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子是在昨儿喊哑的,今晨尚还隐隐疼着。
李美人缓步走出,一身素色衣衫,发上只以一银簪固定。不过一夜,竟就如槁木死灰一般。
“娘娘知晓臣妾想要您的性命,怎的还往这处来?”她似笑非笑,又上前几步,却有几个宫人侧步挡在阮玉仪跟前。
她一怔,低低笑了起来,“瞧瞧,怕得厉害呢。”见眼前宫人戒备的模样,她心下忽而莫名快意。
阮玉仪自踏入这处后,蹙着的眉便一直不曾松开,“你要知道,你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用的是锦衣玉食,住的是仙殿琳宫,不知是多少人艳羡的日子。如今虽只位及美人,但往后若有旁的姊妹入这宫来,少不得提她的位份的。
若没有这次的事,她也能过个算是舒坦安稳的日子。
李美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嗤嗤地笑起来,而后笑得弯下腰去。突兀的笑声回荡在这空荡的大殿中,在场者无不毛骨悚然。
阮玉仪也被她弄得心里突突的,思量这自己的话是否戳到了她何痛处。
她好一会方才止住,答非所问,“娘娘可知,上回去行宫那些炭火,也是臣妾着人给添的?臣妾这是怕娘娘给受了寒啊!”
阮玉仪眼眸微微睁大。她没想到,从那么早开始,此人便惦记着自己性命了。
有宫人恐她忽然做些什么,伤着在场的主子,因上前一左一右制住李美人。她任由他们动作,丝毫不知反抗。
她咬牙道,“这天多冷啊。”
风吹开了朱门,两扇门重重地砸在墙面上,侵肌噬骨的风呼啸着灌入。阮玉仪拢了拢袖炉,心下发沉。
李美人尖利地喊,“这天多冷啊!”
她神色不再冷静,拼命地挣扎起来,仿佛制住她的宫人的手是什么毒藤或荆棘,是要深深扎进她的血肉里的。
她双目血红,口中混叫着什么。阮玉仪也只听见了个自己的名字。
她的心腹丫鬟也随她一并入了冷宫,这会儿见自家主子如此,哀哀地求,“小主,您别这样,您别这样——”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一边的宫人低声与阮玉仪道,“听说今儿送吃食来时,就发现李美人如此了。清醒时还能好好说上一两句话,无非是不入耳些,这犯起疯病来,那是谁也不敢招惹的。”
李美人疯了。
宫中上下皆如此传。她平日里颐气指使,待下苛责,无人可怜她,她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阮玉仪却有些笑不出来。李美人会如此,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她不是李美人,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将自己作弄成如今这样。
她厌李美人对自己不知缘由的杀心,也怜她同为宫中可怜人。
身后来了新帝身边的宫人,端着承盘,上边整齐叠着一段绫罗。这绫罗白得似雪,在她眼前晃过,晃得她一阵心惊。
那宫人规规矩矩行了礼,垂首道,“娘娘,陛下吩咐,接下来要您回避一二。”
阮玉仪深知他想要自己如何做。她收回眸光,强装淡然,“那便走罢。”她忽而觉得身上有些发凉,拢着袖炉的手又紧了紧。
她转身往出走去,不比李美人,她是出入自由的。熹微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将斗篷的毛领描了一层金边。
身后的嘈杂还在继续,又添上了些宫人们的谈话,还有那名心腹鬟婢的叫嚷。
她方下了台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痛呼,接下来的一瞬,恍若万籁俱寂,静得骇人。很快,哭喊和吵嚷又填补上这段空白。
蓦地,她停住了步子。
她缓了口气,声音中不易察觉地发颤,“发生何事了。”
木香回头看了眼,伸手挡住她一侧的余光,低声道,“李美人撞柱了。娘娘,咱们走罢。”
她轻轻嗯了声,举步走出这寂静且喧闹的冷宫。
这就是他想要她看见的吗。她如此想着。
回了养心殿,外边刚好飘起雪珠儿来。见她神色一直有些恍惚,怕她被吓去了,木香温了牛乳来,道是给她压惊。
木香瞥了眼她的神色,迟疑道,“娘娘,这不是您的错。”
“我明白。”口中是如此说,她却一直垂着眸,目光虽是落在地上,但似看向更深的地方。
接过牛乳,手心传来暖意,她的眸子方才动了动,倒映出了眼前华美的室宇。
半盏牛乳下肚,正好是下朝时。
殿门大开,来者却不止姜怀央,他身后随着一面生的男子,四十上下,看衣裳应是官员。
阮玉仪立起来,福了福身,温声道,“陛下金安。”
那官员见殿中尚有女子,怔了下,“这……”
她的目光移向那大臣,微微颔首。
他旋即反应过来,行礼问安,“见过槿妃娘娘。”会被容许长久待在此处,又如此容色的,稍一想,也知是谁了。前朝有关这位娘娘的谏言与传闻,可一点儿不算少。
她见此情状,知晓自己在此不便,就要告退。
却听姜怀央道,“这是李美人的父亲,李丞相。”
他是讲给她听的。
闻言,她浑身一僵。
第188章 狠心
偌大的殿宇中,阮玉仪木在原地,耳边似还响起冷宫里那声凄厉的绝音。
忽地,腰肢上覆上一只手,将她往边上一带,她便跌坐在了他腿上。她有些不安地想要站起,瞥见他眉心微蹙,便再不敢动了。