道:“这下,总算是彻彻底底属于哥哥了。” 语气暧昧,隐含兴奋。 整个过程中,他眼眸漆黑,流动着心满意足的暗沉。 …… 初试云雨,像是出了闸牢的猛兽。 楚怀安邪恶暴虐的一面暴露无遗,周绮元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她迷迷蒙蒙看着他,看着他温润的眉,墨玉的眼,淡淡的唇,晚霞落进屋中,衬得他清贵优雅。但身下动作攻击性十足,凶猛暴戾,俨然不似平日里的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第148章 这张清隽出尘的脸,配上跌入情欲的眼,她恍若看到了一个半是谪仙,半是魔鬼的男人。 楚怀安瞧她嗓音变了,似是渐入佳境,于是用那副温柔到极致的嗓音,低声问她:“喜不喜欢?” 周绮元双目失神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句:“喜欢……喜欢你,哥哥,怀安。” 这声“怀安”让他眼角发烫,他一动不动地凝着她双眼,眼底划过禁制的狠色,故意恶劣地问:“哪里喜欢?” 楚怀安聪慧,很快就寻出了她的快乐点。知道如何讨她欢心,让她呼吸破碎。 转眼间,周绮元绷直了脚尖,整个人都碎掉了。 楚怀安未休,仍旧诱她同自己沉迷,用轻柔动听的声音,引她一起共赴这场“人间盛宴”…… 第87章 不错 中途没有任何休息, 连续做了两次。 完事后,楚怀安垂眸看着身下脸色潮红的少女,香腮如雪, 杏眼如水, 喉结轻滑了下, 将再次迅速升腾而起的躁意压了下去。 他心疼她, 抬手温柔地拂过她耳边的碎发,然后低下头, 亲了亲她浮出一层香汗的额。 接着,又忍不住亲她因为情事剧烈,微微张开的唇。 这个吻不似方才那样凶猛,而是盛了温柔缱绻,十分单纯。 他直起身, 神情柔软地为她盖上薄被,接着边穿衣服边道:“我去打点水, 你等我一下。”语气温柔, 但仔细听能听出有些沙哑。 楚怀安开门出去后, 很快传来和欢喜说话的声音。 周绮元精神恍惚着,注意力无法集中, 无心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抬手拉起被子, 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她没想到,她守身如玉了两辈子,就这么交代出去了。 不过…… 她舔了舔唇,似乎感觉还不错? 哥哥人美声软身材好, 总之这波体验她不亏,可能还赚了。 只是想到年底前就离开这里了, 周绮元轻声一叹,心道:沉溺美色果然误事啊。 她是没办法对他负责了,这辈子只能做个负心汉了。 周绮元用被子捂住自己,只留了一道缝隙用来换气。 直到楚怀安端了盆温热的水进屋,唇角微扬地笑道:“裹这么严实,你不热吗?” 她方才回过神来。 周绮元往下拉了拉被子,只露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嗓音闷闷的,故意委屈巴巴地开口:“你变了,你平时都很温柔的。” 楚怀安勾唇,轻轻笑了笑,将她手拉过来握住,轻轻摩挲,温声细语地哄她:“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也是怕你一直遭罪,才会出此下策。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么软声软语地哄人,换谁能继续生气? 再说她本来也不是真的气。 “好吧,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周绮元摸摸鼻子,嘴上这么不情愿的样子小声说着,目光却定在他唇边的浅笑弧涡,继续往上,对上他笑意不明的双眼。 周绮元:“?你在笑什么?” 楚怀安压不住眼睛里的笑意,柔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第一次没有经验,以后就好了。” what? 你还想以后?! 周绮元移开眼睛,俏脸严肃,声如蚊讷:“以后再说。” 楚怀安笑而不语,将面盆放在小几上,眸色温柔地道:“出来,我给你擦洗一下。” 周绮元立时防备地捏紧被角:“我自己擦。” 楚怀安眉梢微挑,带着笑意:“还在害羞?” 周绮元脸一红,立刻否认:“我没有。” 楚怀安仍旧笑着,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好,你没有。” 楚怀安没有勉强她,正准备起身去外面等她时,倏然,门外响起一个语气担忧的男声。音量不高,似有顾虑。 “打扰了,欢喜公公。本来皇上有 令不许人打扰,可我爹娘始终放心不下我妹妹,劳烦问您一下,她现在怎么样了?” 周绮元:! 是大哥周长庚! 下意识地,周绮元抬眼看向楚怀安。眼神焦灼,似是在向他求助。 她这个样子,眼下定是不能见人的。 更何况,他们三个曾经一起生活多年,一直以兄妹相称,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偷偷摸摸的禁忌感。 想到这里,她摸上自己热热的脸颊,觉得脸更红了。 楚怀安看着她一脸窘迫,配合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欢喜从后院回来后,起初听到屋内暧昧的声音,自觉地回避走远了些,一直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外。 这会儿听周长庚询问周绮元的事,倏然一愣。 他想了想,总不能直接说,她们两人刚完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眼下正处于温情蜜意中吧? 欢喜斟字酌句了一番,谨慎地对周长庚回道:“圣上一直在屋内安抚周小姐,想来应是没事了。” 周长庚缓缓点头,略一沉吟,旋即又问:“您可知道,林湘为何买凶谋害家妹?” 欢喜跟在楚怀安身边,自是清楚他与周绮元之间的事。只是没有他的允许,不能乱说。 第149章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欢喜笑呵呵道,“您有什么事,不如等圣上和令妹出来后再说吧。想必也快出来了。” 周长庚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道:“也罢,等圣上出来再说吧,” 说到这里,又关切地嘱咐道,“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他们如果迟迟未出,您看要不要提醒一下。” 欢喜点头连声应“好”,“我记下了。您先去忙吧。” 周长庚对他告辞,转身离去了。 待脚步声远去,楚怀安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神色紧绷地抓住自己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背,轻声笑问:“这么紧张?” 她不否认,凝着眉,轻轻点头:“我们几个毕竟做过兄妹,而我到现在还……还一直叫你’哥哥‘,若是被他看到我们这副样子……” 她就完了。 以后别想出去见人了。 “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楚怀安安抚完她情绪,完了又对此不以为意,弯腰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弄得她有些痒,“而且,就算撞见了也没关系,一切因我而起,我对你负责便是。” “你不用对我负责。” 周绮元心直口快,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楚怀安闻言愣了下。 这话放在当下,可谓是语出惊人。 好在楚怀安同她一起长大的,了解她性格脾气,知道她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惊世骇俗之语,已经习以为常。 他抚摸上她柔软的发,耐心询问:“你都是哥哥的人了,如何不用我负责?且说来听听。” 周绮元躲避他的眼,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没什么,我随口一说的,” 防止他继续追问,她隔着被子摸上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我饿了,等清洗完后,我们去吃饭吧。” 楚怀安:“……好,” 他站起身,又温声道,“你慢慢洗,我去外面等你。” 第88章 招了 周绮元清洗完身体, 穿戴完毕,和楚怀安前往东院用饭。 彼时周家几口齐聚一堂,一个个表情凝重, 如丧考妣。 林湘伙同杨典伤害周绮元是事实, 罪不可赦。周宜让人拉走了二人的尸体, 连夜葬到城外。 周绮元同楚怀安一进屋, 几人跟随周宜连忙起身,对楚怀安行礼。 楚怀安免了礼, 让大家平身。 周绮元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向她投来关怀殷切的目光,想起刚刚同楚怀安没羞没耻地折腾,莫名耳热心跳。 偏偏楚怀安表现得格外淡定,恍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目光总是流连在她身上, 烫得她避无可避。 周绮元朝几人走过来,陈氏迎上前, 握住女儿纤细的肩头, 上下打量, 一脸焦急地询问有没有伤。 周绮元露出一个松弛的笑容,柔声安抚她:“娘, 我没事,”说到这里看向楚怀安, “多亏了哥哥赶过来救了我,我方能脱险。” 这个称呼是楚怀安默许的,一家人听着已经见怪不怪。 陈氏目露感激地看向楚怀安:“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其实真的追究起来,楚怀安已经多次救了周绮元的命。陈氏想起昔日对他生出的那些误会和偏见, 愈发惭愧不已。 “人没事就好,”周宜这时开口, 对楚怀安道,“皇上,您看要不要让大家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楚怀安允了,温声道:“让下人们上菜吧。” 众人落座,周长庚与周承光两个哥哥对着周绮元嘘寒问暖,问其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问到林湘杀周绮元的动机是什么的时候,周绮元心跳骤然间有些加速,手抠手。 楚怀安挨着她坐,看着她一副局促的模样,眼看着把手都抠红了,于是悄悄伸出手,握住她手背,指腹轻轻揉捏她的指尖。 她惊得欲要缩回手,但被他五指穿过细细的指缝,勾缠着握紧了。 周绮元侧头看向他,只见他用柔和的眼神对她进行安抚,示意她无须紧张。 楚怀安知道小姑娘脸皮薄,回过目光,微扬唇角,温文尔雅地对两人道:“眼下不方便讲,等用完饭,孤会私下转达侯爷,让他来告知大家真相,” 旋即面向周宜,“稍后,请侯爷随孤移步书房细说。” 周宜应“是”。 林湘爱慕楚怀安这件事很多人都晓得,而周绮元不久前和楚怀安亲密来往。这么一联想,陈氏几乎猜到了什么,但她装作不知道,保持缄默不言。 夏初入夜,微风送爽,带进来一阵一阵的花香凉气。 除了楚怀安时不时去勾周绮元手指,一顿饭下来,室内气氛古怪,大家各怀心事。 用过晚饭,楚怀安和周宜去了书房,陈氏则去照看旧疾复发卧病在床的孟老夫人,顺便给她捎话报平安。 见爹娘都走了,楚怀安这个阎王爷也走了,周承光憋了半天,这才追着周绮元一连三问:“究竟怎么回事?林湘为什么要害你?你的皇帝哥哥为什么不当着我们的面说出原因?” 周绮元:“……” 周绮元难以启齿,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是因为林湘嫉妒自己,得到了楚怀安的喜欢才对她痛下杀手吧? 第150章 “我凭什么告诉你,”周绮元故意赌气不说,“有本事你自己去问他(楚怀安)。” 她转开脸去之际,露出雪白颈项,上面遍布着醒目的红痕。 “!你脖子怎么了?”周承光连忙扒开来看。 周绮元闻言猛地想起什么,脸噌地一红,拨开他的手,紧了紧领口,随口道:“没事。” 周承光看着红痕有点严重,径自以为她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才没提,于是猜测着问:“是不是被林湘那毒妇抓的?” 周绮元人都麻了,心说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她摸着脖子含糊其辞:“可能是被虫子咬的吧。” 周长庚看出端倪,他瞧着妹妹神色古怪,目光闪躲,隐约猜到了什么。 而他若没有看错,那脖子上,分明是人的吻痕。 “什么虫子能给你咬成这样?” 周承光一副不信的样子,然后说到这里,突然恍然惊醒,发现哪里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开始抓耳挠腮,感觉已经快要够到真相了,但偏偏卡在这里,让他说不出口。 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急声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周绮元:“!” 周绮元意识到藏不住了,索性彻底躺平了,她装听不懂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和他感情怎得这般的好?” 周承光微眯起眼睛看着她,摸着下颌纳闷儿道, “他都当皇上了,按理说日理万机,出来一趟怪折腾的,却总是同你见面,你们两个该不会是……”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周绮元扶额一叹: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 她微微低头,算作默认了。 周承光确认过后,顿时跳脚道:“你可真是出息了,勾搭谁不好,偏偏勾搭他!他以前可是你二哥啊!” “承光,” 周长庚出声提醒,对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乱说话。 完了支退屋内的下人们,眸色温和地看向周绮元,“元元,眼下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周绮元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轻轻垂着眸,搅着手道:“我和他,确实在一起了。” 周承光仍在震惊当中,听她亲口招了,立时激动地追问:“你俩谁主动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绮元嫌他八卦,不愿讲给他听。 “好奇行不行,” 周承光振振有词道,“我道之前给你介绍亲事,你为何理都不理,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你赶紧说,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到底谁先主动的?” 问个清楚,方能慰藉一下他忙前忙后的说媒,最后辛苦了半天白折腾了的受伤的心。 周绮元被他问怕了,索性招了:“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是他先主动的。我们在一起也没多久,今年初春开始的而已。” “真是个畜生啊!” 周承光顿时骂了一句,磨了磨牙,“连一起长大的妹妹都勾引,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和文采,为所欲为吗?” “胡说什么呢,” 周长庚沉着嗓音,低声呵斥,警告地瞪他道,“脑袋不想要了?他现在是皇上,岂是你能随意诋毁辱骂的?” 周承光被兄长教训之后,瘪了瘪嘴。很快言归正传,继续问周绮元:“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贞洁可还在?他可承诺过会娶你?” 又是一连三问,问得周绮元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想被家人知道她与他的关系,就是怕大家围着她问东问西。 周绮元装出一副困意,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今日就这样吧,我回去睡觉了。” “你那院子还能住人?”周承光忍不住提醒了句。 ? 对哦。 今日刚死过人。 这下怎么办? 她今晚要睡哪里?! 周绮元:“……” 第89章 订婚 周绮元思来想去, 最后决定先去母亲那里凑合一宿。 与此同时,周宜站在书房中,躬身听完楚怀安的话后, 整个人惊在原地, 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楚怀安与女儿两情相悦, 虽然这个信息来的突然,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乍然得知此事,他需要缓一缓, 消化一下。 过了少顷,周宜整理了一下思路,一副忧心忡忡地问:“圣上,小女何德何能,令您只娶她一人?您做这样的决定, 可要三思啊。” 楚怀安温雅一笑,手落在他肩上:“您无须多虑, 孤只娶她一个这件事, 并非一时兴起, 而是从始至终都是抱着这种想法的。” 周宜沉默了,抛开其他外界因素不说, 他自是为女儿感到高兴的。 一国之母的身份何等尊贵,对方又是一表人才, 温柔专一,这是女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得遇到这样的良人。 只是…… 自古以来,身为帝王, 绝大多数都会扩充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话, 只怕会引起舆论,朝堂必然有反对之声。 “另外,” 这时,楚怀安又温声启唇,打断了他的思绪,“孤一直没有对您说过,孤幼时多灾多难,自出生起就承您照料,您对孤有再造之恩,孤一直铭记于心,感恩戴德。往后孤坐稳江山,还需您的协助。当然,孤不会亏待周家满门。” 第151章 周宜连忙道:“圣上折煞微臣了,这些都是微臣分内之事,为您分忧解难,是微臣的荣幸。” 楚怀安满意一笑,对周宜承诺:“我对您自是放心的,也请您放心地将阿元托付于孤,孤承诺,定会珍她,敬她,疼她。” 周宜拱手低眉:“微臣明白,承蒙圣上厚爱,多谢隆恩。” “如此说来,您是答应了这门婚事,”楚怀安笑道。 周宜哪敢不同意,这打着灯笼都遇不到的好事,自是替女儿做主允了。更何况他们二人本就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两情相悦,惺惺相惜。 楚怀安眉眼带笑,握住他手臂,继续道,“等孤回去后,便让礼部尽快着手婚事,您在家中静待佳音。” 周宜恭敬应“是”。 * 楚怀安回去后,次日一早便召见了礼部尚书,催促其尽快完成婚事。当日礼部行了问名纳吉之礼。 几日后,礼部同欢喜带领百名宫人来到周家,下了两道诏书。 第一道是封官晋爵。 周宜晋升为靖国公,另封镇国大将军,内阁首辅,官居正一品。 升周长庚为三品将军,日后根据功勋晋升。 此外楚怀安不计前嫌,封陈氏为四品恭人,以谢养育之恩。 陈氏愧疚不已,诚挚叩拜,谢主隆恩。 第二道便是新帝楚怀安和周家嫡女周绮元的大婚诏书。 礼部派遣官员宣读,册立周家嫡女周绮元为皇后。 随着宣读声喝起,浩浩荡荡的官媒队伍抬着一百八十抬聘礼,连续不断地送入周家大门。 灵芝鹿茸,钱帛彩缎等赐物,堆满了前院,足足数百万之资。聘礼之数远逾规制,简直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周家上下一片哗然,瞠目结舌,连连称奇道绝。 而永定侯府的大门被看热闹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议论纷纷,都道周家大小姐的命好,一个个艳羡不已。 周家收了圣旨,众人拜倒,叩头谢恩。 周家本就风光无限,如今得此荣恩,在京地位不言而喻,可以想象接下来会有多少人会来府中道贺或巴结。 然而,就在周家上下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与荣耀中时,唯独周绮元却高兴不起来。 她得知婚期定在腊月初八,算算日子,自己离开的时间,似乎就在那几日。 思及此,周绮元赶忙呼叫系统:“我具体是哪一天离开?” 过了片刻—— 系统:【宿主您好,很高兴为您继续服务。本次系统查询的结果为:腊月初九。】 周绮元:! 正是她完婚后的第二日!!! 这礼部算的日子真是绝了。 而今圣旨已下,婚事已定,不容轻易更改。 周绮元索性接受了现实,走一步看一步。 再者,有始有终,也算是没有留下遗憾了。 …… 圣旨宣读完毕后,欢喜走到周绮元面前,笑盈盈地同她小声耳语了几句。 周绮元听说楚怀安以陪伴叶太后为名,召她入宫时,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 因为后院发生过命案,令人恐慌,周绮元最近挤在母亲屋里睡了几晚,虽足够宽敞,但两代人有代沟,生活习惯不一样,也处处受约束,没有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的时候自由。 遂楚怀安主动提出带她进宫,她也没反对。 周宜和陈氏两位做父母的自然也没有意见,事到如今,婚事已定,就算她们两人真的发生点什么羞涩之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送走了礼部媒官们,欢喜带着两个内侍静候在客厅,对着周宜一脸笑呵呵,嘴上客套说着不着急,让周小姐慢慢收拾。 后院,陈氏在旁仔细指挥着手下丫鬟,为女儿整理出一些贴身衣物。 直到半个时辰后全部收拾妥当,周绮元终于带着小桃和红杏登 上了华丽的车鸾,乘车进宫。 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飞鸾殿。 楚怀安笑着招手让周绮元到自己身边来,并让内监带小桃和红杏下去找地方安置。 内监领命带着俩丫鬟躬身退了出去,欢喜亦接收到楚怀安的眼神后,轻车熟路地带上屋内侍女退了出去,合上殿门。 宽敞明亮的大殿中只剩了她们两个人,楚怀安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了怀里,抱到自己的膝上。 “几日没见,想我没有?” 他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声音清润,暧昧又缱绻地问。 周绮元坐在他腿上,手搭在他宽阔的肩上,脸热得不敢与他直视,轻轻移开目光,声音低低的,软糯地道:“没有。” 嘴上虽这么说,可含羞带怯的眼神却瞒不过楚怀安的眼睛。 楚怀安呼吸洒在她耳畔,嗓音极轻,极尽温柔缱绻:“我很想你。” 说着,轻轻扳过她的脸,偏头覆了上去。 第90章 还小 周绮元的唇被吻住, 反应过来的时候,唇齿已经被他撬开,清洌的气息裹挟着她, 温热的掌心按在她的脑后。 兽炉轻烟, 金帐珠帘, 花枝树影映在窗上, 轻轻摇曳。 楚怀安将她圈紧在怀里,从温柔, 到热烈地吻她的唇。 第152章 一个绵长的吻总算是恋恋不舍地结束后,周绮元软着身子攀附在他身上,只是看了他专注地温眸一眼,便瞬间红了脸。 “你怎么让人下这么多贵重的聘礼?看着都吓人。”周绮元道。 楚怀安抚摸她柔嫩的脸颊,眉眼带着宠溺的笑意:“你是我的皇后, 我认为下多少聘礼都不够,” 周绮元故意恃宠而骄:“我不喜欢那些聘礼。” 楚怀安语气淡淡:“礼部准备的, 该罚。” “额……”周绮元忙解释, “算了, 还是别罚了。我只是觉得太多了,不会掏空国库了吧?” 他忍不住笑了笑:“我看起来有那么穷吗?这些年, 我做生意赚了可不止这些。” 周绮元从没问过他生意赚了多少,此时一听, 震惊了! “你这些年在外面,究竟赚了多少?”周绮元好奇地问。 楚怀安握在她腰上的手,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衣衫下的滑腻肌肤,轻描淡写地道:“目前看来, 做个卞江首富应该不成问题。” 周绮元顿时惊得说不出话了。 “所以,即便不当这皇帝, 我也有能力养活你,保你一世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他说完,怜爱地抚上她的唇。 提及卞江,周绮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故意恃宠而骄,对着他翻旧账质问:“你在卞江那几年,正是年轻气盛,情窦初开之时,我又在你的书信中听你提及有人送你美人,你可有碰过除我之外的女人?” 楚怀安轻声一笑:“阿元,你是在吃醋吗?” 周绮元板着一张娇俏的脸,表情严肃地盯着他:“你且说有还是没有。” “没有,” 楚怀安回得果断,温润的语气却极其从容,眸色真挚,“我心里想的念的皆是你,即便偶尔有需求,我也是回忆着你的音容笑貌,一个人解决。” 周绮元:“?!” 周绮元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顿觉羞耻无比。 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象了下,面前这个一向温雅矜贵的男人,当时是如何自己解决的香艳画面。 只是刚想了一点点,就开始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阿元,我说得是真的,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楚怀安那张清隽惑人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一双狭长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她道。 她是他心底纯洁干净的小姑娘,是他珍藏在内心深处的宝物。如今,这宝物长大了,已然成了勾魂摄魄的妖。 “哥哥……” 周绮元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眼下也只是个喜欢听情话的纯情少女而已,若说不为此感动,那是假的。 楚怀安眉眼间柔情四溢,压着她的手,目光幽暗隐晦地看着她,透着危险的气息。 下一瞬,她被他困在身下,无措地接受他的亲吻。 而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一双无辜可怜的乌黑眼眸,有多么摄人心魄。 楚怀安呼吸沉沉,深情用力地吻着她,那头蠢蠢欲动的野兽似乎无法再克制,翻过身将她压在桌上。 “哥哥……” 周绮元抵着他胸口,借着得以喘息的空隙,声音怯怯地小声提醒,“现在还是白天。” “可是上次,也不是晚上。” 他盯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欲念。 周绮元闻言立时想起了一个词:白日宣淫。 她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娇美羞涩的模样映在他漆黑隐含渴望的眼眸中。 周绮元顿了顿,最终拜倒在他痴痴望着自己的眼睛里。 之后,环上他脖子,有点羞臊:“你,你温柔些。” …… 她的脸莹润光洁,满头青丝散在桌面上,娇美动人。 楚怀安捧了满掌的软玉温香,手囚着她的腰:“好热,哥哥快被热化了。” 周绮元抓着桌沿,双眼迷蒙,粉唇微张。 楚怀安手段极高,懂得洞察人心不说,还极富技巧,加上他本身温柔如水,是以每次都格外折磨人。 周绮元喜欢和他在一起,只是,还有一点怕他了。 他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风光霁月,实际上放纵起来,格外的可怕。 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又温柔,又性感,又……又凶狠。 “别……别弄在里面。” 上次,也是第一次做,她让小桃偷偷给她煎了避子汤喝下,这次不想再喝了。 楚怀安第一次失控兴奋得厉害,也没觉得使周绮元怀上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对。是以尽数给了她。 这次闻得她不想,也不强求,欲要答应,转念一想,出于逗弄她的心思,故意低声问:“阿元不想给哥哥生娃娃吗?” 周绮元脸“腾”地一红:“现在不行。我还小。” 她说的也算实话,一是因为周绮元觉得自己确实年纪还小,不适合怀孕生产;二是她要离开了,总不能怀着孕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枉死在自己腹中,那样太残忍了。 楚怀安应了一声“好”。 他很有分寸,即便身处温柔乡,很难保持理智,但还是强制约束自己弄到了外面。 轻烟袅袅,散开一室香息缱绻。 一直到入夜,后面周绮元近乎昏厥了,身上根本没法看了,楚怀安方才搂着她在床上交颈而卧。 第153章 周绮元缩着身子,面色发红,声音低若蚊吟:“你是禁欲太久了吗?” 楚怀安:“……约莫是吧。” 她怎么会知道,以前他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需求,只是因为和她在一起后,才开始得了滋味,日夜想念同她黏在一起。 周绮元耳根有些红,语气透着一股认真:“还是克制一下吧?以免伤身。” 楚怀安唇贴着她雪白的颈,笑容暧昧:“死在你身上又何妨?”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她的耳朵渐渐发烫:“你松开我,我要去沐浴了。” 楚怀安亲昵地吻了吻她脸颊,起身道:“我去让欢喜准备热水。” 周绮元:“……” 好了,这下外面人都知道了,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 两人前后净过身,吃了些东西,然后同床共枕,相拥着睡去。 月白风清,满室清辉。不知几时,夏雨匆匆而至,带来丝丝凉意,中间时不时夹杂着几个闪电响雷。 然而两人一夜好梦。 昨夜睡得早,次日天刚蒙蒙亮醒来,楚怀安便压着周绮元又折腾了一遭。 直到人从殿中离开去上早朝后,周绮元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嘴角,去照镜子。 ……果然又亲红了。 他怎么这样啊~ 好凶。 哼,说好的温柔呢。 第91章 偏执 婚期定在腊月初八, 礼部和光禄寺合力操办。 婚事定下后的第二天,叶太后特意召见了周绮元,赐了她许多绫罗绸缎, 香粉饰品。 而后又担心宫人们照顾不周, 一连多日, 陆陆续续地往飞鸾殿送吃的用的, 俨然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另一边,楚怀安对外宣称, 为报答养父母之恩立其女儿为后,且永不开后宫,其做法底下大臣们评论不一,有人认为圣上知恩图报,用心良苦, 颇为感动,也有人认为此举儿戏, 应当以为楚国繁衍后代为重。 但无论哪种声音, 很快皆在圣上无动于衷中渐渐消失殆尽, 没人再去过多关注。 周绮元长居宫中,偶尔回府看望家人。除了楚怀安上早朝时短暂分开, 两人几乎日夜黏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天气越来越冷了, 转眼已经入冬。 这日,楚怀安带周绮元从围场骑马回来。周绮元沐浴更衣后,觉得四肢有些酸痛,忍不住对楚怀安撒娇叫苦。 楚怀安怜惜她, 待用过晚膳后,移步映月池, 带她泡温泉解乏。 映月池建在一处偏殿中,因月光入窗,池中可以看到月亮倒影而得名。 不久前楚怀安命人将此处修葺了一番,昨日刚完工,如今焕然一新,正好可以试试。 宽阔的大殿中熏着袅袅香烟,池中热水乃是引用的是天然流动山泉之水,整个水池以汉白玉雕砌而成,池边周围装饰得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皇室尊贵。 周绮元由小桃和红杏服侍着解了衣服,只留里衣后,她探出白嫩嫩的脚丫,用脚尖试了试水的温度。感觉温度正好,旋即慢慢地下了水,坐下身去。 被热流包裹住的一瞬,格外的舒服解乏。 因为楚怀安曾下令不许旁人,尤其女性窥视自己的身体,遂小桃和红杏为她宽衣过后,自动退到了几步外长长的屏风后面等候。 此时热气氤氲,周绮元见俩丫头回避了,回过头,对楚怀安笑容满面地招手:“哥哥,你快下来,水温刚好,可舒服了。” 楚怀安身上除了上下里衣,只披了一件御寒的白狐裘,立在池边,清清冷冷,如松如竹。 闻言,他朝她笑着应了声“好”,转眼间除去外面的雪裘,缓缓没入池中。 周绮元看着贴身坐于自己身侧的美男子,宽肩窄腰,面容温润如玉,清隽出尘,胜过天上明月。 他和自己一样只着了里衣,腰带系得松垮,露出挂着水珠的冷白胸膛。长发如瀑的黑发半披半束,顺着宽阔的背脊倾泻而下,像是一朵盛开在水中的莲花,圣洁如冰雪,美得不可方物。 周绮元突然理解了一个成语,何为“秀色可餐”。 周绮元正欣赏,或者确切说是垂涎楚怀安的美色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到了修长的腿上。 水并不深,整个人坐到池底也只不过刚没过她的胸。但出于本能反应,周绮元还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腰。 楚怀安腰细,却有腹肌。平时周绮元摸起来就觉得手感很好,这会儿浸在温热的水中,贴着轻薄的湿衣,腹部线条更加流畅明显了。 周绮元的注意力不知何时放到了男人健美的身材上,而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居然开始沉迷美色了。 周绮元正暗暗摩挲感受着男人腰部的触感,他忽然轻轻一笑:“哥哥身上有什么,摸得这么认真?还是说……” 他眼神戏谑带笑地看着她,“阿元是在勾引我?” 这段日子以来,周绮元同他日夜胡闹,已经从最初的青涩羞怯,被他调-教得有些胆大妄为。 换作一开始那几日,听到这话她早就害羞地讪讪地收回手了,此时不但没有收回手,反而摸得兴味盎然,带着一丝调戏的口吻,微微扬着秀美的下巴,与他娇声顶嘴:“哥哥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还摸不得了?” 第154章 她穿着一袭杏色里衣,嫩白的肌肤宛若玉瓷,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睛黑溜溜的,粉唇秀鼻,精致的一张小脸格外可人。 简直可爱的要命…… 楚怀安没忍住,捏起她挺秀的下颌,啄她的唇。 他的薄唇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地轻蹭在上面,反反复复。 他动作温文尔雅,眼神蛊惑,吻她时,仿佛连衣角发丝都让人感觉是温柔缱绻的。 周绮元看着他深情的双眼,忽然想到大婚之日越来越近,莫名感到紧张起来。 楚怀安发现她神色反常地注视着自己,动作一顿,停下来问:“在想什么?为何这般看着我?” 周绮元反应很快,随便找了个话题,打消他的猜疑:“我近来听闻,又有个别大臣向你私底下提议,要你开后宫纳妃?” 楚怀安挑眉一笑:“阿元又吃醋了?” 周绮元摇摇头,一半真心,一半假话:“没有吃醋,”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语气轻柔地劝道,“我们大婚之后,你不妨考虑一下纳妃吧。” 语气略显黯然地说完,然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 池边摆着一壶美酒,楚怀安忽然提起来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捏着她的后颈,将酒渡进她嘴里。 “哥哥不高兴了,罚你。”楚怀安道。 饶是如此,可还是消不了他体内莫名升起的烦躁之意。 “阿元,”楚怀安捧着她的脸,声音温润,但执着地道,“说喜欢我,说不想要我娶或碰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周绮元与他无声对视着,这一刻,她从他幽暗的眼里看到了浓烈的偏执欲。 周绮元瞬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说,我可能要在这里与你做到明日了。”楚怀安凑近她耳畔,嗓音温润的低声提醒道。 周绮元昨夜与他折腾到半夜,今日哪敢继续彻夜再战。 她识时务者为俊杰,立时软着声讨饶:“喜欢你,哥哥,我不想你碰其他女人,你只能碰我,只能娶我一个。” 即便后面说的都是违心的话。 楚怀安听完她的软声软语,心情好了一些:“从今往后,不许再提这个话题了。” 他对她露出唯一一次强势,语气认真不似玩笑,但仍旧是温和的。 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真的怪她,舍不得重声说她一句不对。 第92章 大婚 “若是我不小心又提到了呢?” 周绮元戳着手指小声地问。 楚怀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倏然,无奈一笑。 他对她根本发不了半点的火,宠溺地搂她进怀里, 嗓音清润, 但故意恶劣地道:“再提, 我就对你实施’酷刑‘。” 周绮元:“!” 她心头一紧, 瑟瑟发抖地问:“什么酷刑?” 然后又忍不住想,到时候她都不在这世上了, 怕是无论什么酷刑她也体会不到了,根本不用担心。 楚怀安笑容意味不明,语气慢悠悠地:“前面和后面,还有上面,都给你堵上。” 周绮元很快听懂了, 喉咙轻轻一滚。 她声如蚊蝇地吐槽一句:“你真变-态。” 楚怀安贴着她的耳,柔声低问:“你想试试吗?应该会很快活。” 周绮元咬住了唇, 扭身要从他身上下来, 却被他握住了一只脚。 周绮元双脚生得漂亮, 纤细娇小,肌肤如白玉般细腻柔滑。 楚怀安捉在手中把玩, 她有些怕痒,想要挣脱出去, 却被他捉住,握得更紧。 周绮元终于没忍住,趴在他肩膀,“咯咯”笑出声来:“快松开, 痒死了~” 氤氲的白色雾气弥漫着,她这么一动, 领口挣开了些。楚怀安的视线便不由落在了那片腻白的肌肤上,眸色渐黯。 楚怀安才智过人,当年在国子监读书时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今房事举一反三,在床上也聪明得很,不过一次就无师自通,之后花样极多。 楚怀安忽然摩挲起她的腰,语气慢条斯理地温声说道:“在水中还没试过。” 周绮元乍然听到这声,笑声一止,连忙捂住他的嘴。 她脸颊微热起来,小声提醒:“别乱来,小桃和红杏都在呢。” 楚怀安勾唇笑了笑,而后扬声对着屏风后面的两人吩咐:“这里暂 时不需要你二人伺候了,你们两个到旁边耳房歇息去吧。” 周绮元:“!!”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伸手帮她把松落的发丝挽到耳后,然后温柔地揉上那绵软:“这下没旁人了。” …… 不多时,娇娇滴滴的美人伏在池边,嘤嘤嘤地求饶。 水波荡漾,搅乱一池清水。 这番胡闹,一直到子夜才渐渐停歇。 * 一个月后,婚期如期而至。 按照婚礼流程,女子需在娘家等待迎娶。周绮元在成婚前三日,回了周家待嫁。 今日,永定侯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周绮元出嫁,除了小桃和红杏两个丫鬟,陈氏还安排了吴媪以及自己身边两个贴身丫鬟一并入宫服侍。 第155章 周绮元一早起来沐浴,梳头,由几个仆妇服侍着穿上繁复华美的嫁衣,戴凤冠珠翠,细细绞面打扮。 她身上的嫁衣是宫中绣女们日夜缝制的,金凤精美,栩栩如生,红绸层层叠叠,绮丽若天边流霞。 华光璀璨,明艳动人,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美若天仙。 周绮元头上盖着喜帕,一颗心七上八下,一直等到黄昏,总算被人引进了花轿,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送她入宫。 今日天子大婚,大赦天下,整个皇城沉浸在热闹喜庆当中。十里红妆,满城红绸,婚事好不风光。街上人群涌动着,纷纷出门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天子大婚。 周绮元被抬进宫中,之后,与楚怀安行礼拜天地。 仪式完毕,周绮元晕晕乎乎地被人带进了婚房。 饿了一天,周绮元前胸贴后背,侍女们伺候她吃了些东西,女官便带着人告退了。 陪嫁过来的几个丫鬟服侍她净面漱口,完事后又坐回床沿。 她乖巧地坐到床沿上,宫人们的笑声和张罗声不绝于耳,但她无心去听,只安安静静地等着楚怀安。 今日过后,她就离开这里了。 此时此刻,格外地想要见他。 她心里盼着人早些回来,约莫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很快,没过多久,楚怀安面带笑容地进了寝殿。 宫人们齐刷刷对着他躬身行礼,楚怀安免了众人的礼,和周绮元并肩而坐。 喜娘在旁念完吉利话,楚怀安挑完喜帕,二人一起喝合卺酒。 周绮元心里想着等下要交代的后事,忽地有些紧张起来,喝到一半呛了一口,连声咳了起来。 喜娘连忙奉上红帕,楚怀安取过帕子为她擦嘴,轻轻拍背。 “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太开心了。” 周绮元平复之后,笑着解释道。 楚怀安望着朱唇皓齿,凤冠霞帔的周绮元,雪白的肤色中透着妩媚的嫣红,额间贴着象征皇后身份的金色花钿,情不自禁地,温柔抚摸上她的脸。 殿里安静下来,女官带着侍女们入内,为周绮元除去厚重的头冠,首饰,以及霞帔喜服,只留里面红色居家常服。 楚怀安支退周绮元带入宫的几个贴身丫鬟和仆妇,以及刚刚为他摘去头冠的欢喜等人。 殿门一关,转眼间,布满红绸的寝殿中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楚怀安颜如冠玉,头束镶碧鎏金冠,一身庄重的纁色华服,将他衬得更为俊美。 周绮元睁着一双熠熠发亮的眼睛,仰望着面前这个好看到令她失神的男子,掩饰不住满心欢喜。 本来不需要她服侍宽衣,但她却一脸认真地道:“最后一步仪式,让我来做吧。我为你更衣。” 周绮元说着,从床边站了起来。 今日大喜的日子,楚怀安高兴,多喝了两杯酒。 他眸眼微醺地凝着她,扬起唇角,含笑应道:“也好。” 周绮元伸手,一点一点的为他解了外衣。 纁红龙章喜袍,嵌玉的腰带,红色里衣…… 楚怀安笑意印在眼里,温情脉脉地凝着她。 她为人宽衣并不娴熟,但贵在有心,神情专注。 他眸光微动,在她还欲要弯身为自己脱鞋时,忍不住俯身,温柔地抱住她。 “阿元,我终于娶到你了。” 终于彻彻底底,完完整整的拥有她了。 他眼睛里波光流转,柔声说完,轻吻上她的发梢,眼眸,然后沿着眉心往下移,依次是鼻尖,红唇,下颌。最后是她的手背,指尖。 极致绵柔的细吻烙在她心口,她被他吻得浑身酥软。 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周绮元被他拦腰抱起,抵在床上。 之后,伴随着灼热的呼吸,满室旖旎。 第93章 洞房 是夜, 月色迷离,朦胧浮动,如轻纱笼罩。 新婚燕尔, 楚怀安带周绮元共赴极乐。等到结束后, 周绮元上了妆的脸颊红潮清晰可见, 久久不退。 楚怀安将她搂在怀里, 修长的手指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柔软的细腰,微哑的嗓音中透着不餍足:“再来一次, 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时候,眸色宠溺,眼底柔情似水,盛满了蛊惑人心的笑容。 与此同时,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温馨提示, 今日是您在本世界中的最后一天,祝您生活愉快。】 闻声, 周绮元内心煎熬地看着他。 今日, 是她们两个相处的最后一日。此后再无关联, 永生不复相见了。 此时无论他想要什么,提出什么条件, 她或许都心甘情愿地满足他。 楚怀安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怀询问:“怎么了?为何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 话音犹落, 忽然,周绮元一言不发地主动抱住他的脖子,热切地吻他。 得到回应的楚怀安,加深了这个本就热烈的吻。 两人呼吸渐重, 楚怀安将手探进去时,指尖的热度让她一阵战栗。 她轻轻将他推离开去, 舔了舔唇,软着声撒娇道:“我有点口渴,想喝水。” 第156章 楚怀安没有半点不耐烦,笑着起身,为她端来一盏水。 他长身玉立在床前,周绮元喝完水后,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极力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 但饶是极力掩饰,还是被楚怀安敏锐地察觉到了:“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哥哥?” 周绮元内心斗争一止,仰起头道:“哥哥,让我服侍你一次,好不好?” 少女明眸皓齿,肌肤赛雪,细腻如瓷。一头青丝如瀑地泄在身后,娇娇滴滴,美不胜收。 楚怀安微微挑了挑眉。 今夜的她忽然变得格外主动,令楚怀安惊喜。他也非常好奇她会如何服侍自己,于是很快含笑答应了。 周绮元让他坐在床边,她柔顺地跪坐在他身边,去解他刚刚随手套上的深红里衣。 她脱得很慢,慢得就像是在拆一件珍贵的礼物一样,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邪念的意思,但放在楚怀安的眼里…… 更像是正在被人侵犯一样。 他对此也没有觉得反感,反而非常喜欢,以及期待。 柔滑的红绸衣裳半褪,露出里面瓷白的肌肤,加上他外貌配置极高,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究竟谁在勾引谁。 周绮元看得眼热,继续方才喝水前的亲昵,开始亲吻他。 楚怀安两手撑在身体两侧,由着她亲吻他滚动的喉结,他的颈项,他的唇。 周绮元故意拖延时间,勾着他,吊着他胃口,却始终不给他。 而他明明眼睛迷离,喘得急促,偏偏还得依着她。 楚怀安忍不住抚摸上她的脸颊,“阿元不乖了,怎么故意吊着哥哥?” 他一颗心随着她温柔的服侍忽上忽下,情难自制。最要命的是被她搅得心痒痒,但看得到,吃不到。 周绮元半真半假,嗓音软糯地开口:“我想伺候你久一些。” 楚怀安眸光深深地 看着她,眼角染着薄红,低声笑道:“可是阿元,哥哥再这样下去,离残废不远了……” 周绮元:“……那好吧……” 反客为主,已经让楚怀安感到惊喜。 然而没想到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就在他以为她会乖乖等着他来填满时,结果下一刻她埋下头,毫无防备的…… 暖帐里的幽幽香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低沉发闷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在周绮元耳畔。 楚怀安身体往后仰,臂肘慵懒惬意地撑在身后,发出满足的喟叹:“阿元好厉害……” 他哑着声夸赞。 到了后面,他躺在床上,仰头阖目。微微扬起优美的脖颈,低沉磁性的嗓音性感到了极点。 磁性隐忍的喘息,比周绮元看过的所有影视片都要香艳。 周绮元很少主动,尤其这么长时间服侍他,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兴奋。 …… 一炷香后,楚怀安在她嘴里酣畅淋漓地尽了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嘴角,低声问:“从哪里学来的?” 周绮元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出前几日回家,陈氏教她成亲后的事,无非是如何侍奉君主,讨他欢心。 而她自然没说在没学之前,其实多少也是懂的。 楚怀安听完,了然地点头。 周绮元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一样,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问:“你喜欢吗?” 楚怀安亲昵地抵住她的额,温柔地捧住她的脸:“喜欢,喜欢得要命,只是……” 他声线压的低,嗓音有点喑哑,“阿元的嘴太小了,有点肿了。” 周绮元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别说,嘴巴这会儿确实又麻又胀。 两人并肩躺在一起,楚怀安问她:“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 周绮元想去卞江,看看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也想去传说中的天镜沙岛,与他看美丽的日出,澄澈的大海…… 想去好多好多的地方,可是没办法实现了。 “哪里都行的,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周绮元道。 说完,抱住他的腰,再度把唇贴了上去。 完了慢慢松口,“哥哥真好看,还要。” 楚怀安几乎一瞬间就y了,翻身压了上去。 听着一声声似泣似啼的“哥哥……”钻入耳中,男人汗涔涔的,不知疲倦。 周绮元献祭一般,感受着身上男人的体温,气息,以及他的音容笑貌。从枕上到床尾,泣不成声。 …… 周绮元缠着他连续要了两次,故意和他折腾到很晚。直到浑身散了架,彻底没力气了,软绵绵地瘫在衾被中。 已至三更,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周绮元却了无睡意,直到昏暗里,听到耳畔传来他的声音:“阿元,我们已经成婚,我会护你一世周全。”心里顿时漫上酸楚。 “我明白,哥哥……” 周绮元抱紧了他,将脸贴在他胸口,语气故作轻松地道。 夜很深了,楚怀安又连续消耗体力,很快就闭眼睡去。 第157章 周绮元见他睡了,蹑手蹑脚地从他怀里起身。 不料刚下地,就听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怎么起床了?” 周绮元浑身紧绷了一下,很快平声回道:“黏糊糊不舒服,我简单擦擦身子。你睡吧。” 楚怀安“唔”了一声,“我陪你。”说着就要起身。 周绮元连忙出声制止:“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在一个屋檐下还能走丢了不成。” 楚怀安不疑有他,轻轻笑了笑,躺回去道:“那你快些,我想继续抱着你。” 一连多月,两人日夜相拥而眠。如今楚怀安早已习惯了抱着她入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睡个好觉。 周绮元笑着应了声“好”,“你快睡吧,我马上就好。” 第94章 离开 周绮元走到外殿, 悄悄取出提前藏在首饰盒中的书信。 之后,将其用砚台压在了他日常批奏折的那张书案上。 周绮元望着这张桌案,想起平日里, 两人依偎在一起, 他一边批奏折一边搂着她亲昵, 她笑着说他像个昏君似的色令智昏, 楚怀安便直接放下奏折,压着她在桌上做了起来, 脸上不由露出黯然神色。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六岁开始接触他,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伴多年,就算是养个动物都会生出感情, 何况是人呢。 但再多难过和不舍,她也要离开了。 周绮元简单清理了下身体, 不多时躺回到床上。 筹备大婚, 楚怀安事无巨细地参与其中, 力求给周绮元一个完美的婚礼仪式,已经劳心劳神, 身体疲惫,加上刚刚又与她没羞没臊地闹腾到这个时辰, 更加身心交瘁。是以周绮元回来时,他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周绮元贴在他身侧躺下,伸手轻轻环抱住他的腰。 过了须臾,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微弱气声, 小声说道:“晚安了,哥哥。” 以后, 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 楚怀安大婚,免了三日早朝。 昨夜楚怀安同周绮元折腾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临近中午方才悠悠醒来。 楚怀安轻轻侧过头,看了一眼埋头抱着自己,仍在“沉睡”之中的周绮元,眼里露出温柔幸福的笑意。 他体恤她,也没惊扰她好眠,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开门走到外面。 外面簌簌飘着雪花,积雪有半指深,宫人们正忙着扫雪清理道路。 这场雪来得毫无征兆,昨日还晴空万里,一夜而已,就已经落得这么厚了。 兴许是因为和周绮元新婚第一日的缘故,楚怀安望着雪景,恍惚间让他想起了当年自己跪在雪中的那日。彼时,小姑娘怯怯地邀他进屋,满眼焦虑地要给他请个大夫看病…… 如今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成了他的女人,想想那时候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竟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欢喜带着几个内监,早早守在了门口待命,此时见人出来,躬身等待他吩咐。 楚怀安担心吵到周绮元,轻声吩咐打盆温热的水来。 欢喜一挥手,让旁边一个小內监速速去了。 暖香云屏,美人卧于床上,身影自楚怀安出去又进来后就没有变过,一动不动。 楚怀安轻声入内,尽量不惊动她,慢慢靠近床前。 周绮元朝外侧卧,两眼阖着,脸色白得反常。 楚怀安温柔缱绻地望着她的双眸,倏然一变,忽然觉得不对劲。 向来从容不迫的楚怀安,思绪在这一刻忽然乱了一下。 他想到她平日虽然贪睡,但从来没有过睡到这个时辰还未醒。 他心里慌乱了一瞬,连忙上前轻拍她后背,唤她:“阿元,该起了。” 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 床上的少女没有任何反应,他将她扶起身,靠在自己怀里的一刹那,动作一僵,顿觉不妙! 她身体格外冰凉,已经有些僵硬,就像是……像是死人一样。 楚怀安不停地唤她摇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急声大喊“欢喜”。 欢喜从外面赶忙跑进来,人还没到跟前,便听对方催促:“速速传太医,要快!快去!!” 欢喜一直在外面待命,俨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圣上一脸急迫地吩咐他请太医,不必多问,自是出事了。 他匆忙应了声,片刻不敢耽搁,立时闪身跑了出去。 楚怀安迫使自己稳住心神,接着,缓缓抬起手 。 因为过度紧张和恐惧,他伸着手,动作极慢地上前,微微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 结果让他难以置信,怀里的少女,已然没了气息! 他满脸惊惧之色。 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以为她是故意逗弄自己,和自己开玩笑。 “别闹了,阿元,快醒醒。”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然而她始终一动也不动。 …… 约莫过了半炷香后,几位太医携着药箱赶来了。 其中官位最高资历也是最深的一位当先上前,先是为周绮元诊脉,然后眼神慌乱地敛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第158章 直到最后抖着手翻看了下她的一双眼皮后,“哐啷”一声,他对着楚怀安跪了下去,低头语气仓皇地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她……她……” 张口结舌,说不出口。 “她怎么了?” 男人气压极低,冷声质问。 与此同时,欢喜将太医们带进寝殿后,无意间发现书案上压着一封信笺。 他记得昨日带人布置和检查婚房时还没有这样东西,而圣上也没有写信的习惯。 于是心思一动,奇怪地走了过去。 下一刻,当看到那信封上写着“哥哥亲启”几个字,心里一个咯噔。 欢喜瞧信笺封着火漆,知道皇上还没有拆封,应是还没有看到。 此时闻得内殿中的动静,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连忙将信笺呈过去:“皇上,周……”立时改口,“皇后娘娘给您留了书信,奴才刚在书案上发现的。” 楚怀安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是混沌半是清醒的状态。 他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字,接着一把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信纸打开来看。 整整一页的字。 【哥哥,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对你隐瞒了一件事。 其实,我并不属于这里,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是为了拯救你,改变你的命运。 如今我的任务完成了,看到你好好地活着,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到你,我真心为你感到开心。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放心,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哥哥,我很开心能够嫁给你,但可惜的是不能继续陪你走完余生了,你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必要时,重新娶一个女人做你的皇后,这样你的人生才会完整,你的江山才会稳固。 ……】 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拯救他,改变他的命运? 什么任务完成了,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可有询问过他的想法?!! 她可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他不愿意! 绝对不行!!! 楚怀安绷紧了清隽的脸,无声的捏陷了手里的信纸,用力到恨不能将其捏成齑粉! 后面的字楚怀安已经看不下去了,无非是让他保重身体另寻良人云云。 “皇上,”太医伏地道,“请您节哀,保重龙体~” 其余人等也哗啦啦跪了一地:“请皇上节哀~” 欢喜不相信眼前一幕,慌忙问太医是否有错诊的可能。 太医直言自己问诊三十年,从未出过错。 欢喜依然抱有一丝侥幸心理,随便点了另外一位太医,让其再诊断一遍。 直到诊断结束,对方心悸地看了楚怀安一眼,面色沉重地对着欢喜无言地摇了摇头。 “娘娘~”欢喜对着周绮元的尸身跪拜在地。 周小姐,皇后娘娘她……是个顶好的人啊! 老天怎么如此不公…… 欢喜心痛不已,唰地落下泪来,询问死因。 刚刚检查完尸身的太医看了眼最开始那个太医,完了低声回道:“查不出原因,目前看来,是心搏骤停而死。” 转眼间,欢喜抹泪痛哭出声。 “哭什么,” 楚怀安气压低到了极点,“都滚出去!别扰了她休息。” 第95章 守尸 欢喜停止了哭声, 但止不住难过流泪。知道眼下楚怀安正处于最悲痛的时候,于是黯然地挥挥手,带着太医们无声地退了出去。 朱红色的殿门被轻声合上, 楚怀安坐在床边, 伸手, 轻抚上少女恬静的, 好似睡着了一样的脸庞,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阿元, 快到中午了,该起床了。” 少女柔软乌黑的长发铺泄在枕衾上,两眼阖着,没有任何回应。 楚怀安失魂落魄地起身,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 好似随时要倒下去。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屏风外,转眼间, 端进来一盆温热的水。 楚怀安将水盆放在床边的楠木小桌上, 将雪白的手巾拧半干, 继而将她扶坐起来,揽在怀里。 像在照顾孩子一样, 他动作耐心,极尽温柔, 用手巾为她轻柔地擦过脸,之后,又为她慢慢梳头。 她的头发又黑又茂密,衬得她本就白的脸更加的白。 “你想吃什么, 我让人给你做。对了,烤红薯, 蔡记包子,脆皮烤鸭,还有凉水荔枝膏……都是你爱吃的,我让人出宫给你买。你醒醒,好不好?” 楚怀安温柔地道。 …… 室内静默下来,他抱着她的尸体,动也不动。 期间,他怕她冷,给她盖好被子。即便殿内烧着暖龙,温暖如春,根本不冷。 一个时辰后,楚怀安无声地起身,走到桌前提起玉壶倒了杯水。 然后走回来,神色温柔地递到她嘴边,轻轻捏开她柔软的小口,往里面倒了一点。 没了知觉的人哪里能喝进去,水瞬间沿着她的嘴角溢了出来。于是他低头,用舌去舔她肌肤,直到虔诚地帮她一滴不漏地舔干净,方才直起身:“一天没进水了,你喝一点,乖。” 第159章 楚怀安喉咙发紧地哄,语气艰涩,“你醒醒,别睡了。” 旋即,又带着可怜的意味,哽咽质问,“为什么还不醒来?你真的不要哥哥了吗?!” “你睁开眼,亲口告诉我,还要不要我?” 楚怀安垂着眼帘,长睫投落暗影。 他明明坐拥江山,一切唾手可得,但唯独她,无能为力。 “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你到底去了哪里?告诉我!我去找你!” 楚怀安吻上她冰凉的尸身,掐着她的腰,双眼发红,如同沁在血中,“你醒来,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 …… 一天一夜过去了,楚怀安没有进过任何食物,也没有合眼睡过。他安安静静地搂着周绮元的尸体,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身体虚弱得面无血色。 期间,欢喜多次敲门关心他,劝他节哀,他都视而不见。 直到次日辰时,欢喜在外面祈求喊道:“皇上,皇后去了,求您下旨,让人敛尸吧。” 楚怀安下颌抵着少女柔软的发顶,神色疯魔,喃喃自语:“他们想要和我抢你,怎么可能,我是皇上,他们谁敢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想都别想!” 楚怀安双眸幽沉,宛若一潭沉寂死水,隐有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想要杀人,杀光所有人为她陪葬。 可转眼间,他沉痛地闭上了双目。 不行,阿元不喜欢这样。 她若是知道的话,更不愿意醒来了吧。 楚怀安落下泪来。 他哭了。 从来没有流过泪的男人,第一次面对周绮元的离去,痛不欲生地哭了。 他满眼睁开眼,望着少女恬静的脸,脑子里想着对方嬉笑怒骂的模样,有时候会轻轻笑出声来,有时候会失魂落魄,流泪不止,喜怒无常。 忽然,他起身,从桌上拿起水果刀。 “你说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救我,我现在活不下去了,我陪你好不好?” 他坐在床边,匕首划在左手食指肌肤上,鲜血滴落在她雪袖上和手上,他却毫无知觉一样,笑得清艳妖冶。 以前他磕碰一点皮肉她都要心疼,他想,他这样伤害自己,她知道了的话,应该会醒来吧…… 楚怀安一根一根手指地划,只等她睁开眼睛醒来。直到十根手指都划破了,血流满了衾被。 不够。 还不够让她心疼。 楚怀安抬手,手起刀落,在自己的掌心接连划了七刀。 刀刀用力,深到近乎触到骨头。 最后一刀停了下 来,他满眼痛苦,哀求道:“阿元,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受伤了,很疼很疼。” “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要丢下我……” “我不能失去你。” 楚怀安正欲下第八刀,叶太后冲了进来,夺过他的匕首“哐啷”丢在地上,惊恐失色,“皇上!你在做什么?” 他状态很不好,眼里的郁色吓人。 叶太后抱住他的头,哭诉道:“皇上,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元元命苦,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可你是皇上,是哀家的孩子,一定要撑住啊!” 楚怀安埋在母亲怀里,整个人一片死寂,眼底空洞无物。 他想起小时候,他养过一只流落街头的兔子。后来兔子被人按在水缸中淹死了,他难过了好久。 后来他就想,再也不要养任何东西,再也不要对任何事物产生感情。 可是再后来,周绮元出现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他的黑暗世界里,融入了他的生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血液,他的骨肉,他的心脏。 试问失去了血肉和心脏,他如何还能活呢? 欢喜满脸心疼,跪着哀求:“皇上,您从昨日到现在都没进食没喝一口水了,奴才让人把饭端进来吧。” 楚怀安眉目间流露出茫然,对母后和欢喜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孤再陪陪她。”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振作啊。”叶太后规劝道。 “孤没有事,只是想再多陪她一会儿。” 他言简意赅,声音干净清亮,笑容温润亲近,众人看着却心酸不已。 叶太后看了眼周绮元的尸身,又看了眼面无人色的楚怀安,沉吟了片刻,表示尊重他的心愿。 叶太后命人请太医过来为他包扎伤口。之后,心里有些不放心,让人将匕首捡走,环视一圈,确认再没有其他利刃后,方才道了一句:“半个时辰后,哀家再进来。届时,请你务必释怀。” 话落带着人退了出去。 第96章 选择 周莹怀里抱着一只雪白兔子布偶, 手里举着只粉色外壳手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视频。 脱离了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年之久了,昨日回到离开时的原点, 一切都没有变, 但又感觉一切都很陌生, 需要时间去重新融入和适应。 正常来说, 能重回故土是件幸事,可是……她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她在书中世界生活了十年, 那里有令她牵挂的亲人,朋友,以及……爱人。 哎,好烦啊~ 周莹轻声叹气。 楚怀安。 第160章 哥哥…… 突然很想他。 正黯然惆怅间,保姆上楼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周小姐, 午饭做好了,您可以下来吃饭了。” 周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的张妈, 我知道了。” 话音犹落, 原以为已经彻底消失了的系统, 忽然发出机械的声音:【尊敬的客户您好,本系统本着客户体验至上, 令客户满意的服务理念,特来告知贵方, 您昨日离开的《宫墙殇》这本书中世界出现了意外情况:楚怀安自杀意识强烈,请您尽快考虑是否回去。】 什么?自杀?! 周莹听到这个消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急忙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系统:【他用匕首划伤了自己,两日没有进水进食, 现在探测到对方情绪极其不稳定,心态崩溃, 随时有自杀的可能。另外,本系统为了避免“周绮元”的尸体腐烂,已经将其封存,请问您是否需要复活“周绮元”,继而对楚怀安的危险行为进行阻止?】 周莹顿时秀眉紧蹙。 她努力了十年帮助楚怀安改变结局,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会……毁在她这里? 周莹想了想,皱眉问:【能不能让我先看看他?】 系统没说话,但转眼间,周莹所处的卧室变成了金碧辉煌的皇宫寝殿。 她看到楚怀安抱着她的尸身靠坐在床头,满眼红血丝,两只手缠满了纱布,掌心鲜血淋淋,渗透纱布将其染红,殷红,刺目,看着触目惊心。 楚怀安像是没有知觉了一样,神情麻木,是周莹从未见过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碎掉了。 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中自言自语,一字一句,满眼痛苦地对着周绮元的尸身问:“你确定,要离开我吗?” “你确定,不要我了吗?” “阿元……” 他喃喃地唤她的名字,抬手轻抚她阖着的恬静眉眼,眸色猩红,艳色近妖,有种病态的执念。 而他眼里的深情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快要将周莹溺毙了。 “哥哥。” 周莹克制不住地发出声音,可声音仿若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解释:【抱歉,对方看不到您,也听不到您的声音。】 周莹顿了一下,问系统:【如果选择回来的话,那么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回复:【如果宿主选择回到书中世界,将导致您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世界,谢谢。】 系统音落,周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时,楚怀安将周绮元的尸身轻轻放下,站起身,从床边端起一盏烛台。接着,用火折将其点燃。 系统发出急促的警报:【危险预警,系统探测到楚怀安有自杀倾向,请您尽快做出决定!】 周莹:! 怎么办? 要回来吗?! 回来的话,便意味着放弃原来世界中的一切,永远不能再回去了。 楚怀安端着燃烧的烛台,与周莹的灵魂擦身而过,一面走向床上死去的少女,一面对着她的尸身继续喃喃自语:“我找不到你了,不知道死后,会不会与你在另一个世界中相遇。” 他魔怔了一样,又道,“阿元,你究竟去了哪里……” 系统催命一样提醒:【宿主快做决定!楚怀安即将自焚!!!】 不用系统提示,周莹自然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眼见他已经慢慢举起了燃烧着的烛台,欲要松手,周莹来不及考虑,果断回复:【我要回来!】 系统:【遵从宿主的意愿,您将永远留在这里。】 一瞬间,周莹的灵魂重新回到了周绮元的身体,在楚怀安即将松手的最后一刻,她睁眼醒了过来。 “哥哥不要!” 她起身急声阻止,一把抓住了他要松开烛台的手! 楚怀安的手瞬间停在半空,怔怔看着周绮元的脸。 周绮元一边摇着头,一边祈求地望着他道:“不要伤害自己。” 说话间,将他手里的烛台小心翼翼地握住,拿了过来,接着将其吹灭了,放到一旁。 楚怀安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搂住。 楚怀安紧紧地抱着她,嗓音嘶哑地道: “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周绮元攀附着他宽阔,却莫名透着羸弱的脊背,抱着他,闷声摇头。 楚怀安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你去哪儿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他的心都疼死了。 他嗓音沙哑地道。 “我知道。对不起……” 周绮元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颈,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却仍努力地安抚他,“对不起,哥哥。是我不好,我回来了。” 再也不走了。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龙涎香,让人觉得苍凉得很。 两人紧紧相拥,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周绮元,在这个冬日显得格外温暖。 周绮元立时想起什么,松开他,轻轻拉过他的手。 他手上的刀伤严重,她不敢用手碰,压抑着情绪,但还是哭了:“你真傻,怎么可以伤害自己……” 第161章 楚怀安用指腹拭掉她眼角的泪水,反过来柔声安抚她:“我没事,别哭了。” 周绮元上嗓音低哑,哽咽着问:“疼不疼?” 楚怀安已经感觉 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分不清此时是什么时辰,眼里只有她一个。 “嗯,疼,” 楚怀安一副柔弱可怜模样,低声向她示弱。 他话还没说完,又继续道,“不过比起手疼,我更心疼你掉泪。别哭了,阿元。” 音落,周绮元哭得更凶了。 她低头,给他温柔吹了吹。 “阿元,我想要你抱抱我。”楚怀安轻声道。 周绮元抚摸上他清隽的脸颊,拥住了他。 她埋在他胸口,手环着他的腰,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哭着。 楚怀安不厌其烦地给她一遍又一遍的擦眼泪,她渐渐止了哭声。 她轻抚上他后背,像在柔声低哄,又像是在倾诉心声:“哥哥,我好想你。” 明明只分开了不到两日,但感觉过了很久。 楚怀安望着怀里的人儿,眼神温柔缠绵,透着痴痴地迷恋:“我也很想你。” 说着又将她搂紧了些。 只怕她再次突然消失。 哥哥的胸膛好温暖,好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周绮元紧抱着楚怀安,心中一片满足道。 她这两日一直在迷茫,不知道生命的方向和意义在哪里。 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有他在的世界,才是她最想要的未来。 第97章 结局上 周绮元埋在他怀里, 轻声问:“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吗?” 楚怀安轻轻“嗯”了一声:“你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你原名叫什么?” “我原名叫‘周莹’,那个世界, 和这里不太一样……” 周绮元为他细声讲述自己的故事。 楚怀安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话, 对他而言, 很多都是陌生的词汇。 她说自己看了一本网文, 睡了一觉就穿进了这里时,大概是因为自身经历过死而复生这种离奇的事, 是以楚怀安虽然惊讶,但对她的话却深信不疑。 周绮元说了许多,最后,语气故作委屈可怜地说:“我选择了回来,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你必须对我负责。” 楚怀安刚刚失而复得,到现在还感觉患得患失, 没有安全感。 他揽着她的细腰, 温和笑着, 轻轻摩挲,柔声配合地答应道:“好, 我对你负责,养你一辈子。” 周绮元本就是在哄他, 此时闻言,在他怀里窃喜一笑。 想到什么,她撒娇似的喊他“哥哥”,然后故意问他:“那你喜欢的是‘周绮元’, 还是‘周莹’啊?” 楚怀安将少女从怀中轻轻挣脱出来,见她天真中带着一丝戏谑笑意地看着自己, 抬手抚上她干净的眉眼,温声笑道:“不论是‘周绮元’,还是‘周莹’,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站在我面前的你。” 周绮元的眼睛和唇角,情不自禁地弯成了月牙。 对方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他这么聪明,这种幼稚的问题,怎么可能会难倒他。更何况…… 他这番话,一听就是肺腑之言。 话音落罢,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在她退回身之际,楚怀安将她拉进自己,含住她的唇。 两人旁边就是温暖的床,一阵天旋地转,他将周绮元压在了床上。 “阿元……” “阿元……” 听着那一声声缠绵入骨的“阿元”,周绮元心口又苏又软,直接被喊得软了身体。 楚怀安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就如星星之火似的,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一别两日,以为她永远地离开了,楚怀安太想她了。 只要她能回来,他恨不得把世间所有一切都给她。 他吻她的力道很重,却又深情,似乎感觉到她难以承受,不过很快,就变得温柔起来。 他呼吸沉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越吻越深,温柔到了极致。 哥哥长得真好看,好温柔呀…… 周绮元感受到他真挚的爱意,认定自己回来的决定是对的。 楚怀安捏着她的腰,埋头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她的清甜和柔软,呼吸滚热地讨要。 周绮元浑身紧绷得厉害,她还惦记着他的伤,以及饿着肚子,趁他松口的空隙,按上他的唇,轻声提醒:“好了,你饿了两天肚子了,先用膳再说。” 楚怀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温笑着应了声“好”,然而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顿了顿,忽然再次轻启唇瓣,“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周绮元:“?” 周绮元:“什么问题?你说。” 楚怀安沉吟了下,柔声问:“你从书中获悉我的一切经历,那么,你从小对我好,是出于同情我?还是……” 周绮元:“!” 这是什么送命问题。 这可比她刚才问得要难多了。 她如果回答是出于同情,那么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心? 而如果说实话,除了心疼以外,还有……有喜欢他的成分在内…… 第162章 只是想想,就觉得脸红心跳。 楚怀安耐心等她回答自己。 周绮元喉咙轻轻一滚,移开眼去,不敢与他对视:“起初我以为是出于心疼你,可是后来……” “后来怎样?” 楚怀安神色专注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问。一双冷冷清清的眸不动声色地绽着热切的光彩,隐含期待。 少女咬住了下唇,眼里雾蒙蒙的,闪着星星。 楚怀安扳过她娇羞的脸,逼近些,压低声音问,“喜欢我?” 她羞于启齿,他步步紧逼,“回答我,阿元。” 他勾着她,缠着她,非要她说出来不可。 周绮元早已羞红了脸。 他问她喜不喜欢他…… 她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 怎么会不喜欢呢? 喜欢啊。 否则,她当年为何会那么奋不顾身想要帮他走出困境和死局。 周绮元听到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我应该是……应该是……很早就喜欢你的。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就喜欢了。” 她喜欢书中的楚怀安,喜欢……面前这个男人。 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或许不明白,” 周绮元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舔舔唇,红着脸道,“我其实……一早就喜欢上了你的灵魂。无论好的,恶劣的,我都喜欢。” 楚怀安听懂了,眼里露出喜悦的光彩,嘴角一勾,嗓音低哑地道:“这么说来……你六岁开始就……” 她捂住他的嘴:“别说出来。” 但楚怀安已经明白了。 小姑娘,从六岁那年,甚至是再没见到自己的真人之前,就对自己动心了。 楚怀安内心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柔声继续问:“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年方几许?” 周绮元:“……” 她掐着手指,移开目光随口回了句:“八十一。” 她故意逗他。 楚怀安:“……” 周绮元瞧他僵住,“咯咯”笑出声来:“逗你的,二十一。” 楚怀安眉梢微微一挑,旋即轻轻一笑:“和我现在的岁数,倒是差不多大。” 说罢,他低头,忍不住再次吻了吻她的唇。 他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进过水,那两片微凉干涸的嘴唇一触碰到她,她故作不舒服地挣脱开来,对他抱怨道,“你两天没喝水,嘴都干了,我不亲了。” 楚怀安笑了笑,一副宠溺的神色看着她:“我现在就去喝。” 周绮元一直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趁此机会道,“我让人给你传膳。” 第98章 结局(下) 周绮元起身拉开殿门, 冷不防看到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当即吓了一跳。 而若说受惊,外面的人才被吓得不轻。 欢喜和小桃红杏等人, 前一刻还一个个都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 眼下乍见到她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顿时间全部吓得丢了魂儿。 欢喜瞪大着眼睛, 等回过些神后,支支吾吾问:“您……皇后您……没事了?!” 周绮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随口解释:“唔,只是个误会而已,我没事了。” 小桃和红杏等跟了她多年的贴身婢女,得知是个乌龙事件,一个个 惊喜交加, 激动得喜极而泣。 小桃欢呼道:“小姐,不对, 娘娘, 您没有事, 真是太好了!”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是受上天庇佑的。”红杏一脸开心地附和道。 周绮元对两人笑了笑, 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众人,连忙让大家平身:“大家都起来吧, 没别的事,可以散了。” 底下的宫人们还在惊愕中,闻言,面面相觑了下, 而后惊魂未定地对着她俯身告退。 众人陆续散去时,叶太后闻声从偏殿中由人搀扶着走出来。 周绮元看到她, 立时调整姿态,嗓音甜甜地朝她行了个见礼:“见过母后。” 如今周绮元成了楚怀安的结发之妻,楚国的皇后,自然对叶太后的称呼改了口。 叶太后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眼下也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几步走上前,两手扶起周绮元,执着她的手,朝她上下打量。 转眼确认人真的没事后,不由惊奇了几声。完了犹自不放心,吩咐跟在旁边随时待命的太医道:“戚太医,你再为皇后看看。” 戚太医从医几十年,头一次遇到死而复生的事,此刻还在自我怀疑中,闻得这声,连忙拂了把冷汗应声上前。 少顷之后,戚太医为周绮元诊过脉象,确认周绮元脉象正常,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转身对叶太后拱手道:“启禀太后,依目前的脉象来看,娘娘确实已无大碍。” 音落,楚怀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笑盈盈地看着周绮元。 两人对上目光,彼此心照不宣。其中死而复生的秘密,自然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一时间,在场的宫人哗啦啦地跪下去,对楚怀安行礼。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温声免了众人的礼。而在此期间,一双柔情似水的目光迷恋地落在周绮元身上,舍不得移开半分。 第163章 叶太后洞察秋毫,不论从前,就说眼下,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看出楚怀安对周绮元深沉的爱意了。 想到小两口能重新在一起,往后恩恩爱爱,不由牵起唇角,露出一脸欣慰。 周绮元忽然想起正事,柔声对叶太后道:“母后,皇上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先让人传膳吧。” 叶太后也有此意,转头吩咐身边一名宫女速去传膳。 宫女领命而去后,叶太后亲热地拉过周绮元的手,叮嘱她接下来若有不适之处,一定要开口告诉身边人。 周绮元笑着应是。 叶太后不再打扰她们小两口独处,最后欣然道了一句:“上天都不愿拆散你们两个,往后你们二人,互相珍惜吧。这都是你们的造化,和缘分。” 说完,带着太医们笑着离开了。 楚怀安和周绮元恭送叶太后离去后,下一刻,他牵起她的手,一同进了大殿。 欢喜跟随在两人身后,正欲进去服侍,结果一脚还没踏进门槛,就被楚怀安关在了门外。 下一瞬,冷清玉质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站远点。” 欢喜闻言,立即应“是”,紧接带着一干宫人走得远远的。 旁边一个小内侍心里奇怪,忍不住小声问:“欢喜公公,皇上这是……” “皇上如何,岂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随意议论的?”欢喜端着脸提点他,“往后只管听命办事,不该问的别乱问,不该说的别乱说。” 小内侍俯首连声应“是”。 楚怀安掩上门后,将周绮元抵在了门上。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灼热,幽暗,落在她的脸上,一看就不纯洁。 周绮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你还没用膳呢。” 周绮元一阵心惶惶,顾及他的身体状况,试图劝他冷静。 “等做完了再用也不迟。” 楚怀安轻声说完,温热的呼吸贴上她的颈,爱怜地在她雪白的颈上落下一个吻。 周绮元被这个温柔的吻蛊惑了一瞬,当对方缠着纱布的手滑进她领口时,她清醒了几分,忍不住轻轻按住他,小声嘟囔:“你都受伤了,就不能消停两日吗?再有,” 她看着他浮出红血丝的眼眸,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你一夜没合眼,难道不困吗?” 她说这些的时候,他的手正握着她的绵软,遂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娇嗔,脸悄然红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他额头抵着她的,低声诱哄:“好妹妹,好阿元,哥哥一切都很好,” 顿了顿,又低又轻的嗓音里带着讨好近乎渴求的意味,“和哥哥做吧。” 音落,不容周绮元考虑,楚怀安已经径直将她按入怀里,吻住了她的唇。 雪后的宫中万籁俱寂,天地见证了这个吻,深情而温柔。 …… 细细碎碎的吻将周绮元淹没了,两人不知何时辗转到了床上。 周绮元被他压着,心情跌宕,原本装在脑中所有的顾虑,因为他的温柔蛊惑,很快抛到了脑后。 向来矜贵优雅、风光月霁的男人,在床上痴迷地怜爱着怀中的少女。 久违的交合感觉,烧得他头昏脑胀,眼眸成灰。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无心去想,只有面前娇滴滴的少女,令他如痴如醉,心被填得满满的。 她是他的。 进入她。 占有她。 这样她就无处可逃了。 他眼睛充血,腰下疯狂肆虐,要让她永远地记住他。 周绮元受到摧残,两颊泛红,余潮后的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可怜极了。 “阿元。”楚怀安哑声唤她。 周绮元:“嗯~我在。” “不会再走了,对不对?”他掐着她的腰问她。 喉间一声破碎:“……不走了。” “阿元。” “嗯?怎么了?” “说周绮元喜欢楚怀安,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楚怀安。” 周绮元嗓音软糯,乖乖地道:“周绮元……喜欢楚怀安。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楚怀安。” 楚怀安本性暴虐而偏执,这一瞬的身体仿佛失去控制了。疯狂中,努力维持着一丝理智。 他与她十指交缠,紧紧握在一起,深深凝着她,语气坚定的,柔声说出了用一辈子的行动和时间来证明的,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周绮元“嘤嘤”着点头答应。 …… 一炷香后—— 周绮元筋疲力尽地趴在床头,见身后之人不知疲倦,哑声提醒他:“哥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你先用膳吧。” 楚怀安勾起唇角,低下头去,在她耳边温声道:“哥哥不饿。” 周绮元一头埋进枕间哭唧唧:“可是我饿了。” 楚怀安轻声一笑,满眼宠溺:”乖,这是最后一次了。“ 周绮元:“……好吧,我信你……” 个鬼…… 说好的最后一次呢? ! 怎么吃完还要继续?! 第164章 嘤嘤嘤~桌上不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